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第二十七章 紅玫瑰與白玫瑰

枳與江百麗一起將碩大的箱子搬到宿舍樓門口,幫刷卡撐開了電子門。

“一路平安!”擺擺手。

“提前拜個早年哈!”百麗笑著招手,拖著紅行李箱的單薄背影在薄薄的晨霧之間。顧止燁送去火車站,因此一大早將車開進了學校,停在不遠的十字路口,人站在車尾吸煙,遙遙地對枳點了個頭。

枳并沒有在學院統一訂學生票,每次都是回家前一個星期自己跑去學校附近的訂票點,因為只有這樣才可能買到臥鋪。然而這次春運的況比往年更加張,訂票點悉數告罄,枳在送走百麗之后,也不得不一大早趕赴北京站運氣。

從地鐵口走出來的一剎那,又有些恍惚。每次來到北京站,都會覺得有種不知名的慨,跟著心臟一起跳著。站前廣場烏泱鳥泱的人群,仿佛是上帝失手潑下的墨跡,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卻在廣場上空蒸騰起一片織著焦躁恐慌的煙云。

枳的目瞥向三五摟著大包小裹坐在燈柱下面的農村人,視線在們的頭巾和飽經風霜的眼角角打了個結,迅速轉開臉。

深吸一口氣,朝著售票大廳走過去。大廳里面倒還算是井然有序,票務信息屏下面有十幾個窗口,后面排著一列列的隊伍。枳研究了一下信息屏,赫然發現近幾日去r市的各種臥鋪票已然售空。

運氣吧,想,于是挑了最短的那列隊伍站在了最末尾。隨聽里面的音樂極大地緩解了的無聊,黯淡的售票大廳似乎也被旋律上,宛如通過攝像機濾鏡,了電影的一部分——配樂永遠跟著,隨著歌曲的緒起伏,面無表地在心里演繹各種悲歡。

枳等了一會兒才發現隊伍紋往旁邊走了幾步,向前面張,才看到窗口堵了四五個人,還不時有人晃過來妄圖加塞。很快隊伍中就有躁的氣息。

規矩是一種最容易被破壞的東西,不遵守規矩會帶來額外的利益,利益不均又導致因為不公平而產生的憤懣,對于公平的追求恰恰又會打破平衡,最終被踩得一地渣子的,就是形同虛設的規矩。

比如現在。角上翹,一臉譏諷地看著姍姍來遲的工作人員在隊伍里面進行調解,已經有四五個人吵了起來。

枳?”

從看熱鬧的心中被喚醒,回頭時,竟看到盛淮南的臉。

羽絨服的年,短發清爽笑臉盈盈。仿佛是上帝潑墨時不經意留下來的空白,在人的售票大廳,有種不真實的彩。

眼里的他,總是蒙著薄紗。

枳恍然:“你怎麼在這里?”

“我剛剛去送團委陸老師的小兒子上火車。今天團委有活不開,讓孩子自己坐車又不放心,所以讓我來送送他。剛才本來想直接坐地鐵回去補一覺,又覺得正好來了火車站,不如到售票大廳參觀一下春運盛事,結果居然遇見了你。”

了口氣,然后用無可奈何的眼神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一大早來買票?我陪你過來不好嗎?”

自從那天夜襲圓明園之后,除了在法導考試之外,就沒有見過他,只是通過電話短信聯系。盛淮南的短信不再回復得時快時慢,飄忽不定,然而枳卻擔心打擾到他的gre課程,很和他聊個沒完。

“我是你男朋友啊,你應該我的。”

排在隊伍前面的中年人聞聲回頭,套頭,繡花牛仔,襯得人又黑又胖。齜著牙花,一邊笑一邊用指甲剔著牙。

枳一愣,下一秒鐘就被盛淮南拉出了隊伍,排在后面的大媽也不客氣,趕上前一步將的位置頂替了。

所賜,半天不挪的隊伍終于向前面移了移。

枳惋惜地回頭看著隊伍:“我好不容易排了半天……”口而出,轉回來果然看到盛淮南耷拉下眉,一副恨鐵不鋼的表

“排什麼排啊,顯示屏上都說了沒票。”

“萬一我排到的時候,有人退票了呢?”

