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秒,我沒遇見你(玉碎)》第一章 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雨水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發出“噼啪”的微響。留下一個橢圓的水痕。不等這個水痕散開去,又有一個橢圓疊上來。橢圓越來越多,越來越,玻璃就會有一道道的水痕下去,下去……
母親的妝臺就在窗下。我聽說極雨。的容貌我記不清了,我也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照片。但是很多長輩都說我長得像,所以我常常照鏡子。我長得很漂亮,但,僅止于漂亮,而這漂亮也只是因為我有一個極麗的母親。所有的人都說我母親不是漂亮,是麗。雷伯伯提到我媽媽時就對我說:“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懂麼?”
我不認為他會夸張,因為隨便向世好友打聽,對方多半會贊溢言表,“三公子夫人?人啊,真正的人……”
哦,我忘了說明,三公子是我父親年輕時的花名,他會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他也會沖冠一怒驚諸侯。我聽過好多他的傳奇,可是我從來沒有聽任何人講過他和母親的故事,他自己也不提。我可不認為是因為太平淡,正相反,一個像母親那樣的人,一個像父親那樣的人,怎麼會沒有一個轟轟烈烈的傳奇?我不信!世伯們都說我外表像母親,可是格酷似父親。我承認,我的子浮躁,極易怒,像極了急子的父親。每次我一提到母親,父親不是大發雷霆就是轉走開,這更讓我確定這中間有一個的故事,我揭開這個謎,我一直在尋找、在探求。我不相信沒有只言片語來證明這個故事。
那是個雨意纏綿的黃昏,我在大書房里找書。坐在梯頂翻看那些線裝古籍,無意中打開一卷,卻有張薄薄的紙片掉了下來,像只輕巧的蝴蝶,落于地。我本以為是書簽,拾起來才發覺竟是張素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牧蘭:原諒我不能去見你了。上次我們會面之后,他大發雷霆,那景真是可怕極了。他不相信我,他說他再也不相信我,我真是要絕了。”箋上筆跡細致弱,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筆跡。我站在那里發呆,半晌才翻過那本書來看,那是《宋詞》中的一卷,夾著素箋的那一頁,是無名氏的《九張機》。“八張機,回文知是阿誰詩?織一片凄涼意,行行讀遍,厭厭無語,不忍更尋思。”在這闋詞旁,是那弱的筆跡,批了一行小字:“不忍更尋思。千金縱買相如賦,哪得回顧?”我遲疑著想,這字跡不是的,亦不是兩位姑姑的,那麼,會是誰寫的?誰會在書房里的藏書上寫字?難道是母親?
我有父親說干就干的脾氣,立刻從這個牧蘭著手調查。我打電話給雷伯伯,他一聽到我的聲音就笑了,“大小姐,這次又是什麼事?不要像上次一樣,又替你找失去聯絡的同學。”
我笑著說:“雷伯伯,這次還是要麻煩你替我找一個人。”
雷伯伯只嘆氣,“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躲著不見你?待老夫去揪他出來,給大小姐賠罪!”
我被他逗笑了,“雷伯伯,這回比較麻煩,我只知道牧蘭,是姓牧蘭還是牧蘭我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多大年紀,更不知道的樣子,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雷伯伯,拜托你一定要想辦法把找出來。”
雷伯伯卻不做聲了,他沉寂了良久,忽然問我:“你為什麼要找,你父親知道嗎?”
我敏銳地覺察出他話中的警惕,難道這中間還有什麼阻礙,父親設置的阻礙?我問:“這跟父親有什麼關系?”
雷伯伯又沉默了好久,才說:“囡囡,牧蘭死了,早就死了,那部車上……也在。”
我呆掉了,傻掉了,怔怔地問:“也在那車上……和媽媽一起……”
雷伯伯答:“是的,是你母親的好友,那天陪著你母親。”
惟一的線索又斷了,我不知道我是怎樣掛斷電話的,我只怔怔地坐在那里發呆。死了?和母親一起遇難?是母親的好朋友,那天湊巧陪著母親……
我在那里一定呆了很久,因為連父親什麼時候回來的,天什麼時候黑的我都不知道,還是阿珠來我吃飯,我才如夢初醒,匆匆地下樓到餐廳去。
來了幾位客人,其中還有雷伯伯,他們陪父親坐在客廳里說話,十分的熱鬧。父親今天去埔門閱過兵,所以一的戎裝。父親著戎裝時極英武,比他穿西服時英姿煥發,即使他現在老了,兩鬢已經略染灰白,可是仍有一種凌厲的氣勢。
父親的目老是那樣冷淡,開門見山地說:“剛剛你雷伯伯說,你向他打聽牧蘭。”被出賣得如此之快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瞧了雷伯伯一眼,他向我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我想找個借口,可是沒有找到,于是我坦然著父親,“我聽人說是母親的好朋友,就想打聽一下,誰知雷伯伯說死了。”
父親用他犀利的眼神盯著我,足足有十秒鐘,我大氣也不敢出。
終于,他說:“說過多次了,不要老拿些無聊的事去煩你的伯伯們,他們都是辦大事的人,聽到沒有?”
