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你(年的你如此麗)》第十一章

又一天,仍是燦爛艷

上午,北野坐在桌邊練習彈吉他,陳念趴在窗臺邊著忙碌的巷子。正值早市,很多菜農在路邊賣菜。

某個時刻,屋的旋律停止了。

陳念沒,仍趴著,不一會兒,視線里出現北野的鞋子,陳念仰起腦袋,他跳上了窗臺,說:“出去走走。”

準備撐著窗臺爬上去,北野俯把手遞到面前,陳念頓了一秒,把手過去。

他稍稍一提,把拎到窗臺上,還不忘嘲諷一聲:“瘦得跟猴兒似的。”

陳念:“……”

北野一跳,降落在水泥板上,回頭朝手。水泥板不寬,陳念腳微,緩緩蹲下,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托舉下,安全落到水泥板。

兩人著墻橫著走過狹窄的水泥板,走下消防樓梯,到了院墻上。

墻角下蹲著一個賣新鮮苞谷的菜農,掰掉的苞谷葉子在一旁堆小山。

北野縱一躍,輕松下了院墻。

陳念還杵在上邊,茫然著,左挪右挪,想找個較安穩的位置。

北野朝出手臂,示意往他懷里跳;陳念抿,極輕地搖了一下頭,表示不用幫忙。

北野哼一聲,收回手,等著看笑話似的著藍天下的白子;他瞇著眼看了一會兒,忽然就奇怪地勾了一下角,別提多壞了。

陳念后知后覺,臉發燙,小心地捂了一下子。

于是看不到了。

北野說:“再不下來,我走了。”

他作勢要轉離開,唬:“你就站在墻上等我。”

陳念哪肯,趕捂著子蹲下,降低重心:“別……”

北野見急了,心里才有些舒坦,他“勉為其難”地朝手,說:“我接著你,不會摔。”

陳念下狠心跳下去,撞進年懷里。他把穩當接住,落在蓬松的苞谷葉堆上。

早市上,附近城鎮的農民都拿自家種養的果蔬家禽來市里賣。

路遇非常新鮮的黃瓜,北野買一,在路邊水龍頭下洗干凈了掰兩段,一段給自己,一段遞給陳念。

陳念接過來,跟在他后咬黃瓜。

走著走著,看見一群小黃鴨子,茸茸一小團,麻麻在不算大的紙盒里,你我我啄你。

陳念多看了幾眼,北野瞧見,問:“想要麼?”

陳念輕輕點一下頭。

北野蹲到盒子邊,目掃一圈,揪出一只小鴨子,翻轉過來看看它的屁,小鴨子兩只蹼在半空中踢騰。

他放回去,又抓起一只看。

陳念將信將疑看著他。他選了第二只,推到陳念腳邊,又把第一次選的那只揪出來,也送到陳念腳邊。兩只小鴨呆頭呆腦地仰陳念。

陳念蹲下來它們的腦袋。

北野付了錢,說:“走吧。”

兩只小鴨子撲騰著小翅膀小短,搖搖晃晃跟著陳念跑。

他們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從廠區大門走。大院里空沒有人,陳念跟著北野,兩只小鴨子跟著

到了家里,它們還圍著陳念腳邊轉,陳念上廁所,還要跟著跑進去。北野抬腳把兩只鴨攔在門口,斥它們一果然不正經。

這倒好,鴨子轉頭認他,他走哪兒它們跟到哪兒,北野不耐煩,把它們揪起來扔進鞋盒。

電話響了,北野接起,走到一邊,

,你他媽的管不住是嗎?”

“老子說過你別干了!”

“再有下一次你他媽……”北野聽見浴室開門的聲音,從窗戶跳了出去。

過會兒他回來了,臉不太好,對陳念說:“我出去一下。”

陳念盯著他看。那是特有的眼神,干凈,清淡,總是沒什麼緒,卻像一只會牢牢抓人的嬰兒的手。

北野神微變,莫名低了聲音,說:“朋友有事。”加一句,“一起長大的朋友。”

陳念還是看著他,又點了一下頭,轉去跟鴨子玩。

北野眼睛追著看了一會兒,走到桌邊,從屜里拿出一把鑰匙給:“卷簾門的。”

陳念說:“我又……用不著。”

北野說:“萬一你想出去走走。”

陳念說:“我不想……出去走走。”

“……”北野默了默,還是把鑰匙給:“拉門的時候注意,別傷了手。拿著。”

