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萌偏過頭去，看著窗外的樹，夜已經深了，四周都沒有燈，墨的枝葉葳蕤，像浸在夜的海里。這株樹長得太茂了，枝葉連綿遮掩住兩間屋子的窗子，所以這里是周家監控的唯一死角，如果從的窗子翻出去，再從樹上，就可以去到周衍照的臥房，而不會被攝像頭拍到，上次冒險試過才敢確定。

夜風微涼，吹得樹枝微微晃，輕輕敲在窗欞上，沙沙作響，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恍惚還像是昨天一般，可是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吧，而今生，早就支離破碎，遙不可及。喃喃的說：“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又轉過臉來，笑著對周衍照重復了一遍這八個字，說：“哥哥，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不等他回答，說：“我知道你不耐煩聽這些，你從小看到語文課本就頭疼，我媽花了那麼多時間，也沒讓你語文績能好一點兒。就像那時候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喜歡跟人打架……”語氣里帶了一點凄涼：“其實有時候不明白，反而好。”

周衍照仍舊沒有說話，周小萌慢慢的講述：“古時候有個恒溫的人去打仗，路過金城，看到他年輕的時侯，種在那里的柳樹都已經長到十個人都抱不攏，他嘆說：‘樹猶如此，人何以堪！’連樹都已經這樣了，何況是人呢……”停頓了片刻，才說：“哥哥，從前的事，我們以后都不提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

“你能不能再騙我一次，就今天晚上，你再裝一會兒，裝作是當年那樣喜歡我的。”

周衍照的臉看不出來是什麼表，瞧了半晌，問：“那我有什麼好？”

“我會對哥哥好。”周小萌的語氣很輕，像是在夢囈：“我也會裝，裝作喜歡你。”

“我不稀罕。”周衍照撥開的手站起來，周小萌撲上去，使勁箍著他的腰，試圖把他拖回來，周衍照反手一抄，就把胳膊扭到后去了，兩個人已經好幾年沒有過招，周小萌原本就是他教出來的，認真不是對手，可是這時候拼起命來，周衍照一時也占不到上風，兩個人沉默的在黑暗中摔打，好幾次周小萌都撞到了床柱上，但一聲不吭，最后周衍照總算把給死死按在了床上，低聲吼：“你瘋夠了沒有？！”

周小萌的鼻子欷歔了一下，周衍照這才覺得滿手都是的眼淚，冰涼冰涼的，手上的勁就漸漸的松了，慢慢手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口，哽咽：“哥哥……哥哥……”周衍照沒力氣再拉開的手，只覺得的眼淚浸了自己的睡，的像的眼淚一樣涼，說：“沒有裝……我真的沒有裝……你明明心里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放手！”

“我不放！”周小萌嚎啕大哭：“在北京的時候你騙我！你說我先走，你馬上就來找我，那一次你騙我放開手，然后你就再也沒有回來！”

周衍照把的手指掰開，像小狗一樣咬在他手背上，嗚嗚的哭著，他都不覺得手背疼了，只是麻木的，想要掙開。兩個人撕扯了很久，周小萌終于被他推開了，把頭埋在枕下，拳捶著床，打踢，好像回到十六歲，可以那樣任任，縱容自己。周衍照聽悶在枕下的哭聲，終于手又將拉起來，拉進自己懷里，像抱著嬰兒一樣，哄著：“別哭了，別哭了……”

周小萌抓著他的襟，哭得泛白，痙攣一樣揪著他的服，卻尋著他的了，這個吻像是等了許久許久，連周衍照都覺得，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等到了，兩個人的吻是咸的，是苦的，吻了很久也不肯放開。周小萌的作很激烈，把他睡扣子都扯掉了好幾顆，周衍照被弄疼了，皺了皺眉，卻任由去了。

天明的時候又下起雨來，兩個人都還沒有睡著，周小萌像只乖巧的小貓，窩在他的口，賴著不肯讓他起來，他一下，就像八爪章魚似的，著他不肯放。他只好說：“我得回去了。”

“不準走！”周小萌幾個小時前就把他服全扔在浴缸里沖水泡上了，還倒了半瓶泡泡浴的沐浴進去，那會兒他都沒反應過來，搶都沒有搶到，已經全浸了。他還沒來得及懊惱，周小萌已經像小狐貍似的，重新纏上來，讓他沒了思考的余力。

“過會兒天亮了。”

“反正不準走！”周小萌眼眸如水，像一只吃飽了的貓，懶洋洋伏在他上，手握要害，在他耳邊得意輕笑著：“要不，你就這樣不穿服從樹上爬回去？”

“別攥著，流氓！”

“流氓也是哥哥教的！”小狐貍眼如：“要不，我把床單借你，你裹上之后大搖大擺從走廊里回去……咦……”察覺不對，后半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翻天覆地，已經換了位置。這次到恨聲了：“流！氓！”

周衍照天亮之后才回房間，好在下雨天，大清早院子里沒人走，更沒人會注意到樹上。他到底沒有慘到裹床單的地步，不過是穿著在浴缸里泡了一夜的服，又在樹上被雨淋，更覺得冷，回到主臥后把服了，痛快沖了個熱水澡，拿巾胡，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他一直睡了很久，最后是手機鈴聲把他吵醒，電話是小打來的：“十哥？”

