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還是周衍照覺得有所虧欠似的，所以發話請所有人吃宵夜。周小萌從來沒有這麼晚了還坐著機車在南閱街頭飛弛。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南閱市的晚上，跟白天完全不一樣。白天的繁華熱鬧到了晚上，沉淀了另一種風景。那些尋常街巷，在路燈下也顯得格外有風似的。

他們這麼多機車呼嘯而過，在空曠的街頭好像一群飛速穿梭的魚，又好似萬箭齊發，但這箭卻是會拐彎的，順著那些老街騎樓，七拐八彎，到了江邊的夜市，正是熱鬧的時候，他們把車停在樹下，就尋著相的店家去了。

每部機車上的年幾乎都帶了有伴，個個都比周小萌大不了兩歲，但是個個都像年人似的，把周小萌當小孩兒，剛在店里一坐下來，就滿場發煙，香煙扔來扔去，周衍照卻隨手把面前的杯子拿走：“小孩子喝果好了。”

“我來。”旁邊有人出一雙涂著艷麗寇丹的手，往那只杯子里倒了一杯菠蘿，然后遞給周小萌：“十妹，這個給你。”

“瞎什麼！”周衍照似乎又氣又好笑：“我排行第十，又不排行第十。”

“十哥的妹妹，不就簡稱十妹了。”那人漫不在乎，拔下上的煙，撣了撣煙灰，隨手遞給自己邊的男人，斜睨著打量周小萌：“哎，十哥，你別說，你這妹妹，長得真漂亮，幸好跟你一點兒也不像，像你就完蛋了！”

“*！”邊的男人笑起來：“十哥，這是挖苦你長得不好看！”

“男人要長得好看干什麼？”周衍照隨手往他胳膊上拍了一掌：“還有，我妹妹在這兒，別張口閉口不干不凈的，有點忌諱好不好？”

“哎，沒勁，連說話都怕帶壞你妹妹，要知道你在外頭干的那些壞事，怕不要嚇哭了！”

“我干什麼壞事了？”周衍照笑得格外灑：“在這里胡說，真要嚇著我妹妹，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周小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周衍照，在心里，哥哥就是哥哥而己，雖然調皮，但在家的時候，礙著周彬禮的管束所以裝腔作勢，多也不會太出格。今天晚上的周衍照完全不一樣，他飛揚跋扈，卻又灑自如，跟在家里的樣子，是完全不一樣的。在他上，有一種異樣的神采，這群年都好似刺頭，出一種野和暴力的傾向，卻又都傾慕他，服從他，他好似狼群中最有威的那一只，每次總是不不慢就能占據上風，從最遠的懸崖上俯瞰整個草原。

周衍照坐的樣子也跟在家里不一樣，家里畢竟有葉思容，周彬禮是不怎麼管孩子的，葉思容卻天跟在兩個孩子后頭諄諄叮囑，周衍照對葉思容還是尊重也客氣的，他畢竟年喪母，葉思容對他也確實用心，從小就教他坐有坐相，他在家的時候也都坐得規規矩矩，腰桿直，雙膝并攏，一派乖兒子模樣。至于在夜市攤子上，當然放松許多，一只手搭在周小萌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著香煙，卻蹺在桌子底下的橫柱上，好像全都沒有骨頭似的，懶洋洋的，就像葉思容揀回來的那只流浪狗——周小萌想到這里，就忍不住笑，再看周衍照，得老長，可不像那只狗欠打哈欠的時候，自顧自在那里笑著，冷不防臉蛋被人了一把，正是周衍照：“傻笑什麼？”

“沒有，炒花蛤好吃。”很機靈的回答，周衍照要是知道把他想狗，一定會痛的耳朵。

“吃點這種辣東西，回頭又該嚷嚷臉上長痘了。”

周小萌兩個月前長了幾顆痘痘，天愁眉苦臉，長吁短嘆的，躺在床上都恨得捶床。有天周衍照回來的晚了，從窗子里爬進來，正好看到趴在床上哭，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了什麼天大的委屈，蹲在床邊上耐著子哄了半晌，才問出來，原來是額頭上長了好大兩顆痘痘，周小萌覺得無見人了。

