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積的烏雲匯聚在天邊, 遠遠地像是要過來。

皇城這邊雖然一片明亮，撒著日，但明暗相對間, 竟有一種山雨來的翳。

陸飛月、崔明皓、江年三人走在街上, 他們手中拿著名單, 正一家家排查今年進京的可疑子。

他們昨日取得搜查令後便跑了不地方, 但每個人都說自己是自願到皇城的, 這倒是讓他們難找到突破方向。

“陳府？”

陸飛月看著門前的石獅子和頂上的匾額，沒管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另外兩人，兀自走上前敲了門。

皇城多富商, 是天下財富彙集之地，就連這普通別院的門環也做得貴重緻, 在日下泛著銀。

“來了來了——”

門傳來稍顯急切的應答聲,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 門被打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探出了頭。

看著門外三人, 仔仔細細將他們打量一眼，隨後問道。

“你們是誰？有事嗎？”

陸飛月看一眼，拿出自己的搜查手諭和份令牌，略地給看了一眼。

“近日皇城又來了不外地人，需要做個登記, 以防惡人混, 能請我們進去嗎？”

小丫鬟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 但礙於那手令和令牌都是真的, 不能拒絕他們。

“我家主子還在睡覺, 我都知道況，大人問我就好。”

陸飛月沒有點頭, 略冷的眼神看著，給人帶來不小的迫。

“……我去問問我家主子。”

小丫鬟垂著頭關上門，看似委屈地走了，過了一會兒後才又跑來把門打開。

“我家主子說可以，你們進來吧。”

陸飛月點點頭，抱著鎏金刀往裡走，江年二人跟在後進去。

這個院落遠不如外面看起來華貴，院中擺設普通，除了簡單的桌椅外再無其他。

這裡並不是真的陳府，而是陳府的別院。

陸飛月看向桌旁那子，穿著隨意，卻抿著脣角，似是對他們的到來很是不喜。

而在後，正站著一排小廝，領頭的是方纔那個開門的小丫鬟。

他們站在這子的後不像是在保護，更像是監視。

這番敵對的姿態倒沒有讓陸飛月吃驚，反而印證了的猜想。

和前面那些子一樣，也是被監/在這別院中的一員。

“姑娘，別張，我們只是例行巡查而已。姓名、籍貫、進皇城的時間與原因都說出來便好。”

陸飛月拿出紙筆，準備記下說的東西。

“我徐瑩瑩，雲州名曲鎮人，今年二月的皇城，是來……是來給陳家做妾的。”

陸飛月眼神微閃，但還是一字一句地將說過的話記了下來。

“好，多謝你的配合。”

待陸飛月起時，突然又重複了一遍。

“我方纔似乎看大人寫錯了，是名曲鎮，大人可不要下次又來問我這是哪裡。”

陸飛月擡頭和對視，靜默一瞬後點點頭。

“我知道的，曾去那裡遊玩過，是個很不錯的小鎮。”

聽了陸飛月的話，這子才點點頭，由那個小丫鬟攙扶著轉回房。

三人一同走出這個別院，門環依舊晃著銀，一對石獅子也威風凜凜地臥在門前。

“裝修得道貌岸然，原來裡也是骯髒至極。”

陸飛月將名單上的陳府打了圈，眉頭皺得的。

“飛月，我怎麼記得雲州地北方，而那個名曲鎮是在秦淮一帶呢？”

崔明皓走上前，也跟著在自己的名單上做了記號，但還是有些不解。

“這還用想嗎？當然是在胡謅，這是在向我們求救。”

江年轉到陸飛月的邊，擋住了崔明皓看向陸飛月的視線。

“飛月，怎麼你的竹馬傻里傻氣的，你真的同他一起長大的？”

崔明皓酒窩消失，對著他冷笑一聲，轉到了陸飛月另一邊。

“飛月，你怎的和這種賊子走在一起了？不會被他帶壞吧？”

“……”

陸飛月看他們二人一眼，長長嘆口氣，轉離開了這裡。

原本是打算自己查的，但查著查著，這兩人便莫名其妙地混了進來，了如今這個局面。

如果非要選一個人陪出來查案，寧願是李弱水。

李弱水機靈、會來事，腦子也轉得快，還能召喚出路之遙，帶比帶這兩人有效率多了。

說起來，還過同路之遙學武的念頭，但見他教李弱水練武后便沒再想這事。

畢竟和路之遙沒有什麼關係，話也沒說過幾句，算的話其實連朋友都不是。

實在可惜，說不定等李弱水學後能讓教一教。

“路兄？”

