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相……樓相……”聽聞一聲聲呼喚由遠及近傳來，樓澈頓下腳步，轉頭去，一個穿著藍袍的年邁老者快步迎面跑來，儼然是三代老臣、先帝極為信任的吏部尚書嚴綱。帶著不如山的溫和笑容，樓澈等待他的接近。

近到跟前，氣吁吁，嚴綱臉因為疾跑而顯得通紅，樂呵呵地開口道：“樓相，聽說那新科狀元是你得意門生？”

樓澈微笑著點了點頭，見他平息了氣，舉步向朝堂走去，后面嚴綱急忙跟上，一邊還不住夸口：“才高八斗，跟當年的你頗像啊，真是英雄出年。”想起那新科狀元人出眾，非一般可比，嚴綱慨萬千，這是個年俊才的時代……

聽他生出嘆息，明白他的心思，樓澈開口道：“嚴老寶刀未老，何以如此嘆？”

聽到“寶刀未老”四個字，嚴綱也不高興起來，“哪里……這是新一輩的天地了……”欷歔不已，突然想起一件重要至極的事，忙開口道，“樓相，可知道昨天弩族使者已經到京了，今天要金殿面圣。”

樓澈輕一挑眉，發出簡單音節：“哦？”

聽他似乎不知道這事，嚴綱忙解釋：“弩族和我朝爭戰多年，硝煙從未真正停息過，可這次，著實奇怪，弩族居然派了使臣來，有投好之意，這里面是不是有什麼玄機？”他一晚沒睡，就為了此事擔心，今天趕在上朝前急忙找樓澈商量。

樓澈聞言也有些微微詫異，弩族求和并非沒有過，但是半年前剛抓過弩族王子為人質，弩族人最記恩仇，本以為他們會肆意報復，誰知沉寂這麼久，竟然來求和？約到不對勁，但一時之間猜不其中奧妙，樓澈依然淡笑如風地道：“這件事等會兒金殿面圣時自有分曉了。”

嚴綱點點頭，兩人同時邁大殿之。

文武百基本已經到齊，朝堂中議論聲紛紛，在皇上沒到之前，大家暢所言地討論著。見到樓澈到來，議論聲輕了不，紛紛點頭招呼，要不就是深深低頭。樓澈向著大殿中最接近龍椅的地方走去。忽瞥到一抹絳紅的影站在大殿最北側，細看一下，是新科狀元管修文。管修文似乎也覺到樓澈的視線，轉看到樓澈，恭敬地低下頭，喚了聲“先生”，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進樓澈的耳朵。

樓澈模糊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任何話，一步不停地走到大殿的中心，站在龍椅下的左側，和端王兩兩并排。

端王看到樓澈，朗笑一聲，開口道：“聽說最近相府招了幾位當代高人，樓相如此好學，真是讓本王佩服啊。”

“哪里，端王博學，樓澈哪敢相比。”樓澈反相譏，心下暗暗警惕，想不到端王對自己府中的事那麼清楚，聽起端王提起這事，樓澈也是一陣心煩。

府中請師傅的事，其實是歸晚所為。自從“護國寺”案以來，皇后雖保住后位，但是在宮中猶如被一般。一個月來，歸晚再也沒有提過營帳中所發生的事，行為如同過去一樣無二，但是他卻覺到了不同，這次突然從各地請來幾位師傅，都是當代有名的學問家、權謀家、策略家，樓澈有些不安。

他凡事大都順著歸晚，想起調養了半個多月才好的子，就有些擔心，他不希把歸晚拉進權力的漩渦，寧可護一輩子，要不是有皇后……苦笑一下，樓澈有種無奈的慨，世事無常這句話真是說對了，想不到這之間居然能牽扯出這麼多復雜的關系。歸晚到底想干什麼呢？

看到樓澈掛著溫潤的笑容，臉無異，但是卻有點走神，端王冷笑一聲，正打算開口，門外已經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大殿上的人頓時無聲，眾伏地，聽到幾聲腳步聲，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眾卿平。”大殿上頓時全都起，整齊地排兩排。

樓澈站在左排的第一位，淡然看著眾報告朝事，雅俊朗的臉帶著春風不的笑，不一會兒，朝事已經差不多報告完畢，并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朝堂靜默下來，這時，右邊站出一位大臣，報告道：“弩族使臣求見皇上，似有求和之意。”

朝堂頃刻嘩然起來，弩族本是好戰的民族，主求和的確奇怪。

皇上也有些詫異，有些猶豫起來，習慣地轉首向左，問左排的第一人：“樓卿認為如何？”

