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讓父母驕傲的時間實在太短太短。

車子拐了個彎，先在一個梅麗的生家停了下來，梅麗從后排下車之后，紀時頓時覺得舒服了不，等陸陸續續下車了幾個人，司機在駕駛座上提醒他們：“你們三個一起下，就停在周康家門口。”

周康是周婷璐的爸爸，紀時約也有印象，周婷璐家靠路邊，他和鄒勇都是在家門口下車，鄒勇家近些，走兩步路就到了，紀時家是最遠的，所以每次都是他媽騎腳踏車來接他。

“到了。”

車門打開的一瞬間，紀時第一個從車里跳出來，胃里泛的酸水讓他忍不住原地干嘔了好幾下，鄒勇和周婷璐幫他把包從后備箱里拿出來。

“謝謝師傅啊！”

還沒站穩，紀時就聽見了他媽悉的聲音，練地從鄒勇手里接過包，又招呼鄒勇和周婷璐去家里玩，這才把包放進自行車筐里，示意紀時坐在車后座上。

“我不坐了，沒幾步路。”

紀時重新把包背到上，紀媽瞪了他一下：“就放筐里唄，背著多累。”

紀時搖了搖頭，高二升高三這年暑假，他個子長到了1米7，和他爸一樣黑瘦黑瘦的，他爸高還不到1米7，他媽只有1米5出頭，就這麼兩個人，沒日沒夜地忙農活又把他養到大。

18歲的紀時不懂的事，30歲的紀時已經很清楚了。

紀媽看兒子不說話，自己找著話題，說他爸去鎮上給他斬鴨子了，又說家里燒了他喜歡的小黃魚，是姨父特意送過來得，說他留在家里的那雙舊鞋被他爸給穿了，穿得破破爛爛，一點也不懂珍惜。

紀時一邊回想著以前的事，一邊輕輕“嗯”著，紀媽朝他看了好幾眼他都沒有注意。

“你之前不是說不想住校嗎？我和你爸商量過了，下學期開始，我們就在學校門口租個房子，你爸去照顧你。”

紀時停下腳步，記憶之門在這一瞬間敞開了。

他記得很清楚，到校外住這件事是他整個高中的轉折點。

第2章 002 高考回憶 終于開始翻課本了……

“我不住了。”紀時踢了踢腳邊的石子，“還是住校吧。”

紀時就讀的Z中，在蘇省算不上有名氣，可在Z縣卻穩坐頭把椅，一年大約能出三四個清大或者京大，二本以上的達線率也不算低，可以說，考進了Z中，就等于一只腳踏進了本科的大門。

Z中原先位于Z縣中心，占據著最好的地段，等紀時學那年才搬新校區，新校區附近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排排等著拆遷的舊房子，Z中搬遷無疑讓附近的居民又發了筆小財——從前兩年開始，Z中附近就形了家長陪讀的風氣，尤其在最關鍵的高三這年，學校里幾乎有一大半的學生出來租房學習。

紀時自然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不過他要陪讀的理由并不是為了學習，而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畢竟，在當時的他眼里，高三還住學校宿舍的都是窮人。

在他記憶中，自家爸媽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大概500塊錢一個月，水電另算，他當時在乎的卻并不是一年6000的租金對于爸媽的力，反而更羨慕當時在附近新建的商品房小區租房甚至買房的同學，甚至暗地里抱怨過，為什麼自己只能住那種又舊又破的老房子。

后來想想，他都不知道高中時代的自己怎麼會有那麼強的虛榮心？

“怎麼又說住校了？”紀媽著兒子后背，“我們田里雖然忙，讓你爸騎托多回來幾趟就行了，你們食堂飯也不好吃，吃好了才能好好讀書。”

紀時還是搖著頭：“食堂飯好吃的。”

“你之前不是抱怨過好幾次嗎？”紀媽笑了笑，“家里又不是出不起這筆錢，你放心好了，開學之前我和你爸一起去看房子，定了就和你們班主任說住外頭。”

紀時無聲地嘆了口氣，現在是8月初，開學也沒幾天了，等到月底再和爸媽仔細談一次吧，他現在說，他們只會以為他是不好意思。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是學習。