耳邊響起江年的聲音，略顯心虛的陸飛月腳下一個踉蹌。

擡頭看去，只見不遠的路中間正站著一個頭戴帷帽、穿白底黑紋窄袖袍子的人。

這人側對著他們，不知站在那裡思考什麼，他的形和路之遙有些像，但看穿著卻又不太確定。

陸飛月仔細打量了一下，仍舊有些疑：“你怎麼看出來的？”

江年掀脣笑了笑，稍微得意地指指自己的眼睛。

“做我們這行的，眼力得好，你看他側出的劍墜。”

這人是側對著他們的，劍被擋住了，恰巧出一個掛在那裡的木偶小人。

陸飛月和崔明皓往前湊近看了一下，那個憨態可掬的木偶人正是李弱水的模樣。

不知爲何，他們不約而同地有了一種“果然如此”的微妙。

這個東西出現在路之遙的邊一點也不違和，甚至還很能代表他。

就在陸飛月猶豫著要不要打個招呼時，江年已然上前到了路之遙的邊，甚至於崔明皓也上去了。

“……”陸飛月無話可說。

他們難道沒有意識到嗎，沒有李弱水在，路之遙和他們的通其實是有壁的。

“路兄，你站在路中間做什麼，小心被往來的車馬撞到。”

江年好哥們地拍了拍他的肩，將他往路旁拉了一些。

路之遙跟著他走了兩步，隨後將帷帽掀起，出那張帶著笑意的悉面容。

“抱歉，你大概認錯人了。”

話音停頓，路之遙進了一瞬的沉默，隨後眉頭微挑，脣邊笑意依舊，似是回憶起了什麼。

“啊，是你啊……”

路之遙恍然大悟的神對江年來說如遭雷劈。

他以爲他們也算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了，怎麼覺路之遙好像和他不的樣子？！

看懂了況的陸飛月再次出果然如此的神，抱刀站在一旁，不打算去自討沒趣。

“路兄，你不記得我了嗎？”

“記起來了。”

路之遙笑得和煦：“當時我和李弱水就是幫你們去查案，才被下了蠱的。”

“……”

江年收回手，不往後退了半步，只覺得自己膝蓋上深深中了一箭。

確實是他們的錯，但路之遙這樣和煦的神看起來真的很嚇人。

眼見江年敗退了，崔明皓反而湊了上去，路之遙在他心裡已經一戰神了。

“路兄，你在這裡做什麼？爲何要戴個帷帽？”

路之遙眼可見地停頓幾秒，脣線微平，回憶起他是誰後纔開口。

“我來這裡買東西的。”

原本是想買些糕點，但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家糕點店鋪，是站在街市聞到的甜香便不下五六了。

他一時不準該買哪家的。

“請問，你們知道哪家的糕餅不算甜麼？”

崔明皓：？？？

“糕點都是要加糖的，怎麼會不甜？”

路之遙眉眼鬆開，眼角帶笑，垂在側的指尖微，將那個木偶小人撥起來。

“是有些奇怪，但李弱水吃糕點喜歡吃沒那麼甜膩的。”

崔明皓恍然大悟般點點頭，以爲路之遙要送禮。

“是要送李姑娘嗎？不如送本詩詞吧，或者是話本，這樣容易收藏，還能一起看。”

路之遙笑著搖搖頭：“傷了，需要吃一些甜的。我自己想想罷。”

話音落下，他慢慢走進了第一家。

“傷？”

江年、陸飛月二人互看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於於理他們都該去看看，還得賠個罪，兩人一同轉進了另一邊的店鋪，打算去買些賠禮。

轉眼間，就只剩下崔明皓一人站在街上，他左右看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跟在了陸飛月的後。

*

就這樣，幾人大包小包地跟著路之遙回到了白府。

就如同陸飛月所想，一路上路之遙都沒有主和他們說上一句。

而且想得再偏激些，說不準路之遙還覺得他們打擾到他和李弱水了。

……應該不會吧。

雖說一開始便對路之遙覺不好，但也不覺得路之遙會是注意這些的人。

畢竟是人以羣分，能和李弱水在一起的人這麼久，不會偏激到哪裡去。

陸飛月不會知道，路之遙比想象的更偏激。

作爲與李弱水中蠱有關的“始作俑者”，原本和江年都是在他刺殺名單上的。

但考慮到李弱水的因素，他暫時將他們移下了名單，甚至還同意讓他們來探視。

據說有人來探能增加生氣，都會神很多。

當然，這只是據說，他個人其實是不太認可的，畢竟這對他並沒有用，但對李弱水就不一定了。

至於殺不殺他們二人，以觀後效。

陸飛月並不知道路之遙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轉頭打量著周圍，看看這個甚聽聞的白府。