擺出一恭敬之，樓澈說道：“先讓使臣說清來意，再行定奪也不遲。”春風拂過，自有種安定人心的溫然。

皇上點點頭，同意這個做法，揮手讓早已在殿外等候許久的弩族使臣進殿。

從殿外慢慢走進一個異族男子，材壯碩，臉剛毅，一看就知道算個英雄人。態度不卑不，腳步有力，走到殿中心，向著皇上鞠了一下躬。

旁邊的嚴綱看不過去，訓斥道：“見了吾皇，為何不行跪禮？”

使臣臉正然，鏗鏘有力地答道：“非是吾皇，為何要行跪禮？”態度間有種大氣，讓

人不敢小瞧。

嚴綱正想再說什麼，被皇上一揮手打斷了，皇上看著來使，問道：“你遠道而來，為了什麼事？”

“我奉王子之命，特來此請求和解。”

剛才的揣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朝堂頓時又熱鬧起來，一片議論之聲四起。

使臣看到眾人竊竊私語，皇上有些錯愕的樣子，又接著說道：“王子準備了三樣禮送給天朝皇上，以表求和誠心。”

聲音傳遍了大殿，眾人都回過神來，看著使臣，皇上也有些不解和迷。弩族好戰，天野蠻，一直以來是天朝心腹之患，就像上的毒瘤，割不去似的，一直以來只有弩族搶掠邊疆地區，天朝還從沒有從弩族那得到過什麼。

猶豫不決地又向樓澈，見到樓澈穩然點頭，眾大臣也并不反對，便開口道：“把東西奉上來吧。”

聽到這句話，使臣站到一旁，用弩語對著殿外高喊了一聲，門外傳來人聲，在眾人驚異的眼下，搬進大殿四個箱子。

奇怪的是，第一個箱子奇大無比，足有半人高，合八人之力才抬進殿中，與之相對的，是第二個箱子，只有一個掌這麼大，截然的對比讓眾人都到新奇。而第三個是個用厚布遮住的方形，第四個是個一尺長、六寸寬的盒子。

不是三樣禮嗎？怎麼有四個盒子？眾人的腦海都閃過這麼個疑問。

不等大家揣測，使臣就命人打開第一個大箱子。剛打開，一陣清新淡薄的香氣傳了開來，眾人都向箱子中去，箱子里竟然放著一截樹樁。大殿有人發出失的噓聲，繼而又雀無聲。

使臣臉不變，昂然說道：“這是千年仙木。”話音剛落，大殿一片氣聲起。

這仙木是世上最難找的稀世植之一，在弩族生活的那片大地上也不多見。這種樹有通化淤，延緩衰老之神效，據說還能解毒，拿這個木頭做的椅子、桌子、木碗都是世上難求的寶貝，何況這是千年的仙木。第一份禮的確貴重。

眾人不語，看到如此貴重的寶貝，也都相信了弩族求和的真誠。但是還是有些不解，天朝對弩族并不占軍事優勢，弩族的求和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等殿大臣反應，第二個只有掌大的盒子已經打開，里面是個紅的短笛。看到這個，眾人又是疑，但這次沒有人發出怪聲，約猜到這個東西看似平常，也應該很有來頭才對。

第一個有反應的是林瑞恩將軍，盒子剛開，他就一震，有點不可思議的表。這個短笛萬消笛，是控制蟲的笛子，弩族最難對付的除了他們比天朝更壯實的形和彪悍之外，就是對蠱蟲的研究了。和弩族作戰，經常會遇到能控制毒蟲的高手，真是防不勝防。而這只萬消笛的功效就在于，只要它響起聲音，蟲子都會退去。的確是件寶貝。

聽到使臣對萬消笛的解釋，眾人都高興起來，想不到這麼個小小的笛子，能解決這麼頭疼的問題。

喧嘩聲中，第三個盒子打開了，先是起罩著盒子的布，盒子上竟然布滿小孔，再打開盒子，大殿上離盒子近的幾個大臣看清盒中東西，都嚇得倒退開，還有個大臣尖出聲。原來盒子里竟然放著一只蝎子，通發綠，詭異恐怖。

眾人無不心驚，只有樓澈、端王、林瑞恩和幾個武將，還有管修文紋不，穩如泰山。使者輕蔑地一笑，朗朗說道：“這是我弩族去年的蠱王，‘碧雪蝎’，只要吃了它，就能百毒不侵。”說完，他順手把盒子合上。

眾人如釋重負，抬頭看向皇上，皇上面也有些發土，啟微笑了一下，輕地說道：“謝謝貴王子的好意，朕心領了。”說完，讓人把箱子盒子全拿下。可憐拿蠱蝎盒子的太監，腳都抖了。

