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將守守一直送到了家，守守很沉默地直接上樓去，母親還在瑞士沒有回來，家里冷冷清清的，宋阿姨從后面進來，只看到已經走上了樓梯，于是問，:“守守你回來了？晚上想吃什麼？”

守守沒有回頭，站在樓梯上停了一停，才說，：“我不在家吃。”

換了件服就下樓來，宋阿姨又只看到匆匆的背影，于是問：“守守你出去啊，要不要司機送你？”

“不用了，南方馬上就到了，他來接我。”

“噢。”

一直走出了大門，車道幽深漫長，走了很久才走到馬路邊，又順著馬路走了很久，才攔到一輛出租車，：“去地鐵站。”

“小姐，哪個地鐵站？”

“最近的地鐵站。”

“小姐，您下車吧，往前走兩百米就是，看到了沒有，那個像碉堡的。”

覺得有點好笑：“師傅，謝謝您。““不用！”

還從未乘過這城市的地鐵，上次搭地鐵還是在倫敦跟江西一塊兒，幸好示意圖標志明顯，順利到達要去的地方，既沒有坐過站，也沒有坐反方向。

出了地鐵站再打的，終于找著那條街，整條街全是一的小店，門面都不大，看起來也都差不多，但走進去大有乾坤，從天到地的墻上架子上五花八門，什麼樣的東西都有，好多守守都不知道是干嗎用的，像上次來一樣覺得跟花繚，這樣一路走一路逛，還沒找著記憶中的那家店，最后終于又踏進一家，店主迎上來打招呼：“姑娘，買裝備？”

店主只有三十多歲，卻滿臉胡子，蓬蓬看起來像野人，一笑出一口白牙，更像野人了：“看上什麼了？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

守守見著這大胡子就想起來了，就是這家店，還記得這店主姓胡，因為上次易長寧帶來的時候，聽這店主自我介紹說姓胡，還悄悄跟開過玩笑：“覺不覺得他像金庸筆下的胡一刀？”

所以稱呼了一聲：“胡老板。”

“喲，你是客介紹來的？”胡老板搔了搔頭發：“看起來又得打折了，老告訴大哥，你想去干嗎？是爬珠峰呢，還是游金沙江，是上拉薩呢，還是下墨？是想去看三江并流呢，還是去看那黃河第一灣？”

“其實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徒步？”大胡子咧著笑，“你新驢友吧？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門裝備。”

大胡子其實很熱心腸，給不東西，更是替配了一套既輕便又實用的裝備：“帳篷，防袋，睡袋，沖鋒，登山靴，水壺，手電，頭燈”

守守沒想到需要這麼多東西，而且每一件都設計細，必不可。大胡子替收拾進一個大背包，守守也覺得驚訝，吃喝拉撒睡的全部，竟然一個大背包就統統裝進去了。

大胡子往背包里又擱了幾袋能量餅干：“你出發的時候，去超市多買點巧克力之類的東西帶上，那玩意兒補充熱量最好。”

守守已經去試間換了服，沖鋒穿上自己都覺得很神。背上背包，幸好沒有想象得那麼重，大胡子朝翹起大拇指，“帥！”

自己從窄窄的鏡子里看，也覺得英姿颯爽。

先去超市買了巧克力和方便面，然后直接打的去火車站，，買了時間最早的一趟車的票，在候車室百無聊賴地等。候車室里人很多，因為學生們快放寒假了，到都排長隊，不人用報紙墊在地上，就那樣席地而坐，沒機會見識這種場面，真懷疑自己能不能上車。

事實上的擔心是多余的，檢票時本不用往前走，全是后面人在推，上車時也是賣不知道怎麼就稀里糊涂上去了，但沒有位置坐。

生平第一次在列車上占了大半夜，火車奇慢無比，走走停停，最開始站，最后發，于是坐在背包上，人又犯困，恨不得蹲著，但蠻車廂的人，嘰里呱啦地說話，還有小孩子又哭又鬧，疲憊地合著眼睛，辛苦的想，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父母偏要火車，說現在機票都打折了，飛來飛去多簡單，起碼不用這份罪。

終于熬到下車，背著包踏上站臺的一瞬間，差點的邁不開步子。天早已經亮了，出了小站，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幸好帶著攻略。

攻略還是三年前打印的，不知道還能派上多用場，那時候兩個人剛認識不久，他約來徒步長城，只是小時候被長輩們帶去長城玩過，都是風景區。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聽過徒步長城。易長寧告訴，許多外國游人專程來中國徒步長城，因為非景區的長城十分壯觀。

是真的非常累，雖然事先做過充分的準備，但那是第一次走那麼遠的路，幾乎沒有路的山，而易長寧不停鼓勵，也非常有氣勢，兩個人走走停停，竟然差不多走完了預計的全程。

淺已近黃昏，余下的行程已近不多，兩個人都踏步輕快，在下山的時候，一只松鼠突然啊從灌林叢中鉆了出來，守守“呀”了一聲，滿心歡喜想要逮住它，易長寧：“別追！”已經踩在一塊山石上，腳下一，幸得他及時抓住的胳膊，才沒有下山去，生生驚出一冷汗：“好險。”