陳念手接,他又收回去,在柜子里翻出一線繩,把鑰匙穿起來,掛在脖子上。

陳念任他給戴上,低頭看一看,也沒說什麼,拿了個小碗給鴨子裝水喝。

北野走幾步又回來,從舊沙發兒里把遙控翻出來,說:“沒事做就看電視。”摁幾下,沒反應,似乎是電池沒電了。

他掀開遙控后的蓋子,用力摁了幾下電池。

陳念仰頭看他,說:“我有……書。”指指自己的書包。

北野頓了頓,說:“哦,看書。”低下頭還是把那兩節電池拆了下來,蓋子摁回去。

他從卷簾門底下鉆出去,把門拉上時,陳念仍蹲在地上玩小鴨子,也沒和他告別。

他快步跑過走廊,下了樓。頭一次,人還沒離開,就想回去了。

幫朋友收拾了一堆破事兒,

北野騎托車回來時,已近黃昏。老遠就看見樹下白的影子。他忽然有些想笑,卻沒有笑;加速沖過去剎了車。

陳念在樹影下掃地,所過之,留下一條條笤帚的紋路。北野見了,心里頭有說不清的緒,好似掃帚的細紋劃在心上。

他從車上下來,說:“這些葉子你管它做什麼?”

陳念說:“掃了,看著干……凈。”

走上樓,發現樓梯也掃了。到走廊上,煤灰,紙屑清理得干干凈凈,自行車鴻運扇等廢舊用品也擺放整齊。

北野說:“又不是讓你來做清潔工的。”

陳念跟在他后,沒應答。

北野聲音又低下去,認真問:“很無聊,沒事做麼?”

陳念搖頭:“看書了。這算……中途,休息。”

“呵,休息。”北野淡嘲,走進屋,卻看見的書本展開放在桌上,風吹過翻一頁。一瞬間,心也輕得像那頁紙。

他轉,扔一包東西給慌忙接住,是一包甜話梅。出去一趟,必給帶零食。

陳念把話梅放進書包里。

他揪著領抖扇風,從冰箱里拿出瓶啤酒,往桌沿上一磕,瓶蓋開了,掉落在他手心,拋進垃圾簍。年仰頭往里灌啤酒,咕嚕咕嚕,結上下滾

陳念愣愣看著。他低下頭,逮到在看他,眼里閃過一奇異的彩。別過臉去。

“晚飯想吃什麼?”

陳念拿手順了順子,坐下,說:“都……行。”

低頭要繼續看書,教科書被北野走。抬頭看他,他說:“好好說話。”

陳念不曉得怎麼了,眼神困而迷茫。

北野起,從柜子底下翻出一本書,拍拍上邊的灰塵,攤開了遞到面前,說:“讀書。”

陳念耷拉下眼皮,是小學語文課本。

北野翻著書頁,很快挑選出一篇課文,手指在漢字上,敲了敲:“下雪啦。”等了幾秒,側眸看,“看我干什麼,看書。”

陳念于是看書。

北野:“念。”

陳念:“……”

小學課本上畫著各種小,每個漢字上邊都有拼音,稚極了。

北野說:“下雪啦。”

陳念說:“下……雪啦。”

“下雪啦。”他重復一遍,音低如大提琴,清沉朦朧。

“……下雪啦。”

“雪地里,”

“……雪地里,”陳念無意識用力點了一下頭,勉強把話說出口。

“來了,”

“來了,”

“一群小畫家。”

“……一群小畫家。”

北野:“雪地里來了一群小畫家。”

陳念:“……”

“別張,在心里說幾遍,再慢慢說出來。”北野說。

陳念垂眸,按他說的在心里念了幾遍,才極緩慢說:“雪地里來了一群小畫家。”

說完,小心而悅地抬眸看他;他雖低著頭,也正看著,眼皮上抬出兩道深折,目從眉骨下過來,極淡地笑一笑,低下眸繼續看書了。

在臉頰上輕輕一,心就跳了節奏。

“小畫竹葉,”

“小畫……竹葉,”陳念未可知地磕了,自覺地垂下頭。

孩的心思像一個湖泊,他的聲音是湖上的泡沫。

“小畫竹葉。”北野重新念,嗓音低沉;

陳念收了心,輕緩說:“小畫竹葉。”

“小狗畫梅花。”

“小狗畫梅花。”

“小鴨畫楓葉,小馬畫月牙。

不用料不用筆,

幾步就一幅畫。

青蛙為什麼沒參加?

