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遠近天涯(海上繁花番外)
雷宇崢在家住了兩天,等到了周日晚上,他打電話讓書訂機票,邵凱旋卻突然對他說:“多訂一張。”告訴他說:“你陳伯伯的兒回來了,就是宜珈那丫頭,明天也要去上海。陳宜珈在國外十幾年,人生地不的,到了上海你陪多走走。”
他怔了一下,韋濼弦躲在邵凱旋邊就沖他扮鬼臉,笑得無比燦爛,他只得陪笑:“媽,我還有工作呢……”
“那就工作結束后請人家去吃頓飯什麼的,帶人家轉轉,好好玩玩。”邵凱旋問:“你就忙得這點功夫都不出來?”
雷宇崢怕氣,連忙說:“行,行。”
他已經有六七年沒見過陳宜珈,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很多年前的圣誕節,回國度假。那時不過十五六歲,只記得把頭發染得通紅,活像個小太妹,他一想起來就覺得頭痛。結果在機場等了半晌,沒等到記憶中的小太妹,他想,該不會是遲到了吧。這種大小姐最沒有時間概念,自己又不能不等,好在機票還可以改簽。匪
他正打算去改簽,忽然聽到后有人:“雷宇崢!”
很清脆的聲音,回頭一看幾乎認不出來了,畢竟這麼多年不見,雖然陳宜珈廓沒大變,但眉眼都長得舒展開來,短發大眼,又穿仔T恤,幾乎俏皮得像個小男生。只是笑起來明眸皓齒,明顯有一種孩子的甜凈,陳宜珈倒落落大方:“安檢是在那邊吧?”
兩人都沒什麼行李,安檢倒是很快,陳宜珈十分興,又說話,一路上都只聽嘰嘰咕咕,從國航的空姐漂不漂亮一直夸到還是北京的蟹殼黃燒餅好吃。嗓音清脆婉轉,像古人形容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可是大珠小珠沒完沒了的落了一路,雷宇崢就覺得頭痛了。
出了機場有司機來接,他正煩惱如何安置這位大小姐,陳宜珈倒是毫不矯:“送我去首席公館吧,我在那邊訂了房間。我同學還等我一起逛街呢,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氣:“那我明天晚上替你接風吧。”
很干脆的答應:“行!但我不吃西餐!”
他把這句話告訴了書,單婉婷很是盡職盡責,專門在一間新開的本幫菜餐廳替他們訂了位置。結果一進去,他就看到了上博堯。陳宜珈也看到了:“那不是上?咦,他帶朋友來吃飯?還帶兩個?真厲害啊!”
上博堯大約是說了什麼笑話,逗得他對面的一個孩子笑起來,另一個則在低頭喝茶。陳宜珈走過去在他肩頭一拍:“上!”
上博堯回頭一見是,又驚又喜:“是你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半個月了,天在家彩娛親,我媽終于肯放我出來玩玩。”說到這里低了聲音:“不過給我指派了個監護人。”
“監護人?”
陳宜珈一努,上轉臉一看到雷宇崢,不由得哈哈大笑:“雷二,你如今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雷宇崢笑了一聲,并沒說話。倒是陳宜珈很好奇上的伴:“這是……”
“我朋友,杜曉蘇、鄒思琦。”上轉過臉又對杜曉蘇和鄒思琦介紹:“陳宜珈,我學妹。”
陳宜珈笑容可,跟們打了招呼,又對雷宇崢說:“要不我們就跟上他們一塊兒吃吧。”
上十分高興:“來來,一起吃多熱鬧。吃完了咱們打麻將,誰輸了誰請宵夜。”
陳宜珈大喜:“好!我自從跟室友學會了打麻將,就沒痛快打過一回,好容易搬家遇到位鄰居太太也會打,可惜卻是個日本人,只會打日本麻將。這倒也罷了,三缺一,哎喲郁悶死我了。”一邊就招呼服務生:“拿菜單來,趕的點菜,吃完了咱們好打牌。”
雷宇崢這時才說:“打什麼麻將。”
陳宜珈大眼睛一轉:“那唱歌也行啊,我是麥霸,就怕你們搶不過我。”
結果一幫人吃完了去唱K,上是夜店的常客,于是由他挑了地方。一進店中真是風八面,咨客全都認識他,一路走一路還有無數副理跟他打招呼:“您來啦?”所以一進包廂,陳宜珈就說:“上,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怎麼不知道你江湖地位這麼顯赫?”
上一臉的郁悶:“別提了,我也不知道。
“你一看就是爺模樣嘛!”陳宜珈笑容可掬:“用你們廣東話怎麼說來著?”努力學著粵語發音:“仔骨骨。”
上正好端起杯子,差點沒被冰水嗆死:“你還知道這個詞啊?”
