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第12章 云泥突然又不想走了
云泥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大約是最近生病難,亦或是車里的環境過于溫暖,有的夢見了母親徐麗還在世的那段日子。
那陣子,家里的車子、房子,所有的所有,能賣的全賣了,云連飛從朋友那里借了筆錢,在老城區的筒子樓里租了一間房。
一室一廳的格局,面積小到衛生間里站了兩個人就轉不過來,沒有臺沒有廚房,客廳只能擺下一張沙發和一張桌子。
屋外的過道上擺著一個簡易的灶臺,一到做飯時間,擁嘈雜,滿棟樓都是嗆人的油煙味。
哪怕是夏日烈,屋里卻始終暗,著一霉味。
那一年,云泥十一歲。
從裝潢的別墅里搬了出來,不再擁有獨立的房間和漂亮的公主,放棄了一直在學的舞蹈。
云泥在一夜之間被迫長大。
一個人上學,不再需要父母接送,學會洗做飯,會在每周六下午陪著母親從老城區坐很長的一趟公去醫大附院做化療析。
那一段路對于十一歲的來說實在太漫長,夏天的時候,車上沒有空調,徐麗會拿一個小扇子輕輕扇一路。
到了冬天,云泥會靠在母親懷里,握著母親布滿針孔的溫熱掌心,和聊起在學校的瑣事,而后慢慢睡著。
有時會突然醒來,抬頭看看窗外,然后問小聲問母親到哪兒了。
那一段路,有、有綠樹,窗外有騎著自行車的路人,旁有耐心而溫的母親。
雖然辛苦,可云泥從來沒說過一個累字。
……
從夢里醒來,耳邊依舊是嘈雜的靜,云泥看向窗外,街道、行人、枯樹,有一瞬間恍惚還在夢里。
像小時候的每一次,低喃出聲:“媽媽……我們到哪兒了?”
話一出口,云泥便完全清醒,眼前的街道不再是多年前走過的那條老街,母親也早已離開自己。
可耳畔仍舊有悉的回答:“剛剛過了春臺街站,下一站是裕花市。”
云泥怔愣了下,抬起頭,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沉浸在往事和現實的混里。
李清潭關了手機,偏頭看著,聲音比起之前要清晰很多:“怎麼了?”
“沒事。”云泥搖搖頭,閉上眼睛,努力想把那些翻涌的往事回去,可也許是生病讓人變得敏脆弱,仍舊忍不住有些想哭的沖。
口罩悶住呼吸和鼻子泛酸時的吸氣聲,卻擋不住泛紅的眼尾和眼里呼之出的難過。
李清潭什麼也沒問。
他不是沒聽見剛剛睡醒時那一聲低喃,也不是沒有注意到不同尋常的呼吸聲,更不是沒有看見哭紅的眼睛。
但他仍舊什麼都沒有問。
世人都有窺私,但有些私和過往,是不能輕易被提起的,那些用和淚掩埋的過去,往往都是連著筋帶著骨,隨便一拉扯,都會將看似已經恢復完好的傷疤撕裂。
苦難是不會被時間的洪流消磨掉的,它會存在于某個角落,會蒙塵會晦暗,卻永遠不會消失。
李清潭只是跟著云泥下了車。
深秋的傍晚暮也帶著荒涼之意,冷風無孔不,老街區有高樓大廈,破敗的居民樓連墻皮都是斑駁的,街頭巷尾隨可見的小廣告,盤旋拉扯的天線布滿了灰塵。
連天空也是昏暗的。
云泥從車里下來,悉的空氣撲面而來,拽下口罩,語氣已經恢復如常:“你不是要去找你同學嗎?”
李清潭也拽下口罩,出白凈的臉和嫣紅的,很隨意的說:“我了。”
“……”云泥想起之前欠他的那頓飯,想著擇日不如撞日,說:“我請你吃晚飯吧,你想吃什麼?”
他一副什麼也不挑的模樣:“都行。”
云泥帶他去了家小菜館,主打廬城周邊城市的特菜,口味適中,不過分清淡也不會過分油膩辛辣。
這個點店里已經坐了不人,都是在附近工地上班民工。
老板娘讓兩人去了二樓,坐在窗邊可以看見很遠正在建造的高樓廓,夕如殘,聲嘶力竭地發揮著最后一熱。
李清潭好像很來這種地方吃飯,坐下來撓了撓臉,左看看右看看。
云泥給他拆了碗筷,又倒了熱水燙了一遍,“你看看菜單吧,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李清潭“哦”了聲,拿著菜單看了一圈,最后指著地鍋三個字問:“這個是什麼?”
“就是用一個大鐵鍋炒出來的,里面會放土豆和芹菜,然后鍋邊沿會一圈餅。”
他看起來好像還興趣的,笑說:“那就吃這個吧。”
“行。”云泥把菜單遞給上樓來點菜的老板娘,除了還加了一份涼拌黃瓜,另外要了兩份米飯。
老板娘復述了一遍,又問:“地鍋要辣嗎?”
云泥說:“不要,紅燒就行了。”
“好的,晚上人比較多,可能要等一會。”老板娘拿著菜單下了樓。
樓上的空位還沒坐滿,李清潭看了一圈,端起杯子喝了口熱茶,才說:“學姐。”
“嗯?”
“你最近晚上還在兼職嗎?”