箱子盒子一拿，大殿頓時又豁然開朗，眾大臣也輕松起來，臉上都掛著笑意，略有些不解地看著第四個盒子。

見眾人都打量著第四個盒子，使臣說道：“天朝的皇上，王子為了表達誠意，送來了弩疆三寶，皇上能否也送給弩族一件禮，以表誠意呢？”

皇上點頭，說道：“這是自然……”看到使臣還有話說，他停口，等待使臣的話。

使臣舉起拳，行了個禮，緩緩道：“我弩族王子想問天朝要一個人。”

皇上一愣，眾人也是一愣，暗道：要是他要的是林瑞恩這個最大的敵人，難道我們也要給嗎？

在眾人疑不定的時候，使臣解釋：“是一個人。”話音一落，眾人表開朗起來，原來只是要一個人。

右手邊的一個武將笑出聲來，大聲道：“不要說一個人，就是一百個人也沒什麼問題啊。”聽到他這話，大殿笑聲哄然。

自古和親并不是什麼奇事，用人換和平也不算什麼大問題。想到只是一個人，換來和平，大殿上的人都松了口氣，本來還以為弩族要提什麼苛刻的條件。

使臣走到第四個盒子面前，手打開盒子，這個盒子與眾不同，比前三個盒子都要珍貴得多，用的是上好的玉梨木，邊框上還鑲有一圈珍珠，從盒子上，就能看出弩族的珍視態度。

盒子打開，里面原來放著一卷卷軸，使者小心翼翼拿出卷軸，在大殿上徐徐打開，所有人不約而同去。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如塵土。

用這兩句詩來形容畫中人是最合適的了，畫中是一個男裝，淺笑盈盈，玉姿仙態，顧盼生輝，風無限。

眾人驚訝之中，不由得沉醉于畫中人。突然聽到一聲輕呼，大臣們紛紛回神，站在左首的樓澈臉巨變，沉難測；而右首的端王則是勾起興味的笑容，林瑞恩也是一臉恍然，復雜無比，大殿中一時氣氛詭異，稍有頭腦和見識的大臣都覺不對勁。而有眼的大臣也因為畫中有些悉的絕，猜出了畫中人的份。

畫中人是……

……是歸晚……

畫軸全然擺在眼前時，樓澈一眼就認出了畫中麗人，臉不住就是一變，神復雜，晴不定，看著卷軸，顯出不快之。

朝堂上喧嘩之聲不減，眾臣頭接耳，一是對畫中人驚嘆不已，二是對份到好奇。數大臣默不作聲，其中數在皇宮宴會上驚艷一瞥、難以忘懷之人，看著樓澈的面，不敢獻言。

站在右邊的武將剛才站出來說話，離卷軸最近，此刻看到畫，移不開眼神，嘖嘖稱奇，說道：“弩族倒是有眼，居然要這麼個絕人兒。”說完，對著使臣笑了兩聲，大贊弩族王子眼不差。

看他傻愣仍不知大禍臨頭的樣子，站在上首的兵部尚書輕喝道：“大殿上不要喧嘩。”眾人這才漸漸靜下聲來。

就在安靜時刻，端王突然笑出聲來，在一片各有心思的眼神中，獨然道：“有眼的何止是弩族王子，我們樓相的眼也是獨到得很啊。”

聽他話里有話，眾人側目，看看樓相的臉，又看看端王的神，兩邊都不是好惹的人，知理識趣的大臣都選擇不出聲。

坐在龍椅上的皇上也好奇不已。看眾臣的反應不一，可惜他離畫距離遠了些，看不清楚，當下招手，讓使臣把畫拿近，仔細向畫看去，一怔之間，口而出：“這不是樓卿……”頓時住口，往左首第一位看去。

樓澈春風一笑，臉溫和，回過，對著臣說道：“弩族來使可把畫卷留下，本朝會斟酌給以答復，來使在京休息兩天。”說完一揮手，不給人回答和拒絕的機會。

弩族男子有些錯愕，一時不知說何話。見到殿旁侍衛走上前來拿畫，猶豫半晌，把畫一收，開口道：“此畫是王子心之……王子代必須畫不離，天朝如果要照畫找人，可以讓畫師臨摹幾幅。”說完，把畫珍而重之地放盒中。

端王忍不住笑出聲，似乎心特別好似的，“貴王子還真是有心之人啊。”說完，向樓澈瞥去。

皇上也到氣氛張，一即發，招來邊太監，聲道：“先送來使休息，讓畫師臨摹一幅畫卷。”

看著來使大步流星地離去，大殿神各異，安靜得不可思議。

皇上先輕咳了一聲，打破沉悶，看到眾人眼都轉過來，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能淡笑一下。

