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不從夫》第一章

北京城西郊,出西直門過海淀,有一座佔地五十多畝的苑園林,名爲暢春園,自康熙二十九年完工後,一年當中,除了元旦、祭天等大典須返回京城親自主持之外,其他絕大部分時間,咱們的康熙皇帝老太爺都駐留於此園中。

而位於暢春園西北花園中的澹寧居,一棟倚山傍水的平房,綠蔭被、清幽靜謐,即是康熙在園中每日的聽政之所。

此刻,在澹寧居,年已六十七高壽的康熙召見的是三十五個兒子(十五子已殤,唯剩二十子)中的十六阿哥──

“兒臣正待自格爾厄爾格進兵,皇阿瑪爲何突然詔兒臣回京?”

“記得三合會麼?”

“當然記得,當年天地會的逆賊陳近南死了之後,吳天佑等五人亦相繼去世,沒想到見僅存的先鋒蘇洪竟然病歿又復生,且自稱爲崇禎的宦王承恩奉達祖師傳喻借,因之改名天佑洪,以最初漢留組織舊屬爲主,創立了三合會,仍以反清復明爲口號,十幾年下來,幹得還滿不錯的。”

“什麼乾的還滿不錯的?”康熙聽得火大。“當年天佑洪率領一干叛逆攻打南七省連戰皆捷,屢克大城,倘若不是朕及時命你去剿滅了三合會,再繼續下去還像話兒麼?”

“三合會既是在八年前已被兒臣剿滅了,皇阿瑪現下又提它作什麼?”十六阿哥淡淡道。

“沒錯,天佑洪、蘇洪宇,以及關玉英等三合會主腦人,的確是全在你的設計之下戰死了,三合會也因而冰消瓦解,但是三合會的餘孽並沒有死全!”康熙愈說愈憤慨。“他們分散各地,另立匕首會及雙刀堂,數年來到興風作浪,況愈來愈嚴重了你可知道?”

說到這兒,康熙突然垮下老臉,就差沒滴上兩滴心酸酸的淚水。

“想朕自親政以來,不僅日夜勤於政事,而且民如子,時時以察吏安民爲要務,刻刻以海富庶爲優先,他們卻搞得朕幾無寧日,夜裡都睡不好覺,朕到底哪裡做錯了?”話說得悲慘,就連聲音也可憐兮兮的,只有兩眼賊兮兮地覷向案前直佇立的兒子。

是啊!當然睡不好,忙著“做人”嘛!

不意,某人本不理會他那一套,他垮他的,某人始終面無表,如果不是他張著眼,還會讓人以爲他就這麼站著睡著了。

垮了半天沒人捧場,沒轍,康熙只好訕訕然地收回乞憐的面,換將老父威嚴擺上臉。

“總之,朕要你再去剿滅它們!”

“皇阿瑪,常寧王叔傳授兒臣這功夫是爲了給您伴駕的,”十六阿哥仍是冷冷淡淡的。“可不是爲了專幹那檔子無聊事兒。”

“錯,他是要你如他一般,以兄弟的分伴在繼任皇帝邊保駕,現下讓你跟在朕邊,只是暫時的!”康熙皇帝端著老父的架子,以權威的口吻大聲說。“還有,朕你去就去,你敢說不?”

“兒臣寧願繼續征討準喀爾,”不肖子十六阿哥依然不爲所,且話說著,他的神更形冷峻,眉宇間甚至現一殘酷嗜之氣。“不需要花那多心思去與那些個叛逆周旋鬥智,只需悶著頭兒一勁兒的殺、殺、殺,這纔夠爽快!”

康熙聽得白眼一翻,“你殺那麼多人幹嘛?準喀爾給胤弧⒛旮堯、富寧安與嶽鍾琪去平定就行了,”他不耐煩地說。“而且那些個什麼會的人個個武功高強,你去不正好。”

“不好,兒臣沒興致做那般溫吞吞的事。”十六阿哥斷然否決,“兒臣喜歡的是打仗,喜歡見到鮮在面前噴灑,喜歡欣賞敵人的腸臟流泄滿地……”說到這兒,他眼中的腥之已濃稠得幾滴出來了。

“老天,你可真教人火兒!”康熙猛然一拍額頭,滿面沮喪。“爲什麼你就跟常寧一個樣兒,老喜歡跟朕唱反調兒呢?可至常寧的子開朗溫和,不似你這般怪氣又嗜,你就不怕朕一惱火,將你貶爲庶人麼?”

