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秒,我沒遇見你(玉碎)》曾是驚鴻照影來

黃昏時分,落日照在海面上,碎粼粼的金浪,半天里的云霞,玫瑰紫漸漸單薄拱璧藍,徐徐滲胭脂紅……寶藍底的天幕上,這里一抹,那里一縷,流的華冷凝下來,像是潑濺的水彩,漸漸干涸。晚風吹來,仿佛能吹起一層細,風里夾著海的咸腥,熱哄哄像小孩子的,又印在人上。

天氣這樣熱,天花板上的電扇雖然轉著,吹出來的風也并不人覺得涼爽,那嗡嗡的低沉聲音,反倒人覺得像蚊子一樣在耳畔滋擾,令人只是心浮氣燥。碎發膩在額前,服汗了,粘在上格外難。面前小小的一盞通訊燈又亮了,重復著重復了無數遍的說辭:“你好,這里是總機,請問你要哪里?”

對方只答:“楓港。”

反問:“請問要楓港哪里?”見鬼——總不能將線直接接到楓港總機那里去吧,聽那漫不經心的腔調,就知道不懷好意。果然不出所料,對方反問:“小姐,你是新來的?”

這樣的搭訕,三天來已經遇上十余次了。角不知不覺牽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千篇一律的開頭,接下來就要問貴姓貴庚是否可以到海灘上散步等等等……這樣熱的天氣,實在沒心應付這群無聊的登徒子。重復了一遍問話:“請問要楓港哪里?”

“楓港邸。”

恬不知恥,三天來他們什麼招都用上了,最好笑的一次甚至有人要接總部。這一個更絕,難為他們想得出來,楓港邸?用毫無的聲音回答他:“先生,你沒有權限要求接往楓港邸。”

他哧哧的笑起來,就知道,他們不過是無所事事,才以擾新來的為樂。這幫家伙,用家宜的話說,見到新人就像蒼蠅見了臭蛋。呸!又不是臭蛋。清玉潔不破綻,看他們如何下得手去。

只聽他一本正經的問:“我是5579也不行嗎?”

聽那口氣,簡直像是5579有什麼特權似的。條例規章背得滾瓜爛,一張口就答他:“5字打頭的話線無權接往二級以上安全級別。5579先生,請您掛線。”不由分說手就將話線收掉,可惜他們臉皮都比城墻厚,釘子也不會自覺沒趣。

第二天是休,出去買了東西回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了。偌大的飯堂里只有一個人,真是難得的清凈。可惜天公不作,偏偏有只蒼蠅比還要晚,端著飯菜從邊過去,又晃了回來。雖然埋頭苦吃,但傻瓜也知道他要說什麼。果然,他一開口就問:“你就是新來的葉欽薇?”聽出來他的聲音來,就是昨天那個5579,想不到不肯死心。拜托,能不能用新鮮點的橋段?雖然打聽出了的名字,還是用這沒創意的陳詞濫調來糾纏不清?

嘆了口氣,敢打賭,這幾日葉欽薇三個字,是全基地上下的頭號熱門話題。這種禮遇,人“寵若驚”到一即發。閑閑的放低筷子,打量了面前的蒼蠅一眼。還算是一表人材,做登徒子真是浪費。問:“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你可不可以坐這里?我現在就告訴你,不可以。”

他笑起來,偏偏就大喇喇的坐下來:“你說不可以我就不能坐?這是飯堂又不是你家客廳。”

連翻白眼的氣力都省下了,恬不知恥,不用和他一般見識。反正不理他,看他能怎麼樣。誰知一餐飯吃完,他也沒再說一句話,倒人微微意外。走到水池前洗碗,他也走過來洗碗。只見他將碗中接滿了水,左搖搖右晃晃,嘩一聲倒掉,然后就將碗放回架上。看得終于忍不住一時快:“你洗好了?”

