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戈壁站在此人面前時仍是一副尚須修煉的愣頭青樣子，反觀這時的盛淮南，還算是鎮定放松，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他其實很戒備，像是后背的都豎起來的貓。那個被他做顧總的男人閑適地后靠，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挑著眉頭不說話，只是淺笑著點點頭，在等盛淮南自我介紹。

盛淮南卻沒有再說什麼，徑直走到枳和這位顧總的中間坐下，手取下的右耳機：“在聽什麼？”

態度那樣親昵自然，枳一晃神，垂下頭。

“我也喜歡這首歌，以前跑步的時候總是用itouch循環播放，直到聽得惡心，再聽見前奏就想吐。不過你沒和我說過你也喜歡他。”

枳默默無語地盯著他，他突然湊近，在耳畔輕輕地說：“拜托，我在幫你。那個人是新年晚會和今天學生會年酒會的贊助商，家族企業的闊，我不知道領導都走了他為什麼現在還留在這兒。”

“所以呢，”他的氣息噴在耳邊，起了一皮疙瘩，有些異樣的覺，往旁邊躲了躲，結果他反而湊得更近，“所以你要是不想為被包養的大學生就離他遠點。”

枳失笑：“你見過包養我這種姿的大學生的富翁嗎？滿場的結果就挑上我？”

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小，側過臉努力不讓邊的那位顧總聽到。

“他……看中了你的氣質也說不定？”

“白癡。”

“誰知道呢，也許他看上你，就是他白癡的最好證據。”

“我是說你。”枳一把奪過他手里的耳機，賭氣地按了幾下屏幕換隨機播放。

盛淮南沒有惱，囂張地一笑，像個得勝的十歲男孩，眼若有若無地瞟過枳右邊，示威一般地長左臂，把手從背后繞過去搭在了的左肩上。

枳子一僵。肩上溫暖的覺讓心口先是一，轉而升騰起濃重的怨懟和悲傷。緩緩抬起左手，抓著他的手背挪走，然后按下停止鍵，耳機里面《垃圾》現場版在開篇的那個尖利的高音戛然而止。

“你——”

話沒說完，注意力卻忽然被酒桌那邊吸引過去了。

一個火紅的影出現在酒桌邊，充滿敵意地瞥了一眼陳墨涵，然后一臉假笑地高聲對戈壁說：“你們喝酒怎麼都不我啊，上次我們不是還說喝酒的話誰都拼不過江百麗嗎？戈壁你記不記得當初你跟我們拼酒的時候你家江百麗超級護著你，以一敵五那一個壯烈。江百麗去哪兒了？今天不應該不在啊？”

喧嘩的酒桌霎時一片寂靜，陳墨涵的臉仿佛剛從地窖里爬上來一樣寒，而戈壁低著頭看不清表，并沒有反駁，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喝多了。紅生帶著笑容環視全場，突然又一次大起來：“江百麗，過來啊，你不是最能護短的嗎？你家男人又被灌了！”

枳這才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百麗已經默默地坐在角落里面了。看客們表各異，卻都默契地抱著胳膊看熱鬧，誰都不講話。

更有趣的是，枳看到那位顧總臉上的表堪稱彩——他先是迅速地順著紅生的目回頭看了一眼右后方的江百麗，又扭過頭來看枳，神驚訝而尷尬，仿佛剛剛得知兒子不是自己親生的。

江百麗緩緩站起來，表平靜安詳，仿佛真的是拉斐爾畫中走下來的圣母，一步一步從影步線下的酒桌，朝著紅生勉強地一笑，蒼白而忍，左眼一眨，一顆眼淚恰好落下，被所有人明明白白地看到眼里，然后輕聲說：“我不是他朋友了。”

戈壁就是這個時候抬起頭，枳驚訝地看到，他眼睛紅紅的，臉上居然有淚。

百麗溫地抿一笑，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仰頭一口喝下，這幾天暴瘦下來，揚起的下頜連著脖頸形了一道很的曲線。

“不能喝就喝點，我知道你高興，但還是要。”

百麗說完，就留下石化的眾人朝會場的出口走過去。白襯衫勾勒出干的可憐背影，此刻看起來，倒是決絕干脆。

這一幕真真絕，要說之前沒有走場排練，枳都不敢信。不過耍帥永遠是需要別人來善后的，枳立即站起越過顧總走到百麗剛剛坐著的位置上，拿起留下來的藍羽絨服朝著門口奔過去。而盛淮南則默契地拎起枳位子上茸茸的白外套跟了上去。

江百麗剛走出流中心的大門就被枳追上。

“行了，幕布都落下來了，也該穿上外套了。我早就說過你很有演戲的天賦，簡直是瑪利亞下凡。”

百麗接過服穿上，朝枳笑，笑著笑著就撲到懷里哭起來。

好了，終于落人間道了。枳一顆心回歸原有的位置。

“你這招真狠。”枳輕拍著的后背輕輕地說。

即使曾經江百麗的善妒和戈壁的花心人盡皆知，但是今天之后，江百麗算是把圣母形象普及到了每個人——包括戈壁——的心中。自從一個星期前戈壁提出分手，不哭不鬧，甚至在不知道他們分手消息的小干事找到幫忙時仍然不余力，這讓戈壁大為震撼。今天戈壁紅紅的眼睛告訴枳，其實他還是有點愧疚之心的。江百麗胡鬧了這麼久，也終于算是扳回一城。

“我才不是圣母瑪利亞，”百麗含著眼淚朝枳惡狠狠地一笑，“我不會罷休的，我管他誰，總之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

放開枳，指著背后拎著外套的盛淮南大聲說：“枳是好孩，你要是敢對不起，咱們就走著瞧！”然后瀟灑地大步離開。

還是當圣母比較有前途，枳想。著頭皮轉過朝盛淮南尷尬地半鞠躬，說：“對不起，神不大正常，你大人大量，就當笑話聽吧，不過……我的確算個好孩。”

冷笑話一般的收場之后，打算奪過他手里的外套徹底逃離這場酒會，沒想到盛淮南不松手，枳揪著帽子，他扯著角，兩個人一時僵持不下。

枳抬頭，看到盛淮南沒有笑容的臉。他還穿著襯衫，領帶已經松開，呼吸間白氣繚繞，耳朵和鼻頭凍得有些紅。

“進屋行嗎？有點冷。”

他用空著的那只手撓撓后腦勺，人畜無害的笑容讓枳愣了一下，手略略一松，立即被對方抓到破綻走了外套。枳上前一步去搶，他順勢扭過胳膊將外套藏到背后，撲個空，沒站穩，一鼻子撞上了他的口。

鼻子很酸，疼得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淚眼朦朧地抬頭，本看不清他的臉。

“盛淮南，你是不是想玩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