剎時間,十六阿哥又回覆一派漠然。“無所謂,因爲兒臣一無所圖。”

康熙不由沉默片刻。

“或許這就是常寧之所以會挑中你的原因吧?算了,橫豎你也不會無緣無故殺人。”他低喃。“好吧!那朕答應你,不再你娶那蒙古科爾沁達爾汗圖魯的小公主了,朕讓二十阿哥娶去,他該有二十歲了吧?哼!朕就不信他……”

“十五。”

“呃?”

“二十弟才十五歲。”

“咦?他才十五歲麼?”康熙皺皺眉,“呃……不過,十五歲也差不多了,他們那幾個不也都在十五、六歲時就自個兒先行置了兩、三個庶福晉。總之,朕不信二十阿哥也敢違逆朕的旨意,所以……”頓了頓。“這,總行了吧?”

十六阿哥皺眉。“爲什麼一定要挑上兒臣?”

康熙兩道灰眉下的眼眸驀然浮現一抹詼諧,“那還用問嗎?”連聲音也帶著濃濃的調侃意味兒。

十六阿哥冷漠的臉容立刻抹上一片濃濃的厭惡。“就爲了這個?”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康熙好似快忍俊不住了。“你不僅是大第一高手,又擁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特殊條件,所以,這個人選非你莫屬。”

十六阿哥恨恨地咬了咬牙。

“那請皇阿瑪給個旨,往後皇家任何人都不許再替兒臣指配婚事了。”

“不許?到底你是阿瑪,還是我是阿瑪?”康熙直嘆氣。“真是的,常寧的武功你學全了,連他那一套也給學去了!好好好,隨便你娶誰就娶誰,就算你一輩子不娶朕都由著你了,朕會下道旨給你,這總了吧?真是,都快上三十的人了,連個人都沒有,也不想想這是朕關心你呀!”

“兒臣今年才二十六,而且……”眼中倏忽掠過一嘲諷,“兒臣也不想作皇阿瑪的棋子兒。”十六阿哥譏訕道。

康熙窒了窒,隨即又擺手揮了揮。“行行行,那你就快去吧!把你的本事全抖摟出來,將那些個什麼會的全都給朕滅了!”

自進澹寧居後,十六阿哥終於給了康熙一次面子。

“兒臣遵旨。”

康熙五十九年六月,浙江金華郊區湖海塘畔的鬥牛場再次涌熙攘鼎沸的人羣,在鑼鼓喧天中,幾十頭披紅綢、頭戴冠、背扛令旗的鬥牛,宛如戲臺上的武將般威風凜凜,昂首闊步地由牽引者執鞭,前呼後擁地登場亮相。

半晌,在英勇威武地接過衆人的歡呼之後,鬥牛即卸下裝扮開始捉對兒上場角逐,但見每頭牛都使出了渾解數,架、掛、撞、、頂等各種戰,閉實擊虛地頂來角去。

直至兩鬥牛一方出現敗跡之際,佇候一旁,三大五的“拆牛士”們立刻勇敢地衝上前去,不要命地兩牛之間,力將兩牛分開……

不用問,必定是又有哪座祠堂廟宇要開了,這是金華這地兒的習俗,本地人都知道,可外地人就不一定知了。

譬如那位在人羣中的十五、六歲年,鶴立羣般個頭兒高的,卻有一張猶帶天真氣息的臉蛋與稚未的五,皮白裡紅像個妝玉琢的小娃娃,和的眉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圓溜溜地十分可,宛如扇子般的睫煽呀煽的好似在對人撒一般,端正秀的鼻樑配上一口姑娘家的櫻桃小,說有多甜人就有多甜人。

人去拍拍他蘋果般的紅臉頰,再給他一支糖葫蘆

再加上他那一月白長袍外罩絳紫馬掛,華貴而氣派的穿著,又是金、又是玉、又是寶石的琳瑯掛了滿,猜都不用猜,一見就知道必定是某豪門權貴的公子哥兒,或自小生慣養,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大爺。

