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重重, 夜漆黑。

路之遙的影消失在眼前，李弱水趕跑過去，穿過七八糟的竹枝, 看到了滾下坡的他。

恰有一束月照到那裡, 小年烏髮披散在肩頭, 稍顯凌, 渾沾滿了竹葉, 正從容地站起。

……果然是從小就被植喜歡。

他現在沒有盲杖，又有一些心不在焉，走路踩空是必然的事。

路之遙再次隨意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 剛走兩步就停了下來，前方恰好是一個不算低的小坡。

李弱水：……

路之遙確實在這裡住了許久, 是認路的, 但他悉的路應該是通往城裡的那一條。

看他這打扮, 今早在城裡做了大事，應該是回不去了。

所以之前的猜想錯了, 路之遙並不認識路，他真的是在走。

“我要用一個神禮盒，給我一個他能聽到聲音的哨子。”

既然上次能夠用神禮盒輕輕地擁抱他，那麼這次肯定也能用。

【需要取禮。宿主現在要嗎？】

李弱水看著坡底那個不停試探、尋找出路的小年，搖搖頭。

“我不想, 我要一個能讓他聽見的哨子, 幫他引路。”

【提醒宿主, 你確實是回到了過去, 可你不能改變任何事, 在這裡你是不存在的，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我知道。”李弱水垂眸看他。

“但他的結果就是走出了這個竹林, 我現在幫他一把，不過是出得容易一些，並沒有改變什麼。”

【……】

“這樣也能更好地攻略他，不是嗎？”李弱水試探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這個系統吃不吃這一套，但實在看不了路之遙這壁的樣子了。

這個坡底有些狹窄，兩面都是土坡，出來的路有些刁鑽，普通人自然很簡單就能走出來，可路之遙不行。

以前如果發生這種事，大概是有人提點他的，但他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宿主可以試試運氣一，放心，你運氣很好的。】

難不這是要給開後門的意思？

看看路之遙，李弱水還是點頭答應了：“那我就。”

【開始取神禮……】

【取完，恭喜宿主獲得木質小鳥一隻。】

李弱水看著手中這隻仿真小鳥，大概一個手掌那麼大，栩栩如生，翹起的尾端卻是一個哨子狀。

……

雖然長得像鳥，可這不就是一個哨子嗎？

“我已經開始懷疑上一次開神禮盒並不是因爲我運氣好，而是你給我開了後門。”

【禮盒其實很寶貴，還是要提醒宿主，你依舊是一個不存在的人，即便在這裡幫他，他也不會知道是你。】

“沒關係。”

李弱水跳到坡底，站到了那條可以出來的小路上，看著那個正手去找出路的背影。

將小鳥哨子放在裡，重重地吹了一下，一陣嘰嘰喳喳的鳥鳴從木質小鳥裡傳出。

聲音實在太大，將竹林里正在休息的鳥都驚飛了不。

路之遙停住作，略略側過頭，月隨即便映在了他微微笑著的眉眼上。

齊肩的妹妹頭在他臉側輕輕散開一個弧度，顯得和又乖巧。

李弱水看見這個表，毫不猶豫地往左邊挪了一步。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有一顆石子向這邊飛來，深深嵌到地裡。

雖然這個石頭打不到，但還是下意識地避開了。

沒有聽到聲響，路之遙有些疑。

他轉過面向這邊，那兩片耳羽也暴出來，正紅紅地在耳下晃盪，泛著微微的。

眼見他看過來了，李弱水又拿起哨子吹了一聲，這次比較輕，倒像是普通的鳥鳴。

路之遙站在那不，笑容更加溫，可薄劍已然出鞘半指的距離。

“這防備心也太重了。”