我“嗯”了一聲,雷伯伯趕給我打岔解圍,“先生,青湖那邊的房子我去看過了,要修葺的地方不。恐怕得加工,雨季一來就麻煩了。”
父親說:“哦,給小許去辦吧。我們先吃飯去。”他轉向餐廳走去,我才向雷伯伯扮了個鬼臉。雷伯伯微笑,“貓兒一走,小耗子又要造反了?”我揚了揚眉,其他的幾個伯伯都無聲地笑了起來。我跟著雷伯伯走到餐廳里去,廚房已經開始上前菜了。
吃飯的時候父親和伯伯們一直在說他們的事,我悶頭吃我的飯。父親的心看起來不太好,不過我習慣了,他年累月地總是壞心,很看見他笑,和爺爺當年一樣。爺爺就總是心事重重——打電話、發脾氣、罵人……
可是爺爺很喜歡我。我襁褓之中就被給祖母養,在雙橋邸長大。爺爺每次拍桌子罵人,那些垂頭喪氣的叔叔伯伯們總會想法子把我抱進書房去,爺爺看到了我,就會牽著我去花園里散步,帶我去看他種的蘭花。
等我稍大一點兒,爺爺的脾氣就更不好了,但每次見了我,他還是很高興的,放下手邊的事,人去拿朱古力給我吃,我背詩給他聽。有時候,他也帶我出去玩。風景河的青湖邸、海邊的楓港邸、瑞穗邸,都是他常常帶我去的地方。他對我的疼和的不一樣。疼我,是教訓我禮儀,請老師教我學琴、念書。爺爺疼我,是一種完全的溺,我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有一次他睡午覺,我地溜了進去,站在椅子上拿到了他書桌上的筆,在他的額頭上畫了一個“王”字。他醒了之后,大大地發了一頓脾氣,還把侍從室主任去狠狠地罵了一頓,又人把我帶到書房里去。我以為他會打我,所以我放聲大哭,哪知道他并沒有責備我,反而人拿了朱古力來哄我。那個時候我正在換牙,不許我吃糖,所以我立刻破涕而笑了,因為我知道,只要是爺爺給我的,誰也不敢不許我吃,包括。我說:“當爺爺真好,誰都怕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爺爺哈哈大笑,抱起我親我,我“傻囡囡”。
可是在我六歲那年,爺爺就得了重病。他病得很厲害,大家不得不把他送到醫院去,家里得像到了世界末日。和姑姑們都在哭,我天天被保姆帶到病房里去看爺爺,就是在爺爺的病房里,我懂事后第一次見到了父親。
他剛剛從國外趕回來,讓我他父親。我像個悶葫蘆一樣不開口,父親打量著我,皺著眉,說:“怎麼長這麼高?”
說:“六歲了呢,當然有這麼高了。”
父親不喜歡我,從這一面我就知道。后來爺爺過世了,我被送回父親邊。他不再出國了,可是我還是很看到他,他很忙,天天都不回家,回家我也見不著他……
第二年他就又結了婚,我本能地反這件事。我耍賴不去參加他的婚禮,他惱火極了,第一次打了我,把我揪在他膝上打屁。就為這一次挨打,我和的仇就結大了。
我想一開始是想討好我的,給我買了好多玩和新服。我把玩和服都從窗子里扔了出去,還跑到的房里去,把的漂亮旗袍統統用剪刀剪爛。生氣地告訴了父親,結果就是我又挨了打。
我還記得當時的形,我站在房間中央,一滴眼淚也沒有掉,我昂著頭,脊背得直直的,拳頭攥得的,口齒清楚地咒罵:“你這個巫婆!你這個壞皇后!我的母親會在天上看著你的!你會被雷劈死的!”