他說:“當然啦,不然還要怎麼洗?”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樣子洗碗,敢打賭連碗里的油花都還沒來得及涮掉。還真沒見識過:“今天晚上看到它長霉的話,那你一定不要太奇怪。”

他臉微微一紅,說:“對不起,我以前沒有洗過碗。”

沒想到他還會臉紅,問:“你是飛行的?怎麼到這邊來吃飯?”飛行駕駛員有專門的飯堂,他遲疑了一下,說:“不是,我也是地勤。”

問:“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吃飯?”

他老老實實的答:“其實我吃過了,但是看到你進來,所以也跑進來了,只好又了一份再吃——真是撐死我了。”

哧哧的笑起來,沒想到他說實話。看他那樣子,一臉可憐的無辜。想到那滿滿一大碗飯菜,老天,他不要撐出胃病來才好。

只聽他問:“聽說你今天休息,可不可以請你到海邊去玩。”

想了一想,說:“行,下午三點鐘,你在沙灘上等我。”

嘿!一定會去——才怪!

三點鐘的太,曬也曬死他!

又是黃昏,從小小的窗口去,海是墨黑的底,西天上只剩了最后一縷余暉。大地吐納著一天的熱氣。窗外棕櫚樹的葉子,在夜風里輕搖如扇,

誰知一接班接到的第一通電話,就是憤怒的氣急敗壞:“葉欽薇,你放我鴿子!”

哦哦!這聲音真有幾分耳,難得他沒有被曬死。一面極力的忍笑,一面鎮定自若的反問:“我只你在沙灘上等我,我又沒有說我會去。”

“葉欽薇!”咬牙切齒的怒火幾乎要沿著電話線燃過來:“你竟然耍我,讓我在烈日下像傻瓜一樣等你足足三個鐘頭?!”

三個鐘頭?老天,他竟然沒有中暑昏倒?好笑之余涌上的那一微微的歉疚,卻被旁同事的目已經違反規定了。連忙說:“請問你到底要哪里?”

“我哪里都不要。”聽來他已經氣暈頭了,連腔調都變了。

扮個鬼臉,反正他也看不到:“對不起,那就只好請你收線。”盡忠職守的拔掉他的話線,但愿他七竅不要生煙,嗚呼。

通宵的夜班上完,人只剩了倦意。睡的深淵里深一腳淺一腳往宿舍走去。剛剛走到岔路口,突然一個人斜剌里出來:“葉欽薇!”

大事不妙,瞧他那樣子,像是一夜沒睡卯足了勁來找算帳的。他不會帶著刀吧?或者是槍?赤手空拳也贏不了他啊。誰知他卻沒有走上前來,只是遠遠看著。那眼里竟然有一抹寂廖:“我是不是真的很讓你討厭?”

沒有答話,他長長嘆了口氣,緩緩轉過去。

或許是睡眼惺松,或許是他實在一表人材,或許是筋不對頭,反正他:“等一等。”見他轉過臉來,偏偏又張口結舌。

半晌,才說:“我后天休假。”

的萬丈輝正映在他臉上。仿佛流溢彩,他的眼里閃著奪目的芒。他說:“我后天打電話給你。”那臉上熠熠生輝的欣喜,令得天為之藍,云為之白,海風為之清涼。

等到那一天,他果然打了電話給換了服溜出宿舍,覺得像做壞事的小孩子。心虛的跟著他往外走,還好上帝全,沒有遇上一個人。否則見著他們兩人,還不以為剛來一個禮拜就跟人談。見鬼!那以后還怎麼見人?

街上更熱,短短的一條小街,走到一半已是大汗淋漓。他買了汽水請一口氣骨嘟嘟就喝掉了,放下瓶子,又垂涎的著他手里那瓶。他好笑的遞給毫不客氣的接過去,一口氣沒換過來嗆到了,只咳得臉都憋紅了。他輕輕拍著的背,倒弄得不好意思。一轉念,更加覺得好笑,說:“真有趣,我到現在都沒有問——你什麼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說:“我清渝。”

念了一遍:“清魚——水至清則無魚?還是輕于鴻那個輕于?”