李弱水輕嘆一聲，又開始吹起了哨子，

他不，就繼續吹，雙方似乎都很有耐心，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

鳥鳴清脆，悠悠的在林間迴響。

許久之後，年路之遙纔算明白了什麼，擡腳慢慢往鳥鳴去，劍也回了鞘。

眼見他終於過來了，李弱水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這模樣很像剛被接回家的流浪貓，警惕、攻擊強，卻又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見他慢慢靠近，李弱水一邊吹著哨子一邊往後退，引著他走出這個地方。

年閉著眼眸，一步一步地隨著鳥鳴往前走，神溫，再加上灑下的月，就像一個虔誠的朝聖者。

滿地的竹葉被踩得喀啦作響，和月碎在一起，伴著鳥鳴，竹林裡不再寂靜。

見他走出了坡底，李弱水依舊沒有停。

往四周看了看，發現了一個稍顯空曠的空地，那裡很適合休息。

輕快地跑到那，又嘰嘰喳喳吹了幾聲，試圖引他過去。

路之遙噙著笑，似乎理解了現在的事，看起來放鬆了很多，走過去的步伐也快了不。

爲了讓他理解自己的意思，李弱水又嘰嘰喳喳地吹了起來，試圖用哨子吹出“坐下”兩個字。

但過程實在有些艱難，一時間竹林裡鳥鳴不止，像是許多隻鳥在吵架一般。

但路之遙並不覺得厭煩，反而還覺得很有趣味，神的都生不。

李弱水著氣，吹得腮幫子都疼了才捱上這個調。

“坐下！”

這個調子有些奇怪，但剛出現，路之遙便輕笑出聲，似是忍不住一般微微低下頭。

齊肩的頭髮下遮住下頜，面容埋在影裡，唯有耳下那對耳羽在輕輕抖。

笑聲漸漸清晰，聽得李弱水都愣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稍有些的聲音。

“原來你是神鳥？真有意思，竟然會說話了。”

“……”

他不是應該非常恐懼地大喊“救命，鳥會說話”嗎？

而且就算真的有神鳥，突然發出人的音調也是很驚悚的，更何況是在這樣的晚上，至肯定會被嚇到。

可路之遙沒有，他甚至還來了興趣，眉眼舒展，略顯興地挑了下眉。

“你還會說什麼？”

？

他就是這麼對神鳥的嗎？

“……坐、下。”

李弱水停頓著吹出這兩個字，這次調子很接近，稍稍聯想也能明白的意思。

路之遙果然坐下了，他撐著下頜面向這，臉上的笑帶了幾分真切。

“會說蘇州話麼？”

那真是抱歉了，蘇州話只懂“弱水”和“還要”這四個字，其他的就不行了。

李弱水著腮幫子看他，裳上是斑駁的跡，上面還沾了幾片竹葉，髮也有些凌。

外表看起來很是狼狽，不過仰起的臉在月下倒是顯得乖巧天真。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到現在都沒有吃飯。

李弱水又開始試音，索一會兒之後才吹出“吃飯”的音調。

路之遙歪頭想了一會兒：“你是說吃飯麼？蘇州話可不是這個調子。”

說完之後，他還有模有樣地說了兩個音節，應該是吃飯。

“能學嗎？鸚鵡好像都能學，神鳥大概也能吧？”

神天真，脣角帶笑，月將他的臉照得潔如玉，看起來很好的樣子。

但是——

他好煩啊！

李弱水索也坐到他的面前，非常憤怒的吹出了一聲短促的鳥鳴。

“啾！”

路之遙揚起脣笑出了聲，他將劍放到一旁，往旁到了幾顆石子。

“該吃晚飯了，不如就吃鳥吧。”他彎起眼眸：“吹一聲試試，將它們嚇出來。”

