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知幾時》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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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麗一見了我,估計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目嗖嗖的像小刀,我目嗖嗖的可像子彈,冷兵對熱兵,誰怕誰啊?最后招架不住,眼圈一紅,黯然而退。
陸與江還要送。哼,就算是十八相送我也要把你們給拆散了,跟我玩《梁祝》,我你們一只變蒼蠅一只變蝴蝶,連比翼雙飛都沒機會。所以我一下子就躥上去,拉住陸與江的袖子:“與江,我有要的話跟你說。”
我從來沒這樣過陸與江,嗲得我自己都起了一皮疙瘩。我抓著陸與江的袖子不放,他也不能扯開我的手,只好拿眼睛瞪我。
我被他瞪習慣了,于是跟牛皮糖一樣,只管沖他笑。
大書倒是很會見機行事,看高西麗那模樣都要眼淚汪汪了,于是立馬說:“高小姐,我送您吧,電梯在這邊。”
高西麗得了個臺階,扭頭就走了。
陸與江看也沒看我一眼,就拂袖進了辦公室。我跟在他后頭進去,他也沒理我。
誰說落難的凰不如啊,看他丫趾高氣揚的樣子,簡直跟從前沒兩樣。
不過離得近看,還是覺得他的臉并不是很好,還有黑眼圈,下頦也比以前尖了,明顯是瘦了。
幾天不見,他憔悴很多。
看來遲非凡說的事八是真的。
原來我就覺得陸與江是二世祖,頂多算守業有,現在想想其實他不容易,底下好幾個公司,那麼多員工,全得靠他吃飯。董事會一幫老家伙更是吃人不吐骨頭,記得每次開董事會那幾天,他就明顯吃不好睡不穩,連我發嗲他也不理我。
“看夠了沒有?”他抱著雙臂靠在椅背上,眉頭微皺,眉心很明顯有個“川”字。我突然很想有個熨斗,熨在那個“川”字上,把它給烙平了。
我還是扯了一下襟,又咳嗽了一聲,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的眼睛瞇起來:“你不會是來給我送喜柬的吧?多大點事啊?拿出來吧,我說了會送你們紅包的。”
我被他氣著了,反問:“你會不會跟‘高句麗’結婚?”
他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什麼‘高句麗’,你怎麼又給人起綽號?高小姐是我朋友,我跟結不結婚,關你什麼事?”
他永遠有辦法讓我覺得傷心,還沒等我說什麼,他就擺出一副日理萬機的姿勢:“你到底有什麼事?我馬上還要開會。”
我張了張,看到我這難得的囁嚅,他竟然出人意料地笑了笑:“有什麼話難出口的,難不你想找我借錢?”
我被這混蛋氣著了,沖口就說了:“我懷孕了。”
這四個字說出來比想象中難得多,要不是他激了我一激,要不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幾乎是把它們從牙齒里出來。辦公室里安靜極了,我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手心里也汗津津的,我眼睛一眨也不眨,盯著他的眼睛,想要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其實他什麼大的反應都沒有,就是瞳孔急劇地小,臉上反而沒有任何表。我注意到他的手,因為他抱著雙臂,我只能看到他的食指,在微微發抖,他的肘關節明顯繃得很。我忐忑不安地看著他,這事我也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他,生意上的事也沒什麼了不起,就算失敗了,也可以從頭再來。我可以陪他熬,還有孩子,誰也不能把我們一家三口分開。我和孩子會陪在他邊,永遠陪在他邊。
可是他這個樣子,后頭的話我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看他的這個樣子,一點兒也不是高興。
最后,他竟然笑了笑,笑得似乎很平靜,也很冷淡:“哦,原來還是奉子婚,怪不得這麼急。”
我用盡了全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把桌上的裁紙刀朝他扔過去:“你這個大混蛋!孩子是你的!”
室又安靜得出奇,他看著我,我說不出他是什麼表,像是錯愕,又像是驚訝,或者是迷惘,甚至是傷心,反正仍然沒有半點欣喜。
我的心沉到了最深的海里,我的手指也發涼,我的發苦,問:“你不相信?”
他很快說:“我相信。”
我微微松了一口氣,起碼在他心里,我不會拿這種事騙他。
但他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甚至顯得非常非常失落,他看著我,一直看著我,我都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心里有點發寒,像是有什麼不妙的預,可能是因為他這沉默太久太久,久得像是下樓梯一腳踏空,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是什麼。
他的聲音像是沒調好的弦,帶著難以言喻的干,仿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來:“景知,把孩子做了吧。”
我的腦中“嗡”的一響,就像挨了一記悶,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本不相信他會這麼說,可他明明就是說了。以前我只是以為他不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本就是厭惡我。連他自己的親手骨他都要扼殺,他就厭惡我到了這種地步?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在微微發抖:“為什麼?”