被盛淮南用“你是白癡嗎”的表看得枳耳朵發燒,枳認命地垂下頭:“好吧,那我只能坐飛機了。”

“坐什麼回去給我,”盛淮南把雙手肩上,“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不和我說你今天要一早趕過來?”

枳被他近在咫尺的直白的眼神迫得六神無主,目漸漸下移到他的角,又想起做夢一樣的翻墻經歷,第一縷晨中的親吻,以及自己在酒作用下放肆的笑場,心就突突地跳得劇烈。

從來沒有在清醒的況下,和他這樣近。

許久終于決定講實話。

“我習慣了一個人。不想麻煩你。”

“可我是你男……”

“這個我更不習慣!”急了,就喊起來,惹得旁邊不人側目而視。

盛淮南定定看著,臉上的表不是困,也不是憤怒,看不懂,只能用的語氣,繼續實話實說:“我的確,從來沒有想到過在一起以后的事。”

和日記本相依為命的時代,有時候會用第二人稱來與假想中的盛淮南對話,一邊在心中鄙視這種行為,一邊無法控制地臉紅心跳,像孤零零在太空遨游的衛星,日復一日地將來自地球人的信號傳送給不知在哪里的外星人。

倒也漸漸習慣和平靜。

然而,即使高中一直在和他“對話”,即使曾覺得冥冥中自有定數,即使某一剎那聽見心中堅定地說“最后我們一定會在一起”——卻從來沒有想過,在一起后,應該怎樣,又會怎樣。

心積慮全副武裝的接近不同,現在他們真的接近了,毫無偽裝。

“我也不知道談該是什麼樣子,你輕輕松松地就能說是我……男朋友,可我真的不知道朋友要怎麼做,是不是所有事都要一起做,是不是能自己解決的事也要折騰你,是不是……”

盛淮南忽然在人滿為患的大廳哈哈笑了起來,眼睛都瞇了一條線。

他一把將枳拉進了懷里,也跟著他的腔一起共鳴。枳一下子蒙了,旁邊人的目閉上眼,深深地將頭埋進他懷里,埋進一直喜歡,卻被他說是漂不干凈的洗清香中。

“沒談過啊,沒關系。我談過,我教你。”他的聲音滿是笑意,堅定而溫

枳一愣,先是的笑,反應過來卻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瞪著他:“談過了不起啊?”

盛淮南笑得更開心:“吃醋?這就對了,恭喜你進。”

他們離開了售票大廳,坐進旁邊的肯德基,好不容易在大包小裹的旅客離開后搶占了一個雙人桌,盛淮南把枳按在座位上,然后站起說:“吃早飯了沒?你要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我就做主咯。”

“好。”點點頭。

盛淮南堅決不同意去買站票,說十幾小時站在春運人滿為患的列車上,一定會死。枳想了想覺得也很問題,索也不堅持了。

“別喝可樂了,給你點的熱可可,今天可真夠冷的。”

他坐到對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在嘈雜的人聲中竟格外清晰。

“我還是讓幫我問他們公司的票務經紀吧,那就只能坐飛機走了。”

?”

枳笑著解釋:“哦,我哥哥。舅舅家的孩子。”

“舅舅家的孩子,為什麼和你一個姓?”

枳失笑:“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理科生真嚴謹。我隨外婆姓。我家這一代,都隨外婆姓。”

枳看到盛淮南“為什麼”三個字的口型都擺出來,卻仍然吞下肚子,也沒有善解人意地為他主答疑。

或許還沒辦法一下子走到那麼親的境地。

但他說要教,反正慢慢來。

“那這次,你能不能不要讓你哥哥幫忙?”

正在撕開上校塊的糖醋醬包裝,聽到這個問題,歪頭看他:“那要怎麼辦?”

“給我點時間,我幫你問問我爸媽在北京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d字頭、z字頭和t字頭的車不都留作了部票,也許能有辦法弄到一張,讓我試試。實在不行的話,份證給我,我幫你去問在國航工作的哥哥,等我gre課程結束了,你和我一起回家。”

枳抬眼看他:“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盛淮南的聲音讓枳驀然想起那天電話里拒絕還行李箱的無賴男孩,“我是你男朋友,這些事兒自然要我解決。而且我想跟你一起走,你居然問我為什麼?”

