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上，那高個子將矮個子一拉，對大船抱拳致歉，卻又忍不住道：“好酒香！”

鐵慈耳力非凡，聽得清楚，杯中酒是盛都名釀千秋。一甌天地，千秋。又有“一見此酒誤千秋”的稱，這酒據傳是一位神人釀造，限量供應，千金難換，酒香能傳數裡，那個高個子能聞見也不奇怪。

鐵慈向來是個疏朗大氣的，見這人好酒，便一笑道：“如此，便與兄共飲。”

本就靠著船舷，此刻小船正在大船之下，手腕一翻，便要將自己杯中沒喝的那酒給翻下去喂那高個子。

手腕還沒翻，卻見那船艙中，忽然出一隻手，手中一個巨大的盆子，看面積足可以做臉盆。

臉盆湊到手腕下方。

鐵慈：“……”

抓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低頭看那手，手腕雪白，腕骨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星下如玉雕。

控鐵慈立即咧開，抓過旁邊的酒壺，豪氣地倒下去。

大船之上一線酒水如細虹，貫大臉盆。

臉盆隨即收了回去。

片刻之後，臉盆擲出，同時擲上大船的還有一線白。

鐵慈要接，丹霜眼疾手快先接了，拿到手怔了怔，才遞過來。

鐵慈接了，手冰涼徹骨，卻是一塊骨頭狀的東西，用細細的銀鏈子串著。冰骨白底著微黃，邊緣已經被盤得十分潤。這東西散發著幽幽寒氣，久捂也不熱，讓人想起冰川上千萬年不化的雪。

一壺酒，犯不著拿人回贈，而且這酒明明是賜那高個子的，卻給這船艙中的傢伙截胡了。鐵慈就不大高興，但莫名地很喜歡這東西，想了想，還是對小船招了招手，對下頭指了指。表示謝意。

那小船便了開去。

自始至終，小船都籠罩在大船的影裡，別說船艙裡的人，連那高矮個子兩人的臉都沒看清。

鐵慈將那骨頭往脖子上一掛，立即凍得打了個寒戰，卻覺得瞬間耳聰目明，神智清越，越發喜歡了。

容溥推開古箏，凝視著那骨頭，半晌才轉開眼。

不他任何恩惠，卻願意接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的禮。

至近至遠君臣。

鐵慈卻不管他的目，慵懶地招了招手，示意自己醉了，請容卿自便，便帶著兩個侍進了船艙。

屬於的艙房燈火很快熄滅了。

大船漸漸安靜了下來。

黑黝黝的艙房裡，鐵慈慢慢睜開了眼睛。

坐起，赤雪無聲無息走了過來，鐵慈看見也不驚異，打手勢問好了麼。

赤雪點頭，表功似地舉了舉碩大的包袱。

一旁丹霜角。

說個故事。

有個人，被人救了之後，還捲走了救命恩人的財，半路溜走。

呀，這誰這麼缺德。

皇太喲。

……

缺德的皇太表示，上沒錢，要想跑路，只能靠打劫。

既然打劫，當然近水樓臺先得月。

先得月的容溥目前是什麼心沒人知道，鐵慈心卻不錯，因爲已經看見先前那艘小船，果然再次慢慢靠近了大船。

先前最後對著小船招手示意的時候，做了個底下等的手勢，同時拋下了自己上一塊佩玉，作爲提前給的船費。

那船上果然是個聰明人，如約而來。

三人順船緣而下，最後鐵慈落在小船甲板上時，小船紋不，船頭上那個高個子讚道：“好功夫！”

鐵慈抱拳以示謝意，躬便要船艙見過主人。高個子忽然道：“我家主人不見外客。”

鐵慈怔了怔，是男裝打扮，姿態神都很中，在外人眼裡就是個年了。

想必這艙中是個子。正猶豫著要不要坦誠自己的子份，高個子又道：“別多想，是個男的。就是長得醜，不見人。”

鐵慈頓時肅然起敬。

當面懟主人的護衛，有個，我喜歡！

船艙裡忽然有人懶洋洋地道：“總比你一丟丟。”