李弱水沉默半響，還是使勁地吹了一下。

剛歇下不久的鳥兒又撲騰著飛起，竹林裡盪出一片雜的振翅聲。

路之遙側耳聽著聲音，隨後將手中的石子拋出，幾聲奇怪的嘎嘎後，三隻鳥從天上落下。

在李弱水詫異的眼神中，他起去撿柴火，但也沒有離開這裡太遠。

竹林裡的枯枝不，落葉也很多，往往都堆在一起，他撿起來並不費勁。

在李弱水吹響哨子給他指明方位後，他回到原地坐了下來。

從小布包中出一火摺子，放在邊吹了吹。

裡面的火種在竹林裡亮起點點星火，隨後蹦出一朵火花，給他帶笑的面容染上了一層暖。

竹葉很容易燃，沒有費太多力火便點了起來。

在這清冷的月下，在這黑暗的竹林中，終於有了一團暖暖的火。

這是李弱水第一次看見他理食，而且看起來很練，以前還以爲他不會做飯。

“我只會烤東西，你要不要吃一點？”

“不吃。”

李弱水搖搖頭，下意識忽略了他聽不到自己聲音的這件事。

路之遙沒有聽到回答，也不生氣，只是專心地控制著距離，聞著味道，以免烤糊。

乾枯的竹枝噼啪燃燒著，燒灼出淡淡的竹香，被串起來的鳥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但是烤得油水，聞起來很香。

第一隻烤好後，他將它在地裡，開始理第二隻和第三隻。

一隻鳥不算多，但三隻就真的不了。

路之遙向來是個小飯量的，原本以爲一隻就夠了，但沒想到他三隻都吃完了。

……

雖然吃得慢條斯理，但真的吃完了。

李弱水很疑，他小時候飯量這麼大，怎麼長大了一碗粥就喝撐了。

吃完了食，年版的路之遙靠著竹子又開始逗。

“你真的是鳥麼？是便一聲，不是兩聲。”

李弱水糾結了一會兒，還是了兩聲。

“這樣啊。”

他嘆口氣，似是有些憾，臉上的笑也收斂了不，靜默一會兒後纔回。

“那便可惜了。”

縷縷銀從他指間劃過，李弱水看了一眼，是他用來控別人的傀儡。

他翻轉著花樣，鍛鍊著手指的靈活度。

“還以爲你是神鳥，想著將你馴服我的，既然不是就沒意思了。”

他是真的打著主意要將馴服的，線都已經拉好了。

李弱水：……莫名有種悉的。

即便沒長大，路之遙還是路之遙，變/態的樣子令人懷念。

李弱水有些欣，忍不住吹了一聲哨。

“我現在暫時不想和人說話。”