他是頭一回瞧見這種比賽,那雙瞳眸睜得又大又圓,眼神中流出那種很單純的興芒,一副稀奇得要死的模樣。

直至鬥牛全部結束,他才意猶未竟地脣瓣,有點失的轉隨著人羣散去,準備繼續參觀廟會的其他活

同時,在場子另一邊不遠,無論場中牛鬥得有多麼驚天、悲慘壯烈,緞襖態窈窕卻不瘦弱的柳滿兒卻連一眼也未曾瞄過去一下,因爲正在等人,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是約定的時辰已過,那人卻尚未出現,不由得有些擔心了。

不會是出事了吧?

暗忖,清秀淡雅的靨上悄悄浮起一抹掩不住的憂慮,兩手扯著烏溜溜的辮子,那雙水盈盈的丹眼益加急迫地在人羣中搜尋著……忽地,的視線定住了,繼而憤慨地大步衝過去抓住一隻剛從某人去一袋銀子的八爪章魚。

“喂喂喂!這位公子,麻煩你停一停!”隨手一把揪住前頭那人的馬褂,待那人一回過臉來,滿兒不一愣。“原來是小哥啊!呃,總之,呃,這個……”有點尷尬地放開對方,並舉起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你不要了嗎?”

之所以喚他公子,是因爲他的背影頎長又瀟灑,可沒想到一瞧見他的臉,竟是個比還年年。

年呆了呆,看一眼錢袋,即低呼一聲向自己放錢袋的地方──空的!

“哎呀!怎地溜到你那兒去啦?”他指著錢袋口道,一臉的驚奇。“你會撮戲法兒麼?”

“撮戲法?”滿兒啼笑皆非地嘆了口氣。“人家了你的銀子,你居然說是人家變戲法給你瞧嗎?”

“欸?有人了我的銀子?”年後知後覺地驚,傻愣的樣子煞是可笑。

“對啊!就是……咦?”轉眼一瞧,滿兒不傻了眼,繼而尷尬地輕咳兩聲。“呃……那個小他……他跑了。”

真是奇怪,明明一直有抓住那傢伙的說……呃、等等,等等,……有抓著人嗎?記得當時是一手抓住手,一手拎著錢袋,再一手去揪住年……咦咦咦?怎麼反倒是三隻手了?

滿兒正自滿心困又懊惱間,年卻只左右四了一下,便聳聳肩收回錢袋,好像沒發現的窘狀似的笑道:“不打兒,銀子沒丟就行了。”

一聽,滿兒趕打個哈哈拍拍他的肩頭。“對對對,銀子沒丟就行了、銀子沒丟就行了!不過……”上下打量他幾眼,直搖頭,一把拉住他離開人羣鑽一旁的巷子裡頭。

年卻猶是一點警覺也沒有,兀自著人羣喃喃道:“這兒的人還真是不呢!”

眉梢兒一挑,滿兒狐疑地再多看他兩眼。“你不會是從京裡來的吧?”

年雙眸一亮。“咦!你怎地知道我是打從京城裡兒來的?我臉上寫了啥字兒嗎?”

兩眼一翻,“笨,聽你說話的口音就知道啦!”滿兒忍不住又搖頭,真是長眼睛沒見過這麼天真的人。“我說你啊!不會是一個人單獨出門來玩的吧?你父母放得下心嗎?”

“啊!這個嘛……”年哈哈傻笑了一下。“老實說,我是打家裡兒溜出來的,所以……”

逃家的小孩?“爲什麼?”

“那個……”年不好意思地搔搔脖子。“是我爹是要我娶個不喜歡的小姐嘛!我怎生抗議都無效,只好撒丫子顛兒了,哈哈,就在親前夕。”

“欸?你就這樣扔下一切不管的落跑了?”簡直不敢相信,那人家新娘子不丟臉死了。

“我哪兒是撂挑子了,是……是不得已的啦!”年強辯。“等我自個兒找到媳婦兒後,便會帶著媳婦兒回去跟爹做個代了嘛!”