易長寧說：“你真是糊涂膽大，都不看腳下是什麼地方！”

才覺得腳踝劇痛，他也察覺了：“腳扭到了？”蹲下來拉高的腳，然后了的腳踝，雖然他作很輕，但痛的幾乎要大，他說，：“不知道骨頭怎麼樣。”

他解下上的背包，從里面拿了兩瓶水，塞進了兜，然后將背包往灌木叢上一扔：“我背你吧，找大夫。”

守守覺得不好意思的，因為之前兩人連牽手都很：“那背包怎麼辦？再說你背著我怎麼往下走？”

“是你重要還是裝備重要？我背著你繞遠一點，從長城上繞過去，那邊是景點，有路下山。”他又好氣又好笑：“快點！夜里山上有狼呢，我可不想背著你還被狼追。”

一提到狼，嚇了一跳，立刻乖乖伏到他背上。

他背著又往上爬，回到長城上，路好走了一些，只不過要走得更遠，他溫熱的脊背，寬廣而可靠。

天漸漸黑下來，路也很難走。他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覺得擔心：“我可以下來走，不要的。”

他說：“不行，萬一傷到骨頭，可不是玩的。”

開玩笑似的說：“我背著豬八戒，多難得的機會。”

伏在他背上赫赫的笑。

落日非常。

殘如，灰的長城似一條蜿蜒的巨龍，起伏在山脈間，夕將一切鍍上一層淡淡的金，他們一步步走在長城上，只覺得天地寬闊，四海無涯，而他們迎著落日走去，仿佛要走進那夕中去一般。

他們停下來休息，的腳站不穩，只好扶著他，他細心地擰開瓶蓋，才把水遞給。

巨大的落日正緩緩沉沒于遠山之間，夕下他的臉龐被鍍上了淡淡的金。風很大，他問：“冷不冷？”將沖鋒下來，披在肩上。服上有一點上獨有的氣息，仿佛是薄荷的香氣，清涼而爽淡。

極了，小口小口地抿著水，夕下的臉飽滿似一朵蓮花，有一點艷的緋紅，上還有晶瑩的水痕，仿佛盈盈的水。

仿佛是蠱一般，他就那樣毫無預備地吻上的。

守守似乎連呼吸都停頓了，只余他上清涼的氣息，還有溫存的依。直到他不舍地移開，的眼中仍是迷蒙的驚。連多看他一眼似乎都了很困難的事，整個人像是一塊炭，幾乎快要燃起來。

天完全黑下來，夜空更加漂亮，漸漸明亮的星子，堆積燦爛如花，又亮又低，每一顆仿佛都手可及。

他告訴：“我很小的時候，還在國，看過一部電影，名字《霹靂貝貝》，里面的一群孩子跑到長城上去等宇宙人，星空特別，所以我一直夢想來長城上看看星空是什麼樣子，這次終于看到了。”

于是笑：“長城上沒有宇宙人，長城上只有豬八戒。”

他也笑：“我就喜歡豬八戒，有什麼辦法。”

將臉埋在他背上：“那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他說：“我不知道，喜歡就是喜歡了，哪里講得清為什麼。”

是呵，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他，但了就是了，沒有道理，說不出理由。不由得在他背上，聽他咚咚的心跳聲，有些擔心地問：“你把裝備都扔了，我們又油菜有東西吃，萬一真遇上狼怎麼辦？”

他半天玩笑半認真：“真要遇上狼啊，我就犧牲一下相，說不定是條狼，你就趕趁機跑唄。”

只這一句話，便覺得安心，有他在，一定不會害怕的：“要是遇上一群狼，那怎麼辦？”

伏在他背上，聽著他笑聲沉悶：“遇上一群狼了，我就唱歌。我們公司的員工說，我唱歌能把狼都給引來。到時候我就一邊唱歌一邊往前跑，把它們引開。你不就安全了？”

開懷大笑：“我還沒聽過你唱歌呢，你快唱一個給我聽。”

“不行！萬一真引來狼了怎麼辦？還是你唱吧，好不好？”

一直記得，永遠都記得，在滿天燦爛的星下，他背著，而在他耳邊唱著歌，兩個人走過星空下的長城。一直走，一直走，仿佛天地茫茫，時空無垠。那天唱了許多許多歌，從外婆小時候教的《綠袖子》，到媽媽喜歡的《蘭花草》，還有學校里學過的中文歌、英文歌，甚至還有唯一會的兩首法文歌。

