我的預在第三天傍晚得到驗證，令人不安的東西在我和朗吃晚飯時著陸功，這個東西是……周越越。

周越越神頹然出現在我面前，瞟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自覺地去廚房拿了副碗筷，吃完后又自覺地倒了杯開水，捧著杯子在客廳坐了很久。朗看周越越今天不同尋常，不便調戲，吃完飯就回房鉆研奧數去了，只時不時假借喝水為名出來看看況。我陪坐一旁，心中猜測良多，想起那天分手時和何大在一起討論地理問題，何大為人認真，多半兩人一言不合，惱怒把人家何大給打了，看這個態勢，多半還把人給打進醫院了。

周越越保持沉默很長時間，低頭喝了口水，終于說出今天的第一句話：“我把何必給辦了。”

我想果然如此，配合地哦了一聲，靜待下文，準備聽把何大揍了什麼樣。

周越越捂著臉一聲：“我也不想的，是他刺激我在先，說我兩年都沒找男朋友，說明心里還有他，一直都在等他，把我說得跟那個誰，對了，把長城哭倒的那個的什麼來著？我記得好像姓孟，孟什麼良的。”說完立刻撐著頭：“你等等，別提醒我，讓我自己想……啊，對了，想起來了，孟良崮，那首歌唱得好啊：孟良崮啊，哭長城啊，千古奇冤，誰人聽啊……”

我想果然是千古奇冤啊，哭倒長城的那位士地下有知一定不能原諒周越越改名之恨，掙扎半天，糾正道：“不對吧，你說的好像是孟姜，至于那個孟什麼良的，孟姜倒是有個丈夫萬喜良，不過這兩個人應該都跟孟良崮沒什麼關系。”

周越越低頭思索一番，點頭道：“哦，我也覺著哪里不對，聽你這麼一說，孟良崮應該是個小伙子的名字嘛，哪里有姑娘起這個名字的，哈哈。孟姜這個名字好，就是這個孟姜，孟姜癡啊，我一個搞藝的，何必那小子竟然說我像孟姜，把我說得這麼癡，他不是辱我麼，人攻擊啊這是。我想再怎麼也得挽回半個未來藝家的面子，就隨口說我這兩年其實夜夜出煙花之地，早已修煉一個絕代妖姬。”

我看著面前這個額頭上種了好幾顆青春痘的絕代妖姬，強行按捺住告訴孟良崮其實是個地名的想法，并且想到要是何大不幸仍對抱有幻想，這一番話聽在耳中該是何等的心。

我問絕代妖姬：“何大聽了你這話就沒說什麼？”

絕代妖姬把頭偏向一邊：“他不信。”末了又把頭偏回來，眼神茫然地看著我：“人說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我就是爭那一口氣，加上氣氛也正好，我就把他給辦了。你也知道，我……那什麼來著，肯定就見了，我跟他說那是我大姨媽突然來了，他死活不信，然后就非要跟我結婚，靠，我們搞藝的，從來不拘小節……”

我反應半天，明白過來，震驚難當：“聽你這麼說，好像不是你把他給辦了，是他把你給辦了？”

周越越一拍腦門：“現在關鍵問題不是誰把誰辦了，是他死活要跟我結婚，我不能屈服啊，得找個借口，就跟他說其實我已經有相好的了，他說他一回來就打聽了，這兩年我都跟你混在一起，本沒男人，我一心荒，就跟他說其實……”

膽怯地看了我一眼，我循循導：“其實什麼？”

喝了口水：“我就跟他說其實吧，那個其實吧，當年我被他傷得太深，已對男之徹底絕，取向發生了本的扭轉，我就跟你好上了，一好就好了兩年，居然被他看出來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過現在我們倆過得特別愉快，就請他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

我一口水嗆在嚨口半天，被雷得沒有話說。

周越越看我毫無反應，得到鼓勵，繼續道：“他看我發了毒誓，相是相信了，就是想聽你當面跟他承認一下我們倆的關系，說親耳聽你說了，他就再不來糾纏我了。”

我在天雷轟頂的況下勉強出一神智來擺手拒絕：“我名聲已經夠不怎麼樣了，現在還莫名其妙添上一條同，這不行，這絕對不行。”

周越越目視窗外，良久，徐徐嘆出一口氣：“不知道這兩天你關注學校BBS沒有，周四晚上有一對在籃球場冒著蒙蒙細雨放煙花，真是浪漫得不行，有同學還拍了那對的照片放在BBS上……”

我心里一咯噔，打了個冷戰。

周越越繼續目視遠方：“可惜隔得太遠，又是晚上，照片效果奇爛無比，只有模模糊糊的兩個影子。”

我松了口氣。

周越越突然轉過頭來：“不過，我們這麼了我肯定還是認得出來那個的就是宋宋你哈。”

我杯子一抖，頹然道：“你跟何大約時間吧，約好時間通知我一聲……”

以前看瓊瑤劇，男主角在發生誤會的況下，一般都是由男配出場冒充主的新歡，以求達到對男主心讓他心俱疲肝膽俱裂對主而不能恨也不能恨糾結只能咆哮的效果，如今真是時代進步了，男地位平等了，男配角的活兒配角也可以承包了。

晚上，我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頭兒打來的，一個是周越越打來的。頭兒在電話中重申了自己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名人私，絕不會把秦漠和我的事兒外泄半分的決心，但同時也希我能盡量配合，支援一下周一下午電視臺和廣播站的那場子籃球友誼賽，我表示接。周越越則在電話中通知了和何大攤牌的時間，也定在周一下午。為了方便，我合計了一下，把會面地點由馴鹿咖啡改到了籃球場旁邊的小樹林。那里有石桌石凳，植合作用劇烈，氧分子含量富，令人心緒平和，不容易產生激過頭以至于毆打對方的況，是眾多們談判分手的首選之地。

籃球賽開賽前四十分鐘，何大已早早候在樹林里，我和周越越一前一后走近。幾片昏黃的太照進來，襯得樹下的青年格外拔修長，我說：“你真打算跟他徹底了斷？你要真是這個意思，待會兒我就下狠手了。”

周越越沉默半晌，沒有說話。而此時，何必邊突然出現一個牽著小孩的婦，估計剛從后面那條林蔭路上繞過來，正同何必攀談。我轉頭去看周越越，周越越臉一白再白。

我說：“你怎麼了。”

冷笑三聲，聽得我汗直豎：“靠，我還以為他是真放不下我，原來人家是帶著舊來跟我示威來了。”

普通人遭遇這樣的況一般是拔淚奔，但令人欣的是，周越越從來就不是個普通人，已經擺出笑臉歡快地迎上前去：“喲，這不是伍老師嗎，前一陣子聽說你離婚了，原來現在跟何在一起了啊，何你也太小氣了，這麼件大喜事也不說出來跟我們這些老朋友慶祝慶祝。”說完還哥倆好地拍了怕何必的肩。

小鳥依人得完全看不出年齡來的婦伍老師飛速瞟了何必一眼，對周越越訕訕道：“好久不見啊越越。”

何必皺著眉要去拉周越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巧遇到。”然而周越越運萬能，這一拉被靈巧躲開，那昏黃的日把樹下景染一張戲臺，我站在不遠，直覺像在看一場皮影戲。腦海里突然有個聲音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愣了一下，想這句話不愧為被抓時的首推臺詞，真是太經典了。

周越越回頭對我招手，我想起自己的職責，立刻小跑過去。親熱地挽住我的手，微笑對何大道：“咱們都不要把事搞得那麼復雜，從今天開始，我們倆就沒關系了，嗨，咱們倆其實本來就沒什麼關系，都是你在心積慮地搞關系，總之吧，你和伍老師好好過，我和宋宋好好過，你看，我被你得取向都改了，你再我我就只能去變了。”

我連忙說：“親的，你可不能去變，你高不到一米七五，變個男的就是二等殘廢了。”

周越越說：“我要是個二等殘廢你是不是就嫌棄我了？”

我立刻說：“這怎麼可能，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好不容易在一起，就算你變路邊的一棵草，教室里一把椅子，蛋糕店里一個羊角面包，”說到這里我已經覺自己不行了，但仍鼓起勇氣堅強地完了這句話：“我也不會……拋棄你。”

周越越說：“你太好了。”

我謙虛說：“我沒有那麼好，你才好，你是最好的。”說完我們倆集不易察覺地打了個哆嗦。

伍老師已經目瞪口呆，何大蒼白著一張臉，半天沒有說話。我哆嗦完畢，想著差不多應該下猛藥了，遂立刻回憶前幾天掃過的一本言小說，特別誠懇地握住何大的手：“你就全我跟越越吧，我和他經歷的那些不是你能夠想到的，你離開可以活得很好，但我離開本沒有辦法活下去。”眼角余瞟到周越越，可以看到角細微的搐。

何大出手來撐著額頭，半天，道：“宋，我不知道事怎麼會變得這麼復雜，你不知道，越越對我，意味著什麼……”

我在心里暗嘆這場景太瓊瑤，每一句臺詞都是這麼的天雷轟頂，簡直令人無從招架。

我咬了咬牙，道：“就是你人生道路上的一段風景，失去了這一段風景你還有無數段風景，可我的人生道路上就只有這麼一段風景，失去我就一無所有了。”

周越越已然被雷得支撐不住，一把拉住我，道：“沒什麼好說的了，你的比賽也快開始了吧。”又轉頭對何必道：“我們就先走了哈，回見。”

何必的聲音抑地傳來：“越越，你還記不記得我答應過你，要在你生日時陪你去梅花山看孫權，你生日快到了。”

周越越愣了一下，沒有回頭，我奇道：“梅花山看孫權，這是句暗號？”

周越越邊拖我走邊搖頭：“不是暗號，那時候我跟他還沒分手，看了吳宇森導演的《赤壁》，一下喜歡上了孫權，就想去梅花山埋孫權那地方看看。”嘆了口氣又道：“孫權，春秋戰國時期的著名將領，功男人的模范啊，文武雙全。早期雖然不太出，赤壁之戰他曹那一箭得還真帥，自那以后，他立刻信心大增，一邊帶兵打仗，一邊刻苦寫作。他把這兩個興趣完地結合起來，將自己帶兵打仗的經驗寫一本書，流傳千古，真是不可多得啊。”

我仔細想了一遍，又想一遍，沒想出孫權寫過什麼書，轉頭請教，驚訝道：“孫子兵法啊。這麼出名你都不知道？”

我著天空漂白的浮云，一時之間有點傷，道：“那什麼，你平時要沒事兒還是多看點國學書吧。”

但明顯沒有在聽我說什麼，兀自嘆了句：“人生真是無常，其實我對何必那小子，靠，算了，不說了。”

我一想也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算了，不說了。

周越越把我推進籃球場，讓我先去場熱會兒，自己在外邊一個人坐坐。我剛邁進場子又被一把抓回來，不安地看著我，半天，道：“宋宋，你覺不覺得我這個人特別沒有邏輯啊？”我拍了拍的肩膀：“你是個搞藝的，要什麼邏輯。搞藝的要有了邏輯，以后就只能賣藝的，不了藝家了。”得到安，回旁邊椅子上坐好，對我揮了揮手。

球賽很快開始。我們欄目組和電視臺其他欄目組相比，在收視率上雖然稍顯遜，但是在田徑運上真是不遑多讓，獨領風。每個員都有一項甚至兩項育特長，在各種各樣的育賽事中為臺里贏得榮譽，從而幫助臺里從學校獲得不獎金補，真是曲線救國。我時常想，大概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節目爛到那個地步，臺長都不忍心將它取締的終極原因。而此次籃球比賽，更是由我們“學廣角”一力承包，令頭兒到榮耀非常。

比賽打到一半，勝負已見分曉，下半場除非廣播站那邊用林高僧男扮裝來打功夫籃球，否則轉敗為勝的機會相當渺茫。我抬頭看向場外，周越越已經不知去向，這種一面倒的比賽確實沒有什麼看頭。岳來趁著休息間隙過來靠了靠我的背：“場外跟蔣甜說話的那個人好像是……秦大師？”

我一愣，順著的目抬頭，瞇著眼睛看了會兒，不遠樹下那個穿西裝三件套、外邊還套了件大的男人果然是三天不見人影的秦漠。

我點了點頭：“嗯，應該是他。”

此時正好有一輛自行車從他們邊疾馳而過，蔣甜靈巧一閃，正好到秦漠上。我目送自行車遠去，蔣甜和秦漠拉開一點距離，正低頭說什麼。

岳來嘆道：“小甜甜還有兩把刷子嘛，你看，那臉紅得恰到好，真是盡顯本，不過這也得太近了，周圍人都看著呢。”

我想了想說：“大概就是要周圍人都看著，方便制造輿論嘛，如果那男的不從，就用輿論束縛他，要挾他，強迫他，保管他就從了，你看過楚門的世界沒有，輿論的力量是非常強大而變態的。”說完我打了個寒。

岳來哈哈道：“你有心得的麼，以后也打算這麼對付自己的男朋友？”

我頭皮麻了麻，想到本科期間，由于邊疆地區民風淳樸，周圍同學們得知我小小年紀竟然有個兒子時無不顯異樣眼，不由大汗淋漓。過去我飽輿論折磨，這輩子再也不想為輿論中心，利用輿論強迫男人的手法好則好矣，就是不太適合我，真是令人不無憾啊。

我握著球一個三大步上籃，目瞪口呆看著籃球飛過籃筐，以優的拋線形式直直砸向蔣甜。幸好秦漠反應快，拉了蔣甜一把，電火石之間長臂一接住球。我驚魂甫定地拍了拍口，秦漠一雙眼定在我上，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挑起角笑了笑，沒等我反應已經把球擲了過來。看著越來越近的籃球，我的神經反突然停止，完全不知道該接還是該躲，眼睜睜看著籃球咚一聲砸在腦門上，只來得及嘆一句：“勁頭太準了……”

接下來現場完全一團，岳來在一旁大喊：“宋宋你沒事吧。”另外幾個隊員也要沖過來，我被砸得直冒金星，一邊擺手一邊蹲著抱頭沉思地上怎麼會有痕，剛剛還是幾滴轉眼已經瓶蓋那麼一小攤了，我還沒研究出個結果，一輕已經被人抱了起來。秦漠臉不大好看，邊走邊對旁邊不知道誰說：“你們繼續比賽，我送去醫院。”

然后是蔣甜的聲音，地：“要不我跟著一起吧，學校醫務室我比較，再說您也是因為我才不小心砸到……”

秦漠說：“不用了，這事兒跟你沒關系。”

我在昏沉中一鼻子，看著滿手的鮮愣了半天，想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啊。

鼻怎麼也止不住，秦漠抱著我幾乎要小跑起來，我用不知道哪里來的餐巾紙捂住鼻子，無語地著他額頭上的汗珠：“我說，三天前你才對我表白，三天后就為了個齒的小蘿莉對我痛下殺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輕輕著氣：“別說話，把頭仰起來。”

上車之后，我越想越覺得委屈，舊事重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鎖著眉頭，車開得簡直要飛起來。我本來就頭昏腦脹，被這麼一折騰更加頭昏腦脹。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又是止又是照片，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弄得我疲憊不堪。秦漠一向喜歡我的頭發，但目前屬于非常時期，我的頭部正疑似遭重創，他不敢輕舉妄，斟酌片刻，握住我的手了：“如果累了就先睡會兒吧。”我想這些醫生檢查這麼久，不會被秦漠一砸就把我砸出絕癥來了吧？懷著這個可怕的想法，我漸漸沉了夢鄉。

醒過來的那一刻，我預自己一睜眼就會看到坐在病床旁邋遢無狀的秦漠。這個想法來源于風靡港澳臺三地的瓊瑤大劇《還珠格格》。遙想當年，夏紫薇病床前氣息奄奄郁郁不得歡的福爾康那憂郁的側面，已然為一個家喻戶曉的經典。激烈斗爭一番之后，我決定暫時不睜開眼睛，讓秦漠產生一種我仍然昏睡不醒的錯覺，從而增加他的疚。但這個計劃馬上遭到朗的破壞，我恢復意識之后不過五秒鐘，頭頂上就立刻響起他的歡呼：“干爹，我媽醒了，我剛看睫在，看，啊，還在。”

我假裝沒有聽到朗的話，暗嘆他是一個多麼吃里外的小子的同時，在心中設想事態會朝哪個方向發展。

我設想的場景是這樣的。

戶外晨燦爛，過門窗灑在我的病床上，秦漠聽到我醒來的消息，十分激，從椅子上忘站起，撲倒在我邊握住我的手：“你終于醒了。”

我睜開眼睛，含脈脈安他：“都過去了，好在有驚無險。”

秦漠痛苦狀道：“有驚無險，你已經遍鱗傷了，還說有驚無險，我會為你心痛而死。”

我搖頭說：“不要這樣，你這麼難過，我會因為你的難過而更加難過的。”

他也搖頭說：“我知道我不應該讓你更加難過，但是我真的沒辦法不難過。”

我不說話。

他繼續說：“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我心痛得都快要死掉了。”

我就立刻撒說：“秦漠~~~你好過分喲~~~~~”

我想象著這個場景，不自哆嗦了一下，但突然之間產生靈，覺得假如我順利說出設想中的第一句話，接下來的事搞不好真會朝著設想的方向發展，一時之間有點躍躍試。我躍躍試地睜開眼睛，并在同時，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轉頭，道：“都過去了，好在有驚無險。”

秦漠的聲音響起：“醒了？醒了就起來吧，你已經睡了一下午，現在都十點過了。”這句臺詞和設想中大不一樣，我茫然看著他，一時接不上話。

他并沒有坐在我床邊，而是坐在一米開外的沙發上，黑襯衫外隨便搭了件，膝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戴了副眼鏡，一只手搭在小沙發的扶臂上，一只手似乎在板上緩慢移。

我想了一下，什麼樣的人才才能在親手摧殘了喜歡的人之后仍然鎮定自若地坐在一邊玩電腦呢。思索良久，覺得只有神分裂癥患者們才能擁有如此過的心理素質。得出這個結論，突然令我有點怔忪。回顧前文，秦漠前幾天的確有說在追我，但好像人家從來沒說過喜歡我。而究竟他為什麼要追我，雖然截止我被砸一直是個未解之謎，但照目前這個態勢來看，也許是因為算命的說我八字跟他特別合他才來找的我？想起下午我不過一時失手將要砸中蔣甜，他就能對我下此毒手，這個推斷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心里一時茫然，深深覺得自己被玩弄了。

朗蹭蹭蹭跑到梳妝臺旁拿了鏡子放到我面前，安我說：“媽媽你現在就是臉有點腫，其他都沒什麼。”估計看我臉不好，又昧著良心補充了句：“雖然有點腫，但這麼一腫，這麼一腫吧，我倒覺得更好看了。”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不能信服，皺眉半晌，踮起腳拍了拍我的肩膀：“算了，我都是為了哄你，你臉這麼一腫一點都不好看……我先去做作業了。”

朗消失在門口，忘了帶上門，我說：“秦漠，你看，我早說我們倆不合適。”

他從屏幕上抬起頭來，鼻音低沉道：“嗯？”

我正在腦中組織語言，以便有條不紊地拿出論據，而他已經放下電腦幾步過來到我床前。臉上的眼鏡讓他的面部廓和許多，他定定看著我：“你睡著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茫然道：“啊？”

他把眼鏡摘下來，隨手從旁邊桌上拿過一張眼鏡布邊邊道：“你不記得了？不記得說喜歡我，說跟我在一起很開心，還讓我不要離開你？”

我目瞪口呆，直覺這不該是我會說的話，但睡著是一件很玄的事，人在清醒時本人控制，睡著時基本上就本能控制了。我不在心中暗自猜想，難道說我的本能已經先本人一步向秦漠投降了？但即使有這樣的事，又怎麼能夠輕易承認。我激烈搖頭：“怎麼可能，這簡直不是我說話的風格。”

秦漠笑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鏡，嘆了口氣道：“好吧，你什麼都沒有說，那你跟我講講，這次你覺得我們不合適在什麼地方，不要再找上次已經用過的借口。”