氣壞了,父親臉也變了,從那以后,父親就很管我和的糾紛了。到后來父親和鬧翻了,老是和反著來,反而總是偏袒我了。
可是父親到底是不喜歡我,每次和我說不了三句話就要氣。像今天晚上他的心不是太好,我就裝啞不。吃過飯后他和伯伯們坐在小客廳里喝茶閑聊,汪伯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說:“先生,今天有件趣事呢。”
父親問:“什麼趣事?”
他說:“今天第二艦隊的晉銜名冊送上來了,他們在草審,看到一個人的照片,嚇了一跳。恰巧我過去了,他們拉住我我看,我看了也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他們誰開玩笑,把您年輕時的舊照片混在里頭和我們鬧著玩呢——我是您的侍從出,那照片和您年輕時的樣子真是神似極了。”
李伯伯笑道:“會那麼像?我有點兒不信。”
汪伯伯說:“幾個人都說像,只有繼來一個人說不像,拿過去看了半天,才說:‘哪一點兒像先生?我看倒是蠻像慕容灃先生。’大伙兒一下子全笑了。”
父親也笑了,“只有繼來抬扛,你說像我,他斷斷不會認同,非要和你唱對臺戲不可,大約實在是很像,所以他也沒法子否認,只好說不是像我,是像父親——我可不是像父親?”
伯伯們都笑了。陳伯伯說:“這世上巧事就是多,上回我們也是查資料,翻出一個人的照片來,個個看了都說像我。老何說:‘嗬!老陳,快點檢討一下年輕時的風流債,好好想想和人家令堂是不是舊相識,說不定老來還得一子呢。’足足笑話了三四天,才算放過我了。”
父親心漸好起來,他故作沉,“哦?那我現在豈不也該回憶一下,是不是認得人家令堂?”伯伯們都笑起來,我也低著頭地笑。汪伯伯隨口道:“先生要是真認識人家令堂,可要對我個風。我要搶先拍太子爺的馬屁去——這回他是中尉升上尉——我可要告訴他們:‘還升什麼上尉?把表拿過來,我給他填上個上將得了!’”
父親大笑,說:“胡鬧!”
汪伯伯翻著他的公文包,笑著說:“人家的檔案我都帶來了,給您瞧瞧。”他拿出份卷宗,雙手拿給父親,“您看看,是不是很像?”
父親的眼睛有些老花,拿得遠遠的才看得清楚,我乘機也轉臉去瞧,別說父親,我都是一怔。家里有不父親年輕時的照片,這一張如果混在其中,我打賭連小姑姑一眼都分不出來。他有著和父親一模一樣的濃濃的眉頭,深凹進去的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個直的鼻梁,是慕容家的人的標志,連我這個外貌上完全傳自母親的人,也在鼻子上像足了父親。
如果非常仔細地看,區別只是他的和父親不是很像,父親的很薄,他的稍稍渾厚,還有,父親是方臉,他也是,可是下比父親尖一些,不過——他真是個漂亮的年輕人!
父親真的也吃了一驚,半晌才說:“是像!確實像。”他細細打量著,端詳著,“我像他這年紀的時候,也是在軍中,只不過那時候軍裝還是老樣子,他要是穿上了那老式軍裝,那才像極了呢!”
雷伯伯笑著說:“您在軍中時比他的軍銜高——我記得最后一次晉銜是準將。”
父親問:“這個人多大了?”
汪伯伯說:“二十三歲。去年從國的NAVALWARCOLLEGE回來的。”
父親說:“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啊,我們當年哪里升得了這麼快。我算是走偏門了,十年里升了六級,人家還不知道說了多閑話。”說著隨手就將卷宗翻過一頁,吃力地看了看上頭的小字,“唔,七月七日生……”
父親合上了卷宗還給汪伯伯。汪伯伯還在說笑話:“完了,看樣子沒戲了。我還指先生真認識人家令堂呢。”
父親笑了一下。伯伯們又說笑起來,又講了許多別的事來博父親開心。父親今天晚上心出奇的不錯,聽著他們東扯西拉,還時不時問上一兩句。他們談了許久,一直到我困得想睡覺了,他們才告辭。父親站起來送他們,他們連聲地道:“不敢。”父親就停了步,看著他們魚貫而出。我困了,想和父親道晚安好上樓睡覺去,就在這時,父親卻住了走在最后的雷伯伯,“功,我有事和你說。”
我聽見父親這樣雷伯伯就覺得好笑。雷伯伯是他的侍從出,所以他慣了他的名字,雷伯伯今日位高權重,兩鬢也斑白了,可是父親一他,他就很自然地條件反般直了子,“是。”
依舊是侍從的那種唯唯諾諾的口氣,我更覺得好笑了。鬼使神差一般,我留在了拐角的墻后,想等他們說完話后再去和父親說晚安。
父親卻是長久地緘默著。我心里奇怪,他不是有事和雷伯伯說麼?