不管將來他在哪個城市、找到一份什麼樣的工作，至在一年后，他想讓父母驕傲地抬起頭。

……

一回家，廚房里果然飄著小黃魚的香氣，特意加了酒，用蒜瓣的香，Z縣靠海，小黃魚是最典型的家常菜，尤其是鮮活的小黃魚，說是口即化也不夸張。

等母子兩個放好東西拿起筷子，紀爸“突突”的托聲也隨后趕到了，他手里拎著一袋鴨子一袋涼拌腐竹：“炸要到晚上才有，等晚上我再去買。”

紀時卻看著紀爸出了神。

紀爸現在開著的還是好多年前買的嘉陵托，不知是發機還是哪里出了問題，開起來“突突”直響，跟拖拉機似的，可就在他高三這年，因為在縣里照顧他，又怕他暈車，紀爸特意買了臺新托，這才把開了十幾年的舊托淘汰了。

春節去外婆家拜年的時候，這輛舊托一邊開擋板一邊掉，車座還轉著頭晃來晃去，附近的小孩看到了直發笑。

紀時覺得，這些事本不能去回想，一想他只有滿心愧。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命運卻把他送回了高三這一年。

家里的房子還是老房子，廚房連石板都沒鋪，晚上稍稍打個燈，廚房和主屋的走廊里都有癩□□跳出來，床也是爸媽結婚時的老床，木頭做的，很結實，可款式早就老舊了。

他高中這三年，村上開始流行建房，家家都擴了面積上了瓷磚，只有紀家的老房子，一直到他大學畢業才開始借錢建，等他工作幾年才把債務還清。

紀時很清楚，那是因為爸媽的錢都留給他上學了。

紀時這麼想著，飯都有些吃不下了，紀爸紀媽原先還捧著碗吃得正香，只聽外面轟隆一聲響，幾分鐘前還亮著太的天突然暗了下來，雨點噼里啪啦直往水泥場上砸，紀爸紀媽慌忙扔下碗，舉起竹耙就把場上的甜葉往家里推，幾十平的水泥場，鋪了滿滿一地的甜葉，還有在鄰居場上曬的甜葉，用竹耙和簸箕本來不及，兩人拾起塑料薄往甜葉上遮，可眼可見的，原先曬得干綠得葉子已經有些發黑了。

夏天的暴雨來得猛去得也快，就一會功夫，紀爸紀媽全上下都被雨淋了，落湯似的，看到被淋黑的甜葉，兩人心里都不高興，可見紀時捧碗在旁邊看著，兩人只招呼他多添點飯。

甜葉算是Z縣這幾年剛剛試種不久的經濟作，單價比單純種糧要高得多，但是甜葉種起來麻煩，必須曬干才能出售，而且泡水就會發黑，黑了要麼收購點直接不要，要麼就價格低得讓人想扔了。

在曬干之前，紀爸紀媽需要把甜葉的葉子從桿子上摘下來，白天自然是沒時間的，只能晚上干，打著燈，點上蚊香，吃過晚飯一直干到晚上11點，葉子上的糖分把指甲染黑了，一年都洗不干凈，第二年繼續種，指里又干又黑，到了冬天就開裂。

可即使再苦，他們還是要種，畢竟紀時一年的學費、生活費、住宿費……還有為他上大學準備的錢都要從這里頭出，紀爸紀媽雖然沒怎麼上學，這筆賬卻替他算得好好的。

吃過飯，太也出來了，原本堆到家里的甜葉又得運回水泥場上繼續曬，紀時也幫了把手，卻被紀媽很強地推回了房間，紀時高一高二的時候他們還偶爾讓他幫幫忙，等到了高三這一年，知道他學習忙，他們就不肯他再干活了。

紀時只能回到房間，打開結結實實的書包，從里面拿出了書和練習冊。

高中學的知識，他能忘的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除了英語之外，估計現在給他任何一張卷子，他都很難考到及格以上的分數。

幸虧他把幾門主科的課本都帶回來了，課本從前往后一翻，果然，高三的課程已經借著暑假補課趕完了，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一整年，他們的學習容應該都是瘋狂做題。

紀時這次帶了各科的練習冊和試卷，這些都是要在暑假之做完的，他大概翻了一遍，題目基本都不記得了，加上他基礎本來就不行，估計得狠狠花時間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