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有些奇怪。許是因為這個男人占滿了他為數不多的記憶，剛恢復清醒的他竟像初生的雛鳥一樣，對關衍有種發自心的信任和依賴。

雖然這種覺并不壞，可他潛意識中覺得不應該。

與洗澡房一墻之隔的廚房，關衍拿出臨睡前發好的面團拉面。

家里食材不多，但蛋和腌還是有的，他打算做碗簡簡單單的蛋面。

顧九淵在水里泡得差不多了也沒見關衍過來，便緩了會，撐著木桶邊沿自己站起。

由于太過白皙，上面的淤青和傷特別顯眼。顧九淵眉頭皺了下，拿過一旁的衫往上套。

衫的樣式和布料與自己之前穿的一樣，應是關衍拿舊改的。

想到關衍上讓人心安的氣息，顧九淵揪住襟輕輕一嗅。

服上只有太曬過后的干爽，并沒有男人的味道。

黑眸中流惋惜之，待顧九淵醒悟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整個人猛然僵住，面頰一下子燒起來。

慌地把上合上，無奈手腳乏力，連穿都覺得困難。

好不容易把腳塞進子，正要系腰帶，沒想一雙大手了過來。

“我來吧。”

手中的子被人拉好栓，顧九淵脊背繃直，心里愈加窘迫。眼睫微微，他悄悄看了眼關衍，發現男人面如常，目平靜，顯然只把他當孩子照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顧九淵就愣住了。

不知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可關衍即便被他占了便宜也從容坦，大家同為男子，他著實沒必要像小子般扭。

想通了這點，顧九淵索站直子讓關衍幫忙穿。

看他面自然，關衍心道，果然是過慣了被人伺候的日子的富貴公子。

“好了。”關衍上下掃了顧九淵一眼，又是一愣。

長玉立的年，眉如墨染，長睫若扇，眸似點漆，即便著布衫也掩蓋不住他過于出眾的容貌。

年薄輕抿，看人的眸有些冷，素墨發讓他這種從骨子里散發的冷傲更甚，看似不太容易親近，卻吸引著他人去為這樣一雙沉黑的眼眸染上不一樣的彩。

可當你被年認可，卸掉冷銳戾氣的年安靜凝視著你的時候，眼神干凈明亮，又會給人一種單純乖巧的錯覺。

怎麼了？

顧九淵用目詢問，關衍回神，輕咳一聲：“面還燙，我先給你上藥。”說完把藥箱提過來。

顧九淵默默看著他，任他把自己的拉高。

“淤傷得用藥酒開，會有些疼，忍忍。”

把藥酒倒在掌心熱，關衍沾滿藥酒的糙大掌握上顧九淵青紫的使勁。顧九淵只皺了皺眉，并沒有關衍想象中的疼得面發白忍不住咬牙握拳。

畢竟這種程度的疼痛比之前氣逆流的蝕骨之痛算不得什麼。

關衍有些意外，年瞧著細皮的，可看起來并不像那些生慣養的公子般弱。

顧九淵也覺得意外。男人蹲在那，托著他的細細按，昏黃的燈落在男人如刀斧刻就立而朗的五上，和了棱角，平添幾許溫。

明明只是一個農夫，高大俊毅還如此細致，真讓人……

眸微微閃爍，顧九淵按下心頭的。

除了，顧九淵的手臂，后背及額頭上都有傷，等關衍一一把傷口理好，面也攤涼了。

“好了，去吃面吧。”

關衍起收拾好藥箱去洗手，顧九淵尋著香味坐到桌邊。

一雙筷子和一碗面擺在他面前。

煎得焦黃的蛋搭配幾片切得薄薄的腌，上頭飄著的點點油和蔥花看得人胃口大開。

顧九淵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

關衍回來的時候，顧九淵還維持著拿筷子的姿勢。

他的手指不太聽使喚，筷子老是劈叉，急得臉都紅了。

正想再次嘗試夾起片，剛才給自己栓子的大手包裹住了自己綿的手。

“筷子要這麼拿，大拇指和食指住筷子的上端……”