他看著我,一直看著我,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但我知道自己整個人都在發抖,我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他終于別過臉去,目落到虛無的遠:“我不要你生孩子。”
簡簡單單七個字,卻把我推落到了地域里去。結婚三年來的種種形就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中閃回,他對我的冷淡,那些難堪,他說過的那些話……我背心里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就像管里所有的都順著皮滲出來,我覺得口干舌燥,四肢發冷,就像人把我的筋都給了,就像有人把我捅了幾十刀,還全捅在心窩哪里,疼得我胃都跟著搐。我站不住了,扶著桌子就蹲下去了。我看著自己的一大顆眼淚砸在地毯上,然后是更多顆,爭先恐后地砸下去,我的視線模糊起來。有什麼好哭的啊?為這種混蛋,他不要我,連帶我生的孩子也不要,還有什麼好哭的……
“景知!”他竟然還想抱我,我死命一掙,沒掙開他的手,卻把自己的后腦勺撞在桌上了。我總是這麼蠢,懵懵懂懂就讓自己傷害。他不敢再了,竟然像是哀求:“景知,你還年輕,孩子可以再生……”
我終于抬起頭來看他,看這個我了五年的男人,從二十一歲到現在,我把人生最好的年華,都給了他。我把我這輩子所有的,都給了他。可是今天的他,我本就不認識。或者原來的他,都是我一相愿。
我的眼淚滾滾地涌出來,就像我的心一樣,碎了千片萬片,扎在五腑六臟里,扎得我好難,卻沒有辦法。我看著他,問他:“孩子可以再生——只要不跟你生,對嗎?”
隔著模糊的眼淚,我看到他的還在,像是徒勞地在解釋什麼,可是我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我的耳朵里轟隆隆響著,就像有一千輛大貨車碾過去,把我整個人都碾碎了。
小黃豆,媽媽千想萬想,沒想打你爸爸真的不要你。他就是這麼狠心,媽媽對不起你。
我傷心到了極點,有人把我的心打碎了,然后一片片全撂在了火里,眼睜睜看著它,焚灰燼。
原來這世上最傷心的事,就是連心都灰了。
我終于把眼淚了,我是孕婦,老是哭對小黃豆不好,我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小黃豆。在這一剎那我就下了決心,我要走TVB那個套路,既然陸與江不要這個孩子,我就遠走高飛把他生下來,然后培養他為商業英,二十年后卷土重來,毀了陸與江的公司,砸掉他的生意,得他要跳樓,最后我們母子還都不把他當盤菜,氣死他!
丫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
我讓你變窮蛋,再沒妞可泡,沒錢可拽。
陸與江大約沒想到我在這一瞬間就轉了這麼多念頭,但我一會兒還哭得肝腸寸斷,一會兒就咬牙切齒,丫大約怕我放火燒他的辦公室,所以他摟著我不放:“景知,你聽我說……”
“說你媽的頭!”
我隨手抄起辦公桌上那個巨大的水晶煙灰缸,狠狠朝他頭上砸去。
那煙灰缸是捷克進口水晶,直徑足足有十二英寸,簡直是謀殺之利!
只聽“咕咚”一聲,他已經倒在了地毯上。頭破流,看上去不是不可怕。
試了試他的脈搏,果然只是昏過去了。我的力道拿得可有分寸,我才不想因為謀殺被判死緩,讓小黃豆既沒了爹,又要沒媽。
我覺得還不解氣,一邊罵,一邊連踹他三腳:“虎毒還不食子,禽不如!”
雖然因為懷孕我沒敢穿高跟鞋,但我腳上的勁道可一點也沒含糊,不把他踹得皮下組織挫傷,我就對不起我練了十幾年的跆拳道。
當我雄赳赳氣昂昂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大書正在電腦屏幕后面猶豫地探出頭看著我。
我沖嫣然一笑:“陸總睡著了,所以我先走了。你別進去吵他,這兩天他也真夠忙的,就讓他睡一會兒吧。”
大書連連點頭,還乖巧地一直把我送到電梯。
坐在出租車上我就琢磨,我得給小黃豆找個便宜爸爸啊,畢竟單親家庭多有點缺憾。首選當然是陳墨,他一定會為我兩肋刀,但那樣小黃豆還是沒有爸爸,而是有兩個媽了,這也太那啥了。次選就是遲非凡了,但不知道他對小黃豆是什麼態度。
管他呢,先跟遲非凡攤牌,他要是肯當這便宜爸爸,當然是上上大吉,他要不肯,我也不得,正好讓他死了對我的這條心。
我直奔遲非凡的公寓,他今天休假,一定在家。果然我一按門鈴他就給我開了門,他一見我連著沖我眨了兩下眼睛,大概是吃驚我怎麼突然跑來找他。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朝著他就扔了一個炸彈:“遲非凡,我懷孕了!”
