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面柳如眉》第二十二章

“你問他了?他承認了嗎?”婷婷說。

“那真是很丟人的經歷。”夏芳然甜甜地笑著,“想起來都不好意思。我問他到底認不認識孟藍,我問他那個紅手鏈是怎麼來的,我問他那個時候他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撲上去打他,咬他,抓他的臉,揪他的頭發,他一,隨便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什麼都不用再問了。”

“這是不是你去年冬天吃安眠藥自殺的直接原因?”徐至不地說。

“是。”沉默了片刻,輕輕地點頭,“原來我還以為,不管怎麼說,他對我還有一點真心。可是我沒有想到他不過是來道歉的。老實說跟這個原因比起來,我寧愿他是像別人說的那樣為了錢和他的前程才跟我在一起。那樣我也許還能好一點。至,至不會覺得自己被人當一個白癡。你們不會明白,那個時候我真想殺了他。我說我想,可是實際上我沒那麼干,我不過是殺了我自己而已――但是還沒功,我醒來的時候,他跟我說:我這輩子不會放過你。要是你真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了,也沒有關系,你想去哪兒我都會陪你一起去。夏芳然,你明白嗎?你甩不掉我。――他真的這麼說,我早就跟你們講過了吧,他是這麼說的。”

35

小睦把一個大大的旅行袋放在陸羽平腳邊。冬日的清晨天空還是一種煙灰。沒有咖啡香的“何日君再來”就像世一樣蕭條。

“芳姐說,你的服都在里面了。還有幾張CD,一本書,剃須刀和你的手機的充電。你――不看看還什麼?”

“不看。”他悶悶地說,“是不是我得把鑰匙還?”

“不用。”小睦囁嚅著說,“鎖已經換過了。還有……電話號碼也換了,,不準我告訴你們家現在的電話。”

“噢。真夠徹底的。”陸羽平笑了,“我這就算是被掃地出門了,對吧?”

“陸羽平你不要怪。”小睦憂傷地看著他,他簡直沒法相信這就是那個歡天喜地的小睦。

他深呼吸了一下,看著小睦的臉,“現在好不好?”

“還行。”小睦笑笑,“就是上個禮拜病了幾天,不過現在好了。”

“什麼‘上個禮拜病了幾天’?一個禮拜總共不過七天。”他心里一陣煩躁。對著小睦吼了一句。

“陸羽平。其實對你來說,這樣也好。”小睦認真地看著他,“其實你已經為做過很多了。現在正好可以回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你是安我,還是真的這麼想?”

“都有。”小睦不好意思地坦白。

其實小睦說得沒錯。都結束了。像場不可思議的夢一樣結束了。盡管結束得蠻慘烈的――他的脖子上到現在都還留著抓的道子。然后把他關在門外,任他死命地敲門把全樓的鄰居都敲出來了也不理他,也不肯接電話――但是,這就是結尾了。他知道這對來說是種毀滅般的傷害――不過,還好他算是眼不見心不煩。用小睦的話說,他終于可以回去過他自己原來的生活。上課,趕畢業論文,然后像所有人那樣在考研和找工作之間躊躇一番,常常見見趙小雪,然后像所有大學人一樣準備好了在畢業那天和大家一起失。生活本來就該是這樣的。現在他比誰都有資格熱這樣平庸的生活。他夠了曾經聽起來驚心魄過起來滿目瘡痍的日子。小睦去開門了,店里漸漸地開始有客人來,咖啡香開始氤氳,趙小雪換上制服以后沖著他走過來,趁人不備在他脖子上輕輕擰了一下。式咖啡溫暖了他的嚨,他的臟。他投地吞咽著,為慶祝劫后余生。

那天晚上,他和趙小雪去看電影。那是他們第一次這麼明正大地約會。凌晨他們一路走回到他的小屋,然后他們熱烈地纏綿地做。非常好,這個開端,預示著平靜平淡平安的幸福終將到來,恩吧,你要學會卑微地活。

