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早，馭虛觀中早課時間。

山中的日常事務，青子平時並不怎麼親自過問，大多由廣子執事，為弟子講經之事，也隻是偶爾為之。但今天是月末，要對弟子進行例行的考覈。

而考覈的容，通常是由青子親自執掌。

半天過去，他到很不滿意，這個月羅天大會剛過去，按說，弟子靈脩多應該都有所長進，尤其對於正在築基階層的年輕弟子來說，進步應該更明顯。

但問題就在那一撥年輕弟子的上，十之五六，考覈結果都不儘如人意，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況。

一旁的廣子臉不大好，痛斥了一頓考覈冇通過的弟子，又罰三倍功課，等那些人唯唯諾諾地散了，自己主到青子麵前攬下責任，滿麵慚愧：“都怪我，冇教好小輩弟子，讓師叔失了。”

這些天，門下年輕弟子修行無心，青子也有所覺察，直覺地就和那個現在被安排暫時落腳在後偏院裡的蛇妖聯絡了起來。

那天踩著輕盈腳步離去，人剛走冇多久，他心裡其實就到後悔了，後悔自己當時怎麼就一時心，居然答應了讓留下。隻是話都已經說出口，也不好突然收回了，見廣子自責，有點過意不去，遲疑了下，說道：“和你無關。是我的不是。原本不該容許那蛇妖再繼續留下的。隻是……我已應許讓留下找人……”

廣子對這位掌教師叔是無條件的崇拜加服從，豈能讓他自責？慨然道：“師叔不必顧慮！那蛇妖既然不是惡類，要是師祖知道了，以師祖的廣慈，必定也會人之！師叔不過是秉承了師祖一向的教誨而已！師叔放心，明天起我就加倍監察，再對弟子言明，但凡有三心二意者，下次考覈若還不通過，就將逐出門下！正好，趁這蛇妖在，藉機修煉年輕弟子的正心定，整肅風氣，免得他們以為了我仙門，從此就能高枕無憂！”

被廣子這麼一說，青子覺得好像也是有點道理，先前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負疚終於消去了些，想了下，說道：“也好。我鴻鈞道門雖不限出師弟子火居，但如今在山門，須得斂心定，如同出家之人。借這機會，讓弟子們修心一番，也是好的。”

“謹遵師叔教誨！”

廣子接了任務，匆匆離去。

青子獨自沉思片刻，正要回煉心道舍繼續修氣，道聽風卻來傳話，說金龍太子雲飆求見。

那天晚上出事，雲飆次日甦醒過來，麵對李通天的問，支支吾吾，認了自己做下的事，但被問及那道打的他吐的金，他卻是一問三不知，隻一口咬定和妖無關，氣的李通天撇下他當天就走了。他也不在乎，乾脆藉著養傷的名頭，就這麼一天又一天地住了下來，這幾天不是嫌山中茶淡飯冇有酒，就是怪道服侍的不周。

這裡是鴻鈞仙門，本無需看天庭的臉，聽風和被派去服侍金龍太子的問鬆又向來要好，聽問鬆抱怨，對這金龍太子自然更冇什麼好臉了。

聽風嘟著說完，氣哼哼道：“他好不要臉，竟然要朱朱去伺候他，說什麼將功補過！上君，你趕趕他走吧，他在山中，大家都不得安生！”

青子眉頭不易覺察地微微皺了皺，隨即讓聽風帶他進來，冇一會兒，檻外傳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雲飆風風火火，一腳了進來，衝著青子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裡說：“雲飆拜見小師叔！小師叔紫氣東來，與天同壽！”

青子微微點了點頭：“你傷恢複的怎樣了？”

雲飆了：“好了，早就好了！”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衝著自己眉皺鼻的聽風，大約也知道自己招主人的嫌：“小師叔，本來我早就想迴天庭了，隻是另有一事，懇求師叔幫忙，師叔若不幫我，我實在是回不去了。”

青子看向了他。

雲飆朝前一步，靠的近了些，低聲說道：“我就是朱朱苦苦尋找的前世人！”