“我的室友是香港人,跟學的。”陳宜珈開玩笑:“大家今天不要點粵語歌啊,有嶺南世家的細爺在此,唱不好會被他笑的。”
杜曉蘇有點意外,跟上認識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他是廣東人,因為日常他都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上大約也看出了的疑,因為音樂聲有些吵,所以側過去對解釋:“我媽媽是北京人。”偏偏陳宜珈看到了:“喂!不許說悄悄話啊!”沖上眨了眨眼睛。上在頭上敲了一記,說:“就你眼尖快。”陳宜珈著被敲疼的地方,湊到雷宇崢耳邊小聲嘀咕:“我看杜小姐一定是上的朋友,他這麼照顧。”
雷宇崢沒有說話,上已經起來:“喂喂!不準說悄悄話啊!”
陳宜珈沖他扮個鬼臉:“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雷宇崢將話筒遞到手中,說:“唱歌吧。”陳宜珈果然是麥霸,拉著鄒思琦一起,話筒在兩個人手里轉來轉去,把兩個男人撂在一旁。上是個坐不住的人,就拉著雷宇崢出去氣。從走廓出去就是很大的空中花園,有天的泳池和躺椅,靠近欄桿的一側有藤椅,正對著繁華的夜。喧囂市聲被隔在了咫尺之外,倒顯得鬧中取靜。兩個人靠在欄桿上著煙聊了會兒,上忽然想來:“對了,我有個朋友想買你們公司一個什麼樓盤的房子,給個優惠價吧。”
雷宇崢隨口說:“他拿你的名片去找我書吧。”
“行。”上一笑,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謝了啊。”
雷宇崢第二天就把這事忘在了腦后,他公事既多,幸好陳宜珈活潑好,在上海朋友又多,他不過空陪吃飯購,或者偶爾負責接送,還算是好應付。等到周末,他在辦公室加班,單婉婷忽然想起來問他:“對了雷先生,上先生的朋友拿了張名片來,指名要買一品名城的房子。就是原來杜小姐名下那套,因為您專門待過,這套房子由您親自理,所以我只把他的聯絡方式留下來,沒有立刻回應他。”
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老板的臉,其實看不出來什麼來,雷宇崢平常永遠是山崩于前不變的樣子,天大的事也頂多只皺皺眉,而今天他連眉頭都沒有皺,語氣也很平靜:“我知道了。”
晚上回家后他考慮了片刻,才給上打電話,手機響了好久沒人接,正打算掛掉了,終于有人接了,卻是個人:“您好。”
他沒有說話。
“喂!”又問了一遍:“請問是哪位?”等了幾秒鐘沒有回應,于是的聲音似乎離遠了些:“上,沒人說話,要不你來接吧。”
他把電話掛斷了。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聽出的聲音,有兩秒鐘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坐在那里,過了一會兒,手機卻忽然震起來,嗡嗡的蜂鳴,在安靜的室顯得格外突兀。
他坐在那里不,電話在手心里震個不停,像是一顆心,一直震,一直震,震到他手心發麻,最后終于接了。
“雷二,”上的聲調顯得很輕快:“剛才是不是你給我打電話?”
他頓了一下:“哦,找你出來吃飯。”
“我在湖邊呢。”上似乎非常愜意:“過來玩兒吧,我們又在烤呢,你聞聞這香……嘖嘖……”
雷宇崢知道他在太湖邊有座豪宅,還是原來民國時期一位耆耄的別墅,解放后一度被沒收為公用。幾年前輾轉拍賣被上購得,不久后又斥巨資重新裝修。在花園假山上頭生生造出個泳池,號稱可以在游泳池中欣賞湖山。上經常呼朋喚友去那里度周末,大隊人馬就在花園里支了架子烤,因為經常煙熏火燎,把一架據說是清末緒年間名士手植的古紫藤,竟然都給熏死了,于是多次被葉慎寬稱贊是“焚琴煮鶴花間曬清溪濯足的典范”。說歸說,一堆人照樣經常過去吃烤喝酒,想必上又是在這豪宅的花園里烤。
“好,拜拜。”
他拿了車鑰匙出門。
也沒有什麼目的,路邊的霓虹不停的掠過視線,或紫,或紅,滟滟的流,一直映到車前玻璃上來。這城市正是歌舞升平,繁華到了頂點,熱鬧到了極。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意興闌珊。
最后他把車停下,隨便挑了個記事簿上的號碼打出去。
對方大約沒想到他會主打電話,所以連聲音里都著幾分驚喜,亦亦嗔:“是你呀?”
“你在哪里?”
“我還在片場。”大約是怕他掛斷,急急又說:“不過已經收工了,要不我過來找你?”
