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守把電話掛上，不由得站在窗前出神。

落地窗外就是一線碧海，中午的太正艷，而海面上有點點白帆，是國奧隊在進行例行的訓練。落在人上葉家頗有熾意，風吹得雪白窗紗飄飄拂拂，把的頭發吹了，頸間的巾也被風吹得飄揚起來，地拂過臉，想起來，這條巾還是紀南方送給的，那是他們剛結婚的時候，本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出發，去度月，所以早晨起來，剛剛刷完牙，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洗浴間，從背后摟住，親吻：“早。”

還不太習慣這種親昵，只含糊應了聲，他卻拿出條巾送給：“送給你的。”

結婚他也送過禮給，大部分是貴重的首飾，其實是代長輩送給，總是禮貌地道謝，然后回家就放進首飾盒。

真手，仿佛一縷云，繞在指尖上，黑底子白的花紋，非常漂亮，本是以為是Hermes之類的牌子，但是圖案風格并不像，果然他說：“我自己染的。”

守守大吃一驚，像看著外星人一樣看著他，倒是把他逗得哈哈大笑：“沒想到吧，我當年的專業可是化學。”

守守只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他曾用這招哄得多孩子團團轉。不過這條巾大方，配什麼服都顯得白搭，這次出門，隨手帶了兩條巾，沒想到其中就有這一條。

門鈴又響起來，去開門，原來是住在隔壁房間的糖糖，對說：“吃飯去吧，接待方請吃海鮮。”

“我有點不舒服。”其實病了差不多快一個星期了，像是冒了，昏昏沉沉沒神，渾發，但嗓子不疼，又不發燒，于是懶得吃藥。每天喝瓶金銀花，拖拖拉拉一直沒好：“中午我就不去了。”

糖糖知道最不愿意應酬那些企業家，所以說：“那好，你休息一會兒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守守說：“別麻煩了，待會兒我睡一覺起來，自己去吃點粥得了。”

“行，你照顧好自己。”

糖糖走了，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只有風吹窗簾，有細碎的灑在床上，守守覺得困倦，于是睡了一覺。

后來被電話吵醒，睡得迷迷糊糊也沒有看來電：“您好，葉慎守。”

“守守。”

易長寧的聲音清涼如水，仿佛帶著薄荷的些微香氣，令從昏沉的睡意中漸漸蘇醒，他問：“忙麼？”

“在酒店睡覺。”

“不舒服嗎？”他語氣中著擔心：“是不是水土不服。”

“不是，就是有些累。”

“那有沒有力氣出來，我請你吃飯。”

守守笑起來：“你飛過來吧。”

他在電話里也笑起來：“好啊，我馬上就飛，你等著。”

話音未落，門鈴叮咚叮咚地響起來，守守以為是同事們來了，一張，原來是易長寧。

只覺得心花怒放，滿心歡喜，打開房門撲他懷中，仰起臉只會笑：“你怎麼來了？！”

易長寧笑著抱起：“我怎麼不能來？”

被他抱著轉了兩個圈子，轉得頭暈，于是掙他的手臂，又仰起臉看他：“你怎麼瘦了？”

“你才瘦了呢。”他說：“比以前輕了。”

“怎麼突然來了？”

“過來談筆生意，所以正好來看你。”

他帶去吃飯，餐廳有落地窗正對著無敵海景，黃昏時分海風烈烈，碎浪千層，怡紅碧水襄出無數細白浪花，風景非常漂亮，菜品則是五星級的一貫水準，不過不失，而守守難得好胃口，吃了整碟的銀鱈魚，易長寧說：“我這是第一次來青島，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所以帶你來這里了。”

守守喜歡這里的自制酸，喝完了似乎覺得意猶未盡，易長寧于是又替多點一份。

守守說：“我倒不是第一次來青島，小時候跟爺爺來過幾次，大學時還跟同學來過，我可以當半個導游。”

易長寧說：“那好，晚上由你負責導游一下。”

晚上兩個人去八大關，一路上的士司機滔滔不絕：“兩位是來度月的吧？那就在咱們青島拍婚紗吧，第一浴，第二浴……海景拍出來特漂亮，好多人原來都拍過了，到咱千年古道一看，嘿，忍不住又拍了第二套。不信你們明天上海邊瞧，拍婚紗照的多了去了……”

守守覺得有點難堪，易長寧卻很認真，時不時還接話問上兩句，哪家影樓的照片拍得好，哪家影樓的后期做的特漂亮，司機如數家珍，最后還給他們一章名片：“拿這個，說是我介紹去的，人家給打折。”

易長寧道了謝接過去，等到了八大關，下車后他很自然地拖住守守的收，說：“我們去吃冰淇淋。”