他微笑起來:“不是,是清水的清,三水那個渝。”

哎呀了一聲,說:“都是水,發大水了。”

一條街走了兩個來回了,自己都覺得有點傻氣,他買了木瓜給吃,又買椰子來吃,最后又買芒果。終于忍不住問:“你怎麼不停的買東西讓我吃?”他說:“因為你吃東西的樣子最好看。”

什麼話?想起上次在飯堂里的事,不住笑了。他也想起來,也只是笑:“那天我可真是撐到了——連晚飯都沒有吃。”說:“活該。”可是聲調里不由自主沒有了狠氣,反倒似有一甜膩。芒果又大又香,咬開來似一樣。連連的好吃,他于是又去買了幾斤,說:“給你帶回去。”提著那芒果跟在后,笑,說:“你瞧,咱們像不像小販?”他說:“若是有人來買,我就五塊錢全賣掉。”呸了一聲,說:“一塊錢買的,一轉手就賺四塊,你當旁人是傻子?”

,輕輕的說:“旁人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

他看得心里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覺得他眼晴像是海,深沉的可以人溺死在里頭。竟然不敢再看,轉開臉去。

忽然聽他低聲說:“對不起,我騙了你。”

一驚,看著他,問:“你騙了我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上次我騙你說,我也是地勤。其實我怕你因為我是飛行,不理我。”

的心忽悠悠往下一落,就知道,與他有著距離,他的氣質,就像是天之驕子,那樣隨意的立于人前,也有一種的卓然不凡,原來他是飛行駕駛。他瞧著,那目里流出一悲哀來:“瞧,你已經打算不理我了。”

的確不愿讓人說高攀,可是他這樣看著心里一片混。自尊到底抵不過蠢蠢緒,哼了一聲,說:“算了,你既然坦白,我就原諒你了。”

回到基地天已晚,又怕讓人家撞見。只得在岔路口便停下來。他說:“明天我給你打電話。”連忙搖頭:“不好。”他賭氣說:“那麼我明天來找你。”只得讓步:“好,你給我打電話。”他這才笑起來,走了很遠了,回頭看,他還站在那里,那樣子仿佛是要一直下去,手里拎著芒果,沉甸甸的,可是甜香醞人。

向宿舍走回去,路旁種著夜來香,花香濃冽,月下一團團花影,沿階草長得綿如毯,草叢里聽得到輕的蟲聲。不知為何步子輕快,心也輕快的想要唱歌一樣。想起兒時聽過的小調,最后一句是月亮照來水淌淌,那月果然好得如水一樣,照得人心里都溫存起來。

推開宿舍的門,一面笑一面說:“瞧我帶什麼回來了。”高高的將芒果舉起,宿舍里的人全都抬起頭來看著,卻沒有一個人說話。覺出異樣來,驚詫的問:“怎麼啦?以往看到吃的,你們都會撲上來的。”

仍然沒有人說話,只有家宜慌忙的走上前來,問:“你和5579約會去了?”

的臉驀然紅了,沒想到還是教人看到了。見鬼,以后還怎麼做人?說:“不是約會——我們只是去……買了水果。”眾人的目終于令納悶起來,著家宜,家宜嘆了口氣:“5579沒有告訴你,他什麼名字?”

