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后, 李清潭臨時換了校慶表演的容，連著三天上午最后一節課都和蔣予在學校禮堂后邊的空教室排練。

幾場下來，雖然不到正式表演的程度, 但不停歇地排練, 也還是讓他和蔣予都累得不輕。

離下課還有幾分鐘，教室里的音樂聲停了下來。

蔣予上全是汗, 襯衫黏著后背, 虛似地坐在地上, 大口著氣：“哎, 真累。”

李清潭放下鼓槌, 額間也出了一層汗。他起走到一旁從箱子里拿了瓶水丟給蔣予，自個靠在窗邊氣。

這棟樓是三中廢棄的一棟老教學樓, 因為沒來得及拆遷, 就了學校藝考生的公開基地。

外面的圍墻上還留著一屆又一屆生留下的涂。

平時學校有什麼活時, 這里也會為臨時的排練室, 今天不止他們兩個人在這兒訓練。

這會停下來, 還能聽見其他教室傳來的靜。

這棟樓遠離教學區, 聲音稍微大點就能蓋過下課鈴, 李清潭喝了兩口水, 隨手將礦泉水瓶放在窗臺上, 從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機。

排練開始前，他給云泥發了消息，問中午去不去食堂。

又回復說不去。

李清潭靜靜看了兩秒，關了手機，“走吧，去吃飯。”

“得嘞。”蔣予從地上站起來，拍掉子上蹭到的灰, 拿起外套搭在肩膀上，“學姐今天來嗎？”

“不來。”

“這都幾天了啊，天天不吃食堂，出去吃啊？”

“說找同學帶了。”李清潭單穿了件短袖，剛剛出了汗，被風一吹有點涼，他又把外套穿上了。

“不是說和班上同學都不太嗎？”蔣予上次在食堂見過云泥之后，回去就和李清潭說了這件事。

兩人一合計，打著找請教學習問題的幌子，找一起吃飯，但自從清明節過后，云泥就來過一次食堂，給了他一份完整的學習資料，之后就再也沒和他們過面。

李清潭也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找的理由總是充分有理，高三了，要考試，績好，老師總是盯著，下課了也總找去辦公室。

這無法反駁。

但他始終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就好像又把自己在往外推，雖然不聲，可距離卻在一點點拉遠。

這種覺一點也不好，可他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

很快，校慶如期而至。

那一天學校張燈結彩，橫幅拉了一條又一條，歡迎天南地北的優秀校友回校參訪。

上午，李清潭和蔣予在大禮堂彩排，他們的表演容簡單，但設備有點難弄，就隨便走了下位，大致把流程過了一遍。

結束時，負責整場表演的老師代道：“你們的節目我給往后調了幾個，但你們下午還是要早點過來，把設備裝一下。”

蔣予笑：“知道了，謝謝老師。”

從禮堂出來，外面人山人海，廣播里正在放著三中的校歌，蔣予追上李清潭，從口袋里出張票遞給他：“給，你要的。”

學校專門為這次晚會制作了場券，正面是整個學校的俯瞰圖，背面一半是校規，一半是空白。

等到場時，檢票的老師會在空白蓋下三中的校徽，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張票。

李清潭拿著票去了高三二班。

高三不參與校慶，依舊正常上課下課，但因為沒有老師，大多都在自習，不過也有學生溜出去湊熱鬧。

二班上午在考試，課間休息也沒人走。

李清潭在走廊外站了會，一直沒等到人出來，轉去了角落的樓梯口，站在風口煙。

草長鶯飛的四月，連風里都是暖意，煙霧被吹散，又隨風飄向遠方。

他完煙，離放學還有幾分鐘，轉將煙丟進一旁男廁里的垃圾桶中，走到水池旁洗了洗手，又回到二班門口。

下課鈴聲響。

云泥臨到卷才發現沒寫名字，補完名字回到位上，睡了一上午的方淼才剛醒。

已經拿到了大醫學院的保送名額，等過幾天錄取通知書寄到學校，就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了。

遠比們這些還在獨木橋上掙扎的人要輕松許多。

云泥問：“去吃飯嗎？”