遲非凡愣愣地看著我,我還沒說第二句呢,只聽“哐啷”一聲,他后有茶杯落地。
我踮起腳朝遲非凡后去,只見一,不過年紀似乎有點顯長,臉上的表剛剛從震驚中漸漸恢復過來,手里的茶杯卻落在地上摔了一灘渣。完蛋了,難道我又闖禍了?沒想到遲非凡還藏著一個親友,平常這小子對我殷勤的,怎麼也想不出他是腳踏兩條船,還是新的姐弟。
我今天真是八字犯沖,走哪兒都撞邪。
還沒等我想出話來解釋這誤會呢,年長的倒發話了:“非凡,這是怎麼回事?”
完了,聽這嚴厲的語氣,我跟遲非凡一定就是那對夫婦了。
結果遲非凡特仗義地把我肩膀一摟,對那年長說:“媽,這是我朋友。”
我……我……我……
我只差沒吐,這劇也太BH了。
打死我也想不到這是他媽啊,他媽怎麼這麼年輕?我還在胡思想,遲非凡已經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我要再不順著他的話說,估計他就要下狠手掐我了,所以我磕磕了聲:“阿姨……”
保養得好的阿姨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番。唉,想當年去見陸與江的媽,我做了頭發,敷了面,穿著新服,心準備了好幾天,臨了老太太見了我,也沒夸我一聲。今天我素服剛才還哭了,眼睛一定腫腫的,這位阿姨一定心想,哪里冒出來的丑八怪,竟然敢打兒子的注意……
結果阿姨笑得溫的,出手來拉起我的手,“來,告訴阿姨,你什麼名字?”
為什麼這阿姨像兒園的阿姨啊?
但做戲做全套,難得遲非凡有事求我,為朋友,兩肋刀,何況是姐夫?
我裝小白兔,含帶怯地告訴:“我葉景知。”
“景知啊,這名字真好聽。”輕輕拍了拍我的手,的手很,拍在我的手上很舒服,“和非凡往有多久了?非凡竟然一直瞞著我們。”
我不敢說了,抬起頭來看遲非凡,他說:“是我同學的妹妹,出國前就認識了,沒想到回國后又在一個公司上班,有緣分的,就開始往了。”
阿姨似乎還滿意的,我估計是因為我們那公司是世界500強,能進去的都是人中龍,學歷能力都牛掰著呢,當然我這樣渾水魚的除外。阿姨埋怨遲非凡:“你這孩子,真是糊涂。我和你爸爸催過你多次了,有朋友,就要帶回去給我們看看。你看看你們,現在該怎麼辦?”說著說著那眼睛就瞄在我的小腹上,卻忍不住眉開眼笑。“不過也好,快點去辦婚禮,來得及!”
我這麼臉皮厚的人都想找個地鉆進去……這劇發展得……實在是太狗了……
遲非凡說:“媽,我這不也剛知道嗎?我們還沒商量結婚的事呢……”
“還不結婚啊?”阿姨生氣了,“你們還想拖到什麼時候去?”
我忍不住說:“其實……”
“其實我們也想過結婚。”遲非凡搶著打斷我的話,“可是景知離過一次婚,我怕您和我爸不同意。”
這招真狠,誰愿意自己兒子娶個二婚啊。我還沒夸遲非凡聰明呢,阿姨卻已經發話了:“離過婚難道就不能再嫁人了?走,都跟我回家去,你爸今天正好在家,你爸那兒,我來說!”
我猜到“公公”來頭很大,卻沒猜到他老人家來頭竟然大到這個地步。
當看到警衛的時候,我都徹底傻了,下車的時候終于不知道該邁哪條了。
就好像蹲在網上看小言,前面幾十章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結果到了末了作者突然大攤牌說男主是高干子弟,能不雷得人如魔似幻、風中凌嗎?
不帶這麼雷的啊……我幾乎想抱著寫我故事的那個作者腦袋搖!丫太沒職業道德了……丫一定是江郎才盡……丫一準就是個騙稿費的……
“公公”還慈祥的,問了我幾個簡單的問題,比如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我是那個大學畢業的,現在在哪里上班。聽到我和遲非凡是同事,他似乎還蠻高興,然后又批評遲非凡:“既然已經出了問題,那麼就要用行之有效的方法去解決,不要一味拖延,拖延就是不負責任。”
果然是當領導的,說話藝非同一般。
可他真打算讓他兒子負這責任,我可覺得不了。
“公公”晚上要開會,跟我們聊了一會兒就要走了。阿姨似乎還滿意這結果,讓遲非凡帶我去他房間休息。
一進房門我就只差沒癱在沙發上,淚眼汪汪指責遲非凡:“你怎麼能這麼害我啊?”
“誰讓你沖進來就說你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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