我回憶往事，搜索一遍，發現基本上已經忘記上次使用了什麼借口，但我和他不合適的理由是如此之多，隨便出口都可以自一條。秦漠以鼓勵的眼神著我，我不假思索，沖口而出：“我們倆真的不合適，你看你為了蔣甜還用籃球砸我。”說完我愣了一秒鐘，反應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秦漠也愣了一秒鐘，半晌，他說：“你覺得，我是扔籃球故意砸你？”

我點頭道：“有識之士都看得出來吧。”

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我也很想問你，那麼簡單的傳球你怎麼會接不住，你上半場不是打得好的嗎，我傳球給你的時候你都在想什麼啊，真是，多年沒被這麼驚嚇過了，好在沒事。”說完了我的頭發。

我相當震驚，辯解道：“你傳球之前干嘛要對我笑啊，你那麼笑，我肯定就分神了啊，一分神我肯定就覺得你是在故意砸我啊。”

秦漠勾起角：“這句話前半部分我聽，后半部分跟前半部分沒有邏輯關系，可以忽略不計，好了，起來跟我去客廳吃飯。”

我想想不對，問題沒有得到解決，一晃眼看到他的筆記本，補充道：“而且我醒過來的時候你還在悠哉游哉玩電腦。”

他已經走到門口，聞聲轉過頭來：“你只是睡個覺，我還要寸步不離守著你？”

我一分析這個語氣，直覺他是在挑釁，不甘示弱地點頭：“肯定要啊，電視劇都這麼演的。”

他點頭道：“好，待會兒我就去把被子抱過來和你住一起。”

我不能跟上他的思維，茫然道：“啊？”

他一本正經：“還需要什麼服務？盡管提吧，目前你是病人，我讓著你。”

我前后思索這段對話，終于回過味來，頓覺尷尬，連忙道：“那什麼，我還是取消剛才提的那個業務吧……”

他思考半晌，道：“你覺得我像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

我實話實說：“不像，你像是召之即來揮之不去的人。”

他笑出聲來：“不錯，你對我很了解嘛。”

用過晚飯之后，秦漠就要回去取他的被子，我以退為進，不予置評，在他回去實施這個計劃的同時，面容冷峻地把門反鎖了。朗咬著筆頭看了門鎖半天，問我：“媽媽，如果我趁你睡著的時候把門打開，你會不會怨恨我？”

我問他：“秦漠給了你什麼好？”

他假裝正在思考一道應用題：“哦，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太不開放了。”

我看著朗，半晌沒有言語。放眼整個生界，永遠是花花公子最希人們能夠活得開放。首先心靈為他們開放，然后為他們開放，歸結底還是為他們開放，等人完全開放了，就可以把們隨手放開了。朗還如此之小，但從剛才那番話里已經約可以看出一個花花公子的雛形，實在令人擔憂。我在心中暗自打算，得找個時間好好和他流一下。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轉眼又是一天。我幾乎已經快忘記電視臺要做一個有關秦漠的專訪，等到中午上完課，突然想起這件事而打電話詢問頭兒時，才知道原來它已經快要發生。

頭兒說：“正找你呢，我好像記得你今天下午沒課是吧，蔣甜頭一次面對鏡頭做節目，待會兒訪談秦老師害怕出岔子，你趕快過來指導指導。”

我被指導兩個字嚇了一跳，不勝惶恐道：“我的主持水平也不怎麼樣，真要指導蔣甜，還得讓音樂之聲那邊的兩個主持人幫忙。”

頭兒不贊同道：“你的主持水平很穩定嘛，不要謙虛，快點過來。”說完掐斷電話。

自我擔任學廣角主持人以來，始終將收視率保持在全臺最后一名，主持水平確實很穩定，從這個角度來看，他也算所言非虛。我提起背包嘆了口氣，一路飛奔至電視臺。

辦公室里人還多，我躡手躡腳走進去，被岳來一把抓住，悄悄問我：“怎麼樣，頭沒事兒吧？”

我用中指彈了兩下太附近，以示它的堅固。

岳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來秦大師是真對小甜甜有意思，不然也不能為了把你給砸了。你說你昨天上籃那個球怎麼就翻過籃筐直沖著小甜甜去了？”

我正要解釋是一時手，不等我表態又繼續道：“這麼一砸，小甜甜簡直一夜揚名，有人專門就籃球場英雄救事件在學校BBS上開了一樓，今天下午我過來臺里之前還去翻了翻，都超過山寨流星花園的八卦樓了，真是紅火啊。昨天秦大師送你去醫務室之后就再沒回來過，之后蔣甜比賽都沒看完就走了，陳瑩說多半是兩人有約會了。雖然不知道秦大師怎麼就看上了小甜甜，不過這事兒時間發生得還正好，有這麼個緋聞開道，我們今天做的節目不紅都難。”

我說：“那帖子……”

岳來打斷我：“那帖子火得不行，不知道小甜甜看到沒有，反正我看今天走路都在笑，對了，你看到小甜甜沒？”

我表示剛剛才來，還沒目睹到小甜甜的影子，并表示奉頭兒之命，得在錄節目之前給小甜甜傳授臨場經驗。岳來掏出手機看了看，道：“他們應該在演播室，還有十分鐘開錄，早知道就不拉著你說八卦了，你快過去快過去。”

我心復雜地推開演播室大門，放眼一，秦漠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翻看采訪提綱，蔣甜穿一套寶藍小洋裝，靠著秦漠那把椅子的扶手微微彎腰指著提綱說什麼。兩個人都認真，完全沒注意到我。

我心復雜地推開演播室大門，放眼一，秦漠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翻看采訪提綱，蔣甜穿一套寶藍小洋裝，靠著秦漠那把椅子的扶手微微彎腰指著提綱說什麼。兩個人都認真，完全沒注意到我。

我背靠墻壁站了會兒，再看手機，已過去六分半鐘。蔣甜能在秦漠基本不抬頭的況下恣意揮灑如此長一段時間，可見其在鏡頭前的啰嗦程度和我相比必然青出于藍，頭兒完全不用替擔心。我想來想去，自覺沒什麼可以教，頂多趁著節目開錄之前迎上去充滿心地說兩句表示祝福的吉祥話，而這其實沒有必要，輾轉一陣，打算離開。

正當我轉推門，旁邊角落突然響起一個男低音：“宋？”

我嚇了一跳，穩住形，朝聲音抬眼看去，發現角落里靠墻站了個穿白運服的陌生小伙子。那運服如此之白，幾乎和墻壁混為一，人難以辨識。

我在記憶里過濾一番，確認沒有見過這個人，遲疑道：“你是？”

他用手指了指隔壁，道：“音樂之聲那邊新來的，宋yán。”說完正反比劃了一下：“把你的名字反過來就是我的名字，不過你是“書中自有如玉”的，我是‘一聲冰鐵散yán谷’的yán。”

我出無知的神。

他略一思索：“就是那個‘長天下遠水，積霧帶yán扉’的yán。宋yán。”

他面期待，但我仍然沒搞明白，并且經他解釋之后越來越搞不明白。這就是和才子對話的痛苦之，雖然用的是同一種語言，但才子們總是有辦法讓你產生流障礙，以達到雙雙不知所云的境界。

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清場，蔣甜估計補妝去了，開錄前的最后一補。秦漠正坐在那兒玩手機，我順手打開門，讓宋yán同學先出去。后腳剛邁出演播室，短信提示音立刻響起，手機快沒電了，但好歹還是湊合著看完了整條短信，秦漠發過來的，共計十一個字：“策劃案是你做的？做得不錯。”我第一反應是他發錯短信了，想半天回過神來，大概他說的是關于他那份采訪策劃案，愣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麼就有點心花怒放。在MSN上和鄭明明聊過多次，據鄭明明描述，的表哥秦漠是個寬于律己而嚴于律人的人，很表揚他人。活了二十多年，也只聽秦漠表揚過兩個人，一個是杜甫，一個是……杜子。盡管從小在國外長大，沒學過語文，也不能讓人輕易原諒這個見解，因為在百度搜索如此普及的今天，只要輕輕一搜，就可以發現杜甫，字子，世稱杜工部、杜拾，我國唐代偉大現實主義詩人……

跟在我后面的宋yán住我說：“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切磋一下主持技巧啊宋，之前我看過你很多節目，很喜歡你的主持風格。”

我的主持風格就是沒有風格，正好岳來從辦公室出來，看到我，招了下手，我一邊抱歉：“現在可能不太方便，還有點事兒，不好意思啊，改天吧。”一邊匆匆跑了過去。

學廣角欄目開辦以來，終于在今天迎來了有史可循的第一個全勤，且還不是頭兒強迫的，真是難能可貴。諸多其他欄目組的同學也紛紛前來參觀流，其中不乏各個欄目的主持，辦公室里一時人才濟濟。

我和岳來在辦公室里艱難前行，我說：“這怎麼回事兒？”

岳來攤手說：“臺里那四朵金花有兩朵是建筑系的，據說是來找秦大師要簽名的，另外兩朵我就不知道他們來干嘛了，那些男的大概是來看金花的，剩下的估計是不明真相的普通群眾，一看今天臺里人都往我們辦公室跑，以為提前發補呢。”

我左右一看：“既然沒錢領他們怎麼還不走啊？”

岳來嘆了口氣：“這已經是走了一半以后的陣容了。沒錢領還不興人家看看熱鬧啊。”

我無言以對，道：“好像也沒我什麼事兒了，那我先走了哈。”

拉住我：“等等，這是上次你要的材料，我幫你找出來了，你先看看哪些得存個底，我好去復印，這個材料借得不容易，放學前我還得還回去。”

我無奈接過那一大堆材料，坐在旁邊鬧中取靜，慢慢翻看。

一堆材料起碼翻了一個多小時，平常比較的一朵金花等得太過無趣，探頭來和我搭訕道：“唉，宋，這次你怎麼做幕后啦，你們欄目的主持人不一向都是你嗎？”

我正要回話，對面的陳瑩已經先一步接口，道：“秦大師是蔣甜請過來的，我們老大考慮他們倆比較，節目做出來可能效果更好點，才把宋換下來的。”

金花詢問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掩住，低聲說：“難道BBS上那個帖子都是真的？”

我染，也低聲說：“應該不是真的吧……”

陳瑩曖昧地笑了笑，對金花道：“待會兒蔣甜出來你問問不就知道了，那天某人拿球砸蔣甜，幸好秦大師眼明手快幫蔣甜擋住了……”說完瞟了我一眼。我干笑了一聲，暗自揣測是不是岳來最近又大規模地得罪了，而我不幸被連坐。

金花憾道：“以前我就關注秦大師的，還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是知呢，原來他喜歡那種卡哇伊型的呀。”

我說：“其實這件事……”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五十多平米的空間一下萬籟俱寂，搞得我的聲音十分突兀。我趕降低聲調并回頭看，本來該在演播室里錄節目的秦漠正站在門口，看到我松了口氣：“你手機怎麼關機了？朗朗打電話來說今晚上想吃餃子，我還有事得理，估計要晚回去，你回家路過街口那家面店就順便買斤餃子皮吧。”說完想起什麼，幾步走近，拿出一個小塑料袋：“早上你走的時候忘帶藥了，不堅持吃估計臉就該腫得毀容了。”

我看著他手里的藥發呆，他把塑料袋放在我手中，眼里含笑說了句：“還跟小孩兒一樣吃藥得讓人提醒。”周圍不知道誰了口氣，他真是出了我的心聲，此此景，我都忍不住想一口氣。

秦漠手里搭著風，神自若看了眼那位氣的姐妹，姐妹立刻又一口氣，群眾們紛紛埋頭假裝很忙，連四朵金花都隨便扯了幾份報紙裝作研究上面的廣告。他旁若無人，繼續說：“買好餃子皮放那兒就行了，我來包，我餃子包得還可以。”

我頓時覺得很尷尬，都不敢抬頭觀察群眾們的反應，唯有胡點頭。

秦漠沒再說什麼，臨走前向我確認：“你們辦公室有水吧，可以吃藥？”我連忙說：“有的，有的。”一路將他送出辦公室大門。結果一走出大門，迎面正上急步小跑過來的蔣甜。

這形正像是一道應用題，問，秦漠和蔣甜相向而行，秦漠每分鐘走60米，蔣甜每分鐘跑300米，兩人相距30米，求，兩人相遇總共需要幾秒（確到小數點后一位）。于是，經過周計算，5.0秒之后，蔣甜氣吁吁跑到秦漠跟前，平復了一下呼吸，聲道：“秦老師，您怎麼節目一錄完就走了呢，我爸爸讓我跟您說說，不知道您星期天有沒有空，請您那天到我們家來玩兒~”

秦漠表現出回顧行程安排的模樣，回顧了兩秒鐘，道：“星期天我還有個會，代我謝謝你父親的好意，下次有機會吧。”

蔣甜出失的神，接著臉突然一紅，輕聲道：“不知道秦老師什麼時候有空呢？”

心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抓，我有一種自己突然化一棵木樁子的錯覺，斧頭一劈，立刻轟然倒塌。倒塌的覺越來越強烈，我說：“我先回去了。”

秦漠瞟了我一眼，一把握住我的手：“再陪我走一會兒。”

蔣甜手上的材料突然掉在地上，啪地一聲。空曠空間里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嚇得我差點跳起來。也像是突然驚醒，立刻蹲下去撿，起時臉發白，道：“秦老師……”

豈料主題思想還沒能夠清晰表達就被秦漠打斷，他站在下午三四點鐘的太底下，淡淡道：“下午辛苦了，再見。”

而我在把秦漠送到停車場的一段路途中，一直在思考到底蔣甜被秦漠打斷的那句話想要表達的是什麼。許多個化臺詞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最終，唯有一句烙在了心底，那就是：“秦老師，我有了……”我心神不寧地想了很久，在他上車前終于鼓起勇氣問：“你和蔣甜是……那種關系？”

秦漠愣了一下：“誰是蔣甜？”

我比劃一下：“剛才那個啊，你還打斷人家說話。也許是特別重要的一句話呢，比如說……”話到此我突然醒悟自己這個口氣不對，立刻閉。

他靠著車門，似笑非笑問：“比如什麼？”

我說：“啊，今天天氣好好，晚上是買一斤餃子皮吧。”

他拉著我站好，執意追問道：“比如什麼？”

一時間各種思緒都飄進腦海，我咬了咬牙：“秦漠，我有了。”

他怔怔看著我，吃驚道：“我明明……”

我說：“啊？”

他臉變了幾變，用一秒鐘迅速摟住我并在下一個一秒將我按在車門上。他說：“誰的？”

而我終于反應過來，一時無言，邊推他邊道：“那個不是我說的話，你不是讓我比如麼，我就比個例子給你看啊。”

秦漠不說話，只看著我。我被他看得骨悚然，不自覺放低聲音道：“我沒有，我真沒有。”說完這兩句話之后，頓時在心里將自己鄙視一番，我有沒有關他什麼事兒啊，居然這樣英雄氣短，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秦漠將頭擱在我肩膀上：“以后別開這種玩笑。”

在他說完這句話后，我眼睜睜看著周越越和何大從對面一輛車上走下來，周越越張大：“哇塞，宋宋，你們好激烈。”

我想，人生，你可真是無常啊。

歡樂了這麼多章，也許……又該了……

第二十章（1）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停車場其實是個邂逅的好地方，你可以想象一對男相遇在停車場，方立刻通過男方所開車型判斷出他的價，從而展開一段浪漫。假如男方開的是十來萬的標志307，就是還湊合的浪漫；是七八十萬的蓮花，就是一般浪漫；是一百多萬的保時捷卡宴，就是很浪漫；是四百萬左右的法拉利612，那真是浪漫得沒邊了。假如是輛奇瑞QQ，就不予考慮。

何大開的車正是一輛保時捷卡宴，面對此等豪車，周越越仍能輕言分手，已說明此生必然是主角的命。古往今來的主角們都是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既不收銀票又不收支票的主。甚至連以青樓子為主要刻畫對象的文學作品都不能例外。即使男主角來嫖你，你也不能收錢，收了你就不是一個合格的主角，就要淪為炮灰配。何大之所以放不下周越越，多半也是因為他覺得周越越不拜金。但我其實懷疑周越越本不知道面前這部車是個什麼價位。我已經可以想象假如有一天和何大展開一場關于這輛保時捷的對話，必然會問：“你這個車還不錯嘛，沒有二三十萬拿不下吧？”

我對周越越使了個眼，翻譯漢語就是：“你怎麼又跟何大湊一塊兒了？”但沒有接收到訊號，仍然撐著下兀自嘆。秦漠不聲放開我，換右手摟住我的腰，轉對他們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而何大臉上的表突然生，眼睛也散發出一種類似于垂死病人回返照的芒。

我想，完了，昨天演的那場戲白演了。

本打算采取挽救措施，但如果秦漠在場就本不可能。想到這一點，趕把他推上車系好安全帶再關上車門，一套作行云流水一氣呵。他搖下車窗詢問地看了我一眼，我低頭說：“開車小心。”

他挑了挑眉：“我開車一向很小心。”

我說：“明明上次還撞到護欄……”

他說：“那不是因為你在一旁搗麼？”

我著拳頭朝他臉上比了比，他笑出聲來：“好了，晚上記得買餃子皮。”說完發車子在一分鐘駛出我們的視線之外。

何大說：“宋，你，你和越越……”

周越越終于反應過來，在那聲哇塞之后，我們昨天那場戲已瀕臨穿幫，一時愣在那里沒有話說。

我趕撲過去驚慌失措狀道：“越越你不要誤會，我和他沒什麼，是他自己要喜歡我，我本不喜歡他，我和他真沒什麼。”

周越越迅速進角，轉過頭去不理我。

我本來想去抱腳，結果今天穿的是一條超短，抱無可抱，一時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

周越越已經調整出一副夢游般的表，轉過頭來：“喜歡上你讓我力好大，不僅要防人，還要防男人，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生活在戰戰兢兢當中。”

我在一邊使勁想為什麼要先說防人再說防男人，而嗓子已經自發聲：“寶貝兒，別害怕，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吉祥。”

何大終于扛不住了，后退一步直撞在汽車頭燈上，心如死灰地苦笑一聲道：“我先走了。”

周越越目送何大的保時捷遠去。電視里演到此種場景，總是用慢鏡頭配上煽歌曲“你說要娶我進門結果卻娶錯人”之類，然后男主角在車中憂郁的側面和主角在原地凝的淚眼替出現，同時景再現出他們過去海邊嬉戲、一起吃路邊攤、第一個吻等等，看得每一個觀眾淚流不止。但現實總是很殘忍，何大的保時捷能太好，發后不到三十秒就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使得周越越這惆悵的一被迫在三十秒結束，完全不能把氣氛調起來。我說：“你們倆，這是何必呢。”周越越抬頭看停車場頂部，嘆了口氣，半晌，語重心長道：“你不知道，主要是他有一種欠的氣質……”

周越越要去圖書館一趟，我們在東區教學樓分手。據說參加今年一個大學生建筑類設計比賽居然圍，要去圖書館找點補充資料。

五分鐘后，我回到辦公室。外部門的人基本走得差不多，只剩下本部門員，大家正圍一團小聲討論什麼，只有陳瑩和蔣甜沒有加。陳瑩的辦公桌正對著門口，迅速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頭。我繞過走到人群中拍了拍岳來的背：“怎麼人都走完了啊？”

岳來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用一種看外太空生的目仰視我：“夫人，你怎麼又折回來了？”

我升調啊了一聲：“夫人？”

嘿嘿笑道：“別藏著掖著了，剛頭兒都跟我們坦白了，說早知道你是秦大師的朋友，說看到你們一起放煙花了。那天晚上那個煙花原來是秦大師放的啊，你都不知道了多生，上次誰說的來著，三十二歲的大師，年輕有為，英俊多金，沒結婚，還浪漫，宋宋你真是撿到寶了。”