“長痘誰沒長過啊！”周衍照放心了，狠狠了一指頭：“瞎想什麼，過兩天不就消了！”

“又不是你長痘！”周小萌正是別扭的期，紅著眼眶直吸氣：“你懂什麼！”

“誰說我沒長過。”周衍照犧牲自己，開始哄叛逆期：“到現在還長呢，不信你看！”

“哪兒？”

周衍照把耳朵撥開：“耳朵后面，你看！”

周小萌看了看，果然有個小疙瘩，頓時又覺得更愁人了：“你都到現在還長啊？那我即使長到像你這麼老了，還會長痘……5555……”剛哭了兩聲，周衍照就出手咯吱：“什麼像我這麼老了！”他們小時候常常鬧著玩，因為周衍照知道最怕，一呵氣手還沒有到腋窩下，自己反倒先笑得癱了，最能逗得破啼為笑。所以他手還沒的到胳膊，果然就已經先笑得一團：“哥哥我錯了……好了……”周衍照撓了幾下，越發全都了，連說話都斷斷續續：“對不起啦……哥哥放過我吧……哥哥……求你啦……好了求你了……”

笑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說話也不上氣來，只好用水汪汪的眼睛著周衍照，示意告饒，推著周衍照的手，弓著子咯咯又笑了幾聲，卻看見周衍照僵在那里，兩只手攥了側的床單，額頭上連汗都有了，周小萌不由得奇怪：“怎麼啦？”

“沒事，我想起件要事。”周衍照臉很難看：“你先睡，我走了。”

周小萌看他落荒而逃似的，開門就走了，心想，他肯定是又忘記周彬禮待的要事了，不然怎麼就慌這樣。

可是對于十六歲的周小萌而言，能夠溜出去看演唱會，仍舊是生涯最璀璨最快樂的極端，演唱會的興加上飆車的刺激，現在坐在這里吃宵夜，周圍全是鮮怒馬的年，這樣的覺太好了，就像是暗夜里突然開滿了花，讓覺得自己在另一個新奇的世界里。雖然被周衍照提醒會長痘痘，但也沒想起兩月前那個莫名其妙的晚上，只是朝周衍照扮了個鬼臉，把余下的花蛤吃。

周衍照和其它人都是喝啤酒，箱的啤酒搬上來，每人一瓶，瞬間見底，好像喝汽水似的。周小萌剝皮皮蝦的時候把手給刺流了，周衍照就不讓再吃了，說：“小孩子晚上吃太多東西不好。”

“你才小孩子呢！”周小萌忿忿：“我都十六歲了！”

“就是，別聽你哥的。”旁邊有人起哄：“他十六歲都換了幾個朋友了！”

“小妹妹，你知道你哥現在的朋友是誰嗎？”

“南閱江之花啊！”

“回頭你哥哥帶給你瞧瞧！”

七八舌說得周衍照下不來臺，縱然年老，但畢竟還年輕，周衍照的臉皮還沒有像后來那樣，厚到銅墻鐵壁似的。于是跟他們敷衍了一陣，就說要送周小萌回家，因為天天十點半就要睡覺的，今天晚上實在太晚了。

一群人就這樣散了，各自上機車，飛揚在夜風里，四散開去。周衍照騎著機車的時候，周小萌直打呵欠，摟著他的腰，把頭擱在他背上，就那樣睡著了。實在是太累了，也實在是太困了。最后周衍照把搖醒，他們已經進了院門，就在那棵大樹底下了。

周小萌了眼睛：“怎麼就到這兒了？”

“我把你背進來的，”周衍照不知道為什麼，語氣里滿是嘲諷：“睡得像豬一樣！把你扔里你都不知道。你也不看看別的孩子，誰像你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吃得這麼胖！重死了！”

周小萌覺得這話特別刺耳，在皮子上是絕不肯吃虧的，眼珠轉了轉，就笑咪咪：“哥哥背過很多朋友嘍？要不怎麼知道別人都比我輕呢！”

“別人當然都比你輕！”

“豬八戒才背媳婦，你天背朋友，比豬八戒還豬八戒呢，好意思說我是豬！我就算是豬，你是豬的哥哥！大豬！”

周衍照大約被這句話噎著了，過了好一陣子，才說：“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才不會背你呢！你要再說，我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自己爬上去回房間睡覺去！”