“走吧。”方淼抻了個攔腰站起來，胳膊順勢搭到云泥肩上，整個人靠在上。

剛出教室，明顯覺到懷里的人僵了下，抬起頭，看見站在走廊上的李清潭。

方淼察覺到不對勁，松開手說：“我去個廁所，你們聊。”

云泥站在后門那兒，擋住了要出教室的同學，往旁邊走了兩步，站到李清潭面前時，聞見一點淡淡的煙味。

有些刺眼，微偏了偏頭：“你怎麼來了？”

“蔣予弄了張票，讓我拿給你。”李清潭把票從口袋里拿出來，邊角有些褶皺，但并不影響使用。

他遞給。

云泥看了一眼，手垂在側，沒接：“我晚上可能沒有時間，你還是拿回去讓他給別人吧，幫我跟蔣予說聲謝謝。”

李清潭沒說話，手也依舊著。

云泥不敢看他的眼睛，視線落到他著票邊的手，食指和拇指上分別纏著一個創口。

兩個人僵持著，良久后，妥協了，手接了過去。

李清潭倏地笑了一聲，但這個笑和之前都不一樣，帶著些從未有過的自嘲：“你真的沒時間嗎？”

云泥心里一，“晚上還有考試，可——”

“我知道了。”他毫不留地打斷，丟下一句冷的“隨便你”就轉離開了這。

站在原地，像是被悶聲打了一，久久不能回神。

方淼從一旁慢吞吞挪過來，小心翼翼地關心道：“你們沒事吧？”

“沒事。”云泥輕吸了口氣，把手里票遞給：“校慶晚會的票，你之前不是說想去看嗎，給你吧。”

“不用，我找朋友拿到了。”方淼語氣試探：“你真的不打算去啊，不是說李清潭和蔣予有表演節目嗎？”

云泥沒有回答，胡把票塞進口袋，“走吧，我了。”

……

校慶晚會晚上七點開始，六點鐘左右就可以場，方淼的朋友弄到幾張票，打算翹了晚自習過去看表演。

走之前，問云泥：“你真的不去嗎？”

云泥搖了搖頭。

“好吧，那我走了啊。”

“嗯。”

教室里弄到票的都去了大禮堂，沒弄到的也沒多心思自習，拿著手機頭接耳。

云泥心不在焉的寫了會卷子，停下筆，手到口袋里的門票，攥了又松開。

扭頭看向窗外。

大禮堂靠近南門，離高三教學樓很遠，此時此刻里面的熱鬧和喧囂都和這里無關。

忙碌雜的后臺，生的化妝品堆滿了整張桌子，隨可見禮服和道，地上都是七八糟的腳印。

李清潭和蔣予的節目在最后幾個，他還沒換服，從后臺另一側走出去，那里可以看見整場的座位。

蔣予是從部拿到的票，位置很考前，在第四排第五個。

這個點，已經有學生場，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位置的前后左右陸陸續續都坐了人。

六點五十。

學校領導、老師以及校友場，他們的位置在前三排，經過一番走，剩下的空位便沒幾個了。

李清潭靠著一側的柱子，簾子遮住他的大半影，蔣予從后側走過來，“你

站這兒干嗎呢？”

他順勢往觀眾席看了眼，看到那個空出來的座位，“你票沒給學姐嗎？”

李清潭收回視線，往里走，“給了。”

蔣予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

給了。

但人沒來。

他跟過去：“哎，說不定學姐有事呢。再說了，我們的節目在最后幾個，學姐現在不來，不代表等會不來啊。”

李清潭沒說話，緒卻眼可見的低落了下來。

他走到角落的位置，拿起鼓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鼓面，發出的聲響也是斷斷續續的。

影從側面打下來，襯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七點。

晚會正式開始，先是走流程的演講，從校長到優秀校友，陸陸續續說了大半個小時。

云泥哪怕不在現場，但從班上那幾個生的描述里也能窺見幾分現場的歡快氣氛。

“開始了開始了！”生激地喚來好友：“我朋友給發了視頻，靠，好想去現場啊。”

“到哪個節目了？”

“高一和高二合作的大合唱。”

“下一個是什麼？”