路之遙眉眼帶笑，神溫，卻毫不留地拒絕了的對話邀請。

……

年版的他真會氣人。

雖然知道這是遷怒，但等醒了，以後幾天都不要親了，問就是“暫時不想和人接吻”。

*

翌日，兩人早早便出發走出竹林，準備去下一個地方。

昨晚就向系統要了一份地圖，打算帶他去他後來住的那個城鎮。

原著裡他也是去那裡接的懸賞令，不過一路上吃了很多苦頭，現在想讓他苦一點。

只要結果是對的，過程可以有一點點小誤差，不會影響他去那個地方居住就好。

李弱水舉著木製小鳥，低頭看著地圖，慢慢地往前走。

手中舉著鳥，鳥子上纏著一銀，細如毫髮，只有偶爾閃過的流能證明它的存在。

而這銀的盡頭是路之遙的手腕。

這隻鳥是有實的，它是系統真切傳到這個地方的東西，稍微特別一點的是李弱水能拿到而已。

如果路之遙能看見，大概昨晚就能看到一隻小鳥懸浮在空中。

今早在李弱水吹哨子他跟上自己的時候，他突然用銀纏了過來，牢牢綁住了鳥的軀。

還發出了“你真的有隻鳥”這樣的嘆。

於是李弱水便將就這個拉著他走，還不用吹哨子。

兩人一前一後，中間隔著一隻奇怪的鳥，銀將他的手拉高半截。

看似怪異，但在這夏日裡竟然也顯出一些奇怪的和諧。

看著手中的地圖，李弱水好像有些明白了這個夢境的意義，系統選擇這個片段的原因。

這是他真正離開別人獨自生活的第一天，一個盲人，要如何才能從山林裡走到城鎮。

其中的艱苦是不能想象的，或許也有命懸一線的時刻。

而的到來，無疑爲他降低了很多難度，減了不苦難。

有一個比較奇特的猜想。

這個記憶碎片的發放，是系統故意的。

原本就不僅僅是爲了讓瞭解他的過去，而是爲了讓參與。

比如那次在他被逐出家門時給他的擁抱，確實是自己的想法，可爲什麼這麼巧就能到一個擁抱的機會。

“我有個問題，前幾次他沒發現我，是因爲我干預得不多，那麼這次……他到底記不記得我這個人？”

路之遙很敏銳，之前許多次都發現了的存在，但礙於不到，只好放棄這個猜想。

這麼多次，一點一滴累積，他怎麼會一點沒有察覺。

李弱水想到這裡，脊背一寒，不自覺地停了腳步。

這麼想來，昨晚他對自己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

防備心這麼重的人，原本是對帶著殺意的。

可怎麼會站一會兒之後就完全聽的了？還和說了那麼多話。

還向套話，問是鳥是人，按照他的子，只要讓他高興，鳥還是人都無所謂。

……

【請宿主注意，之前就解釋過了，這並不是簡單的夢境，這是真實的過去，你並不能改變一切。】

【但一切都在向前發生，一切都是註定。】

【最後一次碎片之旅，請好好把握機會。】

這是什麼意思？

“這難道是你的助攻嗎？他到底還記不記得我？”

【記不記得，宿主已經有答案了。】

【系統並沒有干擾宿主做選擇，夢境裡的所作所爲都是宿主的決定，禮盒也是宿主該得的。】

【一切都是註定。

HE系統竭誠爲您服務。】

……

艸啊，一個系統，爲什麼弄得那麼驚悚？！

聽它嘰裡咕嚕一大堆，猜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會掉馬吧？

那到時候要怎麼解釋？

“你怎麼了？”

路之遙收著銀，慢慢靠近，走到前一步距離時才停了下來。

年雙眸輕閉，頂著順的妹妹頭，耳下紅羽輕飄，漂亮的面容上並沒有一點不適。

李弱水看著和自己面對面的路之遙，忍不住往後退，心裡咯噔一下，莫名開始慌起來。

他百分百記得自己，記得那個記憶中從沒到，但卻到許多次的人。

怎麼辦，這種事一旦被發現，的來歷就真的說不清了。

李弱水眨眨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冷靜下來。

路之遙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並不知道是，也不可能將他們聯繫起來。

而且並沒有暴過自己份，對於一個虛無的人，他猜不出來的。

“不說話麼？”

即便隔了這麼近，這個好奇心極強的人也沒有來，這更加印證了的猜想。

他知道不到，所以不會多此一舉。

說是冷靜，但李弱水還是出了冷汗，沒敢多和路之遙流，拉著小鳥便往前走。

來都來了，至得將他送到城門口。

但是！救命！

他也太敏了，生理心理各方面都敏的那種！

沿著地圖將他送到了城附近，李弱水對他吹吹哨子，拉了拉鳥，綁著的銀帶著他的手指向了一個方向。

那裡正傳來人羣的吵鬧聲。

指明瞭方向，李弱水準備立刻出，臨走前又對他吹了幾聲哨子。

心慌意之下，隨後將小鳥一扔，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

*

外面天大亮，同樣的夏日讓有些恍惚，還以爲是在過去。

轉頭看到爲自己打扇的路之遙，立刻上窗臺，心虛地大聲說道。

“不是我！”

路之遙側撐在枕頭上，領口敞開大片，烏髮垂到前，神溫，像是一幅臥榻人圖——

如果不看他手中那把給驅暑的扇子的話。

他彎了眼眸，脣畔笑意如春，似是毫不驚訝。

“又夢到什麼了？和我有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