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夢之今生今世》第三章
“是誰在敲打我窗
是誰在琴弦
那一段被忘的時
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
記憶中那歡樂的景
慢慢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
窗外仿佛真的有一點雨聲,其實這城市的秋天很下雨,但窗上有輕微的聲音,或許是風。
守守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倦倦的去,墻上全是一方一方金字塔形的吸音棉,像是小時候吃過的一種巧克力,一格一格,突出小小的尖,口卻是溫的,帶著可可脂特有的膩氣。
紀南方坐在沙發另一端,點燃一支煙,淡淡的白煙霧彌散開來,他的眼神有點飄忽。
“你一定是想起舊人了。”守守微帶憐憫,又有點唏噓的樣子:“這首歌真惆悵。”
今天晚上他確實有點沉默,但聽到這樣說,他臉上是一種啼笑皆非的樣子:“你胡說八道什麼?”
暖氣太暖,本來趿著他一雙拖鞋,太大,索褪掉,將腳蜷起來,窩在沙發里:“我大哥每次想起那位,就會聽一張黑膠碟,名字《Kinderspiele》,他在港認得,當時大哥在碟店淘碟,他和那位同時看中這張,相持不下,連老板都沒有辦法,最后他開價高,買下來。那位生氣得要命,沒想到大哥買下荔,當場就送給了,兩人就這樣認識。真浪漫,像電影對不對?”
他撣了撣煙灰,問:“后來呢?”
“后來——”眼珠子一轉:“后來的事你都知道。哼!你甭想騙我出賣我大哥,然后再拿這去笑話他。”
他笑了一聲:“這麼輕易就看破我的企圖,太沒勁了。”
覺得很安心,像是小時候和哥哥們呆在一起的覺。十二歲窘英國去,當時陪著飛越重洋的是葉慎容。他那時也在英國念書,半大不小的兩個孩子,在異國他鄉真有點相依為命的覺。雖然質上沛,可是神上其實很孤獨。同學朋友雖然多,在一起也十分熱鬧,但那是不一樣的。其實自父母工作忙,很會過問,有什麼煩惱,也都會對哥哥們講。父親排行最末,伯伯們個個又都生的是兒子,只有父親生了這麼一個兒,所以從小哥哥們將護的很好。
蔡琴還在一遍一遍的唱,沉低醇厚的音:“那緩緩飄落的小雨,不停的打在我窗,只有那沉默無語的我,不時地回想過去……”
環繞效果太理想,幾乎聽得清蔡琴的每一次換氣,每一聲呼吸,聲線如同飄散的小雨,帶著些微涼意,漸漸滲人心底。
守守托著腮,紀南方似乎也走了神,因為他手里的煙灰積了好長一截,都一未。
“紀南方……”
“干什麼?”
“你真的沒有想起誰?”拉住他的胳膊,輕輕搖了一下:“不會的,不可能的,你一定會想到某個,所以你才會這樣發呆。”
“真的沒有,”他手了的頭發:“小丫頭別胡說八道。”
“別弄我劉海。”有點不太高興,原來一直留長發,前不久終于剪掉了,剪得極短,絨絨的像朵公英。
因為易長寧說過喜歡長發的樣子,所以就把頭發給剪了。
那樣賭氣,可是有什麼用,易長寧永遠也炕到了。
他們聽了好幾張CD,深人靜,守守真的倦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起先還東倒西歪,偶爾跟紀南方說句話,最后漸漸靠在他胳膊上,睡著了。
紀南方有點發怔,絨絨的頭發就在他襯上,得幾乎像朵云,或許一手,它就會消失得碎。而的臉卻是真實的,長長的睫闔下來,像兩把彎彎的小扇子。這樣一低頭,就可以見黑絨似的,一一的睫。很長,很清晰,像是被誰心用筆描出來,一筆筆描出來,幾乎像假的一樣。其實哭過,洗過臉后又沒有化妝,臉上很干凈,有一種的潤亮澤。他也見過不化妝的人,但總覺得像是缺了點什麼,即使再的人仿佛也有點失。可這樣干凈,又這樣致,連呼吸里都帶了一點點甜,讓他想起剛剛那個鬼臉,小小的紅舌頭。
他猛然搖了一下頭,突然有種想給自己一掌的沖,不假思索手把搖醒:“守守,別睡了,我送你回去。”
惺忪的睜開眼,看了看腕表,只覺得睡:“都快三點了……我就在這兒將就一下得了。”
“那不行,”他態度蠻橫:“我送你回家,我這兒沒客房。”
“那我就睡沙發。”
“不行!”
“那我睡你,”口齒不清,思維卻還清楚:“你睡沙發。”
“不行!”