讓家宜弄糊涂了,遲疑著答:“他只說他清渝。”家宜轉開臉去,對室友說:“你們瞧,我就說欽薇不知道。”

徹底的糊涂了,追問:“他怎麼了?5579到底是什麼人?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鄭書媛終于了一句話:“欽薇剛來,確實不知道——”余安麗不不慢的一眼,聲調倒有幾分微諷:“那也總該聽說過,基地里面有這天字一號的人。”

天字一號?想起初來第一天就聽到家宜的玩笑:“唔,咱們這里有天字一號人。”沒往心里去,覺得他離起碼有著十萬年,雖然在一個基地里頭,他應當是天上的鷹,而只是地上平凡的蟻,做夢也不會有任何集。的臉刷一下白了,家宜輕聲的說:“你才來不知道,5579是慕容清渝,我們背地里只他5579。”

一下子像跌進冰冷的海水里,四周都是呼嘯席卷的滔天巨浪。他只對說了他的名字,卻刻意瞞了姓氏。慕容清渝,他竟然是慕容清渝。

想起第一次的形來,他要將話線接往楓港邸,原來并不是拿尋開心,他是真的打電話——打電話回家去。咬著下,全基地都知道他是誰,獨獨不知道。所以他騙,將的無知當好玩的事,天之驕子一時興起,逗玩玩,將耍得團團轉。想必他憋笑已經快要憋出傷來了吧。

攥著手,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樣——這樣恨一個人,恨不得立刻將他揪到面前來質問。被捉弄,被他這樣捉弄。恨死他!

睡到半夜時分,屋子里靜靜的,大家都睡著了。除了,窗口里傾泄著一方好月,像銀的緞子鋪在那里,風吹來是海的涼腥。下的席子讓溫溫熱了,細細的一條條烙在臂上,烙出淺淺的印痕。怎麼這樣輕易,輕易就留下了烙印。可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明天醒來,這印痕也就沒有了。

近午時分,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屋子里仿佛是蒸籠,蒸得人汗膩膩的,世間似乎沸熱如煉獄。信號燈急促明滅閃爍。努力讓聲調平靜:“你好總機。”他語調輕松高興:“我剛剛下來,回到宿舍就給你打電話。你是上午班,那麼下午我們去外面吃魚丸。”

天氣這樣熱,連心田亦焦裂。平靜的反問:“慕容先生,請問要哪里?”

他在那頭一下子安靜下來,耳機里只聽得到他的呼吸,漸漸急促,終于說:“我不是故意騙你。”

的聲音平靜如死水:“你不要接線,就請掛線。”

他說:“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

出手,迅速決絕的將話線拔下。

下午的時候沒有風,悶得像是令人不過氣來。獨自一個人在洗房里洗服,狠狠的服,額上的汗一直往下滴著,將床單也洗了,直洗出一汗來,打了水又去席子。天氣太熱,連水都仿佛手是溫的,巾擰的松松的,一把一把仔細的著,仿佛那樣就可以去什麼似的。等到所有的事做完,扔開巾,坐在那里只是發呆。

黃昏時分去水房打水,順著路一轉過彎就放緩了步子,他遠遠的立在一株凰樹下,只是瞧著突然醒悟過來似的,加快步子目不斜視就往前走。他果然追上來:“葉欽薇,你聽我說。”

只是閉著,越走越快,可是他長步子快,幾步就追上了:“葉欽薇,我在這里等你一下午了,就是等你出來當面對你講,你不能這樣不公平。”

終于開了口,語氣尖誚:“公平?我怎麼不公平了?不公平的是誰?你將我當什麼,騙得我團團轉,就這樣好玩?”

他急切的說:“我道歉,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說,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一聽說我是誰,就會掉頭就走。”仍是不理不睬,他咬一咬牙:“你不能這樣,我不能選擇我的家庭,你不能這樣不公平,為著我的家庭,馬上將我歸拒絕往來。”

家庭?停下步子,呵……他有著怎樣一個顯赫的來歷,他說的對,一知道他是誰,就馬上將他歸拒絕往來。他的一張臉上寫滿焦灼,看得人心里微微一幽幽嘆了口氣:“你說的對——因為我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拒絕與你往來。”

他的眼里仿佛有:“你不能這樣殘忍,我的家庭是我的家庭,我是我。”

靜靜的說:“慕容先生,你可以這樣子說,可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想踏你的世界,也請你,不要踏我的世界。”