但是他沒有告訴趙小雪他已經和夏芳然分手了。當沉沉睡去的時候他清醒得冷酷,就像是黑暗的海底那些沒有聲音的珊瑚礁。他擁住這個人,這張通往和別人一樣的生活的通行證。他想:就讓我這樣下去吧,再多卑鄙這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半夢半醒之間,他回到了過去的某一個夜里。那天夏芳然冒了,有些低燒。出事后特別的弱,所以小小的頭疼腦熱都讓他張。他睡不著,隔一會就的額頭。在睡意終于漸漸襲來的時候突然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嚇醒了他,厭煩就跟著驚嚇一起毋庸置疑地到來,他口而出“媽的你找死啊”。小聲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地摟住了,他吻,他說笨蛋我跟你逗著玩的。現在他像那個晚上一樣咬了牙,煎熬排山倒海地侵襲而來。殿下,請你原諒我。

那個手鏈是他故意放在屜里的。他知道這麼重要的東西本來該放在一個更的地方。但是他沒有。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希有一天能讓夏芳然發現它。地看著他,說陸羽平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認識孟藍是不是?其實你從現在的臉上已經分辨不出所謂“表“這樣東西了。只是他知道很絕。其實當時還是來得及的,當他看到拿著那串手鏈時心里竟然漾起一種帶著驚恐的期待。他害怕認出來這是孟藍的東西他也害怕本認不出來。來得及的,那個時候否認其實是來得及的,那個時候他可以說你不要胡思想他可以撒謊他可以笑著說你的想象力還真是富,總之,只要他肯否認,其實都來得及。但是他一言不發。他太知道在那種時候沉默的分量。沒錯,你都知道了,但這不是我說的啊你看我一直在保持沉默。

殿下,請你原諒我。對不起。我累了,我不能再陪你了,我給不起了,我走不了呵殿下。

從明天起,正式地做一個普通人。他疼痛地,莊嚴地對自己宣誓,像兩年前發誓要照顧夏芳然一輩子那樣莊嚴。從明天起,仁慈一個普通人的仁慈,冷漠一個普通人的冷漠,在乎每一個普通人在乎的,譴責每一個普通人譴責的,像普通人那樣,像普通人那樣殘忍。既然你本就做不到你認為你能做到的事,那就請你像接你長得不夠帥接你頭腦不夠聰明一樣安然地接你的自私。你能做到不要拿著逃避當榮耀就已經值得表揚了。坦然地接良心的折磨和夜深人靜時的屈辱,沒有關系的,那只是暫時。日子終將寧靜地流逝,膽怯的恥也可以在未來的某一天被歲月化一張親切的面孔,因為經過長久的相你跟它之間說不定會有。等待吧,耐心地等待,你總有一天會原諒自己,就算不能原諒也還可以忘,就算不能忘你最終可以從這忘不了的屈辱里跟生活達更深刻更溫暖的理解。就算不能理解但其實有時候逆來順的滋味里也是有醉意有溫的。前景樂觀,不是嗎?

一月。年關將至。他整天待在實驗室里。趙小雪馬上就要考研,他則開始不那麼熱心地投簡歷準備找工作。整個城市在黯淡的冬季里黯淡著。他偶爾會去“何日君再來”,跟小睦打個招呼,他們心照不宣地不去談論有關夏芳然的任何事

他送趙小雪進考場的時候對說:“別張。”“不會的。”地笑笑,“考砸也沒關系,因為我準備好了要嫁給你。”然后湊到他耳邊,輕輕地告訴他:“我懷孕了。”

然后促狹地一笑,跟著人走了進去。

冬日的清晨是很酷烈的溫馨。他走到街的另一頭,出神地看著街道的盡頭一棵沒有葉子的樹。他喜歡樹。因為樹即使是死了也依然站著。

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是小睦氣急敗壞的聲音。“陸羽平你趕滾到市中心醫院的急診室來!芳姐――”

吞了五十片安眠藥。

36

他們給洗胃。長長的管子往嚨里塞。沉默地,堅決地抗拒著。于是他們很多個人圍過來,像是要強xx一樣按著的四肢。那只管子蠻橫地撕裂著。他們終于功了,他們滿意地松開,一只胳膊把薄得像只紙片一樣的拎起來,對說:“吐吧,好好吐,吐出來就好了。”