周小萌明知道他不會那樣做，可是還是裝出很害怕的樣子，拉著他的袖子撒：“哥哥……”

周衍照無可奈何，蹲下來，說：“踩著我的背，我把你頂到樹上去。”

周小萌踩著他的背，雙手抱了樹干，周衍照慢慢站起來，卻站不穩了，周衍照將雙抱住，用力往上一送，終于摟住了那橫出來的枝椏，連忙翻上去。周衍照將送上第一個枝椏，自己也爬上去，而且比爬得還高，手將拉上第二個枝椏，再往上爬，就是窗臺了。周小萌覺得爬樹還好玩的，比剛才從窗子里爬出來的時候也膽大了許多，周衍照先翻進窗子里，再把拉進去。兩個人也不敢開燈，索著又怕撞到桌子旁的東西，正悉悉索索的時候，突然屋子里大放明。他們從暗黑里進來，燈突然一亮，刺得眼睛都睜不開。

周小萌下意識的掩住眼睛，周衍照本能的擋在前面，周彬禮已經一掌搧上來：“作死的東西！你深更半夜把你妹妹帶到哪兒去了？！你阿姨都快急瘋了！”

周小萌也沒想到會被大人發現，看著周衍照已經挨了好幾下，周彬禮是真的怒了，連打帶罵，踹了周衍照好幾腳，周小萌嚇愣住了，半晌才“哇”一聲哭出聲來，抱著周彬禮的胳膊直哀求：“爸爸！爸爸你別生氣！”

周彬禮自疼這個兒，看蹲在桌子上像只驚的小鳥，嚇得全都在發抖，縱有滿腔的怒火，也強自先按下去，狠狠瞪了周衍照一眼，又安周小萌：“別哭別哭！爸爸不是罵你，來，慢慢下來，別跳，當心崴著腳，你哥哥真不是東西……你別跟他學，快去看看你媽，你媽都急病了……”

原來葉思容心細，惦著兒說不舒服，早早就睡了。擔心兒是涼發燒，所以過了幾個小時，估著兒睡了，就想去看看。誰知道周小萌把房間反鎖了，葉思容知道兒大了，有時候不太愿意被大人當小孩子照顧，又怕打擾睡覺，所以沒有敲門，傭人找了鑰匙來，只說悄悄進去看看。也沒有開燈，朦朧看床上睡著人，就悄悄過去了一，擔心兒發燒，又擔心被子裹得太出汗。結果一被子底下，竟然是枕頭，這才覺得不對，打開燈一看，被子裹著枕頭做人樣，周小萌當然不知去向。

葉思容急得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嚇得家里傭人立刻給周彬禮打電話，他有應酬還沒回來，聽說兒不見了，亦是又驚又怒，立刻趕回來，聽傭人把事一講，再把房里這形一看，就知道兒不是被人擄走的，肯定是溜出去的。一向乖巧的兒，怎麼會夜里從家里溜出去，就算溜出房間，又是怎麼出的院門，周彬禮一想，就知道是誰干的好事。

周小萌沒想到媽媽竟然會急暈過去，又痛又悔，奔到母親的床前，周彬禮早就請了醫生來，說是一時太著急才會這樣，現在虛弱的只能躺在床上吊著點滴，周小萌看到媽媽這樣子，自然又哭了一場。葉思容面白如紙，卻索著握住的手，慘淡的微笑：“回來就好……別嚇媽媽了……媽媽可只有你一個……”

周小萌伏在母親床邊，又嚶嚶的哭了一陣，才被勸去洗澡睡覺。周小萌畢竟只有十六歲，這麼一折騰差不多是半夜，被傭人哄去睡了。第二天才知道，周彬禮把周衍照打得特別厲害，這幾年周彬禮都不怎麼手揍兒子了，這次卻破了例，父子兩個大吵一架，周衍照賭氣半夜就跑掉了。

周彬禮說：“誰也不許去找他！也不準給他錢！他還反了不！”

作者有話說：十哥，您辛苦了……忍著不當禽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您那會兒年輕，氣方剛……

十哥：親媽！您就不能放過我麼？

作者：好！下章放過你！下章有吻戲！初吻哦！

十哥：我去死一會兒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