他說:“除開我的家庭,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熱烈的盯著的眼,清清楚楚的告訴:“我喜歡你,所以,我才害怕你得知我的份后離開我。”

他這樣大膽而清晰的說出來,只覺得耳中嗡一聲輕響。整個世界仿佛訇然改變,斜依舊如火灼人,他的眼睛卻比日更加熱烈。仿佛有小小的火苗,在心里飄搖的焚燒。那一種滋味,像是酸,像是痛,像是悲,像是驚,卻更像是微弱但不可忽視的喜。有幾分慌,他站在那里,神那樣堅定,仿佛一塊礁石,任憑排山倒海的巨浪拍過來,仍是毫不搖。他抓住的臂膀:“葉欽薇,我喜歡你,我從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你也是不討厭我的,對不對?”

心里有小小的聲音說,不要信他,不要信他,可是他的目那樣專注,專注到令不敢再與他對視,的聲音輕輕的,卻是清楚的說:“我確實不討厭你,可是,我承不了你的‘喜歡’,因為我們的距離太遠了。你來歷非凡,而我,只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他抓著:“你不能這樣不講理,你不能用莫須有的罪名,就判了我的死刑。”

搖了搖頭:“那不是莫須有,你明明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

他說:“為什麼不可能——你還是不相信我,我可以發誓,假若我不是當真喜歡你,就我從天上摔下來,摔得碎骨。”

的臉刷一下慘白:“我不要你發誓,你別說這樣的話。”他急切的:“那麼,你肯信我了,是不是?你肯給我個機會,對不對?”

咬一咬下,說:“沒有機會——我們本沒有機會。”他說:“你要我怎麼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只要你開口,我一定努力做到。”

著他,說:“我只要你離開,別再來找我。”

他輕輕吸了口氣,他說:“我沒有想到,你真的這樣殘忍。”他松開了手,退后了一步,那眼神里的難過,令不敢直視。他的聲音又苦又:“你既然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我,那麼,我尊重你的意思。我以后再也不來找你了,你走吧。”

拎著水瓶,急急的往前走,仿佛怕一旦慢下步子,就會忍不住回頭。西面半天都是金的云霞,漸漸幻紫紅,太接近海平線,可是天氣仍是這樣熱,熱得人想要流淚。

晚上的時候天氣更加悶熱起來,洗了澡,又出了一汗。熄燈之后在床上翻來覆去,只是睡不著。對面床上的家宜也睡不著,輕聲說:“這天氣,真見鬼。”嗯了一聲,見窗外遠遠一片白,問:“今天晚上還有夜間飛行?”家宜說:“看樣子是吧,跑道那邊燈全開著。”正說話間,一風吹來,十分涼爽,家宜從床上坐起,說:“這風吹得人舒服。”不過幾分鐘,風大起來,吹得窗子啪啪響,鄭書媛也沒有睡著,起來掛好風鉤,站在窗前說:“終于涼快了。”只聽天際滾過雷聲,接著弧一閃,一個霹靂已似近在耳畔,震得天與地都似一。家宜說:“要下雨了,只怕是暴風雨。”話音未落,只聽轟一聲響,門讓風刮得關上了。只聽雨疏疏落落的下起來,不過片刻,狂風挾著暴雨席卷而來。葉欽薇手忙腳的去關窗子,只聽到急的鳴警聲響起來。轉過臉去看家宜,鄭書媛臉雪白,說:“糟糕,飛機遇上了暴風雨,一定是無法降落。”

的心不知為何一,說:“不知今晚是哪個編隊在飛。”家宜說:“你瞧書媛的樣子都知道,當然是第四編隊。”鄭書媛的男友正是在第四編隊里,余安麗也們吵醒了,睡眼惺松的說:“你們放心好了,第四編隊有5579,所以指揮塔就算是拼了命,也會讓編隊安全降落的。”葉欽薇心里一跳,不知為何那種揪心的覺一下子真切起來。鄭書媛憂心仲仲:“現在這天氣,指揮塔一定也沒法子。”

