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北野沿著街邊店鋪一家家問，找到了那條巷子。

夜漆黑，陳念的書包，教科書，鉛筆盒，手機，子，紅線，散落在泥地。他把的東西撿起來，線纏在手上。

冷的穿堂風吹過，樹影婆娑，夜雨將至的前兆。

一道閃電扯破天空，北野臉煞白。他往巷子深走，狂風卷著一件白的東西到他腳邊，他在家里衛生間的架子上見過。

那一小塊布料在他腳下短暫停留，刮到垃圾堆里去了。

北野最終在灌木叢里找到陳念，白的在地上蜷一團，數不清的傷痕跡，像一顆掉在泥里的布滿紅的眼球。

北野跪下，了襯衫披在上，地一，氣息奄奄。

“是我……”他靠近，揀開臉上的發。呆滯地看著他，一秒，兩秒，堅持的什麼在一刻間斷掉，昏死過去。

他把裹好抱起。

小巷空寂無人，天空劃過道道閃電。

時間到。暴雨驟降。

托車在雨幕中疾馳。人車，像行駛在閉塞的水底。

大雨瓢潑，懷里的孩如同死了一樣，似麻袋般不斷往車下落，北野一次次停車，摟著把往上拉。

他用繩子將綁在自己上。

他抱，喃喃自語，不知給誰催眠：

“不要，沒關系的。會好起來的。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沒有回應，死掉了。

他恥齷齪的生命里，出現的唯一好的事，死掉了。

年蒼白冰冷的臉頰，嚎啕大哭。

雨匯河，卷著垃圾塵土滾進下水道，要刷干凈這座城市的污濁。

雨季那麼長。

可是，夜里分明暴風驟雨，聲勢浩大如千軍萬馬，摧枯拉朽要把世間一切推翻；到了第二天早上，世界還在那里，喧鬧，混沌，復雜。

清晨尚有安寧的假象，因為人類尚未蘇醒。

陳念穿著長款的校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坐在桌邊吃蒸糕。

似乎忘了一切，正常得幾乎不正常。

“一定要去學校？”北野問。

“嗯。”語氣緩慢而平靜，“沒有辦法，請假的。”

“你臉上還有傷。”

“就說被蜈蚣咬，腫起來了。”還是靜靜的，似乎里面靜了一灘死水。

北野沒說什麼了。他始終側對著，不讓看到他的眼睛。但陳念知道。

昨晚他抱著一整夜，淚水斷斷續續淌到眼睛上，一會兒停，一會兒又涌出。

“走吧。”陳念拉他的手。

夜里也拉過他一次。半夜，似乎睡了，他起下床，被猛地拉住。知道他要去哪兒，不讓去。

去學校的路上，陳念再次代北野，別去報仇。說認識一個警察，會報警。還說，他不能出事，說他答應過一直陪在邊。

北野“嗯”一聲，算是同意。

而后沉默，兩人各懷心事。

高考在即，最后沖刺，學生們更忙碌，沒人注意陳念紅腫的臉。小米嚇了一大跳，聽解釋后，道：“我小時候被毒蜘蛛咬過，額頭腫得跟年畫上的壽桃仙人一樣。”

陳念沒心思聽，不知北野現在干什麼，知道他一定會去找魏萊。希他不要找到。應該找不到的，魏萊昨天跟說過一句話，還會來找的。

一整天都坐在座位上埋頭看書，不讓人看到的臉。李想坐到前邊和曾好講話時，也不搭話，慶幸桌上的書堆可以擋住。

小米清楚的心思，也不主和別的同學搭話，偶爾和閑聊，說：“誒，最近電影院有3D的泰坦尼克看哦。”

陳念緩緩說：“很難買到票吧。”

這時，手機響了，是鄭易。

陳念蹲去桌子底下。

“陳念。”

“嗯？”

“最近上下學要注意安全。”他語氣嚴肅。

“嗯？”

“這段時間有罪犯頻繁對生下手，我們還沒抓到。”

“好。”

說完正事，笑問：“學習怎麼樣？”

陳念回答中規中矩：“老樣子。”

“有沒有遇到麻煩，需要我幫忙？”

“沒有。”陳念說著，習慣地搖了一下頭。

“那就好。有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會的。”

陳念從桌底下鉆出，邊同學們又在說著深夜的雨人。

拿出練習冊做題，并不安寧，懷疑北野會去找魏萊，正如覺得，北野懷疑不會報警。

的猜測全對。

然而尋了一整天，北野并沒有找到。悶在心頭的痛苦無限放大，了痛恨。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很多時候，我們并非睚眥必報，我們只要一個教訓，一個懲罰，一個發泄紓解我們不公遭遇的出口，哪怕只是很小的一個口，都能輕易被安。

可如果沒有，封的痛苦就會發酵，怨仇，痛恨。

但中途，手機鬧鈴響了，下午四點半，北野沒忘記要趕去學校接陳念。

還沒下課，他站在街對面等。

校園很安靜，像一片墓地；教學樓是一座座墓碑，數不清的學生們坐在里邊上課。

遠場上有學生在上育課，太遠，沒聲音傳來。

北野著煙，忽而想起曾有一天，他去報仇，路過這個學校，也不知怎麼就抱著一種說不清的緒走到院墻邊。巧不巧，剛好就看見在跳繩，長長的馬尾像晃的珠簾。

想著舊時，他的眼睛輕緩地瞇了瞇。

北野看一眼手表，離下課還有半小時。他從院墻的同一翻進去。他跑過場，教學樓里安靜極了。

他飛快溜上樓梯，想著陳念上課的樣子，跑到班上，一愣。

教室里空的，只有幾個人埋頭寫作業。他看一眼墻上的課程表，這是節育課。

北野心一沉，跑到走廊盡頭，場上有人打球，有人跑步，有人跳繩，但沒有陳念。

北野拿出手機，撥了號碼卻沒摁。

他沖下樓梯，滿校園找，犄角旮旯都不放過，還是沒有。眼見快放學了，北野一熱汗冷汗，翻墻出了校園，站在校門對面等。

一分一秒，清澈的下課鈴敲醒校園，轟然炸鍋。學生們涌出學校，可陳念始終沒出現。

恐懼漫上心頭，他不能再次把弄丟。

托車飛馳，年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小巷，腦子里回想起最初的那天，

那一天，他被人打倒在地，嘲笑，辱。那群人不知道，他隨帶著一把尖刀。下一秒，他會把刀刺進他們的心臟，同歸于盡。

可下一秒，出現了。要為他報警，還吻了他。

生命的奇妙之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正如北野拉開卷簾門時，不會想到陳念站在黃昏的線里，握著帶的尖刀；

說，“小北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