枳連忙解釋,盛淮南憤憤不平地大口吞下一塊漢堡,佯裝不理會

枳大窘,直接掏出份證拍在桌子上:“給你,我們一起飛回去。”

盛淮南這才眉開眼笑地接過來,看了一眼,臉上的表變得很古怪。

“小姐,請問這真的是你的份證嗎?”他指著上面豬頭一樣的照片問,“我要怎麼跟我哥說這是我朋友啊?等他見到你本人,會覺得我在劈。”

枳飛起一腳踢在他小上。

他們并沒有直接回學校,薄霧散去,天氣正好,于是搭著地鐵換乘到了王府井去逛圖書大廈。

進門就看到張玲的作品又多了某個版本,海報在扶梯旁鮮艷的位置。

盛淮南也看到了,雖然臉上帶著枳意料之中的迷茫。又想起古詩詞填空的事

“《紅玫瑰與白玫瑰》是寫的吧?那個米飯粒和蚊子的。”

“喲,你知道啊。”枳忍著笑,下一秒鐘卻想起了

一直不敢去驗證自己的猜想。也一定知道發現了什麼。同樣的事發生在別人上,一定為陳靜鳴不平。然而現在知道,不懂,不懂陳靜,也不明白

卻本能地維護和理解自家的哥哥。

盛淮南在腦門上彈了一下,喚回了的胡思想:“我還是懂點文學的好不好。除了這個,我還知道另外八個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眉目中滿是“快來夸我”的自得。

枳晃神,沒見過這樣的盛淮南,即使去后海那段時間他們識,他也曾這樣放松地展稚而親昵的一面,但那時卻不敢有所回饋,總是沉沉的,像背著什麼。

他這樣也好看。忽然很想走過去親親他。

枳被這個念頭驚到了,慌張地低下頭。

這種覺,就是嗎?

曾經喜歡他,卻不會被這種念頭突如其來地擊中。

“你怎麼了?”

連忙轉移話題:“這八個字并不是說的。”

“那是誰?他們都說是張玲。”

枳笑:“他們是誰?是葉展告訴你的吧?”

那八個字曾經令的高中同學們如此心折而惆悵。帶頭的就是葉展,那時他們熱,然而對于除了課程表之外什麼都無法確定的高中生來說,這八個字,只能是不到的鏡花水月。

盛淮南的表有點尷尬和自嘲,卻沒有傷枳看在眼里,揪起的心也平靜下來。

“我和你講前友的事,你不會生氣吧?”

枳笑:“你說要教我談,自然要你告訴我該不該生氣。”

“……這次不能生氣。”

“行。”臉上滿是狡黠的笑意。

那是高三第一次月考家長會的事

他的一個高二學弟林楊慌慌張張地給他打電話說:“哥,你可千萬別罵我,我也不知道我媽是怎麼知道的,可能因為老是聽我講電話吧,總之今天我們也開家長會,我媽遇見你媽媽了,特三八地把你和葉學姐的事告訴你媽媽了,大人講話我在旁邊也不能說什麼,你媽媽回家可能要審你,你千萬作好心理準備!”

枳莞爾。那時候很多績好的學生家長常常都會互相聯系,互通有無,協同監視,出了這樣的事倒也正常。

盛淮南對此并不是毫無準備,這樣的事,因為葉展的高調和自己的坦率,早晚都會被老師和家長知道。

然而他媽媽回家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永遠習慣于在背后為他“掃清障礙”。他告訴葉展,如果他媽媽給打電話,希諒解,同時什麼也不要理會,只需要說“我知道了”就好。無論他媽媽說什麼,一定要全部告訴他,他來理。

他平靜地告訴,他會保護

家長的干預是讓所有早的孩子都心慌恐懼卻又興不已的。葉展先是眼淚汪汪地說自己連累了他,然后又撲到他懷里說謝謝他這麼“男人”地保護自己。幾出戲后就恢復了神采飛揚,大大咧咧地坐在走廊的窗臺上笑得燦爛。

剝離了所有當時當地的彩,那一幕此刻看起來就像小孩子辦家家酒一樣無趣和稚,無論是眼淚汪汪但是卻出興的葉展,還是那個故作鎮定表淡然而又心澎湃地說“我會保護你”的自己。

盛淮南的語氣平淡,枳卻不免聽出了其中的悵惘。

“可是,那才是青春吧。”他。

心里卻酸了起來。

盛淮南聽同學說自己的媽媽坐在老師辦公室里面的時候,飛奔過去敲門,面無表地問他媽媽為什麼干涉他的事,在班主任面前傷了他媽媽為人母最要的面子。他媽媽沉著臉看著他,終于然大怒——沒有喊沒有訓斥,而是徑直走出辦公室要去找葉展