男人站在自己后，因為彎腰握著手，彼此挨得很近，他整個人像被關衍擁在懷里一樣，男人上的氣息一個勁地往鼻子里鉆。

顧九淵眼睫不住，面上像被火燒一樣熱辣辣的。要不是之前才狠狠發作過一次，他很懷疑自己又要暴走。

瞧他滿不自在，關衍笑了聲，松開手：“多練幾次就會了。”

他不是不會，他只是乏力！

顧九淵惱地瞪他一眼。

年一張臉紅彤彤的，錚亮的黑眸直直著自己，關衍忍不住又彎了下角。

年人就應該朝氣蓬些，這樣好的。

“快吃吧，很晚了，吃飽好睡覺。”

聞言，顧九淵咬牙，凝神靜氣，用力抓筷子。

這一回，他順利把夾到里。

抬頭看關衍，他迎著關衍的目慢條斯理地把面條夾起來。

關衍忍俊不，轉頭給他拿了個勺子。

顧九淵垂眸，接過勺子喝了一口湯。

溫熱的湯從道落，直接從胃里暖到了心里。

男人長得俊，手藝也很不錯，大部分記憶都被支配的顧九淵吃得十分開懷，連湯底都喝得一干二凈。

看他這麼捧場，關衍也高興的。

一個人即便失憶了，可多年養的習慣是刻在里的，就像顧九淵此刻，雖然抓著筷子的手看起來不太靈活，但吃相優雅，讓人賞心悅目。

那種覺說不上來，就像是自己在家里養了個眉目如畫的小公子，小公子乖巧聽話，讓獨居多年的關衍到心靈上的滿足。

一種被人需要的滿足。

夜已深，外頭的雨還在沒完沒了的下。關衍拿了換洗衫，道：“你先睡，我去洗個澡。”

顧九淵瞥了眼他上不在淌水的子，皺眉點頭。

臥室里一盞昏暗的油燈在燃燒，顧九淵靜靜躺在床上，呼吸間全是關衍的味道。

被這悉的氣息包圍，不自覺地放松，顧九淵緩緩閉上眼。

油燈飄忽了下，四遭突然暗下去。顧九淵一下子驚醒過來。

他睜開眼，目一片漆黑。

轉頭一看，男人還沒上床。

眉頭輕蹙，顧九淵坐起。他正下床，床邊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看他直愣愣坐著不睡覺，關衍放輕聲音問：“可是不習慣？”說完，安他：“等天好了，我再去置辦新的床鋪給你，今晚暫且睡吧。”

顧九淵不語，坐到床邊去。

男人在床下打了地鋪，看樣子是要把床讓給他睡。

關衍不曉得他臉上何種表，只覺黑暗中顧九淵炙熱的目一直鎖定著他。

這是想做甚？關衍鼻子，忽然外頭又傳來一聲轟隆，關衍恍然大悟：“可是害怕打雷？”

顧九淵心中惱然。他才不怕打雷！他只是……

只是……

顧九淵握了手。

自以為猜對的關衍猶豫了下，道：“那、那行吧，我陪你睡。”

床鋪傳來輕微的聲響，一帶著沐浴過后清新水汽的軀靠了過來。顧九淵下意識地往里挪了挪。

因自怪病從未與人同睡過的關衍渾不自在地躺在床邊，被誤會的顧九淵則到墻去。兩人之間空出好大一塊位置。

“咳，睡吧，不早了。”關衍干地說完，直接閉上眼。

原本他只想盡快讓自己睡，可今晚著實累了，合上眼后很快就睡了過去。

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可顧九淵仍是習慣盯著關衍。

屋外噼噼啪啪的雨聲不斷，并未攪他思緒，實際上他心一片清明。

不似那些失憶之人對前途到迷茫和急于想弄清楚自己的份。顧九淵腦子里只刻有兩個字：關衍。

對此刻的他來說只要在關衍旁就足夠了。

屋里氣氛安寧，側響起男人清淺的呼吸聲，顧九淵慢慢挪過去，直到能聞到關衍上讓人心安的氣息，這才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