其實八大關到都是老房子，很多舊別墅，依舊保持了當年的風貌。冰淇淋店開在一幢老房子里，燈火通明，遠遠看去，玲瓏剔如同電影布景一般。

店里只有三三兩兩的，守守剛吃過了飯，沒有胃口，于是只是點了抹茶的單球，易長寧了一杯咖啡陪。冰淇淋味道很好，守守剛剛吃了兩口，忽然恪到了牙。

很俗套的節，而易長寧只是著微笑。

戒指并不大，小小的白金指環，鑲了一圈碎磚，正是喜歡的樣式，簡單大方。看著掌心的指環許久，終于瀟瀟：“這招好老套。”

易長寧握住的收，將戒指替戴上，說：“我們公司的小姑娘教我，追孩子，一定要俗，招數雖然老土，只要真心就好。”

指環大小正合適，他永遠如此細心，只要是對。

旁邊有對正好目睹，看到他替戴上戒指，頓時噼噼啪啪鼓起掌來，那孩子還激地朝他們直比畫手勢，侍應生也都笑著看著他兩，整間店里的人都在喝彩，還有人：“破一個，破一個。”非常熱鬧，喜氣洋洋，大家都覺得這一幕甜無比。

如此甜，幾乎不真實。

守守的視線漸漸模糊，其實三年前紀南方正式向求過婚，在葉家，的房間里，守守一直覺得那天他似乎有話要說，但總是言又止，后來他把戒指掏出來，才明白，中規中矩的磚戒，獨立的大鉆石，那時候他樣子似乎有點窘，他的手指也是滾燙的，握著的手，對說：“守守，嫁給我好嗎？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那個時候，是真的心灰意冷了，麻木地任由他替戴上戒指，他俯親吻時，的幾乎是冰涼的，可是沒有哭。

嫌那枚戒指太重，樣式也不中意，幾乎沒有帶過，而如今，一切都了枉然，從前等了又等，等了那麼久，真到了這一天，卻明明知道，這樣的幸福，不會真實。

終于把戒指取下來，擱在桌面上。

易長寧似乎有點吃驚，只是著，起往外走，他了一聲：“守守。”走得很快，易長寧追上：“守守。”

回過頭來，他看到已是淚流滿面，他問：“怎麼了”

不肯說話，就站在那里，易長寧看著，路燈將的影子拉得極長，纖弱似天上一鉤云，襯著月，單薄得不可思議。

而只是看著，淚眼模糊。

他問：“為什麼？”

幾乎不能說話，唯有哽咽，他似乎一下子明白過來，將攬懷中：“守守……”他說：“我不是你，我會等，好不好，我等，好不好？”

他握著的手：“你等了這麼久，現在，我也會等你。”

守守從青島回來，正好紀南方出院，盛開怕不去醫院，早早就司機來接，守守因為連日來父母盛怒，也想有所轉圜，所以很聽話地到醫院去。

石膏已經拆了，但紀南方行還是不怎麼方便，他堅持不肯坐椅，醫生都沒轍，正勸得口干舌燥，守守正好來了。

上次他趕走之后，兩人差不多快一個月沒見面了，守守只覺得那天之后紀南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今天再見著亦覺得陌生，雖然他還是那樣子，不過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神氣，可是自從結婚以來，他從來沒有待這樣冷淡。不過說了句：“還是聽醫生的吧。”

他就冷冷瞥了一眼，于是就閉上，不再說話。

最后他到底沒有坐椅，被人攙進了電梯里，下到七樓時有人按鍵，進來個孩子，似乎還是學生，眉目清秀，留著一頭長發，背著雙肩包，手里還提著一只紅的保溫桶，看了守守一眼，然后就垂下眼簾，很安靜地站在電梯的一角，以為是自己最近在節目中上鏡多，被認出來，也沒有多想。

上了車守守才問：“你回哪邊？”

“回家。”

那就是紀家了，守守于是不再做聲，車開得不快，來接他們的是紀家的司機，眼觀鼻鼻觀心，專心開車，對后座的形似乎完全視若無，偏偏是周末，路上堵的一踏糊涂，車子塞得彈不得，好半響才往前挪一下，守守覺得氣氛沉悶，紀南方拿著手機發了條短信，覺得很意外，因為他不論對任何人都是講電話向來不耐煩那些輸法，估計這陣子在醫院養傷實在無聊，連發短信都學會了，不過一會兒，有滴滴的蜂鳴，大約是短信回過來，他看后卻抿了抿，線幾乎挪了一條線，守守認得他快二十年了，知道他這樣子是不耐煩到極點了。

但是他不說話，也懶得問。或許紀南方覺得累了，隨手丟開手機后，一直閉目養神，守守于是看車窗外，堵堵停停，走了快一個多小時才到家。

紀媽媽在家，看著紀南方被攙進來，心疼得無以復加：“你看看，弄這樣……”