雷伯伯卻開了口,他的聲音雖然很低,可是我還是聽得見——“先生……這樣巧……怎麼就是七月七日的生日?”
我的心怦怦直跳。他在說什麼?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還是沒出聲。雷伯伯說:“要不我人去查一下。”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樣。哦!他們在說什麼?!
父親終于說話了,“那個孩子……不是三歲就死了嗎?”
雷伯伯說:“是的。是我親自守在旁邊看著他……”
我的耳中一片嗡嗡響,仿佛有一個空軍中隊的飛機在降落,呼嘯的巨響令我眼前一片發花。我從牙齒里一一地吸著涼氣。哦!天!我到底聽見了什麼?一個?!是個驚天地的!是個埋藏了多年的!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我已經錯過了好幾句話沒聽見了,我只聽到雷伯伯不斷地在應著:“是!是!……”
我竭力地定下神來,聽見父親輕聲地嘆了口氣,我聽見他說:“真是像,尤其是那尖尖的下,和他母親長得一樣……”
我用力地咬著自己的手掌,竭力阻止自己息。天!父親真的有一個“舊識”!天!那個漂亮的上尉軍真的可能是父親的兒子!
雷伯伯說:“您放心,我馬上派人去查。”
父親的聲音竟然是痛楚的,“當年他的母親……”
天!
他那個舊識是誰?
一個又一個的炸雷在我頭上滾過。我頭暈目眩,我被這個完全驚駭了!
雷伯伯在勸他:“您不要想太多了。我這就去查。”
雷伯伯告辭走了,我躡手躡腳地走向樓梯,一口氣狂奔回我的房間,倒在床上!
哦!天!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
我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輾轉反側了一夜,做了一夜的噩夢。我出了一的冷汗,汗了我的睡。等我從噩夢里醒過來,天早就亮了。我起床去洗澡。熱水噴在我上、臉上,令我清醒,令我堅定。我對自己說:“我要去做點兒什麼!我一定要去做點兒什麼!他們去追查了,我也要去追查我想知道的真相!我要知道事的真相!”
二
我說干就干。我洗了澡出來,換了一套出門的服,告訴梁主任我要去穆爺爺家里玩,他毫沒有疑心,派了車和人送我出門。穆爺爺的孫子穆釋揚是我從小的玩伴,也是個很有辦法的人,我見到他,就悄悄告訴他:“我想去府河玩。”
他說:“好啊,我陪你去。”我暗暗指了指不遠的侍從們,小聲地嘀咕:“我不要帶尾。”他笑了。這種事我們兩個也干過幾次,甩掉了侍從溜出去吃宵夜什麼的。他是雷伯伯的外甥,而雷伯伯又是侍從室的頂頭上司,再加上父親又很喜歡穆釋揚,所以侍從室總是替我們擔待了下來,只要我們不是太出格,他們就睜只眼閉只眼,只當不知道。
他說:“我有辦法。”
他真的有辦法,他告訴侍從們我們要去二樓他的房間下棋,然后拉著我上樓去,吩咐用人該怎樣應付侍從們后來的盤問。接著我們從用人用的小樓梯下來,再穿過花園溜到車庫里,他親自開了他那部越野吉普車,帶著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穆家大門。
自由的空氣萬歲!我真想大聲地出來。我們順著公路長驅直下,一路暢行無阻。花了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府河。他正要把車開進市區,我說:“我要去萬山。”他怔了一下,說:“去萬山?太晚了,我怕今天趕不回去。”
我說:“我就要去萬山!”
他說:“不行。今天回不去的話我會被爺爺罵死的。”
我說:“如果你不帶我去,我就一輩子不理你!我說到做到!”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他會答應的。果然,他沮喪地說:“好吧,算你狠。”
我們又順著公路繼續走,終于到達了萬山。他問我:“你要去萬山的什麼地方?”
我說:“第二艦隊基地。”
他嚇了一大跳,扭過頭來看我,“你去那里干什麼?”
“你別管!”
他說:“你進不了基地的。那是軍事區,閑人免進。”
我從手袋里取出特別通行證揚了揚,“有這個我連雙橋邸都能進去,它不會比雙橋邸的安全級別還要高吧。”
他瞪著我,像瞧一個怪,最后他說:“你真是無所事事!”然后他就掉轉了車頭,我急得大:“你做什麼?”