群眾們紛紛附和，連頭兒都忙不迭點頭。

其實經岳來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自己撿到寶了。但搞對象這事就像搞行為藝，大家有沒有覺是次要的，主要是自己很有覺，萬不能大家都有覺反而自己沒覺，那就不是藝而是藝伎。只恨秦漠不是人民幣，不能立刻讓我不釋手。

岳來繼續說：“剛才秦大師到我們辦公室來給你送藥的時候我心臟差點停掉，就好像把你生下來二十多年的老媽，你本來以為就是個普通的家庭婦，結果的真實份居然是拯救地球的蜘蛛俠，實在太刺激了。”

群眾們再次附和，我被從這個比喻中展現出的才華傾倒，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家不知所云了大約四分鐘，最后將對話往神奇的方向進展。這個神奇的方向就是大家紛紛覺得今天下午的采訪做得不錯，要去一頓以示慶祝，又紛紛覺得隨便一頓太沒有紀念意義，可以買菜來自己做，但在場各位除了蔣甜和我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是住校，而大家實在沒有膽子到校長家去施展廚藝，在確定了我和秦漠沒有同居以后，最后把地點定在了我家。

岳來悄悄說：“這堆小姑娘就是看準了今天晚上秦大師要到你們家包餃子。”

我條件反說：“他們不知道妨礙別人談是要被馬踢死的麼？”

岳來出一指頭抖地指著我說：“宋宋你好惡毒。”完了嘿嘿笑道：“其實我也想去看看家居的秦大師是什麼樣，不過你得好好看著你們家那位，不要被我們欄目組哪個小姑娘搶走了你就該哭了。”

我說：“這不能吧。”

岳來嘆氣道：“現在小姑娘自由奔放得沒有道德底線，覺得無罪真無敵，已婚男人都不是問題，何況秦大師這個還沒結婚的。”說完拍了拍我的肩膀。

以前看過一本書，把人比喻商品，但我覺得這個比喻不好，顯得人太喜歡流。關鍵這個世道明明男人比人更喜歡流，而且還能在流中增值，這就更像商品。

我想秦漠總有一天也要流出去，或者流了很多站才流到我這里，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都讓人沒有安全。而當我有這個想法，拼命找出他上不夠令人喜歡的地方，說明我正在克制自己。

我和秦漠打電話，本意是讓他不要過來了，但他明顯理解錯了我的意思，只說了句：“有十個人？那你再多買點餃子皮。”

秦漠回來時，除開頭兒、蔣甜、陳瑩幾個有廚藝天賦的在廚房里忙活，其他人全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朗早和欄目組眾人混，正和岳來下五子棋。岳來連戰連敗，已近崩潰，我教育朗：“你就不會放點水啊你，你這樣讓你岳來阿姨多沒面子啊。”朗說：“人要多打擊才能長，我是在幫助岳來阿姨長。”岳來手一抖，差點抖到朗脖子上去。周圍觀戰的幾個同事哈哈大笑。

我幫秦漠掛好服，他已經走到朗邊，估計覺得朗太囂張，要打一下他的氣焰，和聲道：“我們父子倆殺一局吧。”

客廳里頓時雀無聲，大家面面相覷，臉上全是被天雷轟過一遍的表。秦漠坐在朗對面從容地轉著筆，我痛苦地著額頭解釋：“不是這樣的……”秦漠打斷我的話：“宋宋，去倒點水過來。”我沒有理他，繼續道：“其實……”這次被朗打斷：“媽媽，你拿點巧克力過來啊，快點快點，我必須要吃點巧克力補充一下力。”

而等我拿完巧克力回來，眾人的神都已經恢復平靜，全都專注地圍在一邊看秦漠和朗下棋。我在旁邊“其實”了半天，結果沒一個人理。

但即使有巧克力補充力，朗也輸得一敗涂地，怨恨地瞪著秦漠，秦漠教育他：“人要多打擊才能長，我是在幫助你長。”岳來當場笑噴，我悄悄跟說：“其實他們倆沒有緣關系，你別誤會。”岳來切了一聲：“怎麼可能，這個氣場一看就是親生父子的氣場嘛。”我對氣場這東西一竅不通，一時無言以對。

下完棋秦漠自覺去飯廳包餃子，片刻后，頭兒、陳瑩和做文案的劉暢先后從廚房出來，劉暢笑說：“我們的工作做完了，可惜不會包餃子，幫不上秦老師的忙。有誰會包的去飯廳搭個手吧，只有蔣甜和秦老師兩個人可能人手不夠。”陳瑩瞟了一眼。

我說：“要不我去把皮和餡兒端進客廳來，大家邊看電視邊包吧。”

眾人紛紛附和。

飯廳里，蔣甜正坐在秦漠對面手握餃子皮說：“去年暑假和爸爸一起去了法國，看到了凡爾賽宮，那時候突然覺得房子不單純是房子，是很麗的藝，如果早兩年爸爸帶我去那里玩，也許我就不讀現在這個專業而改讀建筑了呢。”

對話噶然失聲于的視線定格在我上，但立刻沖我綻放笑容：“學姐你也來幫忙啊？來，你坐我邊吧。”

秦漠皺了皺眉，沾了面的手指在我角上輕輕一刮：“巧克力？”

我退后一步，警惕地注視他：“你別再用那個手我，全是面。”說完去端餡兒：“還就你們兩個包也不知道包到什麼時候，還是拿到客廳里發群眾一起手吧。”

蔣甜笑了一下：“也是。”拿著餃子皮走在前面，秦漠趁機一雙手在我臉上一，又一，再一，我手里端著餡兒不好放手，只好踩了他一腳。但拖鞋殺傷力太不強大，他只是揚眉一笑。

讀大學的時候，過年也常和外婆朗一起包餃子，估計朗也是景生，包了一會兒，問我：“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回家看太婆？”

秦漠說：“等我忙完了就回去。”

朗剛才輸棋的怨憤還不能平息，頭偏向一邊道：“我是在問媽媽又沒有問你。”

秦漠說：“媽媽也得等我忙完了再回去，反正都是一樣的。”

我說：“……”

岳來笑嘻嘻和頭兒道：“這奏是氣場啊這。”頭兒一臉莫名其妙。

氣氛漸漸放開，大家邊包餃子邊三三兩兩聊天，而不知為什麼蔣甜非要坐在我旁邊，并不時問我一些廚房問題，這些問題個個匪夷所思，我估計都是從廚師考級試卷上弄下來的真題，我一個也答不上來，一時深打擊。秦漠說：“看來結婚前得把你送去新娘培訓班好好培訓一下。”

我說：“你不如直接找個廚師結婚。”

蔣甜詫異道：“你們要結婚，學姐你不是同麼？”整個客廳寂靜一片，而立刻捂上了。

歲月是朵兩生花

第二十章（2）

在蔣甜捂住的這一刻，眾人紛紛停下手中作，齊齊看著我，目凌厲，表各異，但每一雙眼睛都是那樣充滿求知，此種眼神一般只在期末最后一堂課老師公布考試范圍時才能看到。

我奇怪于蔣甜怎麼知道我假裝自己是個同這件事，朗已經開口反駁：“我媽媽要是同那我是從哪里來的？”

這終于功轉移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大家立刻吃驚于這樣一個小正太居然已經懂得什麼做同，紛紛贊嘆。

秦漠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再將視線轉向朗，似笑非笑道：“你懂得多的嘛。”

朗斟酌了一下，道：“其實也不是那麼多，略懂而已，不過不關媽媽的事，都是周越越教的。”我點頭附和：“對，都是周越越教的。”而事實上，朗這方面的知識部分來自于我，另一部分來自于無所不知的百度。古人的人生觀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朗的人生觀是，知之為知之，不知就去百度。

蔣甜的樓被朗和秦漠歪得面目全非，歪樓也就罷了，還將樓主徹底忽視，真是于心何忍。

雖然大家都很想知道答案，但鑒于秦漠擋在前面，沒一個人敢于冒然正樓，就連一向和蔣甜同氣連枝的陳瑩也只顧埋頭包餃子。

但蔣甜并沒有就此放棄，片刻后，松開捂的手做疑狀自言自語道：“難道我昨天聽錯了，就在籃球場那個小樹林里，學姐你明明有跟周學姐說你們經歷了那麼多，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就算變路邊的一棵草、教室里一把椅子、蛋糕店里一個羊角面包，你都不會拋棄……”

我噎了一下。盡管這幾乎就是我的原話，還是不得不承認，無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每次聽到它，依然那麼□，經由蔣甜那特有的糯糯的山寨版臺灣腔說出，就更加□。周圍一片倒涼氣的聲音，我看著仍然在不不慢作的秦漠的手指，他甚至沒有停頓一下。我說：“你聽錯了吧，我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我也不是同。”

蔣甜愣了一下，估計沒想到看起來這麼老實的一個人也有賴賬的時候，喃喃道：“你明明說過的，你還說是你人生道路上唯一的風景，失去你會一無所有……”

我假裝自己很驚訝，確定每個人都看出來我很驚訝了之后將表放松，和藹地對道：“我真沒說過這個話，你多半是看錯人了吧。”

蔣甜一張臉乍紅乍白，估計心中正在悔恨當時沒用錄音設備把我和周越越的對話錄下。我預想點個頭附和一聲：“啊，有可能確實看錯了。”這件事便和平謝幕。但蔣甜堅持要追求戲劇高xdx，不依不撓道：“我不可能看錯人啊，我又不是近視眼。”

我好言相勸道：“有可能你沒午睡，出現幻覺了呢？或者你午睡的時候做了個夢，然后你一心以為它是真的呢。”

呆呆看著我，出茫然神。我是這樣的刀槍不，顯然令十分痛苦。

大家屏氣凝神，每個人都豎起耳朵，眼神定格在手中的餃子皮上，卻遲遲沒有作，這說明大家都在聽。

蔣甜茫然了三十秒，突然道：“你撒謊，你為什麼要撒謊？你害怕秦老師知道你是同麼？你……”還想繼續說什麼，被聽不下去的頭兒厲聲打斷：“蔣甜，夠了。”

整個過程當中，秦漠一直在不不慢地包餃子。頭兒這聲稍微超出正常分貝的命令為死駱駝的最后一稻草，蔣甜不僅沒夠，反而神扭曲，騰地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指著我崩潰道：“秦老師，你看清楚，騙了你，十六歲就有個孩子，剛進我們學校的時候還給醫學院的林喬學長寫過書，就發在校BBS上，把人家釣上手了又立刻甩了，的人品大有問題，配不上你……”

我手一抖：“你說什麼？什麼書？”

眼眶泛紅：“你還裝蒜，你敢說你研一剛進校的時候沒有在校BBS上寫書向林學長示？林學長還在BBS上回應了你，但你再沒出現了，林學長就又去你們家樓下等你，風雨無阻守了你一個多星期，你也不見他一面，后來他淋了一夜的雨，又自暴自棄煙喝酒，重病了一場，住了一個多月的院，你追人的手段差勁，理的手段差勁，為人更是差勁，沒有比你更差勁的人了，你哪里配得上秦老師？”

我頭腦一陣一陣犯暈，而回憶研一學，只記得進校沒多久外婆就犯病了，我向導師請假，帶著朗回家照顧外婆照顧了近一個月。搜索記憶，本不能找到所謂校BBS和所謂書的半點影子，更沒有林喬在我家樓下等我等了一個多星期的浪漫印象。年時代曾在別人家樓下跪過兩天，我深深明白此事的不易，要是有誰在我家樓下等我一個星期，只要不是揣了菜刀來砍我，基本上我不可能避而不見。

我抬頭去看秦漠，他正拿紙巾手，作依然從容平和，即便我目強烈，也不見他有抬頭趨勢。按照小說創作規律，蔣甜這番發言勢必在他心中造某種影響，而短短一分鐘我已做好最壞打算，大不了他終于想通，覺得我確實不值得他花那麼大心思，決定將我和朗從這幢房子里請出去。好在我和朗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適應能力不凡，即使再搬回去住二十平米的小房子，也不會有太大心理落差。房子不過是個軀殼，混得好的人雖然可以同時擁有幾個軀殼，但長期在好幾個軀殼之間輾轉，多令他們的人生顯得漂泊。我和朗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軀殼，能夠遮風擋雨足矣。當然，這主要是因為現目前我們沒錢，如果有錢的話我們也不介意多幾個軀殼。

朗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為什麼要中傷我媽媽，請你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你。”很久我都沒再看過他這樣的表。上一次還是大三暑假回去上他和住一條街的小胖子打架，起因是小胖子罵他有娘生沒娘養，朗用拳頭狠狠教訓了一頓小胖子，并表示再讓他聽到這樣的話就讓他知道什麼滿地找牙，那時他就懂得很多語。而最后結局是我拉著朗鄭重到小胖子家道歉，主要是外婆需要仰仗街坊鄰居們照顧，而小胖子他媽正好是居委會主任。

蔣甜執拗地看著秦漠，眼神熱得幾乎噴出火來，大家都驚訝地著，秦漠還在低頭手，關于我到底配不配得上他這個問題，始終沒有發表見解。我想他多半猶豫了，與其被他先放手，不如我們先下手。我著天花板道：“沒想到好好一個慶功宴變這樣，那什麼，朗，把脖子上的東西取下來還給秦老師吧，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去過自己的生活……”

定格在蔣甜上的視線齊刷刷轉移到我上來，秦漠終于放下紙巾，手搭在沙發扶臂上，半天，說了句嚴重離主題的話，他說：“宋宋，我時常害怕，我已經老了，而你還這麼年輕。”

他穿著銀灰襯衫搭黑，簡簡單單坐在那里也是萬種風，就像從海報里走下來一樣，沉穩沉甸甸的魅力，頭小子們看了簡直要含恨而死，然后他說：“我老了。”斜眼看在場的頭小子們，大家都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立刻沖上去扁他一頓。

所有人都在靜待他的下文，蔣甜尤其目灼灼，而他完全忽視，如無人之境，只是眼里含笑，著我緩緩道：“你這個人在生活方面迷糊又馬虎，偏偏學習和工作死腦筋，一做起自己的事來就忘記吃飯，還常常忘記吃藥，哦，對了，今天給你送去的藥你吃了沒有？”

我一口袋，冷汗道：“呃，忘了。”朗立刻跑去倒開水。

他有五秒鐘沒說話，再開口時已經轉換話題：“作為一個孩子，你為人太過強，好像不需要誰在一旁看著你你也可以活得很好，老實說，一般男人在你面前很難得有就，因為男人該做的事你全部都做完了。”

我一方面覺得他今天思維太跳躍，一方面把拳頭得嘎嘣響，而他不為所，繼續數落我：“對待也缺乏跟你同樣年齡的孩子的熱忱，我推一下你一，我不推你就有本事永遠站在那里一不，大部分時候喜歡當頭烏……”

蔣甜斜眼瞟我，眼神中漾著某種不知名的輝。我被這個眼神刺激，覺得不能再沉默下去，立刻打斷他：“這不是頭烏，你站到我這個位置就容易搞懂了，這個只是保護自己的手段而已，你看，我們家就我一個頂梁柱，不能輕易倒下去，所以才要好好保護自己，這個是為家庭負責。你說你要是哪天把我甩了，我還得照樣過日子啊，人的是遵守能量守恒定律的，對你投得多了，要我們分開了，對你的全部轉化自殺的熱怎麼辦，當然我知道男的雖然上說不樂意看到有人為自己要死要活，其實心里邊不得每一個和自己往過的的都曾經為自己要死要活……”

他笑道：“我說一句你就要還十句。”

我默不作聲，忍了半天道：“你白白批評我這麼久就不能允許我小小反駁一下？我既然有這麼多缺點，那我們好說好散……”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氣流極為緩慢，岳來拉了我一把，低聲道：“這樣的話不是能隨便說說的。”

秦漠搖頭笑著嘆了口氣：“既然你非要說那是缺點，那我不得你的缺點越多越好，最好多得沒人可以忍，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了。”又對岳來道：“你別管，隨便說，我就是擔心力太大，多發發牢也是一種發泄途徑。”

我說：“你怎麼這樣……”

他端起已經包好的餃子，還有空騰出手來我的頭發：“我一向這樣。”完后眼神有意無意掃過一旁的蔣甜，淡淡道：“在我看來我們無論哪個地方都很相配，唯一的憾是我比大……八歲，讓我總是擔心嫌我太老，有一天跟年輕小伙子跑了。好，你們先看電視，我去煮餃子。”

大家目瞪口呆，而我仔細思考他的話，總覺得哪里別扭，但心里突然一暖，能覺在凍僵的手指頭里汩汩流。有句英文歌詞，翻譯中文，其中一個版本唱作就算全世界與我為敵，只要你和我站在一起。可見當全世界都反對你時，有一個人意外地很贊同你，這確實比全世界都贊同你而某一個人恰好也很贊同你更能打人心。這也是為什麼在大部分文學作品中總是青樓子擔任遭人背叛的角的原因，使一個風塵子和你私奔總是比使一個大家閨秀更加容易，倒不是因為風塵子更風塵，而是因為他們總想離風塵。

蔣甜咬著好一會兒，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突然一跺腳：“你們，你們都欺負我。”說完轉淚奔，淚奔過程中還帶倒一個凳子。

陳瑩尷尬道：“我出去看看。”不幸在追出去的過程中又帶倒一個凳子。

凳子落地聲將眾人驚醒，大家呆呆地看著我，我也呆呆地看著他們，總之大家都很呆，呆了好一會兒，岳來兩眼放打破寂靜：“壞心配遠走他鄉，男主主終眷屬，哎呀我的媽，這是部史詩啊這。秦大師剛才是在跟你表白吧宋宋，今天來你們家果然來對了，這麼經典的一幕都被我們給趕上了。”

但頭兒有不同見解：“什麼樣的人才能在剛干完表白這麼有意義的事之后立刻淡定地去煮餃子啊，難道不會讓姑娘們誤會自己就跟餃子一個分量嗎？”

我附和道：“真是讓被表白的人覺自己很傻啊。”

秦漠拿著飯勺在廚房門口施施然道：“宋宋，你過來。”

我莫名其妙走過去，一把被他拽進廚房，接著就是一個法式長吻，吻畢，我不能置信地捂住，他拿著勺子去翻鍋里的餃子：“我在廚房里聽說我沒做什麼讓你覺得自己很傻。”

我憋了半天，憋出來六個字：“你聽力太好了。”

他笑道：“過獎過獎。”

截止吃完餃子送走同事，我們一直沒能再看到蔣甜和陳瑩的影。

收拾完廚房，我和秦漠坐在臺上看星星。在C市，想要看到星星是實屬困難的一件事，所以我們只是創造了一個類似于看星星的氛圍。臺上裝了個臺燈，他坐在臺燈下翻一本偵探小說，我的目則繞過他停留在茫茫夜中。我思考很久，終于開口：“你是真心的麼？”他頭也沒抬：“嗯，真心。”

我無言地看著他：“你知道我說的什麼真心？”

他合上書，握住我的手道：“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頓了頓又道：“為什麼你會這麼沒有安全，我讓你覺不可靠？宋宋，假如你明天想要結婚，我馬上定機票，明天就帶你回國。”

我往后了，干笑道：“不用不用，主要是習慣了沒有安全，一時改不過來，況且我們這也進展得太快了點兒，你前幾天不是還讓我慢慢適應麼，不能這麼快就談婚論嫁吧。”

他玩著我的手指，微微一笑：“假如只有婚姻才能讓你有安全，我認為我們可以適當調整一下步驟。”

我說：“關鍵是……”

他說：“關鍵什麼？”

我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出現思維斷層，忘詞了。我說：“還是等我上你再說吧，也許我還沒上你的時候你就不喜歡我了。”

他皺眉道：“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我說：“什麼？”

他將我從地上拉起來，估計本意是想讓我坐在他上，結果不小心踩到腳下的香蕉皮，以高難度的姿勢跌進他懷里，他悶哼一聲，就勢摟住我的腰，伏在我耳邊低低道：“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傷害到你，就把全部財產都給你。”