“媽！”紀南方不耐煩地打斷：“我累了。”

“好……好……”紀媽媽說：“我已經人放了說，守守幫你洗個澡，醫院里一定不舒服，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

“守守還有事呢。”紀南方說：“們臺里要加班，回頭我自己洗就行了。”

“胡說！你看你連站都站不穩，還逞什麼能？”紀媽媽呵斥了他，又轉過臉來對守守說：“今天周末，怎麼還要加班？南方今天才出院，確實是特殊況，這樣，我人打電話替你請幾天假，在家幫媽媽照顧下南方，好嗎？”

守守知道會說到做到，這樣的兼施，自己本沒辦法拒絕，只得低聲說：“媽，我自己打電話請假就行。”

“好孩子。”紀媽媽贊許地拍了拍的手，又白了紀南方一眼：“不讓你媳婦幫你洗澡，你都這麼打了，難道還讓我幫你洗？”

這麼一說，正端茶上來的阿姨都笑了：“南方那是害臊呢，他小時候咱們替他洗澡，還拍過一個帶子。”

“對對。”紀媽媽也笑了，興致：“還是那種老式的家用攝像機拍的，我去找找，帶子擱哪兒了，這個片子頂有意思，他爺爺當時就最看，看一次笑一次。”

這樣說笑著，混若無事，紀南方卻冷著臉：“媽，讓回家去吧，有什麼意思？”

“你胡說什麼你？”紀媽媽震怒，“去洗澡，從醫院出來，看著就臟。”

他沒再吭聲，掉頭一瘸一拐地往后面走，紀家的房子是那種舊式的大宅子，一路都是青石砌。紀媽媽輕推了推守守：“去啊！”守守無奈，只得追上去，扶他下臺階，又上臺階，進了垂花門，他們的房間在后院西廂，順著抄手游廊進去，一明兩暗，改客廳與睡房的。當初結婚的時候重新裝修過，所以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里面其實布置得很舒適，但他們結婚后很回來住，所以守守進門之后，只覺得陌生。

守守去洗澡間看了一看，洗澡水已經放好了，紀南方拿了浴袍，說：“你在這坐會兒吧，等我媽睡了你再回去。”

守守點了點頭，他就進浴室去了。

這屋子里都是一的舊式家，一張榻還是古古香的樣子，守守覺得無聊，坐下來隨手翻了翻茶幾上放的刊，看上頭出刊日期還是兩個月前，因為負責結的阿姨是不會這些東西的，所以照原樣擱在這里，想必紀南方也很回家來。

很無聊的部刊，翻了兩頁就覺得困，掩口打了個呵欠，把雜志擱在一邊。

醒的時候只覺得一片漆黑，原來天已經黑了，屋子里沒有開燈。睡在那里沒有，得胳膊肘發麻，上倒蓋了一條毯子，睡得口，也了，胃里十分難。

紀南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推開毯子起來，走到門口才約約看到他坐在假山旁的石凳下，想著天氣雖然熱了，但夜里石凳畢竟涼寒，他這樣坐著，萬一被紀媽媽看到，一定又要挨罵，所以走過去，打算他進屋里去。

走得近了，才發現他在打電話，忽然聽到他說：“說要為難那姓易的，我可從來沒說過這話……”聽見腳步聲，猛然回過頭來。

守守站在那里，一不看著他，兩邊抄手游廊下，點著一盞盞燈，照見院子里花木扶蘇，，而在那邊，整個人卻在忍不住微微發抖。

紀南方看著，頓了一下，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我這有點事，回頭咱們再說。”

他把手機合上了，守守只覺得站不住，仿佛發，扶著那株海棠樹，胃里也翻江倒海一般，只覺得惡心嘔吐，太砰砰直跳，仿佛有誰拿著大錘子狠命垂著，垂得每一神經都牽連到心臟，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而急促，紀南方慢慢站起來，他本來行不便，朝走了兩步，亦不像是別的，只是訂定看著。

守守也看著他，烏黑明亮的眼眸，怔怔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三哥……”

他有事那種奇怪的表，轉過臉去：“別我三哥。”

“紀南方。”一字一頓的說：“哪怕我們這夫妻做的再沒意思，但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你不是壞人……”只覺得急怒加，“沒想到你這麼卑鄙，你除了玩的你還會什麼，你除了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還會什麼？你除了會仗勢欺人你還會什麼？我沒想到你會是這樣子，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他瞧著，像從來沒見過的樣子，過了會兒，他轉開臉去，竟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腔調：“我知道你惡心我，你心疼那姓易的是嗎？我告訴你，你心疼他的日子還在后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