“好像是舞蹈吧，群里不是發了節目流程了嗎，你找一下，我手機等著接收視頻呢。”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前排一個手機圍了一圈人，不時冒出幾聲激的尖和羨慕的嘆息，偶爾也會提到那個悉的名字。

云泥再也看不進去任何一個字，心里像是裹著一團麻，剝繭后又是另一番苦楚。

起走出教室，去廁所用冷水洗了把臉。

發呆的時間里，方淼發來一條消息。

-還有三個節目就到李清潭他們了，你真的不來嗎？

云泥垂眸看著手機，臉上沒掉的水順著臉側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那個名字。

沒有回消息，走到樓梯口，風里有很淡的煙味，和之前聞到的不太一樣。

月落進走廊，的影落在地上，夜悄無聲息的揣測人心。

同一時刻的大禮堂，氣氛被上一場男團舞掀高/，李清潭在滿場的歡呼聲里走了出去。

四月的夜晚還帶著幾分涼意。

他穿了件單薄的長袖白T，站在燈照不到的墻角，打火機的火苗在風里搖搖墜。

手機揣在長口袋里。

李清潭一手夾著煙，另只手出手機，點開那個悉的昵稱，快速打了幾個字，要發送時卻猶豫了。

他低著眸，煙灰落下的瞬間，抬手點了發送。

里面又結束一場表演，李清潭沒等到回復，轉進了禮堂，路過觀眾席時，他看了眼那個空出來的座位，心徹底沉了下去。

蔣予換了和他差不多裝扮的服，白短袖黑中，清清爽爽的造型，很有年。

他笑了下：“趙老師剛剛在找你呢，說是可以把鼓搬過去了。”

“行。”李清潭抬手向后撥了下頭發，出額和眉的廓。他走到鼓旁，莫名覺得嚨發，回頭問：“有水嗎？”

蔣予拿了瓶沒開過的純凈水遞過去：“你又去煙了？”

“半。”他擰開喝了口水，嚨的被沖進了心里，得他快要不過氣來。

幕前，主持人在報幕，角落口的門開了又關，有人出去有人進來。

幕后，李清潭和蔣予將設備整理好，隔著一層厚重的簾布站在暗，蔣予第一次登臺表演，難免有些張，里還在哼著旋律。

李清潭從隙里看著烏泱泱的觀眾席里那一個空出的座位，垂眸輕輕嘆了聲氣。

十分鐘過去，上一個班級的小品圓滿落幕。

李清潭跟著趙老師從臺側上臺，將架子鼓的設備調試好，燈沒有照到這一，他整個人坐在黑暗里，和其融為一。

悉的前奏響起。

蔣予走到臺前，朝觀眾席做了個標準又瀟灑的式軍禮，惹得臺下一眾生歡呼尖起來。

他扶著麥，回頭看向右側。

一束耀眼的燈隨之打到那一，李清潭坐在里，臉龐漂亮又好看。

他單手握著鼓槌，另只手扶著麥，微微低頭靠近，清澈干凈的嗓音傳遍整個大禮堂。

“這首歌，送給一個很重要的人。”

臺下觀眾席因為他這句話而沸騰起來，李清潭恍若未聞，鼓槌飛快地在指間轉了一圈。

在蔣予開口的同一瞬間，他抬手敲了下去——

“/你說呢/明知你不在還是會問/空氣卻不能代替你出聲/習慣像永不愈合的固執傷痕/一思念就撕裂靈魂——”

蔣予低沉細微的嗓音和架子鼓抑揚頓挫的立鼓點完融合。

唱至高/，鼓點愈發急促，兩道不同音的聲音一前一后，卻又極好的疊在一起。

“——我不愿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我不愿讓你一個人/承這世界的殘忍/我不愿眼淚陪你到永恒——”

人山人海的歡呼聲里，云泥站在誰也注意不到的角落，隔著滿場自發舉起的手電筒的搖曳影中，看著那個坐在里的年。

他穿著寬大而干凈的白T，揮舞鼓槌的影瀟灑利落，神有些冷淡，敲出的鼓聲卻是熱烈的。

如同歌聲里明明截然不同卻織在一起的藏不住的喜歡和聽得見的落寞。

轉離開的瞬間，終于忍不住，眼淚如暴雨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