我說：“啊？”

他說：“所以，放心上我吧宋宋。”

我半天不能有所言語，一時間充滿了慨，最大的慨是，現實真是不假辭地夢幻。世界上最人的話莫過于和鈔票聯系在一起的話，何況是和秦漠的全部鈔票，我覺得自己被深深了。

氣氛正好，終于達到看星星時應有的浪漫，我覺得我們倆都有點激，此時，房間里響起朗悠長的呼喚：“干爹，你過來幫我看看這道數學題。”秦漠僵了一下，我推了推他，他抬頭看我：“你說我們要不要把他送去讀個晚間培訓班什麼的？”

我說：“……”

秦漠離開后我給周越越打了個電話，大意是告訴我準備放下心結，重新了。

周越越道：“你真上秦漠了？”

我想了想：“截止目前為止，我覺著自己喜歡他的。”

頓了一會兒，道：“這件事你先不忙和他說。”

我說：“啊？為什麼。”

滄桑道：“即使他是我偶像，我也得說，越是其他方面順利的男人，越是希在上遭遇坎坷，你不給他坎坷，讓他輕易得手，他就找其他人坎坷去了，這樣，你的命運就會變得很坎坷，現在讓他坎坷，主要是為了將來你能不坎坷。”

我說：“這樣不太好吧，明明對人家有好，還不跟人說，這不是玩兒人麼？”

周越越嘆氣道：“你不把他玩弄于掌之間，就該其他人把他玩弄于掌之間了。”

我沉默半晌，不得不贊嘆：“你實在太高段了。”

再嘆氣道：“人先被人玩兒，爾后能玩兒人，爾后玩兒死人啊，我也是一路被玩兒過來的麼。”

我們心有戚戚焉地共同嘆了口氣。

我問：“你知道研一剛學的時候校BBS上有一封以我的名義寫給林喬的書麼？”

說：“啊？你給林喬寫過書，我怎麼不知道？你快說說快說說。”

我說：“算了，沒事兒，我去看看朗作業寫得怎麼樣了。”

另外，俺已經不想再說啥了，這個就是個小白文，都市話來的，宋這個主角覺得不能理解的同學就把當傻子看吧，當是游離于神病院，沒被逮回去的神病人也好。這個文我不追求深度和廣度，只追求娛樂笑果啊阿門……

PS：關于表白完就立刻去做其他事這件事，其實是以我自己為原型，汗，我自己就是經常和人家說了好聽的話，人家還在的時候我就跑去洗碗打掃衛生，后來被人數落一次，才發現有這麼個缺點，一時也覺著好玩兒，就寫進去了。

第二十一章（1）

早上起床，我的眼皮跳得厲害。有一種古老的說法，認為左眼跳財右眼禍來。但因為我的一雙眼皮同時在跳，很難搞清今天究竟是會闖禍多一點還是發財多一點。

走在學校不時有人回頭，起先我還跟著回頭，后來發現他們是在看我。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無法令人想明白。一般來說，一個人要擁有回頭率吸引眼球，要麼得出眾要麼丑得出眾，這兩樣都不備的話那他必須是個人妖，但明顯我的外在條件很難符合以上要求。

所幸上午一直平安，并無忐忑，沒有撿到一筆意外之財，也沒有被從天而降的花盆砸到，如果下午能夠順利回家，就可以用實際行打破封建迷信。

幫導師改完最后一份本科生的古代漢語卷子，仍有昏黃日從窗戶進來，可以推斷不超過下午四點。剛走出教研室，迎面上從樓梯口拐上來的韓梅梅。我一愣，想起好像是法律系的。

這幢文科樓齊聚了全T大幾個最窮學院的教研室，這些學院出去的學生基本無法發財，最令人期待的外國語學院，在近四十年的歷史中也沒有一位校友能功嫁一個特別大的大款，以至于校慶時捐款數額普遍偏低，文科樓各學院至今無法籌集經費自立門戶，像工商管理學院那樣擁有自己獨立的教研樓，大家都深以為憾。

我回頭鎖好門一轉，原以為要進旁邊法律系教研室的韓梅梅定定站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不聲后退一步。抿著，神肅然，以探究的目注視了我一會兒，眼圈突然一紅，一把握住我的手：“你跟我走。”

我莫名其妙：“跟你去哪兒？”邊問邊走，主要是本來就得下樓，正好順其自然。

韓梅梅頭也沒回：“見林喬。”

窗外幾株常綠喬木遮蓋住天的一角，導致樓道線暗淡。

我無言地停下腳步，從手里出胳膊，這是最后一段樓梯，直通大廳，廳里立了一面大鏡子，照出我們兩個的影。

回頭來看我，眼圈仍是紅的，而我簡直無法理解的行為，從一旁繞過：“你們這一對到底怎麼回事？腦袋被門夾了？半個月前你不是還給我錢讓我別出現在他面前？這下不用你花錢我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了，你倒是主找上門來了。消停消停吧，要折騰自己回家折騰去，我跟你們完全沒關系了，徹底沒關系了。”

背后一陣沉默，我自顧自往外走，走到大門口，韓梅梅帶著哭腔道：“你以為我想來找你，今天你不跟我走，你一定會后悔，你會后悔一輩子。”

我心里咯噔一聲：“林喬他怎麼了？”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腦海里不斷浮現曾在報紙上看到的各類車禍現場，還浮現出電視劇里腫瘤病人臨死的空眼神。我想林喬不會就這樣沒了，但不到生離死別，韓梅梅又怎會來找我，除非真是腦袋被門夾了。我覺得自己很清醒，又好像很恍惚。張了幾次，想問林喬到底是個什麼況，終于沒能問出口。

兩人一路無話，十分鐘后，來到工科圖書館背后的小明湖畔。T大的小明湖得名于資助人張大明。為了謝慈善家張大明先生捐資助教，最初本來是想給這個湖起名大明湖，但不幸和國家4A級風景區撞名，當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發生沖突時，國家利益必須高于個人利益，再加上張大明的小名就小明，經過數次商榷，最終將它命名為小明湖。小明湖隨著瓊瑤清宮大戲《還珠格格》的走紅而走紅，一男一搞對象后，方總會將男方拉過來坐一坐，會一下乾隆和夏雨荷當年大明湖畔雨中做樂的羅曼克，哪怕只是山寨一把。并且當天降小雨時，總會發現在小明湖畔游著一對又一對不打傘的，此等奇景，除開T大，就只有在神病院才能有幸看到。林喬正倚在湖畔一張石椅上邊曬太邊看書，那是和從前記憶相去無幾的一個側面。大約是察覺我們的目，他抬起頭來，真是漂亮的一張臉。

我靠在湖畔一個小石墩上，等著韓梅梅給個說法，攔人的鐵鏈壞了，銹跡斑斑躺在地上。林喬面無表，從容地看了我一眼，卻像本沒有看到，隨之將目定格在韓梅梅上，皺眉道：“今天氣溫雖然回升了，也還是冷，你穿得太了。”

言小說中常說的相見不相識，相遇兩不知，大抵如此。我轉頭去看韓梅梅，線搭牛仔，果然穿得很。林喬實在要算一個的男朋友，當年對于蘇祈，也總是照顧得無微不至，讓以我為代表的眾多暗他的生午夜夢回時，嫉妒得不能自已。

韓梅梅了上的，沉默了十秒鐘，林喬合上書本溫地看著。我了額角，轉走。韓梅梅的手再次過來，牢牢攔住我：“你別走。”又轉去看林喬：“我把帶過來了，有什麼誤會，有什麼誤會你們都說清楚，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不會生病，不會到……”未說完的一句話被林喬沉聲打斷：“我和宋沒什麼誤會，你別想太多。”韓梅梅搖頭道：“BBS上那封書是我寫給你的，不是宋寫給你的，我看到考進我們大學，我只是想幫一下你們，你們這麼多年的事，我都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后會這樣。后來我承認我是趁虛而，但我只是想證明，不論你怎麼樣，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變，從高中到大學，我……”

從眼角出去，正好看到湖中心孤零零的小島，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干干的：“你是說研一剛開學你冒充我在BBS上給林喬寫了一封書？”

韓梅梅沒有接話，我點頭道：“說起來，我是給林喬寫過一封書來著，高一的時候，還是中英文雙語的。”

半晌沒有人說話，能將這個埋在心底多年的和當事人分，頓覺輕松不。

我撐著后的石墩轉眼看林喬：“聽說BBS的事之后，你還到我租住的樓底下等了我一個多禮拜，那時候我回老家照顧外婆了，完全不知道這事兒。我搞不懂的是，就算書是我寫的，你為什麼要找我，為什麼要等我呢，你不是說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這件事必須要弄明白，否則真是死不瞑目。雖然我們不到一個星期之前才互相發誓再不見面，但誓言這個東西，其存在的本價值就是讓人們來將其打破，況且當初發誓時也沒有許下違約責任，完全不用擔心報應。

長時間的沉默，兩只水鳥從湖上掠過，發出噼啪的拍水聲。林喬終于開口，冷淡道：“你不是說我們都要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嗎？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頓了頓又道：“現在我和梅梅在一起，我會好好對的。”

韓梅梅抬起已然紅腫的雙眼，呆呆看著他。

林喬笑了一聲，輕聲道：“你說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沒有怪你，也不關你的事，我和宋已經徹底結束了，你以后不要小題大做杯弓蛇影。”

韓梅梅了眼睛，繼續呆呆看著他，道：“你明明……”

林喬握住的手：“你明天不是要考試麼，差不多應該回去溫書了，我送你回去。”

眼前如此和諧的一幕恍然讓我想起高二那年，我被孤零零丟在電影院門口，和虎背熊腰的學弟對著一地米花相顧兩無言。時間就此走了一個回環。有些刺扎在心里一輩子無法拔出，你以為已經不疼了，其實是因為深深長在了里，等閑的刺激本刺激不到，但一旦被刺激，就是牽一發而全的大事。而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已經口而出：“林喬，你是不是覺著我這個人特別好欺負。高中也是，看你剛才那個反應，我高中喜歡你其實你早就知道吧，就這樣你還能在風花雪月的時候把我拉著一起，你們在一邊親熱，我就在另一邊給你們站崗放哨。大學也是，出了那樣的事你不聞不問，什麼事兒都是我一個人擔著。這會兒又是，明明已經說好再沒糾葛了，還專門把我請到這兒看你們夫妻深。人心也是長的，你還真覺著我的心是金剛石做的經得起你們反復摧殘，你們不要這麼看得起我行不行？”他晃了一晃，臉上的表依然冰冷梳離，估計是太照得我眼暈，人家也許本就沒晃，一直站得很穩當。

他緩緩嘆了口氣：“你哭什麼呢？”

我驚訝地抹了抹眼角，攤開手愣愣看著指頭上的水澤，一時心慌意，退后一步道：“……”

什麼也沒道出來，我掉湖里去了。

昨天中午有事打電話給朋友，結果快掛電話時朋友說：“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恭喜你啊小七，恭喜你懷孕了。”我疑問：“誰說的我懷孕了啊？”說你兩生花那個文下有留言說你懷孕了呀。我真是不能有所言語，深深嘆生病和懷孕終于變了難以區分的一件事。我確實是生病了，但令人欣的是暫時還沒生到懷孕的程度。是從前的舊癥復發，醫生建議多休息多鍛煉保證睡眠。況且懷孕也不像懷舊，只要氣氛合適就懷得出來的，哈哈。關于我是不是懷孕了這件事，不用再討論了哈，謝謝大家的祝福，但我暫時還沒那個福氣。

再啰嗦兩句，有朋友問我說怎麼兩生花和三生分都了那麼多，呃，那是因為我不幸被紅牌了囧，不過大家不用補分了，兩生花我不會坑的。好了之后我就在爭分奪秒地寫兩生花，中午午睡個十來分鐘，都是構思著細節睡的，所以請大家多多包涵，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個坑圓滿填完，握拳，是對支持我的讀者們負責也是對我自己負責吧。今天分量不多，大家先將就著哈~~

第二十一章（2）

當年我覺得人世艱難，沒有勇氣活下去，跑到鎮外的大河跳水，主要是肯定自己不會游泳，跳下去必死無疑，一定能自殺功。而假如我會游泳，按照本能，必然要在自殺之后立刻自救，從河里自發地游上岸來，從而自殺不遂。當年我不會游水，現在也不會。

我對水的恐懼似乎來自遙遠的地方，到底有多遠已無從考證，多半是十六歲前失去的記憶，也許還牽扯什麼令人神傷的年影，但這已無關要。

要的是，冰涼湖水迎面撲來，我本能張呼救，狠狠嗆了幾口水，咳又咳不出來，痛苦無比。

岸上景模糊不清，耳邊是一陣急似一陣的鼓鳴，越撲騰越沉得厲害，不撲騰沉得更厲害，讓人很難決定到底是繼續撲騰還是不再撲騰。

湖水也冷，直冷進骨頭里。

有人急切呼喚我的名字，來不及分辨是誰。我手想抓住什麼，就在那一瞬間，突然聽到秦漠的聲音，就響在湖水深或是腦海深，他說：“別怕，我握著你的腰，不會沉下去，別怕，。”

我想，怎麼可能不害怕，我還沒有買意外保險。

大二時看過一篇論文，說人臨死前，會走馬燈般把生前過往在腦中全部回放一遍，并提出種種科學依據試圖證明這個觀點，盡管大多依據和結論毫無邏輯關系。不過從這個角度看，也算是一篇合格的有中國特的學院派論文……那時候看了這篇論文，唯一想法就是：太好了，至我在死之前弄得清朗的爹是誰，自己又是誰，不會頂著宋的名字懵懂離開人世。但是，在我自認為會被淹死的這個下午，卻沒有能夠想起從前，反而想起一直告誡自己要忘記的東西，那些和林喬相關的唯一讓人覺得甜的東西，高一時，我們一輩子的友。一輩子這麼短，友也這麼短。

我看見那個小姑娘穿著的藍靈短T恤齊膝的牛仔，梳著高高的馬尾，相對于十六歲的年紀來說，個子明顯超出一般水平，雖然如此，臉上的表卻完全辜負了的高個子，真是單蠢得讓人于心不忍。而邊的男孩黑襯衫米長，可以和世紀末最后一個年柏原崇媲的一張臉上，低調地架著一副如今看來價格昂貴的金眼鏡。兩人肩并肩走在一條燈昏黃的走廊上，單從現象分析，其實也算才郎貌，不敢說般配，起碼不突兀。那是十六歲的我和十六歲的林喬。那時我還沒有喜歡上他，而蘇祈也沒有加我們的學習小組，對了，那天我們正在賭氣。

高一的林喬雖然被眾人覬覦，但大家都不敢貿然下手，一方面是害怕暴之后又沒有被他接，九九會被他的團打死，另一方面也懾于他本人的毒舌和比冰島還冰島的氣場。江湖傳說蘇祈功上位后，雖然頗得輿論袒護，但剛開始也忍辱負重地頻繁收到匿名恐嚇信，甚至還收到過一只用鞋盒裝起來的死老鼠，而我和林喬走得那麼近，卻連恐嚇信的邊角都沒看到過，實屬不易，至今仍是一個千古之謎。

最初他來給我補課，其實是一段很慘痛的經歷，這個人看似無話，開口卻句句傷人，而且直接傷到點子上，讓人翻不能。諸如“能夠把這麼簡單的題解得這麼復雜你也不容易，關鍵是繞了這麼大一圈你居然還解錯了，一般人很難有這麼大本事。”諸如：“今天你是把左腦放在家里沒帶來還是右腦？該不是我一直誤會你了吧，你其實是沒長腦子的？”每一句都是這麼的信手拈來，如數家珍。但給我講題時卻總是很認真，即使在他講解之后我立刻重復相同錯誤，他也不會撂筆走人，頂多嘆一句：“你是專門做錯來報復我的是吧？”嘆完后埋頭再講，從這一點來看，其實是相當有職業道德的一個人。

后來混得很，在他要笑不笑撐著額頭訓我時，我也會大著膽子開口反駁兩句，但總是立刻被他拿下，沒有毫商量余地。樣樣都不如他本來就讓人傷，連吵架都吵不贏就更加傷，這時候他會帶我去看他打籃球，轉移我的注意力。

總有碧藍的天，太好像永遠掛在頭頂上，和這所百年老校年齡差不多大的百年老樹們集將枝椏張牙舞爪地刺向天空，綠得像油漆刷過一樣的樹葉下，夏蟬問心無愧地嘶聲鳴。林喬的每一次投籃都會引得場外駐足觀看的姑娘們興尖，而這些姑娘們多半連籃球的基本規則都搞不懂，也就是說，即使他發神經突然把球投進自家的籃筐，們依然會興尖，這就是明星效應和的品牌忠誠度。我拿著巾和礦泉水候在場外，看他在人群里閃閃發，姿態敏捷攻勢凌厲，眼神卻冷淡隨意，擁有所有校園風云人的特質。那時他有一個病，中場休息補充水分時，必須喝我喝過的礦泉水，就像古時候皇帝吃飯前要找太監試菜，一看太監沒有死于非命才筷子。我曾問過他這是什麼道理，他總是立刻轉移話題。我是唯一和他接頻繁的生，奇怪的是居然沒有傳出任何緋聞。

我和林喬并排走在走廊上那個夜晚，我還記得，難得有很多星星，是一個漫天星的仲夏夜。這樣的夜晚適合邂逅、占卜、幽會、等各種浪漫事件發生，但我們奉命前往生教研室取那尊被稱為鎮室之寶的人骨架，供生老師在晚自習后半段幫同學們復習人骨骼結構使用，使命既嚴肅又正派，沾不上半點浪漫氣息。他英語課代表兼任生科代表，幫生老師做事是命中注定，而我主要是溜出去買雪糕不幸被逮住，不得不以此將功贖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命中注定……

生教研室位于全校最古老的一幢行政大樓的頂層，而這幢行政大樓破舊得連文看了都要自自慚形穢，一夜，氣森森，除了生老師本人以外，基本不敢有人隨意出。

林喬在前一天知道了朗的存在，臉青了紫了半天，目沉得幾乎結出一層冰，并自此不再理我。我并不覺得自己在十六歲生了朗天理難容，連上天都容忍了，他還有什麼不能容忍的呢，這樣一想，也就沒有理他。

走在這樣一條地板咯吱作響的木質走廊上，頭頂的燈暗淡得可以，每一個回聲都清晰可聞，兩邊黑乎乎的屋子也似乎孕育了神事，我充分放飛自己的想象力，越想越恐怖，每走一步都心驚跳。如果我們不是在冷戰，我一定會立刻打退堂鼓，讓林喬一個人去搬那副骨架，我就在樓下等著，可目前這樣的況，真是退無可退。一陣穿堂風吹過，我打了個哆嗦，林喬突然停下來，喚了我一聲：“宋。”我回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輕蔑地哼了一聲：“嗯？”他皺眉道：“你背后一直跟著的那人是誰？”我愣了愣，皮疙瘩沿著腳后跟迅速往脊背上攀爬，兩秒后慘一聲，猛地撲到他上。他的聲音從容得不行，就響在我耳邊：“長頭發，白子，是你認識的人麼？”我摟住他的脖子，恨不得穿過他藏進背后的墻壁，產生這個想法時隨之又想到前幾天剛看的一部偵探片里的壁櫥藏尸案，恐怖得頭發都要直豎，終于抱著他哇地一聲哭出來：“你別嚇我，林喬，你別嚇我。”

估計沒想到我反應會這麼大，他僵了好半天，由著我哭了起碼兩分鐘，才抬起手臂輕拍我的后背，聲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別哭了，嗯？”但我本不為所，他頓了會兒，緩緩補充：“再哭搞不好真有什麼東西被你一路給哭過來。”他不說還好，這句話一說完，立刻將恐怖氣氛拔到最高點，我脊背直發麻，哭又不敢哭出聲，又被嚇得不行，只能趴在他肩頭一陣一陣氣。他拍著我的后背輔助我換過幾回氣，好笑道：“你怎麼這麼不經嚇啊。”而我已經被嚇得沒了脾氣也沒了志氣，死活不敢再到生辦公室取骨架，也不敢一個人留在原地，更不敢獨自沿路返回，林喬被我折騰得幾抓狂，反復保證，這是一個唯世界，世界的本原是質，他剛才只是嚇嚇我。但我立刻想出方法來反駁他，說我信的是佛教不信馬克思主義……最后林喬終于發飚，手一把捉住我，是把我給拖去了生教研室……