唱到最后口干舌燥，可是滿心歡喜，因為看到山腳上的人家燈，仿佛滿天繁星一般，灼灼閃閃。他和走了那麼遠，終于重新回到這世間來。

在回到村口之前，趁著小路上的黑暗，他飛快地在上又啄了一下：“待會兒親不到了。”

這樣孩子氣，難得一見。的臉在黑暗中發燙，低聲說：“以后你不許跟別人爬長城。”

他在黑暗中無聲微笑：“從今往后，我只跟你一個人爬長城。”

后來，爬長城了他與之間的，他想避開人親吻的時候，總是低聲告訴：“我想爬長城。”

那樣甜，竟然都已經了虛無縹緲的往事。

如今，一個人去長城，看滿天星輝燦爛。

天氣并不好，沉沉的，也許連看星星的幸運都沒有。

在火車站外租了一輛面包車，顛顛簸簸一個多小時，終于到達山腳下的那個小山村。

抬起頭來，就可以看到山上蜿蜒起伏，似一條灰巨龍般的長城，沉默而亙古不變的歷史脊梁。既看不到首，亦看不到尾，順著山勢綿延，一直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村子里有幾家客棧，這兩年爬長城已經了熱門的徒步運，村子里的人見到背著登山包的也見怪不怪，將去客棧的路指給看。

在客棧里洗了個澡，出來后聞到飯菜香，才想起自己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有吃過飯。

老板娘的手藝很不錯，給炒了兩個菜，吃得很香。老板娘陪說話，好奇地問：“姑娘，你真的打算一個人上長城？”

“嗯。”

“那你可別走遠了，從咱這兒上去的一段都是修過的，你走著看看也好的，再往前走遠了，一個姑娘家，可危險了。天氣預報余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雪呢”

然后絮絮叨叨地跟講，有哪些徒步者遇上過什麼危險，主要是外長城有很多地方油菜修繕，坍塌得厲害，所以很難攀登。

“阿姨，沒事，以前我來過一次。今天我只是往前走走看看，不要的。”

其實心里也沒底，因為油菜有多徒步經驗。背著包上山慢慢地順著長城往前走。

最開始一段長城很容易看得出來是修繕過的，寬闊平坦，和八達嶺的長城差不多。天氣并不好，烏云布，天空仿佛手可及，幸好油菜有刮風，游人寥寥，走了一段之后，終于遇上了一個大學生團，七八個人，都背著大大的登山包，還帶著相機三角架，吵吵嚷嚷十分熱鬧。

休息了一下又往前走，不久后這又學生就超過了，學生跟揮手：“嗨！”

也揮揮手：“嗨！”

那群學生走得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起伏的城墻上。山勢開始陡峭，專心致志開始爬山，最開始沒有多技巧，后來慢慢想起易長寧當初教的一些經驗，知道怎麼樣能省力。終于登上一個山頭，站在敵樓上，頓時有種前所未有的霍然開朗。

天地蒼茫，只有不斷延向前的城墻，一個山頭比一個山頭更高，一座敵樓比一座敵樓更險峻。一路走著，并不覺得吃力，也不知道到底走出了多遠，反正經過了好幾個敵樓了，才停下來休息。喝了一點兒水，站在敵樓上回頭，只見關山重重，暮蒼茫，而山河無聲。仿佛天地這間，唯余一個人。

很孤獨，可是心反倒一片清明。

站得這樣高，極目去，天與地宏大得令人深切覺到自己的渺小。

繼續朝前走，路越來越窄，許多地方都已經崩塌，上坡的角度越來越陡，有一段城墻簡直近乎豎直垂懸，而且損毀得厲害，仿佛被誰拆了一條廢磚堆，就那樣從山頭傾瀉著鋪下來。只好手足并用爬上去，剛剛爬到一半，臉上突然一涼，原來是下雪了。

萬點雪花被風卷過山間，整個天地頓時籠進白蒙蒙的雪簾中，無數片六角飛花落下來。蒼灰的山脊在一點點變得淺白。天快黑了，開始猶豫，回去是來不及了，也沒有可能。夜后也許會結冰，要趕想辦法把帳篷支起來，然后生火，最好是可以追上那群學生，跟他們在一起比較安全。

沒有退路，唯有希盡快抵達下一個敵樓。記得上次來時，見到不保存相對完好的敵樓，可以供扎營用。剛才經過的敵樓也有保存很好的，比老百姓家的房子可牢固許多，城磚厚得連風聲都聽不見。把頭燈找開，一步步往前走，下雪路，不習慣戴手套，總抓不牢城磚，咬了咬牙，把手套摘下來，開始徒手索。

很冷，雪越下越大，而山勢越來越陡，爬得越來越慢。

天終于黑下來，風越刮越大，氣溫也越來越低，無數冰冷的雪花飛打在臉上，開始覺得冷和。

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漸漸襲上心頭，或許永遠沒辦法抵達下一個敵樓，或者下一個敵樓已經坍塌了，或者今天晚上就要凍花在這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