他說:“帶你回烏池!我看你簡直是在頭腦發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一字一句地說:“我沒有頭腦發熱,我也知道我在做什麼。你不愿陪我的話,你就一個人回去好了。”
他嗤之以鼻,“你一個人跑到軍事基地去做什麼?我不把你立刻押回去的話,我才是頭腦發熱呢!”
我說:“你要是現在把我押回去,我就真的一輩子不睬你了!”
他打量著我,估著我話里的堅定有多。我視著他,他終于投降了,嘀咕說:“爺爺非剝了我的皮不可……還有舅舅。天哪!”
我說:“我會幫你說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哼”了一聲,言不由衷地說:“那我先謝謝了。”
我們再一次轉過車頭,由于不知道路,我們邊問邊走,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到了基地外頭。黃昏中的軍港真是極了。隔著鐵網的柵欄看進去,漫天都是玫瑰紫的晚霞,越近天邊越濃——在海天接的地方,就了凝重的黑紅,地泛著一層紫紗,海水也藍得發紫,海浪的弧線均勻而優。在那新月形的海灣里,靜靜地泊著整齊的軍艦,一艘接一艘,像一群睡了的孩子。
穆釋揚和大門的崗哨在涉。他一向有辦法,我知道的。他拿出了他和我的通行證,崗哨終于放行了。他將車開進基地,轉過臉問我:“現在你總應該告訴我你想做什麼了吧。”
我說:“我下車,你回去。”
他一腳踩下剎車,要不是系著安全帶,我的頭準會撞到車頂篷上。我瞪著他,“你怎麼開車的?”他說:“你準是瘋了!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然后回去,那我也準是瘋了。”
我撇撇,“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說:“你要是想單獨留下來,我發誓,我立刻拖也要把你拖回去!就算你連下輩子都不理我,我也要把你弄回烏池去!”
我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呆了一下,說:“好吧。我要去找人。你要跟著就跟著吧。”他問:“你要找什麼人?”我苦惱地說:“難的就在這兒,我不知道。”
他又像瞧一個怪一樣瞧著我了,他慢吞吞地說:“人家說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你卻是越變越像怪!”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我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可是我知道他今年二十三歲,是個上尉軍,生日是七月七日,長得……”我咽下一口口水,“長得很好看!”
“好看?”他若有所思,“你見過他?”
“沒有。”我坦白,“我只在父親那里見過他的照片。”
他陷了沉思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對他的照片一見鐘,所以跑來想見見他本人!”他自以為是地下結論,“稚的小生!”我要向他翻白眼了。我說:“是!你真是聰明,連這個都猜得到!”我故意地嘲諷他:“不過這次你猜錯了。那照片可是父親拿來給我看的,他要替我相親呢!”
他哈哈大笑,“相親?你相親?你今年才多大?丫頭,撒謊多也要合理才能騙得人相信。”我振振有詞地說:“怎麼不合理了?我大姑姑十九歲出嫁,我小姑姑十八歲。我嫁給我爺爺時就更年輕了,只有十七歲。我們家的生都是早早結婚的。我今年也十七了,父親為什麼就不能替我相親?”
他無話可說了,過了半天才問:“那個上尉……好看?”
我頭一揚說:“那當然,比我見過的所有男生都好看。”他很不以為然地說:“人眼里出西施!”我說:“算你說得對吧。”我推開車門下車,他連忙也跟下來。海風真大,吹得我的頭發都了。我咬著,說:“可是該怎麼去找一個無名無姓的人呢?”
他又用那種斜睨的目看我,說:“求我呀,求我我就想辦法去找你的心上人。”
我爽快地說:“好,我求你。”他倒不防我這麼一手,怔了一下,才說:“給我點時間想辦法。”我故意冷嘲熱諷,“自以為是。哈哈!這次沒法子了吧!”他被激怒了,“誰說我沒法子了?!”
他說有辦法就真的有辦法,他打了幾個電話,然后就告訴我:“走吧!第二艦隊只有一個人是七月七日出生的,他的名字卓正,住在仁區丁號樓207室。”
我歡喜雀躍,說:“穆釋揚,你真是個大大的好人!”他聳了聳肩,環顧四周:“仁區……應該是在那邊吧……”
我們尋到了仁區,尋到了丁號樓,上了二樓。我們站在了207室的門口。我的心怦怦地跳,呼吸急促,我抓住穆釋揚的手,有點怯意了。他沖我笑,“你怕什麼?他不是長得很好看嗎?”我瞪他,可是緒也不知不覺地放松了。我說:“你幫我敲門好嗎?”