他藏在金眼鏡背后的一雙眼睛笑意，此前的齟齬似乎在剎那間煙消云散，他出手來，從小彈鋼琴彈出來的修長手指，掌心溫暖干燥，他說：“宋，我拉著你，這下你不害怕了吧，沒有什麼可怕的，我拉著你。”

沒有什麼可怕的，我拉著你。

人生最凄慘的那幾年，覺得快活不下去時，多麼希有誰能和我說這句話。沒有什麼可怕的，我拉著你。可那時候邊沒有任何人。年邁的外婆和年的朗都得靠我拉著他們。而如今我已明白，每個人的人生都得靠自己來活，寄他人本就是不健康的心態。不是有句話麼，有人幫你是你的幸運，沒人幫你是公正的命運。老天爺對我其實還算公平，實在不應該計較太多。只是難以想象，十六歲那樣無憂無慮的青春年和，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匪夷所思。

太一陣一陣，我覺得自己沒再下沉，筆地躺在某個地方，很多人我的名字，宋宋，宋宋。又好像由始至終只是那一個聲音，但那個聲音喚的是，蕾蕾，還是樂樂來著？

恍惚里有聲說：“中國移怎麼搞的，老接不到信號。”男聲說：“你拿著手機到走走，試試邊走邊打？萬一你站的這一塊兒剛好是人家信號沒覆蓋到的呢？”聲說：“哇，有了。”男聲說：“是吧，要不怎麼中國移，就是告訴你在中國要好好打電話就得邊打邊移。”聲說：“哥哥你太損了。”接著是來回踱步，聲再說：“木頭，喂喂，木頭，今天中午哥哥親自下廚，我就不來了，你自己一個人去吃麥當勞……別過來，就做了兩個人的飯，你要過來我吃什麼，我下午再去找你。”男聲很像秦漠，只是明朗得多。

我其實很煩類似“意識里的最后一個場景”這樣的表達，總覺得不吉利，但那確實是我意識里的最后一個場景，雖然這個場景在黑暗深不見人影，只是一幕單純的廣播劇，結尾是孩哼著歌：“看當時的月亮，回頭看當時的月亮。”

照理說我當著林喬和韓梅梅的面掉下湖，盡管這兩個人要麼對我視若無睹要麼對我恨之骨，但本著同學之，也不至于等到溺水者眼看就要掛了才跳下去救人。很久以后才知道我把人家想得太惡毒，聽說林喬在我落水后立刻跳下來救我，游到我邊卻被我像水草一樣牢牢纏住，差點陪著我一起葬小明湖。這倒也罷了，關鍵是好不容易逃我的魔爪拖著我要游回岸邊，又難得遇到他腳筋，最后大家能平安無事完全是命不該絕。而一個星期之我能連進兩次醫院，也實在太不容易，有這樣的經歷，估計任何一個病弱的言主在我面前都不好意思再說自己是病弱主。

恢復意識時，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立刻睜眼，看到林喬像是被燙了一下，快速放開我的手，指尖劃過，沒有什麼溫度。他渾，頭發凌散在額間，仍在滴水，挨著也能覺陣陣寒氣。我沒什麼話說，仰頭著天花板。窗外已無，四周萬籟俱寂，雙雙沉默了五分鐘，他突然道：“我一直以為，這樣才是對你最好。”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他表平靜，聲音卻在微微發抖，不知是冷的還是怎麼的，他說：“你沒醒過來之前，我其實一直在想，假如你死了……”

我打斷他道：“你才死了。”

他被我擾思路，卻沒有反駁，只是牢牢看著我，就像飛翔的鷹看中一只獵，半晌，繼續道：“我不敢想象你會在我眼前死去。你呢，宋，假如我死在你面前，你會不會難？”

我想象那個場景，完全想象不能，道：“你爹媽會為你難，你朋友會為你難，加我一個算是怎麼回事兒，你也不缺我這點兒難。”

我看著他的眼睛無所畏懼地說出這些話，他的目在眼鏡后方，只是輕輕咳嗽了兩聲。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人人都喜歡他，高中時他傷個風都有大把生排隊送力克舒，他要是死了估計全T大有一半生要哭著和他同歸于盡……仔細想想，我難不難還真是無傷大雅。

他輕輕扶了扶眼鏡，有些發紫，短短兩個音節卻像很艱難才發出，他說：“宋……”話沒說完，門砰一聲被推開，我轉頭一看，韓梅梅提著個服袋子殺氣騰騰站在門口，每個字都是從齒中蹦出：“宋，你何必那麼刻薄？”接著眼圈一紅：“你被恨蒙蔽了眼睛，你不知道林喬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你不知道他已經……”被林喬提聲喝住。林喬這一聲音量并不大，韓梅梅卻飽驚嚇地看著他：“我只是為你……”林喬淡淡抬手：“你先回去吧。”

天花板上有難以察覺的紋路，我前天剛被砸破頭，被他們一鬧，腦袋里翻江倒海得厲害，不由想要是這樓突然倒塌世界就清凈了。韓梅梅估計最近韓劇看得有點多，戲較深，還的是天使主角的戲，難以走出，盡管被林喬喝了一聲，安靜了兩秒，卻立刻轉移話題方向，仍然對我嘶吼：“你沒有心，宋，你沒有心，你本看不到林喬的痛苦……”我已經忍耐很久，終于忍不住決定暴走，一把扯掉正在輸的針頭，將輸瓶“啪”一聲摜地上，房間里頓時安靜，方便我的聲音在一個相對微弱的分貝下大家也能清楚聽到，而他們則雙雙被鎮住。

我好笑地看著韓梅梅：“被恨蒙蔽了眼睛？看不到林喬的痛苦？恨這種東西是質生活滿足之后拿來打發時間的消遣，只有你們這些不愁吃穿的人才有那個時間那個力。不怕你笑話，這些年我的所有時間都用來害怕了。害怕我媽在牢里過得不好，害怕外婆年紀大了不就生病，害怕朗不在我邊被人欺負，害怕下一年支助我的那個企業反悔不支助我了我該到哪里去籌學費，害怕打零工的老板不能按時發工資，害怕……”林喬的手上我的眼睛，聲道：“宋……”

我一把推開他，那些年每一個白天黑夜的恐懼迎面撲來，忘了這麼久的東西，忘了這麼久的東西，我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你們讓我理解你們，我不理解就是我沒有心，你還問我你死了我會不會為你難，我死了又有誰來為我難？你們不知道牢里是什麼樣的日子吧，我媽媽在牢里，逢年過節都要靠人去打點，我哪來的錢送去給打點。朗被人說沒爹的孩子不是寶，沒媽的孩子像草，跑回來問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在大學里除了上課一天想得最多的就是三頓飯怎麼吃才能既保證營養又能節省錢，你們哪一個過過這樣的日子？既然沒過過這樣的日子，又有哪一個有資格來指責我？”

太一陣一陣發疼，我覺得今天是過了，其實我并不想說這些話，但不知怎麼就說了出來，唯一解釋是人已完全失控。林喬和韓梅梅的臉在一片水霧中晃，我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人突然被誰抱住，那個聲音對我說：“冷靜一點，宋宋，冷靜一點。”

是秦漠。

第二十一章（3）

人和人之間會有一個磁場，我知道那就是秦漠。

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時刻到來，就像我從來搞不清中國移變幻莫測的資費標準。我記得他今天下午在學校禮堂有一個講座，實在不該出現在病房，但他將我摟在懷中，小心翼翼得像摟著一個遭人暗算了一百遍、已經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他的呼吸就在我耳邊，我本來已經要慢慢平復，開始冷靜，但這樣靠著他的膛，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委屈，頓時失去剛才摜輸瓶的氣勢，兩只手一路索上去，攀著他就像在湍急的河流里攀了塊不如山的巖石。他更地摟住我，安地拍著我的后背，在我耳邊輕聲道：“沒事了，我在這里，沒事了。”而我醞釀了三十秒，終于以比剛才那一場痛哭還要痛的姿態，哇一聲大哭出來。

這一哭真是氣吞萬里、河山變。在孤立無援的時刻，一個人撐一撐其實也撐得過去，但出于占便宜的僥幸心理，總還是希誰能拉自己一把，而當我有這個愿的時候，真的也有這樣一個人出現了，五年來，還是頭一回。

我一邊在秦漠的大上蹭眼淚，一邊越過他的肩膀看到挨著病床的林喬。年時代，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他曾是流川楓一般的存在，加上學習績又好，到考試時就是赤木剛憲一般的存在，況且還會彈鋼琴，這時候又是工藤新一一般的存在。他有這樣多的存在，每一種都耀眼又可靠，已經不能用單純的驕子來形容，是驕子中的瑰寶，而那是我記憶中的年林喬，記憶中從未退的十七歲的林喬。如今面前這個二十四歲的林喬，卻讓我看到從未見過的狼狽模樣，蒼白的臉，空的眼神，凍得發紫的，韓梅梅手忙腳地拿干巾幫他頭發，被他輕輕推開，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整個病房只能聽見我的哭聲，一陣緩一陣急，假如是在午夜，在這樣空曠的醫院，必然別有一番驚魂滋味。手背好像有點疼，隨著心里莫名其妙的委屈之呈倍數放大，越來越火辣辣地疼。我邊哭邊倒涼氣，秦漠將我拉開一點，輕聲道：“怎麼了？”

我哭得一一的說不出話來，他視線在病房里淡淡掃了一圈，停留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僵了僵，立刻回頭執起我的手皺眉打量，嚴肅道：“怎麼回事？”

我吸著鼻子看他握住我的右手，不知道該作何回答。我本不想打擊他，但他黑的眼睛牢牢鎖住我，仿佛我不解釋他就要把我看出個來，得人除了打擊他別無選擇。

我收回被他握住的手，一一道：“不是這只。”又把另一只拿給他看，湊過去指著腫起來的手背：“是這只。”找了半天：“你看，這兒還有，針孔也在這兒，確實是這只。”

說完抬頭觀察他的反應。他挑著眉，面無表看著我。我和他兩兩相，半晌，他道：“針頭是你自己拔掉的？”

我猶豫一陣，點了點頭。

“瓶子也是你自己摔的？”

我再點了點頭。

他就這麼靜靜看著我，我的手放在他面前，他也沒有握住，無論是瓊瑤劇還是韓劇都沒有這麼演過，我不知道怎麼辦好，總不能主去握他的手，正準備收回來，就在此時，他突然出手指在我高高腫起來的手背上重重一：“不疼？”

我疼得哇一聲出來。

林喬道：“你別的傷口。”

秦漠沒有理他，仍是挑眉看著我。

我從沒見過秦漠生氣，不知道他生氣會是什麼模樣，可此此景卻本能覺得他是生氣了，只是不明白什麼地方惹到了他。世事多變，前一刻我還慶幸這一次終于有一個同盟者，可不超過三分鐘，這個同盟者就要叛變了。大家都沒有，在令人無法形容的氛圍中，秦漠幾步走過去按了病床床鈴再回來將我一把抱到床上躺好，掖被子時他的手指過我的臉頰，我惴惴道：“秦漠……”

他終于開口：“既然知道疼為什麼還要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

我愣了半晌，反應他是在說什麼，趕辯解：“這個因果關系不對，那都是傷害了之后才知道疼的嘛。”話說完陡然明白不合時宜，趕補救：“況且這又不是傷害，這只是……”只是了半天，本能地覺得必須用一個可以推卸責任的句子，想來想去，答道：“只是……不自……”

他垂眼看了我一會兒，目費解，什麼話也沒說，反而轉對病房中另外兩位下逐客令：“宋宋一向馬虎，聽說今天落水是林先生救了，實在很激。但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兩位就請先回吧，改天我再帶登門謝兩位的救命之恩。”

病房里一時寂靜，半晌沒有別的聲音。

我偏頭看了林喬一眼，正和他目相，他了，沙啞道：“那你好好休息。”隨即轉離開。韓梅梅尾隨離開，走到病房門口突然回頭：“你們果然在一起了？”秦漠淡淡掃了一眼。

韓梅梅冷笑道：“我真不明白，還有一個孩子，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有什麼好？”

這句話再一次準刺激到我的痛點，卻讓人無法反駁。秦漠淡淡道：“你這樣想很正常，你要也像我這樣看你就該是我敵了。”

林喬手扶住門框頓了頓，沒有回頭。我約覺得秦漠那句話大有深意，卻來不及分辨。偏頭目送林喬的搖搖墜的背影，記憶里某個角落剎那霾，就像某張構圖很好的照片一不小心曝過度。這真是一件殘忍的事，本來曾經尋找到那樣好的一個角度，卻因技原因拍出殘次品，而因這著實是瞎貓上死耗子才找出的完角度，基本上就注定了再也不會有第二次類似際遇，能為青春留下一副正常剪影，只留下了一副剪刀，將過去剪得七八糟。

護士在五分鐘之將殘局收拾完畢，又把我另一只手拉出來準備扎針。這事純屬我自找罪，即使年輕的小護士手腳重點，也不好抱怨。本想默默忍了，可小姑娘的手藝實在人無法忍，連扎三針也沒找準管。秦漠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我疼得呲牙裂朝護士陪笑臉：“您能不能試準了再扎下去，這麼扎我的手都快蓮蓬了。”

秦漠的聲音涼悠悠響起：“你別管，盡管試，也讓長長記。”

小護士得到鼓勵，第四針扎得特別狠，我抖了一下，仿佛有什麼冰冷的東西陡然流進心里，想說點什麼，又無從說起。就像和人打架打輸，找來幫手，結果找來的幫手卻垂涎對方的，臨陣倒戈，面對這種況，除了大義滅親還能再做什麼？

但和氣頭上的秦漠一比，畢竟在氣勢上略輸一籌，不被他滅了已屬難得。

我本來以為找到了一個人，可以把上了五年的擔子全部移給他，就可以像和我同齡的姑娘一樣輕輕松松了，這樣多好，可到頭來不過是個夢想，只能沒事兒的時候想想，讓人空歡喜一場。

病房里不知什麼時候已變得燈火通明，顯得四周空空，我看著秦漠，心灰意冷道：“你在生氣？你在生什麼氣？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并不是存心瞞你。你走吧，我心里難，你不要在我跟前生氣，看得我更加難。我輸好就自己回去，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他明明知道，卻偏要假裝不知道，非要我說出：“你瞞了我什麼？”

我手計算瞞了他哪些事，卻不能看著他說出這些話，只能偏頭向窗外：“我和林喬，我和你說過他是我初，卻沒告訴你我們之間的事遠遠超過初這個范疇，你沒問過我，我本來想過應該主告訴你，我只是不想想起。還有韓梅梅剛也說得沒錯，我十六歲生了朗，卻連他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你喜歡我什麼，是不是覺得我看上去特別單純，跟你見過的那些時尚姑娘都不一樣？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單純，搞不好比們還時尚，也許曾經跟多個男人同時往，還嗑藥吸毒打群架什麼的。我只是記不起來，我十六歲那年出了車禍，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我聽見秦漠拉開椅子，椅子地板，發出刺耳的呲喇聲。我想等我說完這一切秦漠一定會討厭我，但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好比一顆定時炸彈，不是不，時辰未到，而與其讓它不明不白地，不如由我親手引。

窗外樹影搖曳，魅影重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地在這廣闊的空間響起：“你說什麼樣的姑娘能在十六歲就為一個男人生了孩子呢？到底是怎麼想的啊？那個男人又是什麼樣的男人啊？很多事連我自己都不能認同，可醒過來的時候，過去一片空白，這些都是發生在我上的事實，我十六歲，我有一個兒子，我其實很害怕啊。可總要走下去，不能因為害怕就停在原地，不能因為做了錯事就停在原地，大家都在走，我也要走下去。你看，我是不是走得很好？”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剎那，時間表現出一種文學上才能創造出的強大彈力，秦漠的聲音低低響起：“對，宋宋，你走得很好。”

我頭一哽，半晌，搖頭道：“都是騙你的，我走得一點都不好。有太多的東西讓人害怕，只是我把他們人為屏蔽了而已。時不時地晚上還是會做噩夢，你一定會覺得我很莫名其妙，畢竟噩夢又不是生活，沒有什麼可怕，可這些夢總提醒我朗還有一個父親，朗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常常想。”今天真是令人傷，眼淚又有要留下來的趨向，我趕抬頭天花板，卻有高大的影俯下來。秦漠一手撐在我的耳邊，臉上的表是從未見過的嚴肅，他的手指從我眼角劃過，憋了半天的眼淚瞬間功虧一簣。我其實是很哭的。他輕聲道：“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他繼續幫我抹眼淚：“你不知道周越越打電話和我講你落水了時我是什麼心，打一個比方，宋宋，你覺得有誰能忍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珍貴東西再被自己弄丟掉？你從不知道該怎麼來惜自己，最讓我生氣的是這一點。”

我不是很明白地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你想對林喬他們發脾氣，大可以按床鈴請護士把他們趕出去。再看看你做了什麼？宋宋，無論遇到什麼都不能傷害自己，唯有上的疼痛沒有人能幫你承，雖然我很想，可就連我也不能。”

雖然我很想，可就連我也不能。

這真是一輩子也沒有聽過的好聽話。我怔怔看著他，我說：“你不討厭我，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吧，你怎麼還不討厭我？”

他把我臉上的頭發撥開：“我一直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這麼大一把年紀了，你以為我是像頭小子一樣和你玩玩兒麼？或者你剛才那麼說只是想我放開你，宋宋，我不會放開你的。”

我直視著他：“可萬一朗的父親是個流氓，總有一天要把我帶走呢？”說完抖了抖：“不僅帶走我，還要帶走朗呢？”

秦漠僵了僵，半晌，道：“朗朗的親生父親不會是流氓。你怎麼會覺得他一定是個流氓？也許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小說家。”頓了頓又道：“不管他是什麼，我不會讓他帶你走的。”

他著我的頭發，燈下恍惚聽到千里之外的海濤，風吹過來起紗簾，出一小片紅的角，腦海里突然出現這樣的幻象，我搖了搖頭，他的手仍放在我頭上。

我撇了撇：“你老把我當小孩兒。”

他手下來住我的臉頰往外拉：“你不是小孩兒是什麼？”

我掙扎著拽他的手：“好歹我也二十四歲了。”

他突然笑了笑，俯下來吻上我的額頭，他說：“對，你是人了。”

第二十二章（1）

周越越和岳來一前一后地來參觀我，我剛剛睡醒，水將掛完，而秦漠不知所終。

周越越手上打著繃帶，披頭散發，牛仔也破了個大，瘸到我床跟前坐下，半天沒說話。此等震撼人心的視覺效果，必須是被許多人同時才有機會達到。

我問岳來：“這是怎麼了？”

岳來撓頭：“我也不知道，我聽完講座過來附院開點兒冒藥，正好到，說你落水了在這兒住院，我就過來看看你，你怎麼落水了啊？”

我想這事兒真是說來話長，長話短說地簡單表達了下中心思想，在我們對話期間，周越越一反常態，依然保持沉默，我們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我試探著問：“你這是在表演行為藝啊？主題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終于回神，呲牙道：“半路上沒注意摔了一跤。”看著病房門發了兩秒鐘呆，又道：“不是說保時捷速度快嗎？你說何必那也是輛保時捷吧，怎麼我從樓道上摔下來給他打電話他就半天不見人影呢？媽的還不如輛奇瑞QQ呢。”