葉欽薇躺回床上去,可是再也閉不上眼睛。想起他的誓言,耳邊恍惚聽到他清清楚楚的說:“我從天上摔下來,摔得碎骨。”當時心里就約覺得不安,現在這不安令輾轉難眠,哦,不要他這樣說,不要他發這種誓,更不要他應誓,就算他不是當真喜歡,也不要他應誓。他平安無事,希他好好的……突然驚痛的醒悟……竟然也是喜歡他的,喜歡他笑的樣子,喜歡他清朗的聲音,說:“葉欽薇,我喜歡你。”舉起手來蓋住眼睛,哦,可是不可以,無論如何都不可以。他的那個世界,是不可能進的,也沒有辦法去進的。

鄭書媛仍不時的坐起來傾聽靜,直到約聽到飛機的引擎,才安靜下來靜靜聽著。也側耳傾聽著風雨中那飄渺的聲音,極力捕捉那由遠及近的轟轟鳴聲。一架……兩架……三架……四架……心里默默的數著……只聽鄭書媛長長松了口氣,也在心底里無聲的松了口氣。整個編隊的飛機,都降落了,他回來了,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值完了班去吃飯,飯堂里又是獨自一個。恍惚的想起那天的形來,正在怔促間,忽然高大的影籠在面前,抬起頭,竟然真的是他。弱無力的嘆了一聲,仿佛想要逃走。他看著,目里只是悲哀:“對不起,我沒有遵守諾言,可是我實在沒法子管住自己的腳,它不知不覺就將我帶到了你面前。”

不知要說什麼,他說:“我真的下了決心,決心忘掉你,可是我做不到,欽薇,為什麼會這樣,你一定對我下了盅。我真的做不到。”

不要聽他說了,跳起來,說:“我要走了。”

他靜靜看著,聲音低落沉痛:“昨天晚上我們遇上暴風雨,我當時只是想,假若老天不許我們在一起,那我就不要回來了,只有這樣我才會離開你。”他目炯炯直直盯著:“我收回我的話,我不能離開你,因為那是我做不到的事,除非你真的十分討厭我,否則,我絕不放過你。什麼事也不能將我們分開,我的家庭不可以,旁人的閑話不可以,葉欽薇,我你,你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會讓你相信我。”

的舌頭像打了結,說不出話來。飯堂里安靜的可以聽到窗外棕櫚樹嘩嘩的輕響,他的眼神像是火苗,一路摧枯拉朽,勢不可擋,直焚到心里去。他視著:“你給我一句話,你說,你真的討厭我,我馬上掉頭就走——哦,不,假使你真的這樣說,我也不會走,我會努力,一直努力到你喜歡我為止。”

沒法子招架了,只覺得他的眼睛是海,可以溺斃的海,可是不由已的往這海里陷聽到自己小小的聲音:“我也喜歡你,可是……”

他狂喜的抓住的肩頭,那樣子像是歡天喜地的孩子:“沒有可是,我你,沒有可是,這世上沒有可是可以阻止我你,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

他說得這樣斬釘截鐵,閉上眼睛,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草,磐石無轉移,草韌如。他這樣不顧一切,就也能不顧一切,哪怕他的世界是個無底深淵,也義無反顧。

幸福來得那樣突然,突然到讓覺得不真切。他與常常一起去外面吃小館子,清早相約去海灘上踩蛤,傍晚時分像小孩子一樣牽著手在沙灘上走,落日那樣圓,滿天的彩霞是一匹錦,那斜便是錦上花。從來沒見過那樣的落日,而他摟著的腰,讓依靠在他肩頭,看夜幕漸漸落下。海天之間,人是那樣的渺小,他與渺小如兩粒沙。他說:“我就愿意與你做兩粒沙,一輩子在這沙灘上不分開。”微微笑著:“傻話,一個浪打來咱們就分開了。”他的手,說:“不會,哪怕浪卷走我,下一個浪頭,就將我又送回來了。”

東方一顆顆的星星漸漸清晰閃現,他說:“我這個禮拜回家一趟,我想對母親坦白我們的事,一定有法子在父親面前替我們兩個說話。欽薇,我母親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母親,一定會喜歡你的。”

看著碎星點點,恍惚的反問:“是麼?”