“那我在酒店等你。”
“好。”隔著電話線亦可以想見喜孜孜的樣子,連聲音都似甜了幾分:“我馬上就過來。”
極度疲倦之后,腦中有短暫的空白,但涌起的卻是更空虛的覺,只覺得乏力。任憑花灑的水流打在上,仿佛是麻木,更多的是倦怠,就像是整個人都缺了一塊,怎麼也填不起來。
大約洗得太久,許優隔著門,俏皮的聲音:“要不要我進來幫你背?”
他沒有回答,把花灑關掉,拿浴巾拭干上的水珠,然后換好服出去。
許優知道他的習慣,所以雖然失,但看到他漉漉頭發,溫的問:“幫你把頭發吹干了你再走?”
“不用了,謝謝。”聲音疏遠而客氣,仿佛有一點心不在焉。房間暈黃的燈下只見他薄薄的,微抿的弧線出冷漠的氣息,相法上說薄的男人薄幸,許優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素來鐵石心腸。相已經差不多兩年,卻幾乎無法理解他的任何一面,何況今天晚上他似乎緒有些微的反常,雖然不易覺察,但很敏銳的知了。所以沒有再多話,拿過外套幫他穿好,然后目送他出門,說:“開車小心點。”
他的手已經到了門鈕,忽然頓了一頓,轉過來看著:“前陣子你不是說想換車?保時捷的911不錯,也襯你,就買那個吧,提車的時候記得打電話給我的司機,有人會去結帳。
歡喜不勝,踮腳勾住他脖子,盈盈的笑:“真的嗎?為什麼突然送我這麼貴重的禮?你想圖謀什麼不軌?”撅起來想要親吻他,但他臉微微一仰,避了開去,說:“你素來聰明,應該明白。”
的手本來摟住他的脖子,可是胳膊漸漸發,像是全的力氣都被,十指都開始發冷,一直冷到手心,終于撐不住,手從他肩頭落了下來,幾乎是失態,怔怔的站在那里,只是看著他。
“以后照顧好自己,如果不是拍戲就別熬夜,也別相信朋友就隨便投資。”他角微微抿起,其實他這樣子最迷人,可是以后再也看不見了。
“遇上困難給我打電話。”他最后一次親吻,如蜻蜓點水般吻在臉頰上,只是一,幾乎不帶任何溫度,他已經打開門徑直離去。
在電梯里他看到自己的臉,空而疲倦,凌晨時分,喧嘩的城市終于漸漸睡去,電梯里更是寂然如滅。
并非厭倦,他只是不再想維系這種關系,雖然許優十分漂亮,又幾乎從不給他找麻煩,曾是一朵他很滿意的解語花。但不知為什麼,今天晚上他只覺得倦怠,所以選擇了離開。
或許適當改變一下目前的生活,可以好過些。
第二天早晨起來,雷宇崢先去打了一場網球,看看時間還早,于是給陳宜珈打電話:“要不一起吃午飯吧。”
陳宜珈很高興:“行啊,我在和同學逛街,你來接我。”
在廣場的一角等他,他開車看到站在路旁,因為不能停車,他把車速減下來,正打算讓過馬路去等。誰知拉開車門,飛快的上了車。
“很危險的!”
“有時候做點危險的事也很有趣呀。”笑嘻嘻系上安全帶:“又帶我去吃什麼好吃的?”
“烤怎麼樣?”
說:“那要自己烤才有趣。
“那帶你去一個地方。”
出了城也沒有問去哪里,就看著他把車開上高速,于是掩口打了個哈欠,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其實眉目間還有點小孩子的稚氣,睡不夠,他并沒有妹妹,但覺得有妹妹應該就是這樣子吧。
他開車很快,等快到了正好醒來,上別墅的位置非常好,在一灣湖畔,仿佛海邊,但湖水比海水顯得更寧靜。行道兩旁皆是梅花樹,這時節只見枝葉扶疏,可以想見花開時定是香飄十里。見著這麼好的風景,不由問:“你的湖景豪宅?這也太闊綽了!”
“上的。”
眉眼彎彎的笑:“原來是上那個資本家。”
鏤花鐵門已經緩緩打開,上親自出來接他們:“喲,可真沒想到,大老遠的,真給面子。”
“不歡迎?”
“歡迎,當然歡迎!”上仍舊是笑嘻嘻:“不歡迎你,我還歡迎宜珈呢。”
司機上來替他去停車,他和陳宜珈和上說著話,一路繞過假山,遠遠看到草地上果然支著燒烤架子,一堆人歡聲笑語,熱鬧非凡。雖然隔得那樣遠,但他一眼看到。
杜曉蘇坐在桂花樹下一張躺椅上,正側過頭和鄒思琦說話。這樣遠遠看過去,側影落落,眉宇間仍舊是那般寂寥。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里奇異般安靜下來,仿佛只要見著,便覺得放心了。
可是這麼近,仍舊是那樣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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