“那代?”滿兒忍不住又翻了一下白眼,再次搖頭。

“算了,不管了,反正又不關我的事。總之呢!如果你想自己一個人在外頭晃盪,麻煩你腦袋放明點兒,不要這麼糊塗,謹記-財不可白-這五個大字,銀子要小心收好,也不要把這些個玩意兒……”過手去了一下他的寶石金煉子。“戴在上,否則今天人家只是你的,說不準明天就要來個劫財害命了!”

了口氣。“不……不會吧?”

滿兒聳聳肩。“那你就試試看會不會囉!”

年不嚥了口唾沫,“那……那我應該……”說到這兒忽地停住,因爲滿兒的注意力已不在他上,早已移往巷子口,那兒不知何時多了個人,滿兒就盯著那人看。

只一眼,滿兒便毫不猶豫地與對方一樣,曲三指做暗號,對方若有似無地輕輕點了一下頭,另外又比了一個手勢,隨即離去。滿兒見狀,急忙回過眼來對年潦草代兩句後,也匆匆隨後跟上去了。

“反正你自己小心點就是,我有事先走了。”

著滿兒一眨眼就不見了,年茫然呆立片刻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再將視線移到地上,那兒有個小巧的繡花荷包兒,上頭很清楚地繡著與滿兒襟上同樣的花紋,還有三個小小的篆字──柳滿兒。

兩眼輕輕一眨,年慢吞吞地撿起荷包,再看看自己的錢袋,而後聳聳肩,把荷包揣進懷裡,自己的錢袋仍是隨意往腰際一掛,便若無其事地走出巷子了。

究竟是誰糊塗了?

死小孩!

滿兒咬住下脣,幾乎要咬出來才憋住沒笑出來。

那個小鬼,竟然跟到酒樓裡來了,而且還故意坐在鄰桌,只要眼角一瞄向他,他就眉弄眼地對猛做鬼臉,再拚命比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手勢,見始終看不懂,又頹喪地垮下了臉,好像隨時都會冒出淚花兒來似的。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嗄?啊,有啊、有啊,我在聽啊!”滿兒連忙把注意力拉回邊的人,也就是引雙刀堂的葉丹上,不過,仍不能算是雙刀堂的正式一分子,而是有待觀察的“麼仔”,因爲沒有保人。

家清白,分可不太清白,所以沒有人敢保,就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敢,因此,只能用事實來保證自己的忠心。

“……總之,堂主說需要大筆銀兩以便向洋鬼子購置火,現在路子有了,銀子卻還沒個影兒。堂主給我的名單上的人我幾乎全找遍了,可是他們卻說拿銀兩出來是小事,怕的是被滿虜鷹犬知道了事不好了;更教人火大的是,竟然也有人說現在日子過得好好的,他幹嘛要惹禍上……”

自然,們的對話並非這麼白,而是隻有他們自己人才聽得懂的語。

“……雖然已有人募得許多銀兩,但與實際需要仍差上好大一截,所以,滿兒,你爲-麼仔-有多久了?該有兩年了吧?如果想正式爲雙刀堂的姊妹,這可是你的大好機會喲!”

“葉姊的意思是……”滿兒語氣遲疑地說。“要我回家裡要去?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呀!不提我家裡頭也不是什麼富豪人家,葉姊也該明白我在家裡頭的地位,他們能養我這麼大已是天恩浩了,哪可能再給我什麼呢?”

“你家雖不是富豪,可也不窮啊!而且,他們終究是漢人吧?”葉丹提醒。“是漢人就有機會說服。”

“可是……”

“滿兒,別忘了,你一心的不就是能讓你家人,甚至所有認識你的人承認你是他們的一分子嗎?所以說,如果你能正式爲雙刀堂的一分子的話,你的願不就可以達了?”

真是說到心坎裡頭去了。

咬牙沉片刻,滿兒終於點了頭。“好吧!我去試試看。”

“很好,”葉丹出滿意的笑容。“那咱們就分手吧!你回家,我要繼續去找名單中剩下的人努力看看。”

葉丹一離去,鄰桌那個不耐煩的小鬼立刻挪過屁來不甘心地問:“喂!你真的看不懂我在比啥麼?”

一瞧見他那稽的可模樣,滿兒再也忍不住噗哧失笑,那雙水汪汪的丹眼兒愈加俏麗生輝,微微上翹的脣兒更顯俏皮,顯見剛剛提到的不愉快話題在失笑的那一瞬間便已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怎麼還在這兒啊?”