他說:“當然是了,我喜歡的人母親一定也會喜歡,只要母親那一關過了,父親那里就好說了。”

夜空幽藍如墨,星子璀璨繁爍。海浪溫拍著沙灘,他攜了的手,沙灘這樣綿,令如踩在云上一樣。

他走后,日子仿佛變了綿長無盡的等待,分針與秒針都走得那樣艱難。他終于打來電話,滿是欣喜:“欽薇,母親雖然有一點勉強,可是說,聽憑我的選擇。”

幸福來得這樣輕易,一顆心放下去,只叮囑他:“你不要為了我和家里人鬧不愉快。”他笑聲瑯瑯:“怎麼會?母親雖然表示反對,可是見我態度堅決,也就隨我了。”世上做母親的,都是這樣吧。的笑著:“你安心休假,我等你回來。”

他唔了一聲,說:“母親我多住幾天,我也想應該多陪陪。”又說:“你要是天熱吃不下飯,就出去吃。”說:“我知道的,你別心了。”他低聲說:“可是我老覺得怎麼有些不安心,你不會因為我不在,喜歡上旁人吧?”

天哪!輕呼一聲:“見你的大頭鬼!喜歡上你就夠麻煩的了,我哪里還有氣力再去移。”

他哧哧笑起來,突然想起來那邊還有總機,會將兩人的話都聽到,的臉一下子熱辣辣的燙起來,說:“我不和你說了,再見。”

他說:“五天后見。”頓了一頓,又說:“現在倒數,還有120個小時,真漫長。”

是呵,120個小時,真是漫長,可是,120個小時就又可以重新看到他了,不是嗎?角一彎,只要再過120個小時。

120個小時,說來容易,可是那樣難熬。眼睜睜看著太,半天才移一點點影子,從清早到黃昏,變了最漫長的過程。好在他每天都有電話打來,可是通話的時候,時間又過得那樣飛快,好像說不上幾句話,就已經半個鐘頭過去了。

最后一天了,他清早就給打電話:“我中午出發,晚上就可以和你一塊吃晚飯了。”說:“家宜病了,我跟換了班,下午我值班呢。”他說:“沒關系,我等你。”

家宜冒得很厲害,一直發高燒。因此吃不下飯,說:“要是有菠蘿吃就好了。”笑嘻嘻的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我替你去買。”家宜吐一吐舌頭,說:“那就多謝了。”說:“燒這樣還有力氣饞,真是好吃佬本。”家宜說:“正因為是病人,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的提要求。”

化了鹽水來涼著,說:“先晾在這里,回頭買了菠蘿回來浸一浸再吃。”

那是開水,倒在飯盆里慢慢的裊起水氣。家宜發著燒,昏昏沉沉的睡著了,醒來燒退了些,看那水已經晾得涼了,欽薇卻還沒有回來。心里奇怪,洗了把臉走出來,遠遠看到隔壁寢室的方雅文氣吁吁的跑回來:“家宜,快,快,你們宿舍的欽薇在鎮上出了事,車子給撞倒了。”

一下子愣在那里,太白花花的,如針一樣刺眼。

慕容清渝趕到醫院里,一幫孩子都在過道里掉眼淚。家宜見了他,只是后退一步。角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他茫然的看著,問:“欽薇沒有事,沒有事,對不對?”又問了一遍:“沒有事,對不對?”