那右邊的武不明所以，大聲說道：“皇上，只要找到畫中人就行，現在就可以皇榜找人了。”邊關征戰多年，終于有了和平的希，心中頗為激，恨不能立刻和親緩解邊關之急。

聽到這話，明眼人都是微微變，連皇上也不能接口。倒是端王一臉戲謔，說道：“呵呵，那就要看樓相的意思了。這畫中人，樓相不是正好認識嗎？”

大堂中更靜，一部分從沒見過歸晚的大臣聳不已，紛紛把眼投向樓澈。樓澈平靜地一笑，聲音如常：“天下有相似，人有相同，難道畫的一定是真人嗎？只要找到與畫七分相像的人即可。”

“據我所知，這幅畫恰巧跟真人一般模樣呢。”端王不依不饒。

滿朝無人做聲，只有那右排的武將，驚訝不已，傻傻問道：“是誰？”

端王轉過，面對著樓澈，狀似無心地提道：“除了樓相家中嬈，還有誰家兒有此等風姿？”

一語道破機關，徹底捅破這層紙，大殿無人再敢開口，大臣們面面相覷。尤其是剛才口無遮攔的武將，更是臉發白，想到自己剛才所說的話，頓時冷汗淋淋。

面不變，樓澈依然用那種讓人舒心的溫和聲音說道：“我樓澈連自己的妻子都認不出了嗎？要端王來提點。”

大殿中人人都知道樓澈了真怒，這個年輕丞相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面含春風，談笑間將敵人置之死地。整個大殿，也只有數幾個大臣敢在他面前直言，而敢反駁的，也許只有端王一人。

端王冷笑一聲，不再開口，轉面對皇座，樓澈眼一掃全場，笑語道：“見過我樓澈之妻的人，盡可告訴我，畫中人可是吾妻？”

一懾人之氣流開來，彌漫大殿之上。眾人紛紛低頭，以避鋒芒，無人敢直言。林瑞恩皺起眉，深思一會，終于還是抿雙，什麼也沒說。

忽然一道輕輕的聲音響起：“畫中人和樓夫人有些相像而已，剛才是有些弄混了，”注意到樓澈轉眸看來，忙又開口，“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搞錯了。”

朝堂上也不知誰先附和這種說法，一時間，人人都賠著笑臉說道：“果然是弄錯了。”

“樓夫人的畫像怎麼會落在蠻人手里呢？”

“就是啊。”

“我見過樓夫人，本跟畫中人完全不一樣嘛。”

聽到如此議論，樓澈微微一笑，不與置評，側過子面對皇上。

皇上見到如此景，一怔之下，神復雜，平靜地問道：“眾卿認為此事該如何置？”

又是一個棘手問題扔下來，經過剛才的事，誰又敢在此刻站出來，一致默不作聲，朝堂的靜默極為尷尬。

就在這莫名詭異的氣氛中，右列的最后一個絳影站了出來，躬站著，清亮的聲音帶著種質地明的覺，讓人神一振：“皇上，讓微臣去辦這件事吧。”

纖長玉的形，清的氣質，新科狀元猶如朝堂中一清新的風，看到他走出來，眾人都舒了一口氣，想他是樓相的門生，就沒有多大的問題了。

樓澈轉頭，看著右邊最下首的管修文，眼里的驚疑一閃而過，重新打量這個年，突然有種奇怪的覺。他似乎從沒有看這個年，從沒有注意到他的上也藏著些許的危險氣息。

皇上嘉許地點點頭，看著這個年俊才，也覺得非常滿意。頭向左一偏，詢問樓澈的意見。

樓澈默一點頭，大殿上有一半人松了口氣。皇上立刻吩咐管修文理此事，想來此事也只能找個與畫中人六七分相似的人送過去，事也算完解決了。

今天的朝會時間似乎特別漫長，也總算是安然度過。皇上一走，眾人也就三兩散去，樓澈正想舉步向殿外走去，后面傳來端王的聲音：“那畫中麗人真是非同一般，風姿無雙，難怪弩族要千里迢迢來京找人了。”

腳步一頓，樓澈停下，側轉過來，默然看著端王，深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緒。

端王冷然一笑，說道：“難道樓相不覺得畫中人人非凡嗎？堪與樓夫人一比。”

大殿上還有些許沒有走的員，都把眼投注到兩人上。樓澈與端王素來不合，兩人已是一山不容二虎之勢，這次端王挑釁也是有可原。

樓澈淡然一笑，沒有任何話語，冷冷看了端王一眼，轉離去。眾人都是不明所以，有些失，本以為兩人會在這里來一次龍爭虎斗。

只有端王站在原地，神郁，緒不定，看著樓澈離去的影，在他心里，涌起一種不安，真正到樓澈的脅迫。那種沒有破綻的溫潤春風般的笑容，讓他泛起一陣骨悚然，還有那臨別時別有深意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