“你很煩耶。”嘟囔,將自己往溫暖更深了,重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腳都有點腫了,因為穿著牛仔,睡了整,連都沒有翻。
守守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兒。
紀南方的很大,其實因為睡房大,足足有五十多平方,依舊是整面的弧形窗,對著空的天際線。沒有窗簾,守守睜開眼就看到窗外那方藍天,悠慢慢的流過,得似乎手可及。
在上賴了一會兒才起來,主臥洗盥間也很大,鏡子又多,顯得有點空。同臥室一樣,主調是黑與白,看著有點冷清,其實被子太暖,睡得口干舌燥。洗漱過后下樓去,樓下也很暖,雙層玻璃上全是細白的霧氣,仿佛蒙著一層紗窗簾。而紀南方裹著毯子,一不的睡在沙發里。一時調皮,躡手躡腳走到沙發前,然后出手,正想要大一聲,他突然眼睛一睜:“你干嘛?”
倒把嚇了一大跳,差點沒把魂嚇掉,只拍口:“嚇死我了。”
“誰你不安好心?”他坐起來,了頭發,其實他的頭發并不凌,但穿著睡,多跟他平常的樣子不太一樣,守守生氣被他嚇著,故意鄙夷他:“原來男人不打扮也不能見人。”
他沒跟一般見識:“你等一下,我洗個澡,換件服送你回家。”
不想回家去,他送自己去城西,車子停下荔,他看著那幢樓直皺眉:“這什麼地方?”
“宿舍,臺里分的。”
“你不還沒畢業嗎?”
“我在實習啊,跑來跑去不方便,臺里照顧我,就分給我一間。”
他的車太好,已經有過路的鄰居在回頭看,急急忙忙要下車:“三哥,我走了啊。”
他一句話沖到邊打了個滾,及時咽下去。
看推開車門,他不由追上一句:“你自己小心,照顧好自己。”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已經三腳兩步跑出老遠了,深秋晨曦里,周蒙著淡淡的,輕盈躍跳,像一只小鹿般回過頭來,清清脆脆的答他:“誒!”
大四上半學期,課程已經無多,大家都在實習,很有人回學校去。下午的時候去拿幾本書,秋天的校園其實很,法國梧桐的葉子已經發黃,像是一枚枚心制作的書簽,把綠意褪盡,只余了秋的脈絡。天氣有點冷,只穿了薄薄一件,走在路上,有些吃力,只覺典。
起初要回國的時候,母親很生氣,父親更不解,但就是要回來,最后父母終究讓步,附帶條件:碩士學位還是出國念。
其實心里很厭倦,哪怕讀到博士又有什麼用,既然已經惹了父母生氣,索挑了自己喜歡的專業。父母安排的學校也不去,偏偏選了這一所大學。校園很小,而且如云,很容易把自己湮沒在人堆里。
沒有想過會在這里認識易長寧。
最小的一位堂兄葉慎宣有個中學同學鄭知衡,也在這所大學,只比高兩屆,葉慎宣特意打電話拜托他照顧守守,鄭知衡二話不說:“放心,你就是我。”
結果這位鄭大哥真的將照顧得很好,他是學生會主席,風云人,一呼百應,人人都買他面子。有這樣一位大哥罩著,自打進校門,遇上的最大驚險,不過是在寢室吃糖炒栗子剝出一條蟲子。日子過得平靜又快樂,幾乎都要悶得發慌了。
這天鄭知衡特意來問:“易長寧來學院講座,你要不要票?”
問:“易長寧是誰?”
看到鄭知衡的表就覺得心虛,但鄭知衡沒有笑話,簡明扼要地向概括形容了一下易長寧這個人,功偉績從來這耳朵進,那耳朵出,到最后只記得一個字:牛!
其實守守見過的牛人很多,一位伯父是導彈制導系統領域的權威,半輩子呆在實驗室和實驗場,主持的研究工程全是代號,都屬國家機。遠在國的一個姨夫是世界著名的指揮家,另一個舅舅則是金融理論專家,還有個表,在華爾街某投行當高管,平日冠楚楚,怎麼看就一品貌端正的事業。業余唯一的好是玩翔傘,結果玩出個世界紀錄來。至于哥哥們的朋友,那更是形形,什麼樣的牛人都有。比如葉慎容一發小是搞互聯網的,不到三十歲公司已經在納斯達克上市,名字閃耀著金,照片一搜出來一大堆,底下還永遠有一票小生癡尖。再比如葉慎寬有個關系特鐵的師兄,居然會八國外語,其中拉丁文與希臘文更牛到在國首屈一指的地步。
易長寧牛在是科技新貴,他那天的演講的主要容是數字電視及傳播展,他口才極好,旁征博引,又詼諧幽默,滿禮堂的莘莘學子聽得津津有味。只有守守時不時打斷聽得神的阮江西:“為什麼現在的科技新貴都這麼年輕這麼帥啊?”過了一會兒,又對江西竊竊私語:“西子,為什麼這世上有人穿白西服都這樣好看?”