我和岳來雙雙被嚇了一跳，我躺在床上不方便，只能用目表示擔憂，岳來趕跳起來去查看被摔的地方，奈何已經被繃帶扎得嚴嚴實實，難以看到全貌。周越越一邊擺手：“沒事兒沒事兒。”一邊糾結：“我靠在樓梯口等了他二十分鐘，媽的，保時捷，二十分鐘，從他們家到學校，他居然開了二十分鐘還沒開到……”

我奇道：“原來你認識保時捷這個牌子啊？”

周越越也奇道：“我們家從小就用他們公司的產品啊，我肯定認識。”

我和岳來驚悚地看向，那一定是兩雙飽驚嚇的目。沒想到邊竟然潛伏了一個活的豪門，而且潛伏了兩年都沒有被我們發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周越越在我們的注視下艱難地撓了撓頭發：“寶潔啊，你們也用的吧。”兩秒后不確定道：“難道寶潔和保時捷不是同一家公司的？”

周越越的傷確實沒有大礙，而何必至始至終沒有出現，誰都搞不清楚他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兒，周越越一直表現得很消沉。在我們都以為今天晚上會潛到何必他們家把他車胎了以消心頭之恨時，卻突然想通：“我是神經短路了才會給何必那小子打電話吧，我干嘛給他打電話啊，我應該打110啊。”

岳來悲天憫人地看著，半天，道：“110那是匪警，你這個況得撥急救中心120。”

我想岳來其實不應該對周越越寄予太高希，沒去撥114就已經很可以了。而周越越傷之后立刻給何大打電話這個行為，本質上分析其實是向何大撒。不良婦和良家婦的區別就在于，不良婦習慣向多個男人撒，良家婦一般向某個男人撒。周越越很明顯是個良家婦，不輕易向人撒，從這個角度來看，何大其實還有戲。

大瓶里的水掛完，護士又過來換了個小瓶，百無聊賴之間，岳來在一旁說起下午秦漠的講座，因我和周越越沒有親臨現場，很難了解其間盛況，不由得側耳傾聽。

岳來道：“幸虧你們倆沒去，人那個多啊，簡直排山倒海，禮堂里里外外盡看到腦袋了。秦大師平時就夠帥了吧，講課的時候那個帥勁兒平時沒法比，一舉手一投足，那個優雅，那個冷幽默，把全場的小姑娘老姑娘們迷得神神道道的。最后半小時自由提問，還有膽兒大的小姑娘直接站起來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曾經拿誰當夢中人什麼什麼的，真是膽兒大啊，坐在下面的校長臉都綠了。”

周越越恨聲道：“要不是教授突然風把我過去我也不能錯過了這個講座。”恨完很興趣地湊過去：“那秦大師是怎麼回答的啊？”

岳來出追憶的神：“大師就是大師，半個字也沒，就說了句‘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得先看看今天我朋友有沒有來聽這個講座’，四兩撥千斤啊，一撥完下面就炸鍋了，又不敢明著炸，一個個忍得甭提多辛苦，大禮堂碎了一屋子的芳心，都在打聽大師的朋友是誰，之后倒是再沒人提類似問題了。然后沒多久，大師接了個急的電話，規定時間還沒到就提前結束講座離開了。”說完特別憾地嘆道：“也不知道誰打的電話，真是個不懂事的電話，怎麼就那個點兒打過來了呢，實在太不懂事了，就不能讓大師再跟我們面對面多接會兒嗎，用心險惡啊，喝涼水嗆死他丫的……”

周越越言又止了半天，終于止不住截住話頭：“那個不懂事的電話，可能……是我打的……”說完估計覺得了點兒什麼，手一指轉向我：“不過不關我的事，是不小心掉水里了，我也沒不懂事，我是著急啊，才打的電話，你那個詛咒說什麼也不能應在我上。”

我趕表明立場：“這和我沒關系吧，我都來不及不懂事，那個報應也不能應到我上，我覺著……”話沒說完，被一個聲音打斷：“和你沒關系那和誰有關系？”

我轉頭去看，秦漠正立在門口，手里拎著個保溫桶。岳來愣了愣，理清楚事原委，了然一笑。

秦漠邊放保溫桶邊道：“剛好像聽你們在說什麼報應，要報應到宋宋上？”

空氣靜止了五秒，周越越苦著一張臉道：“沒有，我是說那個報應報到我上就正好。”

秦漠挑了挑眉。

我看向周越越：“那就辛苦你了哈。”

秦漠笑出聲來，俯幫我掖被子：“你還得寸進尺了。”

岳來在一旁捂著樂，我覺得臉有點熱，看著秦漠修長的手指撥弄被子，就更熱了，正想再說點兒什麼，卻被周越越打斷，周越越說：“林喬？”我心里一咯噔，這可真是魂不散啊。

我其實沒看到他，秦漠擋在我面前，我也不能為了看他一眼把秦漠撥開，只聽見他的聲音在門口空落落響起：“今天晚上我值夜班，順道過來看看宋好些沒有。”

秦漠握著我的手，轉頷首道：“勞林醫生費心了。”

林喬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從門口到走廊，漸漸響起空的腳步聲，秦漠握著我的手了，半晌轉頭道：“你這手怎麼長的，這麼小？”

經過落水這一出，哭一場又睡一覺，驀然覺得輕松很多，而且一看到秦漠，心中就立刻有暖流涌過，雖然和高中那場暗的酸滋味大不相同，但研究了這麼多古往今來的小說，無師自通地被我推測出這樣的覺也是的一種，也許還在萌芽階段，但假以時日必然長參天大樹。我覺得自己還有重重疑慮，但秦漠說他不會放開我。他在我最狼狽的時刻拋下手上的工作現救場，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已經不只是。喜歡到是量變到質變，我本來就喜歡他，可能我對他已經有很多喜歡，被韓梅梅這麼一鬧終于發生質變。我想，我和秦漠這樣，就算是正式開始談了吧。但在這天晚上，想好這些之后，我并不打算立刻和他坦白，主要在于四天后就是他的生日，我買不起太貴重的生日禮，只好留一句最貴重的話，在生日當天好親口告訴他。這就是平民的哲學。

眼看小區里的樹普遍掉葉子，冬天一步一步深，氣溫也越來越低。

在我琢磨著該怎麼給秦漠慶祝生日的當口，學生會去山區義務支教的選拔活低調結束。我們完全不知，卻在一個午后接到上面通知，說我和周越越雙雙以高分通過選拔，從兩百多名報名者當中穎而出，為兩名榮的支教人員。此次支教活為期一周，組織上安排的我教語文，周越越教歷史。我得知消息后莫名其妙很久，周越越得知消息后嘆說：“沒辦法，競爭是殘酷的，這是一個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時代。”秦漠對此的看法是：“你去教語文也就算了，周越越去教歷史……你們其實是去戕害山區年兒的吧？”周越越輾轉聽到秦漠這句評價，在廣場上的主席塑像底下憂傷地坐了很久。

支教的出發日期就定在秦漠生日的第二天，生日當天他陪我買日用品，完全沒有提到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我將朗遣去了周越越家，自以為是個英明決定，但炒菜時痛苦地發現沒醬油了，才深深意識到朗存在的重要。本想打電話讓秦漠帶一瓶回來，手機掏出來才想起這頓飯是做給他的生日禮，要給他一個驚喜，考慮半晌，默默地又把手機揣了回去，換了服親自出馬。臨近七點半，終于把一桌子飯菜搗鼓完畢。

我坐立難安地等待著秦漠，心忐忑，就像釘子戶面對房管所。等了半天沒把他等回來，肚子倒有點了，干脆跑下樓去買了碗冒菜回來邊吃邊平復心。冒菜吃到一半，聽到隔壁好像有開門聲，想著大概是秦漠回他家了，趕開門。臺詞已經在我腦中盤旋很久，眼看就要說出，卻在和面前的金發目相接時生生頓住。這是個金發碧眼的洋妞。

秦漠正要往屋里邁，看到我停住腳步，上下打量一番，又抬手看了看表：“都九點了，這麼晚你還要出去？”

我傻了半天，愣愣道：“嗯，吃得有點撐，出去散個步。”說完面容冷峻地轉進屋關上門，背著門板再次傻了半天，不知該先洗碗好還是先洗澡好，發了一會兒愣，突然想起剛才好像說的是要出去散個步？朗不在，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頓時顯得冷清，九點其實也不算晚，我收拾收拾準備出門，正四找錢包和鑰匙，門鎖嗒地一聲響，秦漠閑庭信步地走進來，隨手關上門，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今天晚上腦子里好像總有一筋接不上，良久我才反應過來，震驚道：“我明明是關了門的……”

他掂了掂手里的鑰匙，似笑非笑：“你忘了我是房東？房東怎麼可能沒鑰匙。”

我一想也是，但剛才遇到突發狀況，第一句臺詞沒能順利說出來，極大地影響了后續思路，我想了五秒鐘，問他：“你還沒吃飯吧，飯廳桌上有東西可以吃，要不你吃一點兒？”

秦漠沒說話，仍然保持著那個表：“剛剛那個是我書vanshirlely，跟我過來拿兩份重要文件……”

我臉一紅，打斷他的話：“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吃醋，我沒吃醋，沒誤會你，真沒有，我一直很相信你的。我就是有點驚訝，主要是我有話跟你說，看到陌生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思路被打了，有點張。”

他笑著搖了搖頭，繞過我前去飯廳，邊走邊道：“確實了，還好你留了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我們邊吃邊……”話沒說完，嘎然而止，半晌，低聲道：“這麼多菜。”

我磨蹭了半天，尷尬道：“今天不是你生日麼。”話畢想起來，跟著到飯廳，把幾個涼菜指給他看：“你先吃這幾個，其他的我先去熱一熱，這個早做好了，現在都冷得差不多了。”

他沒搭理我后半句話，輕聲道：“你怎麼知道今天我生日？”

我一邊收拾那幾個原本是熱菜的涼菜一邊回他：“我不是看過你份證麼，有心就能記住你生日啊，這又不是多難記的東西。”

話剛說完，人一下子被他拽進懷里，他一向和煦如春風，此次力氣卻前所未有的大，箍得我彈不得。為了節約電費，我只留了一盞小燈，使得飯廳里線昏黃暗淡，特別適合作犯科。他一雙眼睛微微彎起來，亮晶晶地看著我：“宋宋，你還敢說你心里沒我。”

我巨有氣勢地本能反駁：“誰說我心里沒你啊。”說完覺得不對，解釋道：“我是說我沒說過我心里沒你啊。”想想還是不對，繼續解釋道：“我就是想說我沒說過我心里沒你這個話。”

秦漠的頭埋在我肩膀上，悶悶笑道：“好了好了，你不用強調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思考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被他下套了，掙扎著要從他懷里出來，或者把他從我懷里拽出來。他了我腦袋：“別，要不想發生點什麼意外事故的話，就乖乖站好讓我抱一會兒。”

我咽了口唾沫乖乖站好讓他抱。猶豫著什麼時候把那句珍重很久的話說出口。

我們得的，我說：“秦漠。”

他嗯了一聲。

我再喊一次他的名字。

他依舊懶懶應著。

今天晚上的事態發展雖然差不多完全超出我的預料，導致大部分預先想好的臺詞都說不出口，但這一句臺詞一定得說出口，這是我送給他的生日禮。

我慢慢抬起手摟住他的腰，幸好看不到他的表，好歹沒那麼尷尬，我說：“秦漠，我……你……還有……生日快樂。”

腰上驀然一，人一下子被他抱起來，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放在了旁邊擺小飾品的柜子上。他站在我兩之間，眼睛里有笑意，微微偏頭，聲道：“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不太自在地往后靠了靠：“生日快樂。”

他搖頭：“不對，前面那句。你什麼我？”

我左顧右盼：“我沒什麼你，沒聽到拉倒。”他的表明明都聽懂了，非要我再說一遍，實在太無恥了。

他沒說話，笑了一聲，靜靜注視著我，漆黑的眼睛里波流轉。我假裝自己很鎮定，用手推了推他：“你退后一點兒，我下來。”

他非但沒往后退，反而像是覺得我這樣很有趣，更地過來。我眼睜睜看著他的下，目的地卻不是我的，而是滾燙地落在頸項上。停頓了兩秒鐘，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是，本沒有溫的過渡，立刻就是惡狠狠的吸吮連帶噬咬，我仰著頭難耐地哼了一聲，上一把火騰地燒了起來。

他的手探進我的，相，指尖帶著滾燙的溫度，舌已順著頸項咬到下，再到角，一寸一寸吻，我覺得心里發慌，很想正面，卻總不能如愿。他咬住我的下，聲音低啞：“要我嗎？”

我腦子里一片漿糊，本能地攀著他的肩膀：“要……”，直到他雙手解開我背后的扣子，人突然清醒了大半，急忙搖頭：“不要。”

他沒理我，手依然在作。我急了：“都說了不要了，你怎麼不尊重我啊。”他安地吻我耳垂：“別怕。”雙手配合地輕我背部。

我都快哭了：“我是不怕啊，關鍵是我大姨媽來了，你不是想浴戰吧……”

秦漠停住作，頓了半晌，幽幽道：“真是不懂事的大姨媽啊。”

第二十三章（1）

第二天一大早，半空云布，秦漠拉開窗簾駐足觀賞半天，往我行李箱里添了兩把雨傘。我半夜踢被子，早上起來鼻子有點堵，被他發現這個況，又皺著眉頭往我行李箱里添了一大包藥。這些藥瓶上有且僅有英文說明，讓人很難搞懂用法用量和功能。我吃飯的時候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拿紙和筆將說明全部翻譯中文，臨出門前又從頭到尾給我講了遍它們各自的吃法，并且讓我復述一遍，才點頭出門拿車送我去車站。

坐上車扣好安全帶，秦漠發車子，突然停下轉頭問我：“帶形眼鏡的護理沒？”

我急忙跳下車回頭去拿護理。

匆匆回來，秦漠抱著手靠在車門邊：“洗面帶了？”我想想點頭，他轉去開車門，不經意道：“鄉下應該冷的，手套也帶了？”

我揣著護理再折回去拿手套。

手套拿回來，大家坐在車上，秦漠沉默半晌：“你確定東西都拿完了？”

我點頭：“完了。”

他轉下車：“算了，我再檢查一下你行李箱，統計一下看是不是還有東西沒帶。”

我著急道：“昨晚上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真的，就差一個手套差點忘可也沒忘不是，你別磨蹭了，火車要開走就來不及了……”

他已經打開行李箱，隨口道：“你們九點半的火車吧，現在幾點了？”

我口袋找手機看時間，心里一咯噔：“啊，那個什麼，手機忘帶了，哈哈，你等我一會兒，我再回頭去拿個手機……”

他抬頭似笑非笑：“昨天買的那套旅行用洗漱套裝你也沒帶，對了，”低頭又隨手翻了翻：“衛生巾呢？”

“…………”

寒風陣陣。我們越大半個城區，終于在九點之前趕到火車站。

周越越著脖子領了朗在候車大廳里等我。朗病假沒休完，不用立刻回學校上課，自從知道我要去山區支教，就吵著要跟我一起去驗生活。秦漠找了醫生來給他檢查，醫生認為他如此生龍活虎，已能勝任各種或短或長距離的旅途，并且年兒多開點眼界其實有利于心智長，跟著我去支教也有好。秦漠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學生會的意思是跟個小孩更能現這個活的人文關懷神，不僅沒反對還免了朗的來回通費用。周越越認為這個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就將被學生會的進步青年們拿去公款吃喝，這樣的事堅決不能讓他發生，我和英雄所見略同。朗的執念不花半錢就得逞了，他到很高興，我和周越越也很高興，大家基本上懷著喜悅的心上了火車。只有秦漠一個人微微皺著眉頭，車開時，他沖我揚了揚手機，我琢磨好一陣，領會他的意思，掏出包里手機一看，新收了一條短信：“記住充電，別讓我找不到你。”

火車緩慢移，回頭看，即使這樣不聲的速度，也已開出老遠，C城的上空始終霾，秦漠站在月臺上，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個影子。記憶中似乎也有此種離別場景，但我想象很久，只覺得這樣文藝的橋段，一個人一生到一次已屬難得，到兩次真是好難得。多半是以前看臺劇或者韓劇，有類似場景讓人印象深刻，只是看的時間太久，印象還在，影像全沒了。

火車迅速駛離C城，窗外，一溜煙黑乎乎的廠房從我們眼前呼嘯而過。

朗坐在我旁邊，已經昏昏睡。昨天送他去周越越家，忘了給他拿圍巾，在車站時秦漠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系在他脖子上，但因實在太長，不得不重復繞了好幾圈，乍一脖子包得像個倒置的陀螺。朗在陀螺里漸漸沉了夢鄉。

周越越坐在我對面，完全無視了我和朗，眼睛直勾勾地注視某個地方。

我拿手在眼前晃了晃：“你帶撲克牌了吧，咱們玩會兒牌。”

將我的手從容撥開，繼續注視某個地方。我順著的視線回頭，看到兩排之遙的斜后座坐了一個塞著耳機專心聽音樂的、頭發長的……我轉頭問周越越：“那是個姑娘還是個小伙子？”

周越越訝然看我一眼，豎起手指噓了聲：“你沒看出來他是誰？先鋒派小說家程嘉木啊，虧你還是個學文的。”

我忍住了問周越越到底知不知道先鋒派是什麼東西的沖，轉過頭去打量側頭看向窗外的青年。火車正要過隧道，那是個剪影般的側面，無論是角度還是清晰度都剪影得不行。瞬間，火車進隧道，我在黑暗中悄聲問周越越：“你怎麼知道那是程嘉木，不是說程嘉木低調麼，深居簡出，不搞簽售不座談也不在博客上發自己的照片……”

周越越打斷我說：“你可以不相信的智慧和力量，但不能不相信天涯人民的智慧和力量啊。上次天涯上有個樓在炒男作家，不知道哪個油菜花出來程嘉木的照片，因為實在太驚艷了，就記住了，真是帥啊，有點兒像年輕時候的藤木直人。”

周越越繼續嘆男男。其實就剛才那個剪影得不行的剪影來看，程嘉木長得未必多麼出，只是在經歷了一批又一批作家的摧殘之后，老百姓已普遍對作家的長相抱持比較寬容的心態。

我回憶起去年看過程嘉木的一本書，寫一個才華橫溢的酷畫畫的小姑娘。小姑娘有個青梅竹馬的小男友，兩人在一個濱海小城過著白天上課晚上做作業周末去補習班補習的悲慘求學生活。大家都素質教育的減負春風能吹拂到這個小城，可在一片眼穿中，等來的只是高考3+大綜合+1的噩耗。小姑娘的爹媽仔細研究近兩年高考的模式，再研究小姑娘的績，覺得只有讓考S院，于是專門請了家庭教師來輔導畫畫。家庭教師是娘的朋友的兒子，一個年輕的畫家。小姑娘跟著老師學畫，和小男友分開，男友和另外一個姑娘越走越近，甚至約定要同上一所大學。小姑娘不能容忍，深打擊，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拼命畫畫，就在拼命跟著老師學畫的過程中，對自己的老師產生了曖昧。但這注定是不能有好下場的一件事，小姑娘不能接自己竟然對老師有不道德的想法，始終抑自己。男朋友在不久后卻意識到想上同一所大學的絕不是那另外的一個姑娘，重新回到小姑娘邊來，希得到的諒解。為了讓自己別在不倫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小姑娘試著重新接男友，可總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兩人分分合合。老師始終是老師，卻也是梗在兩人之間的一刺。終于有一天，做老師的離開了這個小城，小姑娘目送他離開，心里猶豫不舍，卻沒有說出任何挽留的話。酷畫畫的小姑娘和的小男友又重新回復了從前的平靜日子，甚至嘗果，有了一個小孩，兩人擔憂又興，似乎那年輕畫家的影已從他們之間消失殆盡。就在此時，大洋彼岸傳來了那個人死于一場意外的消息，第二天，小姑娘也失蹤了。小男友以為這是有預謀的失蹤，依然忘不了那從未開口表達過意的老師，但三天后，警察來到了他們家，帶來小姑娘死于一場兇殺的消息。故事至此嘎然而止，誰也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這個小姑娘到底的是的小男友，還是曾經的老師。