“別管我爲啥還在這兒,先告訴我,你真的看不懂我在比啥麼?”年不死心地再問。

“當然懂……”一瞧見年喜揚起,滿兒馬上追加下文,“纔怪!”看他果真如預料中扁起了臉,不更是忍俊不住。

“真有那麼難懂麼?”年喃喃咕噥。“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名兒,再請教一下姑娘的芳名兒而已嘛!”

“幹嘛問我的名字?”

“你幫了我嘛!”

“不過是順手幫一點小忙而已啊!”

“可你幫了我。”年堅持。

滿兒聳聳肩。“好嘛!我柳滿兒,那你呢?”

“柳滿兒?”年放在裡咀嚼了一下。“滿好的名兒嘛!呃,我金祿。”

“金祿?哇,真俗!不過……”忍不住又翹起了角,滿兒睜大兩眼上下端詳他一的珠寶氣。“嘖嘖,還真是名副其實呢!你的名字全寫在你上啦!”

“咦?”金祿驚訝地一愣,“有麼?”忙也跟著低頭打量自己。“寫在哪兒了?寫在哪兒了?”

“別瞧了,你自己看不到的啦!”滿兒又想笑了。“你到底幾歲了呀你?”

金祿歪著腦袋,兩扇睫煽了煽。“你瞧著我幾歲了?”

毫不猶豫地,滿兒口道:“十四、五……”可見他又哭下臉來,不由自主地改口道:“呃,十六吧!”

其實,這樣說也沒錯到哪裡去啦!雖然他的個子早已是人級數──營養過剩吧!但他的智能最多十六,長相也不過十五歲上下,天真程度說是十四歲已經是很看得起他了。

“十四、五、六嗎?”金祿沮喪著臉喃喃道。“爲什麼不是十七、八、九呢?我還以爲我已經了呢!”說完,不甘心地噘起了小兒。“那你呢?你又是幾歲了?”

“那還用問,肯定是比你大囉!”滿兒立刻高揚起得意的臉。“姑娘我已經滿十七歲啦!”

一聽,金祿不曉得又悶悶地咕噥了一句什麼,纔沒打采地又問:“那你又是爲啥自個兒一個人在外頭兒?同我一樣打家兒溜出來的麼?”

滿兒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你以爲大家都跟你一樣無聊嗎?姑娘我是有正經事要辦,事實上,我現在就要回家裡去了。”

“你家在哪兒?”

“富縣城。”

“富?咦?”雙眸一亮,適才的無打采瞬間不翼而飛,金祿又興起來了。“那不就是杭州府了麼?我同你一道兒去!”

“爲什麼?”滿兒狐疑地問。

“蘇杭多人兒嘛!”金祿笑地說。“我要到那兒找媳婦兒帶回去給我爹囉!”

滿兒白眼一翻。“呿!原來是你爹給你找的媳婦不夠漂亮嗎?”

“哪兒是!”金祿否認。“是那小姐太潑辣兇悍了啦!”

“這樣啊!那倒怪不得你了。”滿兒略一沉。“好吧!反正也不遠,順道一塊兒帶你去也行,不過先說好,這一路上你得聽我的,不許給我耍什麼大爺脾氣喔!”

“沒問題兒、沒問題兒!”金祿拚命點頭。

“好,那就趕快吃吧!吃飽了好上路。”見對方比自己年,又是那樣單純稚,不乘機搬出英明威武的大姊姊神姿來威風一下,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嗎?“多吃點,別路上給我喊!”

長這麼大都在看人家臉,現在終於擺臉給人家看,真是太爽快了!

“是,”金祿立刻聽命的把鄰桌的菜餚和碗筷全搬到這桌來,然後乖乖的大口大口吃。“我會多點兒,完了咱們就可以顛兒了!”

現在是元宵在圓子嗎?滿兒啼笑皆非地暗忖。不了,他可不要真的一路給“顛”到杭州去了!

“吃飽了,顛兒吧!”

“等等……小二,算帳!”

“我來付吧!”

“那怎麼!我是大姊姊,理所當然要照顧你,怎麼可以讓……讓……呃,還是你來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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