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普通百姓，也斷斷沒有幾個敢這樣做的，更何況是天下表率，他敢這樣做，除非不要民心了。

齊瀚渺知道自己不該快，但他還是把剛才的事對殷無執描述了一遍，重點強調姜悟最后幾個問句：“陛下一點都沒發脾氣，就把姚太后嚇走了。”

……這倒像是，姜悟能干出來的事。

他的確不發脾氣，可說話卻自有一駭人的魄力，靜水流深，難窺城府。

殷無執睫了。

“殿下，陛下還在地上坐著呢，這秋天天寒，若是病了……”

誰管他。

殷無執暗道，那昏君分明什麼都不怕，坐秋千的時候都敢那樣松手，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一定會有人接住他。

殷無執著肩膀上的疼痛，心中又翻起一子惱意。

涼亭在小山頂上，風顯得尤其的寒冷。

齊瀚渺嘆息道：“這里風大，世子殿下便是不在乎陛下，也該為自己子考慮考慮……您今日挨了鞭刑，方才撞假山上，也傷著了吧？”

一刻鐘后，殷無執終于被勸下假山，往前走了不到百米，便看到了跪一個圈兒的太監們。

齊瀚渺道：“你們干什麼呢？”

眾人退開，出了癱在地上的天子。

齊瀚渺驚恐地奔上去：“陛下，您怎麼躺這兒了？快起來，若是著涼了可怎麼辦啊？”

喪批被他扶起來，摘去腦袋上的雜草，道：“朕方才，夢到騎馬……”

其實是地上的石板硌的，渾都很不舒服。

齊瀚渺告訴他：“陛下一定會夢想真的。”

“……”殷無執一臉冷漠。

重點難道不是這才多久，昏君居然躺在地上也能睡著嗎？

姜悟點點頭，迷離的眸子朝殷無執看了過來。

殷無執的臉很白，因為臉白，臉上的那個掌印便顯得尤為明顯，看著有些嚇人。

他稍作神，張想寬，又忽然想到歷史，道：“大馬，過來。”

殷無執不理他。

“過來，駝朕，去山那邊。”

方才他迷糊過去那會兒，便夢到自己騎著馬，循著一甜膩的味道，顛顛兒地翻過了一座很高很大的山，找到了一塊五彩斑斕的花田。

“快點。”

齊瀚渺尷尬地低下頭。

虧他剛才還跟殷無執洗腦姜悟對他有多好呢，這一轉臉，就又故態復萌了。

“快。”姜悟喪著個臉，道：“不然朕就了你的裳，關到鐵籠子里去。”

又來了，不知為何，殷無執從這個威脅里面，居然聽出了幾分天真來。他朝姜悟走過來，告訴他：“山那邊什麼都沒有。”

“朕要自己去看。”

殷無執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彎腰，把他駝到了肩膀上。

頭朝下的喪批：“……”

馱著喪批的殷無執朝假山那邊走去。

讓人意外的是，昏君居然沒有半分掙扎，就像一個麻袋一樣，服服帖帖地被他駝在肩上。

喪批當然不是故意不說話的。

只是他本喪了吧唧有氣無力，這會兒大腦缺氧憋的厲害，更沒力氣出聲了。

反正，被馱著對喪批來說，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就，還可以忍。

殷無執在假山后方站定，道：“到了。”

喪批雙臂與長發一樣自然下垂在他腰部，一不。

殷無執瞥了一眼肩頭的東西，彎腰把人放了下來。

“——”喪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甜膩的香味沖進肺腑，他漲紅的臉因為新鮮的氧氣而緩和，逐漸轉為平靜。

姜悟仰起臉，看了一眼面前巨大的桂花樹，又扭四周看了看。

再重重地吸一口氣。

“桂花，好香。”

姜悟一邊著桂樹，一邊對他說：“蹲下。”

“做什麼？”

“接命令。”

……殷無執面無表地蹲了下去。

姜悟也不，“朕要騎在你脖子上。”

殷無執瞄一眼他懶惰的雙腳：“自己來。”

“快點。”

殷無執偏偏不。

哪有被辱還要上趕著，殷無執目無表地想，當他蠢麼？

一刻鐘過去了，喪批沒有，殷無執也沒有。

又一刻鐘過去了，喪批坐在了地上，殷無執沒有。

一炷香后。

殷無執蹲麻了：“你到底騎不騎了？”

“騎。”姜悟說：“要騎。”

殷無執整個人都是木的。

終究沒躲過親自把人駝上脖子的命運——

姜悟一點點被舉高，腦袋鉆進了千年桂樹的花叢里，在稚的淡黃花朵中，輕輕地、陶醉地、深呼吸。

殷無執不想再好奇昏君的事，因為每次都會倒大霉。

“……有這麼好聞麼？”

“嗯，嗯。”

“你自在宮里長大，不是每年都能聞到？”

“嗯，嗯。”

“……”能不能說點人能聽懂的話。

姜悟看到很多次桂花開，聽到很多次有人評價它的味道，也有很多次，借著風飄花叢里，片葉不沾。

不到，也聞不到。

這是第一次。

“高一點，再高一點。”

殷無執墊著腳，整張臉都被填進了影里：“極必反。”

“此話何意？”

“再高就矮。”

“？”姜悟沒懂：“你不行了麼？”

幾息后，殷無執妥協道：“自己坐穩。”

姜悟穩穩地張開了雙臂，“好了。”

殷無執看不到他的姿勢，聽罷便松開了扶著他的雙手，直接一把扳住樹枝，馱著昏君猛地一躍。

姜悟的視野一瞬間擴大擴大再擴大，滿目都是淡黃的花朵，滿鼻都是甜而不膩的花香，黑的枝干因為蔽日的花朵，在微微暗淡的線里，也顯得古樸而優雅。

他贊道：“殷無執，你真是個好人。”

殷無執撇，來不及接，便聽到一聲巨響：“咚。”

喪批的腦袋重重撞在一截大的枝干上。

無聲地倒了下來。

殷無執條件反地把他撈住，迅速藏在集的桂花云里。

假裝無事發生。

第9章 第9章

下方齊瀚渺喊了一聲：“陛下，發生了何事？”

殷無執鎮定回答：“沒事。”

陛下慵慵懶懶，會讓殷王世子代為發聲也是理之中，齊瀚渺點點頭，道：“小心一些，莫撞到頭了。”

千年桂樹枝葉繁茂，青綠翠和黃小花層層疊疊，極其狹小的隙間泄出細碎天。

因為昨日下過雨，樹葉上還沾著水，殷無執輕輕一躍，水珠兒就簌簌下落。

他拿寬袖擋住了姜悟的臉，確保對方不會突然被淋醒。

……何止撞到，還撞昏了。

殷無執并不想推卸責任，可歸結底，今日他的確算是背了黑鍋，背上是鞭傷，肩上是撞傷，臉上還有掌印，這輩子都未過這樣莫名其妙的委屈與辱。

這次昏君撞頭，他的確不是故意的，若非對方一直要高……豈會如此？

殷無執坐在一大的枝干上，看著懷里的天子。

一邊覺得自己這樣躲避很失風度，一邊又覺得昏君委實活該。想到又要因此罰，心中便一陣極不甘心。

昏迷的喪批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懷里，手臂像面條一樣耷拉在一側，殷無執手給他拿上來，沒過一會兒就又了下去。

殷無執只能一手由向外托住他自由低垂的腦袋，一手由外向將他的手臂一起圈住，避免他這兩個部位因為垂掛太久而到不適。

喪批一直沒醒。

殷無執只能干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