鐵慈忽地轉頭，渾孔唰地一下都張開了！

好聽！

這一把華麗的聲音！

低沉，磁，微帶沙沙的迴音，像醇風拂過耳，渾都不住地一。

傳說中的低音炮啊！

鐵慈了一，下意識地便往船艙走，然後在一道珠簾前停住腳步。

珠簾影影綽綽，映出簾後人的影，約線條秀致，長寬肩細腰，袍委地，坐著也可以看出量頎長，形拔。

看廓是人，聲音更。

但也許臉長得醜呢，毀容了呢？

鐵慈自認厚道，此刻絕不會掀簾，當下隔簾致禮，客客氣氣地表明想要借住一兩日，待到下一個渡口便自行上岸的意思。

簾人不說話，鐵慈卻想多聽一聽他的聲音，勾勾搭搭地道：“未知可有不方便，主人家但說不妨。”

簾人又靜了靜，好一會兒才十分莫得地道：“錢。”

鐵慈：“……”

閣下這把聲音配這個字，十分地……賤。

素來不是個甘心被敲詐的主，哪怕聲音好聽也不行。

“先前船上，在下已經扔下一塊玉，足可作爲船資。”

“那是接應費。頂多再算你一個人的船資，還有兩個人。”簾後人更加莫得地道，“你不給也可以。我們扔下去，還是自己跳下去？”

在船艙旁聽著的丹霜袖子一捋，而赤雪轉著眼珠思考著要不要跳下去省下天價船費。

鐵慈盯著簾後人一會，搖頭一笑，示意赤雪從包袱裡出一個玉壺，遞了過去。笑道：“這船費，莫說一兩日船資，便是行駛外洋去番國，都夠了。”

一隻手出來，接過玉壺，鐵慈盯著那手，心想得虧自己不能算手控，不然忍不住一把，又要破費大洋。

那人接了玉壺，隨手拋在一邊，卻又道：“暫算一日船資。”

孃的上了黑船！

鐵慈懶得和他計較，毀容的人心古怪，就當扶貧了。反正也不是的錢。

看看四周，問：“請問我睡在哪裡？”

這船實在小，船艙也就夠兩三人對坐，此刻還隔了一半給那人坐臥，眼看便沒有睡覺的地方了。

那人道：“你站起來。”

鐵慈站起來。

那人道：“退後三步。”

退後三步也就退出船艙了，鐵慈警惕地盯著他，心想這貨拿錢不幹人事，誆自己退出去吧？

再不然就起了殺人越貨的心思？

至於刺客殺手什麼的，倒覺得不大可能。因爲注意過小船來時行走的路線，很明顯是南下的船，是從北方一路南行的，出京是倉促決定，打了時間差，盛都以外的各州府，絕對沒有時間千里迢迢趕來安排刺殺，而太后也犯不著不用京中的人，去調外來的人手。

除非運氣棚，隨機一點，就點了黑船。

退出三步，渾繃，隨即聽見軋軋兩聲，剛纔呆過的地方，忽然艙壁上放下一塊長板，往邊緣一架，便了一張簡易的牀。

與此同時，珠簾後也放下一塊長板，和這塊長板並排搭著，就好比一張牀，被一幅珠簾給隔開而已。

簾後人擡手一掀，掀掉披風，在長板上一躺。一雪白的長指探過珠簾，敲了敲隔壁的牀板，意思就是你可以睡了。

鐵慈：“……”

一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再加上同樣價值不菲的玉壺，就換了一張木板搭子？

但看看主人家也還是睡木板搭子，殿下無話可說，只好委委屈屈地躺下了。

躺下來，木板吱嘎一聲響，聽著著實意味深長。最起碼玉佩和玉壺都覺得很冤。

鐵慈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不等於自己和這個醜八怪財迷睡在了一張牀上？

但就這張牀，不睡就得睡甲板。鐵慈只得嘆一口氣，往後一歪。

原以爲假寐一下便可，誰知折騰了一天很是疲累，竟然很快就墜了黑甜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