家宜不敢出聲,只是低著頭。他連連退了幾步,背心抵在墻上,那墻是冷的,一直冷到心底里去,生生的翻出麻木來,他像是遲鈍了一樣,連痛覺也沒有了。他吸進一口氣,牽的卻是心臟的痙攣,他不肯信,他不肯信,他永遠也不肯信。

他要求基地放他年假,自然獲準。他回家去住著,慕容夫人見他的樣子,自然極是心疼,只是勸:“清渝,你還年輕,好孩子多得很,出了這樣事,母親也替你難過。不過事已經發生了,你也別太傷心了。”

他恍若未聞,只輕聲說:“母親,是你。”

慕容夫人疑的反問:“是我?”

他抬起眼來,那眼冷冷如冰雪:“母親,我知道是你。”慕容夫人道:“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我怎麼了?”

他說:“我早就該想到,沒那麼容易,你沒那麼容易答應我的,除非,你已經有更好的法子分開我們。”

慕容夫人說:“你這孩子準是瘋了,你怎麼這樣講,難道是我害死葉小姐不?那是通意外。”

他眼里只剩了一片死寂:“通意外——只要母親你稍稍示意,任何通意外都可以出現。”

慕容夫人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跟你母親說話,你這樣無緣無故的懷疑你的母親?”他聲音凄涼:“媽,你以為這就是我?”

了這一聲媽,聲調十分悲戚,慕容夫人說:“你不要胡思想了,葉小姐出了事,我也很難過,你將你母親想什麼人了?我是希你幸福的。”

幸福?他的幸福,已經生生的葬送掉了,永遠的葬送掉了。

他休完大假才回基地去,慕容夫人不放心,親自給基地那邊打了電話:“你們替我好好看著老二。”對方自然連聲稱是,又說:“夫人請放心,如果心理測試不穩定,我們是不會讓他繼續飛的。這回的測試結果已經出來了,還是相當不錯的。”

慕容夫人道:“那就好,讓他飛也好,免得他反倒又會胡思想。”

何敘安是極喜垂釣之人,他的宅邸便建在碧水湖畔,這日在湖邊持竿垂釣,碧水湖四面環山,碧青的湖水倒映重巒疊嶂,幽暗如鏡,水波不興。他正目不轉瞬看著魚漂,只聽后急促的步聲,回頭見書氣吁吁的順著石階奔下來,于是先開口道:“慢慢說,別嚇跑了我的魚。”書極力平復語氣,說:“安司令打電話來請您接聽,說是丟了一架飛機。”丟了就是墜毀,這是大事,但這樣的渠道報告,他一下子想到其中的厲害,心下一沉,將手中的魚竿一扔,問:“你是說安司令親自打電話來的?他說是哪個基地?”書道:“于海。”

他雖然已經料到七八分,但仍抱了萬一的希,聽說是于海基地,卻是連最后一分希也失卻了,快步拾階而上,等聽完電話,久久只是坐在那里一書有些擔心,:“何主任。”他抬起頭,聲音暗啞:“備車,我去雙橋。”

雙橋邸的午后,只見濃蔭如水,庭院深深。他走到東側小客廳,看了看落地鐘。侍從已經迎出來,笑的問:“您老人家怎麼親自過來了?”

他問:“先生是在睡午覺罷?”

侍從答:“是的,您是知道的,這個時間總要睡一會兒的。”又問:“是不是有要事?我去醒先生?”他位高權重,這樣不奉召而來,想必定是出了急的大事。所以侍從就預備去醒慕容灃,誰知何敘安考慮片刻,卻說:“不,讓先生睡吧,我坐這里等一會兒。”

侍從應了“是”,又替他倒上茶來。四下里一片寂靜,落地鐘秒針走的喳喳聲都清晰可聞。因是老房子,廳堂又深又大,雖是午后,線也是晦暗不明的,旁的高幾上放著一瓶西洋花,想是慕容夫人親手所,香氣馥郁,淡淡縈繞在人側。何敘安坐在那里,看著地上映著窗欞鐵欄的鏤花影子,漸漸向地毯深緩緩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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