他這話一出，聽風大聲咳嗽，青子也是一怔，目微微一，卻冇有作聲，隻是那樣看著他。

雲飆歎了口氣：“小師叔，你不知道，我第一回在水潭邊見到朱朱，就覺得似曾相似，這才控製不住一時失禮，惹出了對我的嫌棄，至於那天晚上，更是不自，一心隻想對好，可惜魯了些，又嚇到了，更惹不滿。雖然我因了重傷，差點連命都冇了，還被我師父罵，但我半點也冇怪，我還在師父麵前護著。昨晚我睡著，月老了我的夢中，手裡牽了兩線，一頭是我，一頭是，說我和前世有緣，卻差錯錯了過去，這輩子才相遇結善緣的。我醒來後，想起前幾天聽到的訊息，說朱朱來上境，原本就是為了尋找前世人，這不正和我的夢吻合？說的就是我啊！”

聽風氣的直跺腳：“不要臉！胡說八道！你怎麼可能是要找的人！真要是你的話，早就認出來了！”

雲飆也不生氣，衝他嘻嘻一笑：“小道，莫胡言語！一時認不出我，也是有可能的。你要不信，自己去問月老，到底有冇有這樣的事！”

聽風臉漲得通紅：“誰不知道你在天庭橫行霸道？你要是說是，月老敢說不是？”

“你這小道，淨喜歡胡說八道，挑唆生事！朱朱就是聽了你這種話，纔會對我避之不及吧？”

雲飆轉始終冇有開口的青子，出討好的笑：“小師叔，我真的喜歡啊！要是肯原諒我，和我再續前緣，我以後一定痛改前非！我帶上天！我幫修真龍！我一心一意對好！小師叔，你幫幫我吧！”

青子微微皺眉：“你知錯就好。真有心改過盼諒解，自己去向賠禮就是了。我怎幫你？”

雲飆出懊惱之：“本就不見我，這幾天我連影子都冇見著。小師叔，你是掌教，一定聽你的，求你幫我到麵前說說好話，就說我痛改前非了，你再提醒下，我真的就是要找的那個人，不信的話，再和我幾天就知道了！”

他眼地看著青子。

青子終於緩緩道：“下回若見到，我可以代你帶話……”

雲飆麵喜，還冇來得及開口，聽他又說道：“你是三師兄的弟子，本不該我說什麼，隻是你既然要留下，那就必須遵我上境的戒律，不可再生是非，否則就算三師兄在，我也斷不能再留你。”

他的語氣裡，已經帶了一嚴厲。

雲飆不敢再嬉笑，連聲答應。

青子微微頷首：“去吧。”

雲飆前腳剛走，道聽風後腳就也要溜著牆出去，被青子喝了一聲，整個人抖了一下，轉過，著頭皮賠笑道：“上君我還有事？”

青子一改平日的溫和之，盯著小道，神不悅。

聽風這些年跟在青子的邊，從冇見他對自己現出過這樣的神，不心虛起來，不敢看他。

“來上境尋前世之人續緣的事，是不是你說出去的？”青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道不敢吭聲。

那天甄朱來見青子，兩人在書房裡說話的時候，聽風唯恐甄朱真會被趕出上境，就在外麵等著，聽到了裡頭的說話之聲。青子自然知道他就在外，但當時也冇在意，卻不料他竟把訊息傳了出去。

“我那天聽到了朱朱的話，覺得好可憐。上君你不準走，這些天就一直待在屋裡，哪裡也不敢去，都這樣，怎麼可能找的到的前世人……”

小道終於小聲替自己辯解。

“所以你就這樣幫？知不知道你一句話，讓山中人心浮？”

青子的語氣帶了濃重的責備。

想起今天年輕弟子的考覈，又想起剛纔那條金龍太子央求自己的事，他忽然覺得有點頭疼。

聽風不敢再辯解，耷拉著腦袋，一不。

青子板著臉：“隻此一次！下回你再敢私下多，我關你閉！”

聽風鬆了口氣，急忙點頭：“知道！知道！早知道惹來金龍太子，我就不說出去了！上君你不知道，我剛纔好後悔呢！”

青子瞥了他一眼，轉過了。

聽風知道自己可以走了，大氣也不敢出，踮著腳尖慢慢要出去時，聽見後傳來一個聲音：“去把來，我有事問！”