院子裡種著不花，在這春夏接的五月可謂是花團錦簇的。

對這番佈置很有好，但總覺得氛圍有些奇怪，這裡實在是太空了，又空又寂靜。

一行人浩浩地向李弱水所在的房間進發。

在路之遙推開房門時，大家都很懂事地沒有往裡看，也沒有進去，都在外面暫時等著。

“醒了？”

路之遙著眉眼，提著手裡的東西往牀邊走去。

正躺在牀上看話本的李弱水：？？？

“你手裡提的是糕點嗎？”

看向他手中的六個盒子，每個盒子上都著紅封，是典型的的糕點包裝。

“吃甜的能止痛。”

路之遙一邊解釋，一邊慢慢地坐到腳踏上，將木盒一個個擺在面前。

“本想給你買些糕點，沒想到種類竟有十幾種，一時拿不準主意，便都買了。”

這六盒是不同糕點鋪子的，而每個木盒中，各式各樣的糕點都有，甫一打開，整個屋子都飄著甜香。

“……我吃不了這麼多。”

李弱水看著這些糕點，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但角是實打實地翹了起來。

被真誠對待，沒有人會不開心。

“現下還痛麼？”

路之遙仰起頭，眉眼和，肩頸放鬆，眼尾上彎，神總算沒有今早那麼翳了。

“我很厲害的，早都不痛了。”

李弱水俯下去看這些糕點，前的繫著的絛帶被撥到一邊，恰好落到路之遙的手心裡，帶起細微的麻。

“這是什麼？”

李弱水看糕點時順便掃到了他的袖口，那裡有幾點跡，被藏在繁複的花紋中，不仔細還看不出來。

路之遙看不見，便帶著他的手去了下，跡已幹，帶著一些糙乾的。

“啊，這是別人的。”

他輕巧地回了一句，隨後又將盒子推到前：“吃一塊？”

李弱水看著那嘆了口氣，他今早這麼生氣，說不準是去接懸賞令做任務了。

挑了一塊杏仁糕放進裡，又打算挑一塊甜些的給他。

“差點忘了，江年他們來看你了，現在在門外。”

“咳咳咳！怎麼不早說？”

他們居然讓別人在門外乾等了這麼久！

李弱水放下糕點，趕忙起將鬆垮的繫帶繫，又匆匆理了下發型，提著襬下了牀。

等到跑到門邊時，那三人恰好轉過來。

在來的路上江年便問過路之遙了，是因爲蠱毒發作，才讓李弱水痛得快要暈過去。

陸飛月、江年二人又是愧疚又是難，在看到李弱水這虛弱的模樣時緒到達了最高峰。

兩人愧疚地看著，卻被笑著迎了進去。

“陸姐姐，好久不見。”

陸飛月眼神了下來，原本的鋒利化去，只剩見到友人的開心。

“抱歉，害你中了蠱。”

李弱水擺擺手，給他們一人倒了杯茶。

“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後果也該由我承擔，你們又沒著我去，不關你們什麼事。”

做這些也是爲了自己，都是爲了攻略路之遙罷了。

陸飛月抿抿脣角，接過茶後放在手中挲，心裡在琢磨自己的彌補之法。

但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李弱水差什麼東西。

“你們來皇城大概都沒玩好吧，要不要過兩日和我們去參加安公主的生辰宴？”

“這個……”

李弱水看了路之遙一眼，這不是上趕著送上去給別人做駙馬嗎？

“放心，每人都有一個帶親屬的名額，不會違規。”

“但也不一定是後天。”江年抱臂站在一旁，回想著路上看到的消息。

“今早了皇榜，說是公主又遇刺了，這生辰宴能不能按時辦還說不準。”

“什麼！”

李弱水瞪大眼，手上拿著的茶杯一傾，灑出了不茶水。

不知爲何，的腦海中立刻閃過路之遙袖口的跡。

不會是想的那樣吧？

“看告示，大概是準備在這幾日封城搜索。”崔明皓適時地補了一刀。

“生辰宴不會取消。”陸飛月拍拍李弱水的肩，讓安心。

“宴請了不人，這個早已不是公主自己的生辰宴，哪怕全程不出面也無事。所以，你只用和我們去吃吃喝喝便好，如何？”

沉默了一下，李弱水點點頭。

“我們去。”

李弱水轉頭看向溫不出聲的路之遙，腦海中只有五個大字。

悶聲幹大事。

打死也沒想到，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變了天。

原本的駙馬候選人了潛在通緝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