他將他媽媽堵在半路上。

盛淮南至今仍然記得自己手心出的汗。他并不是喜歡對父母唯唯諾諾的乖寶寶,但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和他們起過沖突。

他媽媽終于還是離開了。

這件事不知怎麼被傳出去的,他突然了英雄。葉展每天看到他時,笑容綻放得好像早春的桃花。

但是他記住的卻是母親回家之后對他說的話。

“盛淮南,”他的全名,“不是我故意為難你們。”

“你記住今天,記住你當時說的話和你背后的生,也記住所有圍觀看戲的人,不管他們是為你好還是說你愚蠢。一年以后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你解決掉這種不合時宜的關系。你長大了,但是還沒有。”

枳無言嘆息,像記憶中那個冷厲的婦人。可自己卻從這居高臨下的話中,聽出了深深的灰心和無能為力,包裹在強的態度之下。

或許是錯覺吧。

盛淮南在和葉展分手之后,難堪得不愿意面對自己的母親。然而,他那消息靈通的母親在他寒假回家之后輕描淡寫地說:“給你報了旅行團,簽證的事你自己聯絡他們吧。”

丹麥、挪威十日游。

“去散散心吧。”說。

可能,傳說中的人都是這樣,在創造了讓后人津津樂道的壯舉之后,就退回到了他人所不知的瑣碎中,漸漸發現自己的生活其實也逃不那些無聊的老路,然后,就不再冒傻氣。

他踏過哥本哈街道上古樸的小方磚,一瞬間陶醉在時間靜止的話世界,再一抬頭,旅行團里面一個一直很吵鬧的大嬸正在面包店門口吵吵嚷嚷地照相,擺出萬年不變的v字形手勢——他啞然失笑。

才想起,葉展用看英雄的眼神看他的時候,曾讓他記住兩句話。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來之不易,我們一定要幸福。

寫給他看,于是他就稀里糊涂地念了許多遍,竟然真的記住了。

“其實這句話是胡蘭說的,”枳微笑著說,“他們結婚的時候撰寫了四句話,‘胡蘭玲簽訂終,結為夫婦,愿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前兩句是張玲寫的,廣泛流傳的后兩句,其實是胡蘭想到的。”

只不過后來的故事,同樣事與愿違。

正兀自慨,突然聽見旁邊盛淮南聲音低落地說:“其實,我真的一直不大明白這兩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卻被背了好多遍。五分的填空題他都放棄了,卻為這本不是張玲說的八個字,背了好多遍。

枳眼神突然下來,一點點妒忌凝的酸意被心底溫的暗河沖淡,破天荒主地上前一步,出雙臂擁抱了他。

他回抱,用力地。

“你知道我在售票大廳的人群里面看見你的背影時,是什麼覺嗎?”

枳不說話。

“你做什麼事都不我,也不主聯絡我。我看著你在那里排隊,忽然覺得我離你特別遠。”

“從我問你高中是不是……暗我,到現在,你的反應,都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總是讓我覺得,這一切都跟我沒關系。

“除了那八個字,我還知道一句話,也是很多人都在說的,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在你邊,你卻不知道我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想,但我卻覺得,更遙遠的是,我知道你喜歡我,卻不知道你喜歡的到底是不是我。

“所以你不想黏著我。也不需要我陪著你。我只是個你想象出來的假人而已。”

“充氣娃娃嗎?”終于話,想要緩和氣氛,卻沒有等到他的笑容。

這個家伙。不知道怎麼樣告訴他,他的擔心和恐慌,卻讓不再恐慌。所有的歡喜都終于踏踏實實地落在了心底。

于是也斂去眼中的戲謔,仰起頭,踮起腳。

他一愣,然后將抱得更

下一秒鐘卻被狠狠地咬到了下。他吃痛,卻沒松手,反而更兇狠地回敬了過去。

“我們到底還是了以前我最鄙視的那種,在公共場合摟摟抱抱的。”半晌,松口氣,低笑著說。

“再說一遍。”

“……我們到底……”

“只要最后兩個字。”

枳笑,被他摟得太,連笑聲都悶悶的,像咳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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