書的名字《紅子姑娘》，是他去年的新書，出得相當低調，基本沒什麼造勢宣傳，文風也一改過去的冷淡尖銳，筆鋒深款款，扉頁上還印了兩句親筆題詞“給我死去的、在天堂的姑娘”。很長時間我都不能忘記這個故事，沒想明白高中生也能這麼轟轟烈烈，但回想起我的高中，好像比人家還要轟烈，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周越越和我同期看的這本書，主要糾結于主角為什麼會覺得對老師的不倫，的看法是：“只是家教而已，有什麼倫不倫的，要兩個人都有意思，不倫也倫了，真無敵嘛。要一段婚姻兩個人都沒意思，你包二我養小白臉，倫也不倫了，真……無敵嘛。”

第二十三章（2）

火車已開過隧道，車廂一片敞亮，我問周越越：“要不要找他簽個名？”

周越越思索半晌道：“我兜里帶了個白的背心，你說我讓他把名簽在這個背心上，按照市場規律，轉手賣給他大概能賣多錢？”

我一方面覺得周越越很有經濟頭腦，一方面覺得這實在難以估，為難道：“明星的衍生產品價格就跟明星的包養價格一樣，基本上都不遵循市場規律的，我覺著這個主要得看買你這背心的人能傻到什麼程度吧，一般傻能賣個一兩百，要是特別傻，搞不好能賣個一兩千。”

周越越的雙眼頓時明亮起來。兩秒后尋思道：“不過程嘉木是個小說家，文人啊，文人和藝人還是有區別的，賣不到那麼高吧？”

我一邊幫取旅行包一邊安：“現在這個社會，文人出了名都當藝人去了，藝人出了名都當文人去了，沒什麼大區別，你放寬心。”

我們找出那件背心，轉頭觀察程嘉木的向，企圖尋找一個合適時機上前請他賜字。他仍然維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右手抬起了耳塞。

我目不轉睛對周越越說：“，勇敢地上吧。”

周越越說：“好，我這就……”話沒說完，程嘉木忽然轉過頭來。恍然看到他的正面，我按住了周越越蠢蠢的上半。

周越越說：“你干嘛？”

我說：“會日語不？”

周越越說：“哈那~~~呀咩得~~~一他一~~~”

我說：“有沒有正常點的？”

周越越思忖兩秒鐘：“八格路。”

我頭說：“你還是別去丟人現眼了，人明明就是藤木直人，你連正經日本話都不會說兩句，去問人要什麼簽名啊。”

周越越震驚道：“不會吧，你看看他，明明就跟天涯上的那張照片長一樣啊。天涯上都說了，那就是程嘉木。”

我揮了揮手：“天涯上還說韓寒跟郭敬明是一對呢，盡信天涯不如沒有天涯，你不要太天真，指不定是誰惡搞呢，把藤木直人照片搬上去糊弄你們說那是程嘉木，天底下能有長那麼像的人麼，還不是同一國籍的？”

話剛說完，五秒鐘前還坐得和我們有一段距離的、自顧自聽著音樂看風景的藤木直人轉瞬已坐到周越越邊。

周越越張大了，我也張大了。

周越越張地說：“空，空你七哇。”

藤木直人沒有反應。

周越越繼續張地說：“哦爸，空你七哇。”

藤木直人依然沒有反應。

周越越破釜沉舟地說：“Can,canyouspeakEnglish?”

藤木直人終于容，卻沒看周越越，一把握住我的右手，快速瞟一眼，手指劃過掌心的黑痣。

周越越失聲道：“Youwantdowhat?”

藤木直人用純正的、以北方方言為基礎的、趙忠祥聽了都得含恨而死的、標準的普通話同我打招呼：“蛋撻，八年不見了。”

周越越驚悚地看我，我也驚悚地看。大家瞬間失語，半天，我說：“你原來不是藤木直人啊？”周越越也配合地補充：“真是程嘉木？先鋒小說家程嘉木？”

程嘉木沒搭理我們，只定定看著我，除了眉頭皺，表基本波瀾不驚，半晌，低頭把玩一個火柴盒，喃喃道：“八年了，我都不相信，你居然還活著，那時候事鬧得多大，警察拿了戒指來找我們辨認，你媽媽當場暈了過去，你爸爸怎麼也不能接你是那件碎尸案的被害者,Stephen回國后……”

我完全沒搞懂他在說什麼，朗悠悠醒轉，著眼睛我：“媽媽。”

我模糊應了一聲，程嘉木手中的火柴盒“啪”一聲掉桌子上：“你兒子？”

我推了把朗：“快叔叔。”

朗了聲叔叔，程嘉木沒有回答。朗覺得被掃了面子，氣鼓鼓地看向窗外。

大約過了四十秒，程嘉木道：“你還活著，孩子也生下來了。”說完撿起火柴盒轉了兩下，突然抬頭：“不對，我沒聽說Stephen結婚，你還活著，還生下了他的孩子，他，他怎麼……”

我說：“啊？”

他看著我：“他懷疑這孩子不是他的？對不對？”我一頭霧水，覺得按他這個說法，他認識十六歲以前的我，但他陳述的信息含量太大，一時讓人措手不及，我說：“那個……”

他憂傷一笑：“你失蹤以后，大家都在拼命找你。那時候我對你爸爸說，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希找到你后能讓你順利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大學畢業就立刻結婚。”

我張了0型。

他繼續說：“后來Stephen回國，我也是這麼告訴他的，說你帶著我的孩子，死于……那場兇殺，Stephen沒說什麼。”

我仍然滿頭霧水，他抿住了沒再說話，氣氛一時冰冷，周越越在一旁用迷離的眼神著我們。

我覺得不能冷場，又說了個“啊？”字。

他看了我一眼：“我只是覺得，你那麼喜歡他，他卻只是把你當作責任，你是這麼好強的一個人，當初能夠和他說分就分，就是不愿意在他面前沒有自尊，假如你地下有靈，也一定不愿意讓他知道你想要把他的孩子生下來。”頓了頓又道：“如果因為我的原因造了你們之間的誤會，讓你不幸福，蛋撻，我……”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閉了閉眼睛，窗外又是一溜廠房呼呼飛過，轉瞬消失在視線盡頭。周越越終于找回聲音，抖著說：“你們這是……”

我咳了一聲，無辜地著。

程嘉木扯出一抹笑來，連我這麼不會看人眼的也看出他笑得很勉強，他說：“可你也未免太狠心，既然還活著，八年也不聯系我。”他目如炬地看著我，我一邊被他傷的口吻麻得打了個哆嗦一邊想，那也得我知道有你這麼一號人存在啊……

沒等我回話，他苦笑一聲：“也是，我們現在其實也沒什麼關系，你聯不聯系我都無所謂。”

我說：“其實話也不是這麼說……”

他調整了下坐姿，輕描淡寫打斷我：“怎麼突然回國了？伯父伯母怎麼樣？自從你失蹤后他們移民，我也再沒見過他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茫然把他著，他笑容一僵：“別告訴我你沒和他們在一起。”

我沒有說話。

他收起笑容皺眉頭：“我知道你當年離家出走，除了因為孩子，還有無法接伯父伯母不是你親生父母的事實，可就算他們不是你的親父母，也把你養到了十八歲，你知道你的死訊對他們打擊多大嗎？”

我腦袋里轟地一聲，瞬間不知作何想。

從前也想象過失憶前我的人生必然復雜曲折，就是沒想到有這麼復雜曲折，是瓊瑤式的，親是藍生死的親，難怪馮小剛說生活遠比藝深刻。但此此景，明明程嘉木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邏輯錯誤，覺非常靠譜，我卻沒有半點真實。回首不過八年而已，但這八年已經活到了骨子里，八年之前的那些年，聽他說起來，已經像是聽上輩子的事。當然也有可能是在他的闡述中，我那被忘了若干年的人生里戲劇沖突太多太激烈，無法讓人產生平易近人之，更像是一本高高在上的夸張小說。

我說：“你別擔心，我一直和他們在一起。我也會和……Stephen結婚，我過得很好。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啊，對了，聽說你也結婚了。”

他認真看了我一會兒，估計在研究我的話有幾分可信度，但我表現得如此正直，真是讓他無法不相信我。

他低低嗯了一聲：“那就好。”沉默了兩秒鐘，想起什麼似的道：“你還沒見過我妻子，什麼時候帶出來見見你。

我點頭道：“啊，好。”

此后兩相無話，程嘉木一直蹙眉沉思，如無人之境，周越越幾次把背心拿出來，又默默收了回去。他毫沒有要回自己座位的意思，我和周越越不好說話，只能通過眼神流。

周越越用眼神說：“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用眼神回答他：“沒事兒沒事兒，等他人走了我再跟你解釋。”

朗從兜里啊啊出一副撲克牌來，吸了吸鼻子道：“我們來玩會兒撲克牌吧。”

周越越艱難地推開朗的撲克牌，斜眼覷了覷程嘉木，佯裝正直道：“玩牌多低級趣味啊，我們來聊聊人生啊人啊什麼的吧。”

朗頭也沒抬：“這年頭都聊生人呢，誰聊人生啊。倒是可以聊聊人，先聊聊人，再聊聊。”

周越越指著朗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看著朗只覺得頭皮發麻，忍耐半天道：“誰教你的。”

朗無辜道：“爸爸。”

我說：“你不是一直喊干爹麼？爸爸也是可以隨便的？”

朗不耐煩道：“稱呼而已嘛。”

程嘉木瞟了他一眼，淡淡道：“這格倒像Stephen的。”

程嘉木半路在一個小站下了車，臨下車前和我換了手機號。

周越越說：“宋宋，你們剛剛是在說你從前的那些事兒吧？你都弄明白了？”

我茫然看著火車頂搖頭：“哪弄明白了啊？聽得半懂不懂的，搞不好是他認錯人了也說不準。”

周越越吃驚地指著我：“那你還裝得你就是那個蛋撻似的，說什麼過得很好，還會和，和那啥的結婚來著？”

窗外一棵不知名的枯樹上掛了只殘破的風箏，我目送那棵老樹越退越遠，短暫地組織了遍語言之后表達自己的看法：“這樣他就不會來打擾我的生活了，就算我是那個蛋撻，也沒人會來打擾我的生活了。我們娘倆好不容易才平順下來，經不起什麼升華了。”

周越越從朗手里接過撲克牌，看了我半晌：“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

朗嗤了聲：“你搞不懂的人多了去了。”又轉過頭來問我：“媽媽，玩兒什麼？跑得快還是干瞪眼？”

我想了想：“就跑得快吧。”

我很理解周越越為什麼不能搞懂我，一來本人不是個失憶人士，不能同，二來這個人沒什麼邏輯，不適合搞研究。我從前也像其他罹患失憶癥的病友一樣，對恢復記憶有一種狂熱的執著，不搞懂自己到底是誰就不能安心。但對失去的記憶本又有一種畏懼和惶，人們對于未知總是惶。從前是執著大于惶，如今卻是惶大于執著。并且隨著秦漠的到來越來越惶。現在我兒就不想想起從前了。生活好不容易這麼順，老天爺最近這麼厚待我，再怎麼也等我先嘗夠甜頭。就算要想起過去也不應該是現在，況且我本就想不起，這都是老天爺的安排，我想，我只是隨緣……罷了。

火車到達終點站。安頓好后，我給秦漠打電話報平安，他不知在干什麼，聲音得很低，問我鄉下的溫度、臨時住有沒有烤火設施之類。我和他說起路上見聞，提到先鋒小說家程嘉木和我們一個車廂，周越越一直策劃讓人給他背心上簽名，結果人都下車了也沒功。

秦漠說：“程嘉木？”

我說：“對啊，長得跟藤木直人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我都嚇了一跳。你認識？”

秦漠低聲道：“不認識。”又道：“你服多穿點兒，看后天我有沒有空過來一趟。”

以下為出版書手打部分。

第十九章這個恐怖的雨夜

時間已經把妲己弄知己，把知己弄知彼，你不再了解這個人的一切，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考到了駕駛執照——

我們一行九人前來支教的這個村子名魯花村。

周越越一度懷疑此地是人民大會堂專用油―魯花花生油的故鄉，但很快就被自我否定，因魯花村實在太窮，完全看不出有滋生大型民營企業集團的土壤，再說此地也不產花生。

我媽從前做鎮長的時候，每年春節都要到治下特別貧困的鄉村問，給貧困戶送米送油，以確保鎮上的電視臺在連小都休假的新春佳節里還有新聞可播。我因時常尾隨，對遠離城市喧囂的貧困深有察，在這方面算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第二天看到魯花村村小的孩子們時便沒有多麼大驚失。但周越越自小長在都市，沒有見識，一走進這所搖搖墜的村小，看到這些搖搖墜的祖國花朵，立刻便說不出話來，連朗都比鎮定許多。

塵土飛揚的場上，祖國的花朵們個個骨瘦如柴，穿著磨損嚴重、款式古老且明顯不合尺寸的臟服，三五群地怯生生著我們，腳上清一套一雙軍綠的解放牌膠鞋。這樣的打扮讓我想起四五歲時候的朗，那時他的服鞋子大多是街坊周濟，尺寸不合是常態，但總是干凈整潔。外婆對朗在衛生習慣上的要求一直很高，高得連我都于心不忍，且毫不隨我們生活環境的改變搖。朗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孩子們腳上的膠鞋，觀察良久，對我說：“媽媽，這麼冷的天氣他們穿這個鞋冷不冷？”

我說：“嗯，但你看他們都很珍惜自己的新鞋子，每一雙鞋子都很干凈，你也要向他們學習，珍惜自己的東西。”

周越越沒說話，大大嘆了口氣。

聽接待我們的老師提起，這些鞋子來源枝運會前夕，校長去相隔八十里地的鎮上趕集，買了一張育彩票，中了五百塊錢，想起運會上大多數孩子沒運鞋穿，回來就拎了兩麻袋。平時孩子們都很寶貝新鞋子，只有在重要場合才穿出來。顯然，他們認為今天是一個像開運會一樣重要的大場合。

聽完接待老師講述的這段傳聞，大家紛紛嘆，一方面覺得校長運氣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另一方面猜測校長還沒有娶老婆，顯然他要是娶了老婆，大抵不敢隨便把私有財產拿出來充公，老婆不讓他把公有財產拿出來充私已經很難得。

我們適應了會兒環境，看接待老師將散落在場各的小學生們召集起來，向他們宣布我們這些支教的新老師的到來，并勒令他們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以示歡迎。陣陣掌聲中，我后一個服裝設計系的時髦姑娘后知后覺地說：“你們看，他們腳上穿的那個鞋子，就是那個解放牌膠鞋啊，其實好看。分析流行趨勢，眼下正流行回力鞋配鉛筆，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流行解放牌膠鞋配鉛筆，看那個形狀，再看那個線條，多Cool。”

我和周越越構思了下解放牌膠鞋配鉛筆的立形象，覺得那已不只是Cool，簡直是Cold，雙雙打了個哆嗦后達共識，覺得流行這東西真是難以理解，比甲型HINI流還要不可琢磨。雖然對于窮人來說，流不流行不重要，流不流才重要，但對于人來說，流不流其實不重要，流不流行才重要。雙方的區別是……怕死和不怕死的區別。

站在場的正中央，可以看到四周巍峨的高山。山上覆蓋的林木在如此寒冷的冬天依然郁郁蔥蔥，樹冠參差糾纏，挨在一起，遠看構一道譜系不清的私家菜——清炒西藍花，可想當積雪落下，那就是蒜茸西藍花。

短暫而樸實的歡迎儀式結束之后，通過接待老半個小時詞不達意的冗長介紹，我們去取，了解到魯花村小分六個年級，加起來一共一百二十來人，其中四十多個學生因家離學校太遠至要翻越一座大山，不得不住校。

接待老師介紹完畢后，我們酌分配，各就各位，很快進教學狀態，朗也跟著三年級的學生們旁聽去了。

上午四堂課，我打算挨著給三四五六年級講詩歌，從“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上”講到“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講完收工。結果才上完第一堂，就遇到周越越過來和我換科目。據說勉為其難上了一堂歷史，講到司馬遷時非說他有個兒子司馬，當場和有一個認為司馬遷沒有后嗣的五年級小學生發生激烈的沖突,令偶然經過他們教室上廁所的支教隊隊長大跌眼鏡，果斷的安排過來和我換科。

周越越問我：“你沒有準備講稿嗎？”

我鄙視地看著：“給一幫小學生講講詩歌還需要講稿？”

言又止了半天，說：“哦，那確實不需要。”又說，“詩歌，詩歌，我還是不錯的，我小時候特別喜歡詩歌。”

和周越越換科后，我的教學任務陡然減大半，就是說當語文算數外語老師都還在講臺上唾沫橫飛時，我們歷史政治地理的已經能夠功退四溜達了。我將手機打開，從教師里走出，耳邊是周越越聲并茂的朗誦“……興盡晚回舟，誤藕花深，兩若是久長時，驚起一灘鷗鷺”……

我走出二三十米遠，已經不能再遠，再遠就超出了這個玲瓏別致魯花村小的勢力范疇。我靠在校門口著手撥通秦漠手機，撥通時竟然沒有考慮到目前手機狀態是長途加漫游。這一刻，終于能能解為什麼全中國除了通運輸部門以外，最支持遠距離的就是中國移。

四百多公里以外，秦漠接起電話，沒有立刻出聲，耳邊傳來均勻呼吸，就像他的氣息穿話筒．直接在我接聽電話的半張臉上。純學地說，這其實屬于意的一種，由此產生種種聯想，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度，不能自拔地立刻臉紅了。我紅著臉尷尬地咳了一聲：“你在干什麼？”

電話那頭道：“畫設計圖，怎麼這個時候打給我，不上課嗎？”聲音沉沉的帶點兒鼻音，真是一副磁的好嗓子。

我立刻從他的鼻音中辨出不正常來，呆了一下問他：“你冒了？”

他嗯了一聲，補充道：“你傳染給我的。”

我一邊覺得什麼地方不對一邊覺得疚，正要囑咐他吃兩片力克舒，突然想起來：“我前天晚上雖然踢被子了，但昨天早上剛有點冒的征兆就被扼殺在搖籃里了。我一個沒冒的人，怎麼可能把冒傳染給你？”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不痛不地淡淡道：“你可不只踢被子了還踢我了。”

我愣了半晌，沒說話。

前天晚上我和他不自，差點發生婚前不正當行為，幸好被大姨媽即使制止，之后氣氛一直很好，吃過飯后他落地生，趕都趕不走，我經過劇烈思想斗爭，覺得大姨媽在，沒什麼好怕的，略有遲疑疑地讓了半張床給他。

躺在床上熄了燈，他抱著我說：“你別張，剛才是我太激，這樣對你不尊重，我道歉，婚前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我自忽略了婚前兩個字問他：“但是你不會睡不著嗎？”

他說：“為什麼我要睡不著？”

我說：“你看我就躺在你旁邊，你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著的。”

他說：“……”幾秒鐘后更地抱住我，讓我的頭在他的．聲音為難道，“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要是我說睡得著，顯得你太沒有魅力，回答睡不著，又顯得我不夠沉穩。”

我被他逗樂，笑出聲來，也忘了張。

借著窗外的某種非自然線，他輕我的眉，聲音得好比春時節一和煦春風，他說：“宋宋，你在我懷里，我覺得很安心，可以睡個好覺。”

回憶就此打住，我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紅著臉假裝很憤怒，對電話那邊的秦漠嚷：“是你非要住我這邊的，我都跟你說了我睡相有點不太好。”

他在那邊低低地笑：“把被子踢下去好幾次不說還差點把我也給踢下去，原來這個只是睡相有點不太好，不知道很不太好的睡相又該是個什麼樣。”