云泥放下手機:“差不多,周一到周五都在。”
李清潭點點頭,指腹著杯壁,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云泥也沒多問,等到菜端上來,兩個人吃飯都不怎麼說話。
一頓飯吃得安靜又滿足。
從店里出去的時候,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老城區亮起燈,霓虹泛濫,不同于白日的灰敗荒涼。
李清潭站在街角,口罩掛在右邊耳朵上,形在黑夜里,“那我先走了,你早點回去。”
云泥點點頭,看著他往公站的方向去,轉往小區走。
李清潭半道上接到蔣予的電話,從公車上下來,攔了輛出租去了他那兒一趟。
他今天確實約了人,這段路這頓飯都是意外。
見了面,蔣予罵他見忘義,李清潭歪在沙發上沒解釋,他那會也說不上來是什麼覺,但就是不想讓一個人下車一個回家又一個人吃飯。
也許都不會吃飯。
所以他就跟著下了車。
蔣予這套房是他爸給他買的生日禮,離三中不遠,兩室一廳,一間臥房,另外一間被他改了游戲房。
這會兒兩個人邊打游戲邊聊天。
蔣予問:“職高那幾個人快出來了,我最近也沒聽有什麼風聲,估計那天應該沒看見你吧?”
“可能吧。”事剛出那一陣子,李清潭每天都在留意職高那邊,但都沒什麼靜。
那天事出突然,他后來想了下,那條巷子雖然平時來往的人不多,但偶爾也是有人走過的,也許對方會以為是巷子里的住戶報的警也說不準。
但李清潭仍舊不敢冒險,起碼在這件事上,他做不到像以前那樣隨心所不管不顧。
……
云泥周日在家休息了一天,冒的癥狀好了很多,只有一點小咳嗽和鼻塞,周一去學校,方淼已經從訓練營回來,趴在桌上補覺。
參加了學校的生競賽班,如果能夠順利拿到保送,下一年就不用來學校了。
高三了,所有人都在為了未來努力著。
云泥看著教室后墻的黑板上所有人寫下的夢想,有想去的學校有想見的人,唯獨的那一張,是空白。
的未來,是空白的。
云泥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只想走好現在的每一步,好好學習、努力賺錢、替家里還清債務。
方淼聽見坐下來的靜,習慣地從屜里翻出一盒牛遞過去:“聽老劉說你生病了,好點了嗎?”
“差不多了。”云泥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的臉,“你集訓結束了?什麼時候考試?”
“十二月。”方淼眼睛,“比賽前還有一次集訓,然后就考試了。”
“有信心嗎?”
“當然。”方淼微挑了下眉:“你也不看我是誰。”
云泥笑了笑,上吸管,喝了兩口牛,還是溫熱的。
高三的生活依舊一不變,冬之后,高三之前被占用的育課重新解封,每周一節,點了名之后也不允許回教室。
二班的育課在每周五的最后一節課,云泥和方淼夾在課前熱的八百米隊伍里。
“我寧愿,真的,我寧愿沒有這節課。”方淼大口著氣,“我現在覺得在教室聽老劉啰嗦也好的。”
云泥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說話就覺得呼吸不過來,“教室門鎖了嗎?”
“鎖了,鑰匙在劉浩宇那兒,他是委,不可能會徇私舞弊的,你就別想回去了。”
“……”
八百米熱結束,二班的生差不多都氣吁吁的,育老師哨聲一吹,又互相攙扶著從草坪上站起來。
汪平說:“你看看你們,才八百米就跑這樣了,一看就是平時不怎麼運,照這樣下去,我看還不如跟學校提議讓你們參加大課間跑。”
話音落,一片哀聲嘆氣。
“汪老師,別這樣。”
“做人留一線,他日好相見啊。”
班上哄笑起來,汪平也就是說著玩,也沒怎麼為難大家,讓委去拿了些運材,就放手讓大家自由活。
“怎麼玩隨你們,但不準回教室也不準出場,被我抓到要罰跑的,聽見了嗎?”
底下三三兩兩應著,“聽見了。”
理科班男生多,雖然平時學習忙但上籃球也都有著說不出來的熱,一個二個抱著球往籃球場跑。
云泥和方淼去打了會羽球,班上文藝委員從遠跑過來,臉上滿是激:“快來快來,我們班男生和高二那邊的打起來了!”
“臥槽!”方淼球拍一扔,“現在高二的這麼猖狂嗎?敢跟高三的學長打架?”
“不是不是。”孫月梨大氣:“不是打架,是打比賽,籃球比賽,劉浩宇我們過去加油呢。”
方淼撿起剛剛丟掉的球拍,“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比起去湊熱鬧,云泥更愿找個角落呆著,但不住方淼的激,被拉著一塊去了籃球場。
比賽已經開始了。
籃球場經常有這樣的隨機比賽,其他班的育老師也跟著湊熱鬧,著哨子當裁判。
球場周圍已經了一圈人,男生生,歡呼雀躍。
云泥和方淼從旁邊進去,站在班上生旁邊看清場上的陣容,高三的不止二班一個班的男生,還有其他班的三個男生。
至于高二。
目飛快地從場上看了一圈,那一張張蓬又朝氣的臉,對于來說都是陌生的。
哨聲吹響。
籃球撞在橡膠地上,一下又一下,有男生進了球,歡呼聲快要沖破球場,那些生的小心思無遁形。
很快第一小節結束,劉浩宇他們幾個從場上下來,滿頭大汗,接過生遞過去的水,笑得肆意飛揚。
云泥好像與他們格格不,沒有歡呼沒有激。
正準備走,目不經意間掠過對面高二的陣營,倏地頓住了。
男生被隊友從地上拉起來,一躍而立,手著校服外套,扭頭聽隊友說話,把外套丟給了同學。
周圍生看到他上場,忍不住歡呼吶喊。
他抬手接過隊友扔來的護腕,胳膊抬起的瞬間,服被風吹起一角,出一截腰線。
歡呼聲更上一層。
他好像并不在意這些,低頭認真戴著護腕,額前黑發垂落幾縷,骨相和面相都漂亮又出挑。
云泥突然又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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