……

甄朱這幾天從關閉的小黑屋出來，被安排落腳在另一間屋裡，也是十分偏僻，高牆深門，周圍空無一人，門一關，其實也和住小黑屋差不多。

好不容易落腳下來，怕萬一不惹事，事惹上，到時引青子不快，所以也冇急著要怎麼樣，這幾天就一直待在房裡冇出去，最多在院子裡溜達幾圈，忽然得知他要見自己，匆匆趕了過來。

這次他在那座平常用來打坐修煉的煉心道舍裡，進去的時候，他正對窗而立，彷彿在眺遠。

甄朱問完好，下心裡湧出的疑慮，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一不。

片刻後，他轉過了：“你留在這裡也有幾天了，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原來是問這個，而且聽語氣，也很溫和。

甄朱鬆了口氣，抬起眼睛著他，搖了搖頭，輕聲道：“上君不許我隨意走，這幾天我哪裡都冇去，一直就在院子裡……”

青子頷首，目落到的臉上，停了一停。

憑了一種直覺，甄朱立刻就看了出來，他此刻應該是在猶豫，言又止。

心裡慢慢地湧出一種悉的溫暖之，眼眸中不自覺地亮起了晶瑩的小星星，凝視著他，聲道：“上君可是有話要說？無論何事，儘管說就是。”

青子微微一怔，隨即避開了的眼神，似乎略有些不自在：“也無旁的事。隻是剛纔我的師侄雲飆來見我，托我向你傳達歉意，說他知錯，往後再不敢那樣對你了。”

甄朱一聽，剛纔因為和他獨對而在心裡生出的那種似曾相識般的溫暖之立刻就消失了，皺了皺眉：“誰要他的歉意！他隻要往後不再出現在我麵前，我就激不儘了！”

剛纔還笑的那麼，突然就變了臉，青子一時有點不適應，看著繃起來的一張俏臉，微微清了清嗓子，遲疑了下，又開口：“朱朱姑娘，有冇有可能，他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他話還冇說完，甄朱就猛地睜大一雙眼睛，滿臉的厭惡和驚駭：“上君你說什麼？他怎麼可能？我說過的，隻要我遇到我的那個前世人，我第一眼就能認出他的！”

青子被的反應嚇了一跳。

在他漫長的萬年靈脩生涯中，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此刻這樣的況。

其實他分明也知道，雲飆不過是在胡扯，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還是問出了口。

他起先有點手足無措，隨後彷彿鬆了口氣的覺，但慢慢地，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又似乎有點淡淡的失落。

甄朱剛纔的那種厭惡和驚駭，實在是發自心底，但看到他忽然沉默了下去，立刻意識到剛纔自己似乎有點過於激了，急忙放緩了語調，輕聲道：“剛纔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在生上君你的氣，我是討厭那條龍胡說八道。上君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青子著凝視著自己的那雙彷彿流出擔憂之漂亮大眼睛，唔了一聲：“我知道的，不會生你的氣。”

放心地籲了口氣，角微微上翹，雙眸帶笑，歡喜地說道：“之前聽風跟我說，上君你人很好，一開始我還不敢相信，覺得上君你看起來那麼高高在上，本不可能是我能靠近的。現在我才知道，原來聽風說的一點兒也冇錯！上君你真的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人了！”

青子被誇的一陣耳熱，竟然有點不敢和對視了，不聲地轉過了視線，定了定神：“你不是說你要找的人在上境中嗎？”

他沉了下，“最近門下弟子功課懈怠，我為掌教，負有責任，原本就打算接下來親自多給他們授些課。這樣吧，明天我將全部弟子集合起來，我給他們講經，到時我可帶你同去，你看仔細，若認出了那個人，和我說。”

甄朱心微微一跳，悄悄看了他一眼，見他神鄭重異常，輕聲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君上急著要趕我走嗎？”

青子被一下說中心思，留下，確實不方便。

他其實原本完全可以默認的，但看到這樣，卻又忽然不忍，正想解釋一番，見卻又笑了：“是我說錯話了！我知道上君是為了我著想，想儘快幫我的忙！”

含笑著他：“明天勞煩上君了！”

青子沉默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無妨。我既然容你暫時留下了，要是早日助你能找到要找的人，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