他在里睡著啦……”

窗外的天空彩繽紛,不知不覺,太就下山了。

烤面包香味飄進來。

一切都了金

一天早上,紛繁的人聲從窗外傳來,北野在悶熱的空氣里睜開眼睛,他緩慢地回看,床上空空如也。

北野一下子坐起來,屋景象一眼收納,陳念不在。

北野跳下床,盒子還在,兩只鴨子卻不見了。

卷簾門從里邊鎖著,北野從窗戶跳出去,站到院墻上一眼巷子。陳念不會自己跳下去,何況帶著兩只鴨子呢。

天空中傳來縹緲的讀書聲。

北野回頭一眼,沿著消防樓梯上到樓頂,那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語調四平八穩,聲音是天生的輕

“一只烏了,到找水喝。……烏看見一個瓶子,瓶子里有水。……可是瓶子很……高,”停下來,琢磨了好一會兒,又繼續,“瓶口又小,里邊的水不多,……它喝不著。怎麼辦呢?……”

捧了本書坐在樓沿邊,腳在空中,因低著頭,一縷碎發掉下來,捋了捋,過會兒又掉下來。

北野過去坐到旁。

陳念把書闔上,放到一邊。

兩人肩并肩坐在早晨的樓頂上,腳下人群忙碌,樓房高低錯落,遠一條鐵軌,雜草隨著鐵路線消失在天邊。

陳念說:“我找書的時候……看到這個。”

是一本黑封皮的圣經。

陳念看著他,眼睛問話;北野卻偏作不知:“想問什麼?”

沒辦法,只得用言語說出來:“……你看過?”

“沒。”北野手撐在背后的地面,天,“我媽買的。”

陳念“哦”一聲,點點頭。

隔幾秒了,他冷笑:“拿來當道扮演修。”

陳念似懂非懂,蹙眉看他,但他看著遠方,晨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出飽滿潔的額頭。從他的眼里看出,他想離開,去遠方。

火車笛聲破風而來,陳念眺。鐵皮車載著無數人駛向遠方。一個多月后,那里邊也會有影。

兩個年遠著。

的烤面包香味又飄來了,年們腸轆轆。

北野突然站起來,說:“去流浪吧。”

逃跑吧!

男孩和孩很快達一致,決定了離家出走。

為期一天。

他們帶著吉他和鴨子,心懷與平時不一樣的期待和張,從院墻上跳下去;他們買了新鮮的烤面包,當做干糧;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菜籃子,小山羊,老頭子,乞丐……都讓他們新奇,讓他們迷。

一天,他們能走多遠?

他們心跳加速,沿著巷道一路走到火車公路叉站口,自此遠離城市,沿著鐵軌往遠方走。

走到江邊,兩個年停下來坐在岸邊,吃面包補充能量,看著貨船客船穿梭而過,船上的鍋爐房冒出一白煙。

休息夠了,他們繼續走。

過了三水橋,鐵軌在雜草叢生的大地上蔓延。

一整天,他們似乎走了天涯之遠。陳念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累。

學校,家,一切悄然離去,它們對施加的影響減弱了,消失了。

自由了。

和他并肩走在鐵軌上,搖搖晃晃保持平衡。

腳底的鐵軌傳來震,北野說:“火車來了。”兩人從鐵軌上跳下去,鳴笛聲由遠及近,他們走在雜草高過人的這邊。

而另一邊是向日葵花田,陳念著,說:“那邊好看。”

“那就過去。”北野說著,走上枕木。火車飛速駛來,百米開外。年穿過鐵軌,踩著枕木飛躍到向日葵的那一邊,回頭沖招手,“來啊。”

陳念心一子往前晃了晃,扭頭看,迅速擴大的火車頭像一只巨大的機械昆蟲。

七十米,五十米,火車聲響震耳聾,陳念的心劇烈搏往前邁了一步,第二步如千鈞重。

躍躍試,神高度張,的心要沖過去!

三十米,十米,……

嗖!……

向日葵和年被紅的怪吞噬,火車橫亙在兩人之間。

陳念最終沒跳出那一步。

強風與氣流像要把的臉扯掉,把的驅殼和靈魂撕開。的白子在風中拉一面旗幟。

火車疾馳而過,年重新出現在那片向日葵花田,安靜地看著

四目相對,天地寂然;一趟看不見的火車永遠停在那里。

五月,

花開草長,云風輕,陳念站在兵荒馬的鐵軌這邊,逃跑的刺激退下去,心頭漸漸涌起一陣綿長的傷。

這里,離家出走的意思是短暫的逃離。用半天或一天的時間,不是真的走失需要報案的離家出走,我小時候常常這麼干。

另外,小鴨小都會跟人跑的,這習在生學上印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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