陸羽平站在門口,現在他終于可以置事外。他靜靜地看著在那些手底下掙扎,他看著毫無用的反抗,當被那只醫生的胳膊輕松地拎起來的時候他終于憤怒了:輕一點好嗎不是一個行李箱。

開始吐。不管不顧地吐。他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來的。他穿越了一個又一個無關要的人走到邊來。非常習慣,非常練地把擁在了懷里。瘦了,他的手可以覺到小小的脊背上的嶙峋的骨頭。他的氣息就這樣環繞了上來,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就好像他從來沒有走遠過。

“陸羽平。”委屈地告狀,“他們都是壞人。”

“是壞人。”他附和著。公主的邏輯永遠如此,才不管這些人剛剛救了的命。

“陸羽平,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你才做這件事,我不是為了你后悔,我只不過是累了,你明白嗎?”

“當然明白。”他縱容地微笑著,“我這麼平庸的男人滿大街都是,長得不帥,也不能干,又不會討孩子喜歡,哪值得你這麼認真?”

“我累了。”的語調的,有些撒的味道,“我實在懶得再去,懶得再閉上眼睛等著麻醉藥的藥勁上來或者下去,懶得再看見那些我實在喜歡可是又不能穿的服,懶得再去買那些純粹是為了找新款墨鏡的時裝雜志,懶得再去把蘋果切那麼小一塊一塊的――你看,我其實很沒出息啊,讓我想死的事都這麼微不足道。要是我現在可以恨該多好啊,恨孟藍,恨你,恨所有的人,能恨得咬牙切齒不共戴天,――那樣的話我說不定還有活下去的力量。可是我沒有。陸羽平,所以我就是被這些微不足道的事一點一點打敗的。”

地摟住。這不公平。一點兒都不公平。為什麼那麼多人活得那麼殘忍那麼無恥還總是可以自得其樂,可是他有生以來只對那個孟藍的孩子一個人殘忍過一次,真的只有一次而已,就要這麼大的懲罰?這太過分了吧。他閉上眼睛,沙啞地說:“現在沒有我來給你切蘋果了,是不是只能自己手?”

“嗯。所以煩死了。煩得想死。你都看見了。”像個承認錯誤的孩子一樣小聲地說:“陸羽平,我很想你。”

“聽好了。”他撥開遮著的臉的頭發,細細地端詳著的臉龐,深深地凝視蒙著白翳的眼睛,“我不會離開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等你出院了,咱們一起離開這兒。咱們不做那些整容手了,那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不是從來沒有看過大海嗎?我也沒看過。咱們就去海邊,大連,青島,北戴河,海南,你想去哪兒,我都陪著你去。你覺得這樣好嗎?”

搖搖頭,微微一笑,“我現在哪兒都不想去了,我就想去那個所有的人都攔著我不準我去的地方。其實我早就想這麼做。從――從我知道孟藍的那件事開始,我就想要這麼做。可是那個時候,我上有好多的傷,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害怕,驗尸的時候,會給你惹麻煩。”

他深深地吻著的手,眼淚洶涌而出。“殿下,”他說,“殿下你原諒我。”

“別開玩笑。”不滿地嘟噥,“有我這麼慘的殿下嗎?”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他帶著一臉的淚,對做了個鬼臉,“我說過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當然也包括,那個所有的人都攔著你不準你去的地方,你現在懂了嗎?”

“陸羽平你瘋了!”吃驚地著。

“沒有。”他地握著的小手,“我在來的路上就這麼想。我們曾經,說好了要走一輩子。可是咱們沒有做到。但是我突然想起來,其實我們還是可以做到的。只要我們能讓這一輩子變短,不就行了嗎?我們可以讓它馬上結束,這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

“討厭。”的淚滴在雪白的被單上,“你這作弊你知道嗎?丟人啊。”

“就作這一回。”他笑笑,“為了你,這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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