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番外》番外2:不信人間有白頭(6)

明滅,公主似在睡夢中一般,神恬然。長長的睫覆蓋著,在雪白的臉龐上投下一重彎彎的影,只不過呼吸輕淺,仍舊在沉重的昏迷中。

李承鄞似是吃驚,后退了半步,然后,他的眉漸漸皺在一起。

裴照心想,他想起來了?自己該如何相勸?他曾經拼了命想要救,不惜和一起墜下萬丈懸崖,自己如何能勸他舍棄這個人?

過了許久,李承鄞忽然說:“父皇為什麼要讓我娶?長得這麼丑!”

裴照錯愕。

李承鄞十分嫌棄地拿布巾拭手指,說道:“快給找個帳篷挪出去,真是看見就討厭!”

裴照不知說什麼才好,最后只是答應一聲,立時就派人來將公主挪去別

此后只要一提到公主,李承鄞必然是一臉嫌棄,裴照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退出中軍帳,路上只在反復思索,該對太子如何說,怎麼說,說多

李承鄞與九公主的事,涉及私,羽林郎們并無人知曉,知者不過就是他和顧劍,但顧劍已經去向不明,可以說,只有他還知道。

他輾轉反側,一夜都未曾安枕,到天明時分仍焦慮不安,那只小雪的貓兒,一直伏在他枕邊,喵喵著,他出手指,那貓兒抱著他的手指,打起微微的呼嚕,他竟然在那細小的鼾聲里蒙眬睡去。

他并未睡了多久,也許只是煎一次茶的時刻,突然覺得帳中有人,一驚就醒了。掀簾進來的卻是李承鄞。他連忙翻起來,行禮如儀:“殿下……”

李承鄞卻一眼看到他枕上的貓,他手將貓兒捉起,笑道:“阿照,沒想到如今你竟然還養貓……”他將貓兒抱在手里弄,小雪認得他,親昵地著他的手指,李承鄞笑道,“你看,它還我手指……”話音未落,忽然撲簌簌兩顆眼淚,已然從他眼中落,滴在貓兒的皮之上,裴照已經愣住,李承鄞自己亦是錯愕萬分,他手拭過眼眶,怔怔地看著指尖濡,兀自不信是自己落淚。

一時帳中靜謐無聲,只有小雪細聲細氣,喵了一聲。

李承鄞放下貓,強自說道:“我一定是病得狠了,都落下迎風流淚的病了。”

裴照不知為何,比他更為震,他不由自主了聲:“殿下……”

李承鄞問:“什麼?”

裴照最終什麼都沒有說,李承鄞那般堅韌,從來不曾哭過。這一刻為什麼突然掉眼淚,連他自己都并不明白,因為他已經忘記了。

這兩顆眼淚簡直有千鈞重,封住了一切,封住了裴照曾經想要說的千言萬語。

裴照心想,就這樣吧,就這般做兩個陌生人,對他而言,對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就讓自己,獨自保守這個巨大的

李承鄞很快復原,他又為從前那個心懷天下的東宮太子,至于西涼公主,他是不甚瞧得上眼的。

“一個西涼子罷了。”他對裴照說道,“莫以為我不知道皇后的如意算盤。”

九公主也蘇醒過來,也忘記了一切,只記得自己是九公主,奉旨意去往上京和親。

甚至像從前一般,天真活潑。縱然不得李承鄞喜,但仍舊無憂無慮,好似天下沒什麼事讓煩惱。

裴照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他細心地將小雪養起來,不讓九公主看到。

他將小雪養了很久很久,后來小雪又生了小貓,公主和太子殿下,卻仍舊吵吵鬧鬧。

公主已經是太子妃了,但太子并不喜,甚至十分討厭。不止一次,李承鄞在他面前抱怨,“那個西涼蠻”,他總是如此輕蔑地稱呼

裴照亦無從勸說。

這日是七夕,不知為何太子妃又惹惱了太子,兩人大吵一架,李承鄞傳裴照東宮陪他飲酒,七夕宮中亦甚是有一番熱鬧,但到底是兒家才過的節氣,宮里不過賜了瓜果等,亦是給東宮眷的。

李承鄞提到太子妃就生氣:“那個西涼蠻,到中原來好幾年了,七夕連個針都不會穿,天只知道胡鬧,闖禍惹麻煩,這樣的日子,我真是一天也不想過了!”