他又聳聳肩,舉手敲門。沒有人應門。他又敲門,還是沒有回應。
我失極了,也拍了幾下門。隔壁的門卻開了,一位年輕的軍探出頭來,“你們找卓正?”我問:“他不在嗎?”他說:“他剛剛走開。”我失地問:“他去哪兒了?”他打量了一下我們,問:“你們是……”
穆釋揚將他的工作證取出來亮了一亮,“雙橋邸辦公廳。”那軍詫異地問:“卓正出了什麼事嗎?”穆釋揚說:“沒有,只是一點兒公事找他聊聊。”他看了我一眼,故意說:“可是個好消息。”
那軍毫不猶豫地說:“剛才接到電話,他去見司令長了。”我們向他道了謝下樓去。站在樓下,穆釋揚瞧著我,問我:“我們是在這里等他,還是去找他?依我說,我們最好趕快回去,不然今天晚上趕不回烏池了。”我毫不遲疑地說:“當然要等。我一定要見一見他。”
他說:“我和你有十七年的了,可是我越來越不了解你了,你總有一天會變一個小怪的!”
我懶得向他解釋,也不愿向他解釋。我們就坐在車上等。天漸漸暗下來,天邊的晚霞漸漸幻黑的絨大幕,一顆一顆的星星出它們調皮的眼睛。穆釋揚車上的電話響了,是侍從室打來的,他們驚慌失措,“穆先生,你是和大小姐在一塊兒嗎?”
他瞅了我一眼,說:“我當然和在一起。”侍從們像是松了一口氣,可是他們仍是極度不安地問,“你們現在在哪里?”穆釋揚打了個哈哈,說:“你們到現在才發現大小姐丟了?小心梁主任扣你們的薪水。”侍從們更松了一口氣,以為我們躲起來和他們鬧著玩,于是說:“穆先生,別嚇我們了,大小姐該回家了。”我接過電話,對他們說:“來找我吧,找到了我就回家。”不等他們再說什麼,就關上了電話。
穆釋揚說:“我和他們都會被你害死的。”
我知道。如果午夜以后侍從們還找不到我們,絕對是天下大。我其實心里也怕極了,卻胡地安他:“沒什麼,大不了雷伯伯臭罵你,父親臭罵我一頓。”他說:“我沒這麼樂觀,我看——我的半條命都會沒了。”
我胡地說:“有我陪葬呢。再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哈哈大笑,打量著我,諷刺地說:“牡丹花下死倒罷了——我看你頂多只能算狗尾草!”我白了他一眼,“你也只配在狗尾草下死!”我們爭吵著,其實是在互相安。天漸漸黑了,可是那個卓正仍舊渺無蹤影。我有些著急起來,穆釋揚看了我的心思,他也想盡早遂了我的意好回烏池去,于是問:“要不要去找他?”我問:“怎麼找?”穆釋揚說:“我們直接去見范司令,說不定卓正就在他那里,即使不在,他出面一定可以馬上找到。”
我起來,“不行!那個范司令說不定見過我,而且,他一定認識你。假若他知道我是跑出來的,一定會將我們兩個押解回去。”穆釋揚道:“他認識我沒多大關系,至于你,他一定只跟你打過一兩次照面,咱們去找他,他不一定能認出你來。趁現在侍從室還沒弄得舉世皆知,我們速戰速決。”
這樣老等下去確實也不是辦法,我同意了。我們剛剛踏上臺階,就遇上一位年輕軍和我們肩而過,穆釋揚一眼看到他的肩章,口了一聲:“卓正。”那人果然回過頭來,疑地著我們兩個。我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太悉的眼睛了!父親的眼睛!雖然目不同,雖然年齡不同,可是它們是一樣的。穆釋揚也呆了一下,不過他反應極快地就問:“請問你是卓正?”那人揚了揚眉。天哪!連這個表示疑的小作也和父親一模一樣。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聽到他說:“我是。”穆釋揚又取出了他的工作證,“我們想和你談談。”
他瞥了那工作證一眼,說:“是有什麼公干嗎?”穆釋揚卻仿佛開始狐疑起來,說:“卓先生,我覺得你很面善,我們以前見過嗎?”卓正笑起來,“很多人都說過我面善,我想我是長著一張大眾臉。”
大眾臉?不!本不是!父親的照片遍地都是,大家當然覺得你眼。穆釋揚搖搖頭,“不對!我一定見過你。”我想阻止他想下去,可是我找不著詞來打斷他。我腦子里糟糟的,有罷工的趨勢。卓正卻也在打量著我,他的神也有些驚疑,他問我:“小姐,貴姓?”