我啞口無言，想說點什麼來反駁，在腦海里檢索半天，什麼也沒檢索出來。

他也不像是非等著我說一個答案，不等我開口，已經聲音得沉沉的繼續道：“其實，除了踢我那幾下子外，其他的小作都可的。明明睡得人事不省了還非得拽著我的睡，我下床去喝水，一指頭一指頭掰開你還不肯，非要再拽上來。

我沉默了，臉熱得厲害。

電話里起碼有兩分鐘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眼看著人民幣在沉默中從手機賬戶里義無反顧地流出去，不讓人想起一個四字語……沉默是金。一個學生從我眼前飛馳而過奔往廁所，中途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目送那個學生進人男廁所，秦漠已經點到即止地轉移話題：“課上得怎麼樣？”

我拍了拍臉，鎮定下來：“這些孩子都聰明，我教他們念詩，都念得很好，比城里的孩子一點不差，只是念書的條件差太多，不過這里的校長和老師人都很好，對學生也好，真正的為人師表。”

他又一一問了朗，順便問了周越越，臨掛電話前，我思忖著問他：“你明天是不是要過來？”

他笑道：“怎麼？想我了。”

給他打這個電話，確實是因為突然想聽他的聲音。我覺得做人要誠實，斟酌了一下，回答他：“嗯，有點想。”

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一個人在家里畫設計圖，你和朗朗都不在，家里突然就冷清下來。從前我都是一個人，倒從來沒覺到冷清”又說，“我明天下午過來。”

我說：“你……其實不用過來，你過來也沒什麼事兒，我又要上課，周邊的旅游景區也還沒開發出來，你過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安置你。”

他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是想我了嗎？我過來讓你看看。”

我咳了一聲：“你的臉皮還可以再厚一點。”

魯花村小有一個小鍋爐，方便學生中午帶米蒸飯，我們住的招待所離學校不遠，支教隊隊長恤下，每個人都發了個鋁制飯盒，跟學生們一道在學校蒸飯吃。我和周越越在午飯時間梭巡幾間教室，發現這些孩子帶來的下飯菜要不是黑漆漆的豆豉要不就是黏糊糊的腌蘿卜干，有點心酸，把我們倆帶的菜全分給他們了。朗自告勇地要把自己小飯盒里的菜也分出去，被周越越制止：“我們是大人，一兩頓不吃沒什麼，你現在正在長，湊什麼熱鬧。”朗邊把青椒往一個小妹妹飯盒里刨邊說：“哦，我最近也正好要減。”小妹妹茫然地看著他，半天，怯生生道：“哥哥，老師講的，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朗把對方裝菜的罐頭瓶子拿過來，往自己飯盒里拉了兩勺子豆豉，道：“看，你不是隨便要我的東西，是我想用青椒換你的豆豉。”我了朗的頭發。

背后突然有人道：“你把朗教得很好。”

我手一，朗僵著脖子齜聲道：“士，別張，放輕松，先把你手從我頭皮上挪開，放輕松，啊，別扯我頭發。”

我放手在朗腦門上彈一個栗暴，警告他不要沒大沒小隨便挑戰我這個當媽的威信，隨后轉，極為鎮定地和站在教室門口的林喬打招呼：“沒想到還能在這兒上，真是巧得很。”

他扶了扶眼鏡：“也不算巧，院里組織送醫療下鄉活，為了方便，和你們那邊學生會的支教活都聯系的一個地方，今天下午剛好過來給這個小學的孩子們做檢。”

我一看他后，果然還跟了幾個扛材的小伙子。

周越越松了口氣：“這麼說今天下午全校檢不用上課了？"我奇道：“不用上課你這麼高興，這種事不一般都是學生比較高興嗎？”

扭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躊躇道：“我……可能還是要先備一下課……”

林喬旁一個卷發姑娘笑道：“課還是要照上的，我們是一個班級一個班級檢，項目也不多，到哪個班的老師停一會就好了。”

周越越立刻傾向前和卷發姑娘商量：“你看你們能不能把檢的順序這麼排一下，第一堂課先查五年級，第二堂課查二年級……”

周越越和卷發姑娘討論得熱火朝天，而此間我和林喬再沒說一句話。仿佛正因上個星期在他和韓梅梅面前歇斯底里發泄一場，多年積郁得以紓解，以至襟豁達許多，看到他也不再有什麼特別懷，還能空觀察觀察他的臉。也許是線原因，他的臉比上一次醫院里所見還要白上幾分，人好像也瘦了一圈。但如今這個世道男生也開始流行骨，說不定人家是在減，想到此，也就不再深思。

很快，接待老師匆匆到來，寒暄了幾句之后將他們領往另外一個教室。他本已轉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我：“好了？”他穿著駝大，系著很厚的用巾，立在教室外霾的天空下，像一株長在北極的棕擱，當然北極沒有棕擱，假如有，一定又拔又脆弱，就像他現在這個樣子。我面無表地點了點頭：“有勞你費心。”他們走出很遠，我忍不住嘆氣：“真是見鬼了，在哪里都能偶遇。”

周越越看著我言又止。

我給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不要抑自己。

周越越拍拍我的肩膀：“你真相信這是偶遇？人一輩子，外遇容易，偶遇可不易，還要短時間偶遇這麼多次。”

我抱著純學的心態和辯論：“也許，這就是人家說的緣分呢？"

周越越嚇一跳：“媽呀，偶遇這麼多次，這得要多大的緣分啊，有這樣的緣分，你們早到民政局登記結婚了，還偶遇個什麼勁啊。”

我不得不承認，說得很有道理。

臨上課前，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地方方圓五十里只有一間招待所，而秦漠來后，我勢必不能讓他住得太遠，也勢必不能讓他和我同住一個屋檐下，這時候，除了再打個電話勸他不要過來，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可行。可沒等我電話過去，他已經電話過來。電話里帶來了不好的消息，說他母親急癥，在家中暈倒，他得立刻回國一趟，沒有辦法過來看我了，定了下午的機票，到杉磯再給我電話。電話里聽不出他的聲音有什麼波，但可以想象他和他母親一向好此次生病，竟然還暈倒了，他一定很著急。我這麼一想，掛斷電話后又對自己的想法疑，他什麼時候和我說過他和母親好來著？

自從掛斷秦漠的電話，我就一直心神不寧，想起老人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覺得今天下午還會再發生點別的事，并且大有不發生就不能心安之勢。可直到下午放學，也沒有大事發生，只是天空淅瀝下起了小雨，雨勢逐漸變不大雨傘就不能回去的架勢。周越越第二堂課上完就先回住忙著備明天的課了，沒有趕上這場難得的大雨。我從住校的學生那里借到一把破舊雨傘，前去三年級教室帶朗回招待所，還想著這樣大的雨，山路不好走。

推開教室門，幾近腐朽的木頭發出超市的味道，木所能及之卻一個人也沒有，挨著其他教室一間一間找，仍然沒有發現朗的影，我想也許是跟著住校生們回宿舍了，打著傘趕朝對面的宿舍跑。住院的孩子們正抱著飯盒坐在各自床邊吃晚飯，看到我時，不約而同顯示一副茫然神態，其中一個小男生聽我打聽朗的下落鼓了半天勇氣，怯怯地說：“我們班劉強的媽媽病了，頗朗跟著劉強一起去山里給他媽媽采草藥了，第二節課就走了，他們和校長請了假……”我心里一，看著窗外瓢潑的大雨：“你們有誰知道劉強家住在什麼地方？”下面有稍微大點的孩子答了一句：“齊老師知道，齊老師今天值班，我剛剛還在辦公室看到了。”

在辦公室找到學生口中的齊老師，我和一起冒雨趕向劉強的家。齊老師一路安我：“山里人靠山吃山，得點病都習慣弄點花花草草煮湯吃，我們這兒的孩子從小就去山里采藥，都是很有經驗的，你不用擔心，說不定他們現在正在劉強家里，雨太大才沒及時回來。”我勉強嗯了一聲，想開口卻不能說出別的話，冷雨打在路旁不知名的老樹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敲在心坎上。我只知道不停往前奏。齊老師在后面囑咐我：“老師你慢點，小心路。”在的囑咐聲中，我一分心就摔了一跤，幸好被一棵臥倒的枯樹纏住，才月沒有下山坡，手機卻從日袋里掉了出去，眨眼沒在坡下的草叢中。

齊老師驚魂甫定地把我拉上來，再次保證：“朗不會有事的，多半就在劉強的家里等著你，老師你走路小心些。”

半小時后，我們趕到劉強家門口，天已黑，推開院子里的籬笆門，正屋的門窗出一點如豆火，有人正從屋里出來，我口而出：“林喬。”

他走近幾步，目似在辨認，但半路上那跤摔得太狠，全上下都是稀泥，讓他很難辨認出我是誰。

我又喊了他一聲：“你怎麼在這里？”

他愣了愣，終于據聲音認出我是宋，右手抬起：“你臉上上都是怎麼回事？”我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在半空頓了十來秒，被雨水打，泛著冰冷的白。

我抬起袖子邊臉邊客套：“沒什麼，剛才不小心絆了一跤，你在這里做什麼？”

他順勢將手收回大口袋，看了我半晌，別開視線：““我過來給這家人看病，他們家只有母子倆，母親臥病在床，這麼晚兒子還沒回來，擔心，我就出來幫找找，正要去你們學校。”

我心底一沉，兩條像被白蟻蛀空的朽柱子，風一吹，以能應聲而斷。屋里傳來咳嗽聲，持續了好一陣，林喬著我，神模糊不清，屋里的聲微弱道：“是強強回來了嗎？”

我提高音量：“屋里的是劉強媽媽吧？我們是劉強的老師，今天雨大，他和其他幾個同學晚上都住學校里，免得家長們擔心，我挨個兒來通知你們一聲。”

劉強的母親在屋里道謝。

一旁的齊老師低聲道：“你……”你了半天，沒你出個下文，看樣子是要安我兩句，卻一時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這樣黑的夜，這樣凍人的天氣。我想起從前老家有個人開夜車出了車禍，晚上，又是冬天，找不到人求救，結果活活凍死在野地里。手冷腳也冷，心里空得厲害，上的傷也在一瞬間疼痛鮮明了起來。

走出籬笆門，除非劉強的母親在房子四周裝滿竊聽，否則絕無可能聽到我們對話。我問齊老師：“你知不知道孩子們平常都去哪里采藥？”

尾隨著我們一路出來的林喬皺眉：“采藥？”齊老師向他解釋：“老師的兒子和劉強下午就去山里采藥了，人一直沒回學校，我們就來劉強家里看看，以為他跟著劉強回家了。”話沒說完，他轉頭對我道，“你別擔心啊老師，千萬別擔心，現在是冬天，蛇啊蟲子啊都冬眠了，我們這兒的孩子又有經驗，雖然雨下得大也不至于走著走著著摔下山，今天晚上沒什麼亮，他們多半迷路被困在山里了，人肯定還是平平安安的……”我心中其實也這樣安自己，但此種安好比梅止畫餅充，不僅不能緩解心中恐懼還使人越想越恐懼，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齊老師還要再說點兒什麼，被林喬不客氣地打斷：“麻煩您在前面帶一下路，雖然沒什麼危險，但兩個孩子在山里也難免害怕。”

我們走在狹窄的山路上，唯一的一支手電筒握在最前面的齊老師手中，悠長而昏黃的線照亮腳下的蔽類植。暴雨漸漸停息，只在空中飛舞可有可無的雨，像下了漫天的暴雨梨花針。我想，朗正被困在這黑黢黢的大山的某一，等著我前去營救，那是我的子，和我相依為命八年的兒子。路上差點兒又被絆倒兩次，林喬扶住我，但這種前進方式太過不便，最終改手握著手。我掙扎了兩下，被他鎮，他皺眉解釋：“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怕你摔倒。”我們邊走邊呼喚朗的名字，這一輩子都沒有過他這麼多次，聲音回在大山之間，，有一種讓人骨悚然的凄厲。嗓子都快喊啞，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饋，估計他們都以為我要哭出來，齊老師一直給我打氣：”沒關系，這一片找不著沒關系，我還知道一片，我們到那邊去看看。”林喬甚至把隨攜帶的手絹拿出來給我使用，但我已過了最害怕的階段，已經相當淡定，反而安他們：“不急，慢慢來。”因為我已經打定主意，假如朗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就去陪他，他一個人一定害怕，外婆在養老院過得很好，天天和同齡的老頭老太太們下棋打太極，不用我擔心，媽媽再過五年出獄，在牢獄里學會了做塑料花，而且在做塑料花的比賽中次次第一，出來后可以開一個賣塑料花的的花店聊以為生，也不用我擔心；秦漠……秦漠什麼都不缺，以后他會找到更好的，更不用我擔心。

我已經做好了找不到朗的心理準備，腦海中充斥了種種可怕的后果，連追隨他自殺時書該怎麼寫都構思得差不多。

懷著這樣視死如歸的心，我們一路輾轉到第二個山坡。無心柳柳蔭的是，還沒放開嗓子號朗的名字，就功地把他和劉強找到。

手電筒微弱的芒歪打正著地照進他藏的樹，他正坐在里打盹，頭上頂著幾片樹葉，半閉著眼睛，小小的子被凍得瑟瑟發抖，上枕著另一個小男生的腦袋，估計就是帶他采藥的劉強小朋友。我火速地沖過去要抱起朗，作太大，他上的小朋友嚶嚀一聲，朗一下子醒過來，眨了眨眼睛，看到是我，了兩下，眼淚啪嗒掉下來：“媽媽，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天這麼黑，劉強又傷了，我很害怕。”

這是四年來朗第一次在我面前示弱，他一直是個酷小子。我著他的頭發，按捺住和他抱頭痛哭一場的激心，連聲音都沒有抖一分，我說：“兒子，媽媽很擔心你。”

在這個恐怖的雨夜里，我們找到朗和劉強，幸遠的是兩人均沒有生命危險，不幸的是劉強的腳嚴重扭傷，且兩人淋了不雨，裹著的服在冬夜里凍了很久，都有不同程度的發熱發燒。林喬把大下來給朗穿上，我把外套下來給劉強穿上，但他們的臉并沒有因此而好上多，可能寒氣已經浸理。

雨已徹底停下，月亮從烏云背后出一個圈，只是這不能自然發的球借給地球的之又，也就是說，即便有月照耀，離開手電筒我們依然不能看清前路的方向。我和林喬一人抱一個孩子，深一腳淺一腳朝魯花村小前進，學校的場上停著他們醫療隊那輛拉風的隨隊越野車，可以把朗和劉強立刻送去八十里以外的鎮醫院救治。齊老師邊走邊向林喬道謝：“今天晚上真是多虧林醫生了，不然我和老師兩個流之輩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一想待會兒還得麻煩他開車送朗和劉強去鎮醫院，也趕隨著齊老師附和道:“今天晚上確實太謝你了。”他沒有說話，半天，道：“宋，你非要跟我這麼客氣嗎？”我不知該說什麼，他已抱著劉強走到前方，齊老師不明就里，在一邊打圓場：“禮多人不怪，哈哈，禮多人不怪嘛。”

從魯花村小到魯花鎮，只最初一段是彎曲的山路，比較考驗司機的水平和越野車的能，剩下六十多里地基本都很好走，和柏油路比起來也不顯得過分遜，除了顛簸點兒并且泥多點兒。林喬一句話也沒有說，眼鏡在模糊月下映出冰冷澤，骨節分明的一雙手卻穩穩掌控著三菱帕杰羅v77一路風馳電掣。我抬頭看窗外黑的山巒，想，時間把妲己弄知己，把知己弄知彼，你不再了解這個人的一切，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考到了駕駛執照。

一個小時后，我們順利到達鎮醫院幫朗和劉強掛好急診。劉強得去打個CT看有沒有骨折，被齊老師抱去了CT室。朗經醫生診斷是由淋雨引發的普通冒，病不大，只開了兩瓶退燒。林喬拿過方子檢查一遍，確認沒什麼問題，帶著我和朗去住院部輸領藥，我多次示意他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用再跟著我們忙前忙后了，但他執意假裝沒有聽到。

朗換了服平靜地躺在病床上，今天晚上折騰太久，扎針時他就進人半睡眠狀態，針扎完不到兩分鐘，已經進深度睡眠狀態。朗的規矩是，睡時千萬不能把他吵醒，否則他會像你挖了他們家祖墳一樣仇視你，不管你是不是他媽或者他媽的朋友。我本想把他扶起來喝點兒熱開水，看他睡得這麼陶醉，于心不忍，轉把杯子遞給了林喬。他愣愣接過杯子，沉默著深深看了我一眼，杯子握在手中很久，骨節都發白。房中突然有短信提示音響起，是林喬的，我一拍腦袋，想起秦漠說到了紐約要給我電話，火速將全上下的口袋從里到外搜一遍，猛然想到手機早在三四個小時前就已失在魯花村的崇山峻嶺之中。秦漠說，別讓我找不到你。只恨他不在我上安一個GPRS全球定位儀。

林喬讀完剛收到的短信，沒什麼表，看我在一邊手忙腳，聲道：“你在干什麼？”

我頭也沒抬：“找手機打電話。”

他將手中的黑IPHONE2遞到我眼前：“先用這個吧。”

我一時沒有作。

他出的手頓了頓，慢慢收回去，半晌，低聲道：“號碼。”

我說：“啊？”

他自顧自埋頭解鎖：“你要打過去的那個人的手機號碼。”

我本能哦了一聲，良久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幫我撥號，不知道該說什麼，斟酌半天開口：“不用了，我是要打個國際長途，不好用你的手機，再說你今天晚上已經幫了我這麼多。”

他手上的作和我的話音同時停止，頭緩緩抬起，就像文藝電影里的慢鏡頭，他說：“宋，你不用客氣這樣。”

我呵呵笑了兩聲：“我沒客氣。”

房間里陡然穿過一道冷風，他幾步走到窗前，關好一扇半開的玻璃窗，就著背對我的姿勢，突然道：“我還記得你總習慣開著窗戶睡覺，冬夭也不例外，常常被風吹得冒。”

我說：“啊？有這回事兒嗎？”

他僵了兩秒鐘，淡淡道：“啊，你都忘了。”

我說：“嗯，忘了。”

他猛地轉過頭，眉目間滿是忍和抑，卻在轉瞬間恢復平靜。他扶著額頭，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自言自語：“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宋，你總是讓我方寸大。最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些事，從一開始我就做錯了。”

他說話做事越來越哲學，已不是我的智商能夠理解。他深深著我，眼睛里有富容。這些容過于富，令人完全無法解讀，我搞不懂他想要表達什麼。正好走廊上傳來一聲重落地的轟響，朗在睡夢中皺了皺眉頭，我說：“我出去看看怎麼回事。”他還想說些什麼，終于沒有出口，只抬手將我攔住，淡淡道：“你坐一會兒，我去。”

門打開，他的狠狠一晃，“小心”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已重重倒在地上。我以為他不小心摔倒，趕過去要把他扶起來，了好幾聲他的名字，他卻毫無反應，我茫然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昏倒。從沒有理過這種況，我只覺得心驚跳，心里明白應該立刻去找醫生，卻臨時思維斷層忘記值班室在什麼方向。走廊上一片空曠，一種令人發的恐怖蔓延過脊梁，林喬的手機突然歇斯底里起來。我慌之間不小心按下免提接聽鍵，那邊傳來韓梅梅的聲音：“林喬，你聽我說，雖然做了手也不會康復，但至可以減你的痛苦，我……”

我打斷的話：“你說什麼？林喬他得了什麼病需要手？什麼病了手也不會康復？”

我能聽到聽筒那邊陡然加重的呼吸，韓梅梅說：“宋？你是宋？你和林喬在一起？你為什麼和林喬在一起？你讓林喬聽電話。”

我看了林喬一眼：“他昏倒了。”

電話里沉默了兩秒，突然傳來尖：“他是肺癌，肺癌晚期，你還跟我講什麼電話，快救護車啊，宋，林喬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原諒你，絕不會原諒你！”

腦海里有一瞬間的空白，林喬他得了，肺癌？

電話從我手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