江西實在忍無可忍,在紙條上寫了“癡!”兩個字推給,守守頓時有“知音,弦斷有誰聽?”之恨,再不睬江西,目不轉睛盯著易長寧一舉一。真的,白西服這樣令人發指的服,連招搖如葉慎容都輕易不會嘗試,而穿在易長寧的上,竟然直教人想起“白勝雪”。而他發線烏黑濃,一張臉,真真劍眉星目,角微抿向上一勾,便是個明朗如朝的笑容。
最后演講告一段落,主持人上臺來,本來主持人是播音主持系的師兄,平常也是瀟灑周正一人,但往易長寧邊一站,氣質啊,整個氣質都不一樣。
守守想起小時候讀《世說新語》,中間有一段,“魏明帝使后弟曾與夏侯玄共坐,時人謂‘蒹葭依玉樹’。”頓時覺得古人的形容真是應時應景,看主持人與易長寧站在一起,可不是蒹葭依玉樹?
易長寧當然就是那株翩翩玉樹。
偏生他今日又穿白,禮堂臺上一圈投燈打在他頭頂,淡淡金的束,將他整個人都籠在其中,有一種近乎虛幻的俊逸。而他微側著臉,對公眾微笑,幾乎完得不近真實。守守心里怦怦的跳,覺得這個人有點眼,仿佛從前就見過,其實并沒有,但明白,就是他了。
后來提問時間,照例傳紙條上去,各各式的問題,都并沒有聽進去,只心不在焉,托著下看著易長寧。
他有不經意的小小習慣作,比如回答某些刁鉆的問題前,略一沉的時候會微微皺眉,然后眉心就會有細小的紋路,守守發著呆,想,誰會那樣幸運,能夠出手去,平他眉心的那細紋呢?
沒有發呆很久,因為主持人念出了一張提問的紙條:“易先生,從禮堂目前所采用的、貴公司傳送直播信號的LED屏上看,效果的確很清晰。因為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你的眼睫那麼長,又那麼翹,我很想知道,能不能放上去一鉛筆……”
整間禮堂早已經哄堂大笑,不生已經笑得東倒西歪,還有人在拍掌,也有人拍桌子,這才是學院的傳統風氣,活潑而古靈怪,劍走偏鋒得恰到好。
易長寧仍是那種明朗而從容的微笑:“這件事我從沒有試過,所以不知道答案,我一貫信奉實踐才能獲知準確結果。”
然后他取出一枝銀簽字筆,不慌不忙往眼睛上比去,全彩的LED屏非常清晰,清楚的看到特寫,他微閉著眼睛,整間禮堂幾乎可以看見每一睫過銀筆,而他的笑容在這一剎那稚氣如同天真。
禮堂中發出熱烈的掌聲。
后來某一天,守守終于將易長寧的這支筆據為己有,其實也有這個牌子的筆,是葉慎寬送的。葉慎寬一直用這個意大利牌子的特制鋼筆,比所謂商務英人手一支的萬寶龍更貴,好是極有人認出來。葉大公子的口頭禪是,錢要調,要得人炕出瑯真錢。
易長寧的這支筆稍有點,用并不合手,但就是喜歡。無所事事的時候,就用這支筆寫易長寧的名字,易長寧易長寧易長寧……
白的紙上黑的字跡,筆筆劃劃連在一起,易長寧易長寧易長寧……總想起他舉筆比劃的那一剎那,而他長長的睫的,輕輕刷過心底,令人有一種幸福的栗。
后來阮江西偶爾被守守氣到,就會說:“易長寧那種青年才俊,怎麼就會被你這種人追到手……”
“追男,隔層紗。”守守不無得意:“只要你勇當先,總會到手的。”
其實還是占了近水樓臺的便宜,是校臺的記者,本來是剛進校門那會兒,鄭知衡替安排的一閑差,免得太悶了。演講結束后,聽說要采訪易長寧,守守立馬積極跟在師兄后頭,混進了革命的采訪小分隊。
師兄們都是去干活的,提前好幾天就中規中矩做足了一切采訪的準備,只有混水魚,名義上是攝影師助手,實際上是去看帥哥的。
易長寧的公司在寸土寸金的CBD,核心商務區的寫字樓,氣勢當然不凡。守守家族長輩們的生意都做得極大,見慣了這種地方,倒沒覺得有什麼出奇之。一位姓劉的助理負責接待他們,引他們進易長寧的辦公室,有點歉意的微笑:“真不好意思,會議比預期延長了半小時,所以請大家稍等一下,易先生馬上就過來。”
采訪小組領頭的是播音主持系的大師姜潔丹,聽這位劉助理這樣說,連忙笑著說:“哪里,是我們比約定的時間來早了。”
師兄們忙著選機位,最后桿一遍采訪大綱,話筒試音……只有守守無所事事,于是參觀辦公室。姜潔丹看守守煞有其事的仰面瞻賞墻上的字畫,不由覺得好笑,低聲同說:“現在的海歸,都興把辦公室弄得這樣古古,唯恐人家說他不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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