我胡地答:“我姓穆。”穆釋揚在微笑,我瞪了他一眼,就讓他占點兒小便宜好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卓正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問:“兩位有何公干?”穆釋揚著我。我張口結舌,不知要說什麼。
最后,我問:“卓先生,你……你父母是做什麼的?”穆釋揚與卓正兩個人都詫異地看著我,我知道我像個查戶籍的。可是……我該怎麼措辭?卓正雖然不解,但仍舊回答我說:“我是個孤兒,養母是小學教員。”
孤兒?我被弄糊涂了,“你是本姓卓嗎?”他說:“那是我養母的姓氏。”我看著他肖似父親的面龐,突然怯懦起來。我說:“謝謝你。”又對穆釋揚說:“我們走吧。”
我的轉變令穆釋揚莫明其妙,我想他一定又在心里罵我是小怪了。卓正也莫明其妙,他大概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來公干的。他問穆釋揚:“你還有什麼事嗎?”穆釋揚仍在專注地想什麼,聽見他問,口就答:“是。”倒退了一步,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臉一下子像見了鬼似的,他大約被自己嚇著了,他迷地看著卓正,卓正也在迷地看著他。我趕拉他,“我們走吧。”
我拖著他很快告辭而去,一直到上了車,他還在大不解,“真奇怪!我是怎麼了?活見鬼!這兒又不是辦公廳,他又不是先生……”他突然一下子跳起來,“天!”他瞠目看我,我也看著他。
他的臉鐵青!他終于想出卓正為什麼面了!我想他想到了!果然,他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我一見他就心跳加速,他一皺眉我就心虛,他一發問我就……”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我竟然……”說實話,剛剛看到卓正皺眉的樣子,我也心里怦怦跳。他一板起臉來,酷似了父親。
他問我:“這就是你說的長得很……好看?”
我點了點頭。他長吁了口氣,說:“上了你的惡當!”馬上,他就想到了:“你來找他做什麼?”他實在是太聰明了,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臉大變:“他……他……”
我認識了他十七年,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張口結舌。他在我們家世中是出了名的有風度、有見識,號稱什麼“烏池四公子”之首,他們家也是出了名的有氣質,自恃為世家,講究“泰山崩于前不變”,可這會兒他竟然呆了這樣。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說:“囡囡,你這次真的會害死我的。”牽涉到我家的私事中是極度不智的,尤其是這樣一件私事。他顯然是想起了我父親,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分辯說:“我要一個人來找他,你偏要跟著我。”
他不說話,我想他是在生氣。我有些害怕,說:“對不起。”他甩了一下頭,已經和平時一樣不慌不忙了。他了我的頭發,說:“算了,反正已經來了。我們要商量一下,瞞天過海。”
萌寶有請:總裁爹地快回家
一場設計,她躺到神秘尊貴男人的床上,一夜荒唐後她逃之夭夭,十個月後多一個小包子。所有人都說,小包子是個沒有爹地的野種。小包子卻說他一定有爹地,而且還是個全球最優秀的男人,是傳說中身高一米九住六十六層別墅躺六十六米大床全球富豪榜排第一的超級高富帥!所有人都說,小包子在做夢!直到有天,這麼一個男人真出現在小包子的面前。只是自從有了爹地,他的好媽咪再也不陪他睡了,而且漫漫長夜總是能從隔壁臥室聽到媽咪的哭泣求饒聲是怎麼回事?傳說小包子的爹地殺伐決斷,冷酷無情,可偏偏對小包子的媽咪,他卻有一顆溫柔至極的心,寵之如命。傳說他生性冷漠涼薄,從不願意相信任何人,卻獨獨願意將後背留給小包子的媽咪。
8.33 46076彪悍農女有空間