裴照忽而只作無意,問:“殿下為何不喜太子妃?”

許是飲了酒,李承鄞有幾分氣餒,說道:“不知道,我一看到,心里就覺得煩。”

停了一停,他又說:“也不是煩,我也說不上來,就是不想看到罷了。”

裴照說:“就像不想看到我家的貓。”

李承鄞錯愕,可是過了片刻,又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就像不想看到你家的貓。”

裴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殿下駕幸的時候,切莫要讓殿下看見那只貓,殿下是不喜的。

裴照又陪李承鄞飲了幾盞酒,這才辭出。李承鄞不知為何,只覺得悶悶不樂,大約因為裴照提到他家的貓,李承鄞一直覺得是奇恥大辱,自己好端端的,為何見到那只貓就會落淚,而且竟會覺得心里好生難過,就像被利刃剜剮一般,時日稍久,他真的怕見那只貓。

堂堂東宮太子,怎麼會怕一只貓?

他心中煩悶,飲了一盞酒,起步出宮室,也不讓人跟隨,只說去散散酒意。

初起,夜來風涼,庭中花木扶疏,他沿著廊橋走了片刻,只聞蟲聲唧唧。水池里倒映著天上明月,流溢彩,波粼粼。他在池畔立了片刻,忽地有點悵然,便信步從橋上過去,經過一列廊房,便可以轉回麗正殿了。

那列廊房皆是宮人所用的屋子,今夜恰逢七夕,宮人們皆去穿針乞巧,屋子里燭火通明,卻一個人都沒有。

李承鄞從窗下過,忽然一團紅云撲窗而來,他不由得扭頭一瞧,只見窗屋子里,有個宮娥正在收拾裳,夏裳單薄,頭也不回,往架子上搭去,力小未及,那件裳便如一團輕云,落在了地上。

李承鄞不知為何,停住了腳步。那宮娥兀自不覺,反倒唱起了小曲,一邊哼唱著曲子,一邊拾掇,倒讓李承鄞覺得,此此景,倒仿佛在哪里見過。只是一片朦朧的影子,再抓不住,倒恍惚如同前世一般。

那宮娥扭頭看見他,只嚇了一大跳,連忙就跪下了,磕磕了一聲:“殿下。”

照著單薄纖細的影,倒讓李承鄞心里充滿前所未有的,他不知不覺地出手,握住的手,的手指冰涼,還在微微發抖。

他心想,不要怕啊,是我啊,是我。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眼前的人可以認出他來,會給他一個歡欣而喜悅的笑容,就如同曾經千萬次做過的那樣。

只要笑一笑,天亙山上的雪都融化了啊。

那個名字仿佛就在邊,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覺得有點氣餒,終究問:“你什麼名字?”

“奴婢阿緒。”

他在心里想,這名字不好,不是這名字,不對,不對。要什麼才好呢,應該什麼呢?他實在想不起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忽忽覺著懶得想了,因為自己會有主張,反正是會記得什麼的。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醉了,而且醉得很厲害,不然的話,心里有一個角落,為何會如此酸楚,又如此的

他忽然很害怕,害怕那些不知道是什麼,卻仿佛時時會像煙云一般消弭碎散的東西。他不由得握著的手,緩緩將的手指在自己心口上,那里在微微生疼,都在發抖,他卻是欣喜的,他說:“跟我回去吧。”

他覺得,他已經找了很久很久了,雖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但明明知道的,那是一個巨大的,令他自己都恐懼的缺失。那是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恍惚驚悸,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悵惘悔恨,是他心底里,深可見骨的蝕傷。

幸好,他找到了。

此時此刻,他如此心滿意足,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樣。

他牽著的手,走過琳瑯的樓閣,輝煌的宮室。

今晚是七夕,織牽牛鵲橋一會,金風玉相逢的好日子。

池水倒映著點點星,仿佛浸著無數流螢,就像一個夢,令人沉醉。

他不知道明日醒來,自己仍舊一無所有。

他牽著的手,進自己的宮殿。

銀屏上用酒寫著新詩,漸漸酒痕淡了,字跡湮滅。就如同,流螢漸漸散去。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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