“嗯？”他還沒有醒，連聲音里都著倦意。

“上午您沒到公司來。”

“哦，我睡過了。”周衍照想起來上午還有事，抓起床頭的手表看了看，已經是下午兩點，不由得咒罵了一句。

“您是不是不大舒服？”

“沒有，剛醒，人有點迷糊。”周衍照覺得渾骨頭疼，昨晚的小狐貍簡直是敲骨吸髓，他也從來沒有那樣放縱過自己，簡直是……想想都覺得詫異。他不知不覺輕笑出聲，倒把電話那頭的小給弄迷糊了：“十哥？”

“噢，沒事。我太累了，下午就不過來公司了，有要事的話，給我打電話。”

“好。”

周衍照掛上電話之后，又想了想，拿起支煙含在里，一邊找打火機，一邊打電話給周小萌。

周小萌的手機響了好久都沒接，他干脆打房間的座機，果然也沒睡醒，連接電話都還含糊著。

他問：“你今天又請病假？”

“討厭！”咕噥著把電話掛了，窩進被子里繼續睡。

他繼續重撥，周小萌抓起聽筒，簡直要發脾氣了：“我要睡覺！”

“活該，誰你昨晚那麼流氓的！”

“你才流氓！”周小萌又氣又似的，把電話又掛了。

周衍照想都能想出的表，雪白的臉頰上泛起紅暈，好似剝了殼的蛋，哦不，是餅市街的人家新生了兒子送的紅蛋，剝完殼后，還有一抹暈紅染著。他不由得再繼續撥，周小萌拿起聽筒擱到一邊，但沒一會兒手機又嗡嗡響起來，這麼一折騰，其實也睡不著了，只好爬起來拿手機，果然還是周衍照。他的聲音像哄著小紅帽的大灰狼：“乖，從樹上爬過來，我接你。”

“不去！”

“有好。”

“什麼好你先說。”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周小萌本來不想理他，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了，開窗子一看，外頭雨下得正大，只好隨手拿了條浴巾披在服外，悄悄爬到樹上。不過是幾步路，果然看到周衍照開著窗子在等，一看到，就手摟住的腰，將從樹上抱進窗臺。

周小萌推開他，將落滿雨點的浴巾掀到一邊，似笑非笑：“有什麼好快說。”

“你不怕我誆你，就沒什麼好麼？”

“堂堂周家十，道上赫赫有名的南閱十哥，要是騙我，也忒讓人笑話了。”

周衍照笑了一聲，說：“我腰疼，你給我踩踩，我就告訴你，好是什麼。”

周小萌沒辦法，只好暫時充當一下踩背小姐，抓住周衍照那張歐式大床的圍欄，一邊踩一邊恨恨的想，踩斷他的脊椎骨最好了。踩了一會兒周衍照自己忍不住了：“算了算了，你這踩背麼？跟踩洗床單似的。”南閱舊俗，沒有洗機的時候，都是踩著洗床單，因為厚重，手不。周小萌年歲小，沒見過，只有周衍照年時代經常在餅市街打混，見過人那樣踩著洗床單。

周小萌手剛一松就被周衍照摟住了，說：“好麼，陪我再睡會兒。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飯。”

“哥哥還是別跟我起膩了。”周小萌冷冷的說：“孫姐姐早就起床了，哥哥不怕來敲門麼？”

周衍照默然，周小萌說：“昨天晚上的事，我就當哥哥是答應我了，哄我一晚上玩兒，剛剛為止，是我哄哥哥高興。咱們兩清了，以后哥哥要結婚也好，要生孩子也好，我都不會再多說一個字。哥哥也別攔著我談嫁人就行了。”

周衍照拿了支煙點上，了一口，方才說：“行啊，不過話說清楚，我從前沒攔過你談，以后更不會了。你喜歡蕭思致，你就嫁去。”

“蕭思致看上去聰明，其實人老實的，說句哥哥不聽的，你做的這行，掙得多，風險大，我不想以后擔驚怕，哥哥別把蕭思致弄到公司去上班。”

周衍照的笑容更似嘲諷：“他要真娶了你，他就是周衍照的妹夫，不管你怎麼想把他洗干凈，道上人都會認定了，他是我的妹夫，我的事就跟他沾邊，我欠的賬，沒準就有人算到他頭上。現在不把他弄到公司去跟著我干，將來有一天，人家也會得他不能不跟著我干。”

“結婚后我跟他走，離開南閱。”

周衍照嗤笑了一聲：“離開南閱，如意算盤不錯的，你以為離開南閱就能避禍？不在我的地盤上，更方便有些人手了，到時候把你們倆一鍋燴了，送到我面前來，我可不會買一塊墓地把你們倆埋了，我拋到江里去喂魚！”

周小萌有些賭氣似的，眼圈微微紅腫，是沒有睡好，也是昨天哭過，起初是傷心的哭，后來是周衍照把逗弄得哭，不過是昨天晚上的事，周衍照已經覺得，都像從前那幾年一樣，再不揭開，也再不提起，連想，都不愿意再去想。

他拿定了主意：“蕭思致現在跟著我，不會吃虧。你要嫁的人，總應該有能力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