作為楊家大房的長女,楊如欣的樂趣就是發家致富養弟妹,但是,那個瞎眼瘸腿的家伙怎麼陰魂不散啊? 她做飯,他就跑來燒火; 她擺攤,他就跟著出來吆喝…… “我說,姓顧的,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幫忙啊?”楊如欣沒好氣的問了一句。 “是啊。”姓顧的急忙點頭。 “那我現在要……” “媳婦。”姓顧的急忙從輪椅上站起來,“只要不分開,要什麼都給。”
8 1713474七零年有點甜
何甜甜一直以感恩的心,對待身邊的人。人到中年,卻發現一直生活充滿謊言的騙局里。重回七零年,何甜甜在小銀蛇的幫助下,開始新的人生。換一個角度,原來真相是這樣!這輩子,再也不做睜眼瞎了。這輩子,再也不要錯過辜負真心相待的青梅竹馬了,好好待他,信任他,有一個溫暖的家。******
8 39949修真學院交換生
紀瀾沉睡三千年,被禁術喚醒,成了現代修真學院里的一名學渣。靈氣復蘇,消失的修真界重新打開。兩邊談判后敲定了數條協議,交換生是其中之一。紀瀾從吊車尾一路晉升拿到交換生名額,回到熟悉的修真界,迎面撞上了下馬威。紀瀾應戰:“這是我的本命法器,名叫…
8.18 607冬夜吻玫瑰
和前男友先婚后愛。 【嬌縱玫瑰X商界大佬|先婚后愛|破鏡重圓|久別重逢】 年少時,南知和顧嶼深有過轟轟烈烈的一段。 那時的顧嶼深桀驁難馴,學校沒人不怕他,即便身邊好友也得顧忌幾分他的眼色。 唯獨南知,仗着他對她的寵愛肆無忌憚。 顧嶼深總笑着諷她:"你怎麼就知道跟我橫?"南知懶懶擡眼。 "得,慣着。"他一口京片兒,又懶散道,"誰讓爺就吃你這套。" 就是這樣一個人,毫不顧忌的寵着她。 大家都怕他,只有她不怕,還敢對他使脾氣。 後來,南知離開得匆忙,兩人無疾而終。 衆人想,以顧嶼深那身不堪折的傲骨,這兩人註定再無可能。 就像那日酒會相遇,觥籌交錯間,閒聊提及兩人過往。 "甭笑我了。"他懶散時京腔偏重,混蛋得要命,"讀書時候不懂事兒。" 大抵是被他如此縱容偏愛過,以至於再重逢時,看到他雲淡風輕、遊戲人間的薄情樣子纔會格外不適應。 原來他們早已經分開六年,是陌生人了。 南知23歲成爲芭蕾舞界屈指可數的首席。 盤靚條順,皮膚白皙,天鵝頸、蝴蝶骨,清冷勾人,天生舞者。 芭蕾綜藝《腳尖的藝術》邀請南知擔任評審。南知的鏡頭一出現,彈幕成片喊老婆。 後被網友扒出南知從前讀書時談過一男友,正是如今顧氏集團總裁顧嶼深,可惜分手慘烈,回不了頭。 照片中男人眉眼鋒利凌冽,黑髮被風吹得凌亂,帥得人神共憤。 網友:嗚嗚嗚有被虐到! 直到南知接受採訪,期間玩遊戲,要求向最近通話第一個人打電話借10萬塊錢。 電話接起,是個男聲,嗓音磁沉,帶着輕慢的啞。 "借?"他懶洋洋地笑:"滋滋,你也太給你老公省錢了。" 網友:我 BE 的 cp 竟然是已婚???直播間炸了。 "重逢後的第一眼,他們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捲起的風暴。
8 30323瑤臺春
鄭玉磬出身寒門,卻因貌美被採選美人的花鳥使相中 十五歲入宮選秀,新科進士對她一見傾心; 一首訴情的《鷓鴣天》令長安紙貴,今上爲全一段佳話,特此賜婚 孰料大殿驚鴻一瞥,竟令天子意動魂飛,遂君奪臣妻,將美人據爲己有 * 她做貴妃的第五年新君御極,奉遺詔,尊她爲皇太后 從天子外室到母儀天下的皇太后,她用了僅僅六年。 玉階之下,昔日良人已爲宰輔,君前奏對無一疏漏,唯獨對上皇太后的時候片刻失神 鄭玉磬幾欲落淚,袍袖下的手卻被一人死死攥住 新君龍章鳳姿,頭頂的十二玉旈微微晃動,面上含了溫和笑意 “太后若是再瞧他一眼,今夜送到長信宮的必然會是秦侍中的項上人頭。” * 劍指長安,新君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入錦樂宮探望這位名義上的母妃 她寵冠六宮,身世卻不清白,聽說是父皇從一位臣子手中強奪來的 父皇曾經當着衆臣的面說他,此子不類朕 但唯獨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倒是出奇地一致 * 朕見她第一面,就想將她搶到朕的身邊 總有一日,朕會叫她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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