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冰》25

直到后來,連春時也被帶走了,他甚至不知道春時是生是死。

那時候他其實已不相信春時的鼓勵。他還想,倘若自己就死在此刻了,千秋萬代,誰會記得他呢?他也沒有做過什麼值得人記住的事。

他不值得人,不值得人恨,不值得人記住。

而這樣的他,竟然還真的對裴耽那輕飄飄的關心,涌過不安的期待。

奉冰咬了牙,閉上眼,重重地倒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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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劇會有些張……其實和開頭對比,奉冰的心境已經變化了很多,所以才會這麼張……嗚

第29章

李郎君生病,趙王親自探,皇帝賜的珍奇藥品更一車接一車地往奉冰暫居的宅邸中送去,吳致恒聽說后,回去便告訴了裴耽。

吳致恒不敢確定李郎君的病和他那一晚逾矩多有沒有干系,一并同郎主坦白了,不料郎主也并沒有生氣。

驚訝是有的,郎主睜大了眼睛,問吳伯:“他是什麼反應?”

吳伯絞盡腦想了半天,“他說他過去全不知道。我說,你們當時好,所以……”

裴耽垂下了眼睫。

這些天來裴耽忙得腳不沾地,元旦賀正,他為宰相,又領禮部,大小事宜都要親自持。他靜了片刻,繼續去寫他要在元會上領奏的賀表。

吳致恒躊躇:“可是,李郎君他會不會是往五年前想了?何況趙王殿下也知道的,您五年前了先帝的詔命……”

“他一定猜到了。”裴耽咬著筆桿子思索,又心不在焉地笑,出潔白牙齒,“何況就算你不說,圣人也遲早要對他說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麼行!”吳致恒急了,“若是讓圣人說,那勢必顛倒——”

裴耽將筆桿在邊點了點,“慎言。”繼而又去蘸墨,“只要他早日回牢州去,一麻煩都了了,再多的挑撥也便沒有影響。”

“怎麼沒有影響?您不怕他恨您?”

裴耽微微睜了眼。

廳室冷寂,風吹得紙帛嘩嘩作響,他一驚,忙拿白玉鎮子住,又惘然地向吳伯。

“我怕他不恨我。”他說。

*

裴耽便這樣一直忙碌到今年的最后一日。臘月廿八日始,長安外落起了鵝大雪,池水渠都結了厚厚的冰,惹更北方飛來的灰鶴亭亭立在冰面。崇仁坊南邊的平康里,素來是酒之鄉,醉醺醺的游人士帶著喜氣從勾欄里出來又進去,崇仁坊的貴戚大臣之家更不遑多讓,吹奏班子晝夜不歇,空中永彌漫著香竹的味道。裴府占地極廣,還有頑不時到那素墻下放竹,噼里啪啦的,也無人管。

裴耽早已讓府中寥寥幾個有家可歸的仆人都回去守歲,自己只與吳伯兩人過年。除日一大清早他便起洗沐,在吳伯的敦促下將自己糟糟的臥房灑掃了一遍,又去畫桃符,今年沒有很多閑暇,長六寸、寬三寸的桃木板上神荼、郁壘的裝畫不詳,但二神怒目圓瞪的氣勢是渾然天。吳伯拿去懸掛在府門口,還端詳了半天,說這桃符,街邊小孩子見了肯定喜歡,怕不要被半夜去了。

裴耽又寫好了春帖子拿出來,他宅子大,每一院門一首五絕,他便足足寫了二三十首,讓吳伯隨意去。便在這時都省又來了人,催當朝宰相去政事堂議事。

去年賀歲時,先帝駕崩還未逾年,雖然圣人心焚了二百來車沉水香,但在正旦朝會上到底要諒儉樸。今年則不同了,圣人似乎有意做得盛大一些,給三省的吩咐也越來越棘手。

裴耽洗了手,換上服,又披上一件大氅,便坐都省的車輿去工作了。吳伯預料他這回將很難早歸,自己拿著二三十幅紅紙寫的除日詩,皺著眉頭慢悠悠去尋張的地方。

郎主在今上賜這座大宅之前,都是住在旁邊的小宅里,后來將小宅的戶頭過給了楊侍郎——但楊侍郎謹慎,除了人按時灑掃之外,從不當真把那小宅當自己的私產看待——過去郎主寫春帖,便不用這麼多,只要四首就可以滿全宅了。

那個時節郎主偶爾會給李郎君寫信。過年之前一個月,郎主就為李郎君新年賀壽,珍重封在紅紙柬中,夾給牢州刺史的文牘里;到了年關上仍舊不得回信,郎主對著春帖子,懷著一腔稚的憤懣,提筆就寫:“春信如君信,應來久不來。”抬頭看見庭前的枯枝,表卻舒緩一些,又寫:“回書先計日,書到幾花開。”

但不要說春花開了,直到春花又謝,秋景枯榮,郎主也未能等到回書。牢州方面畢恭畢敬,似乎也沒有違的模樣,大約是李郎君真的不愿意拆看。與流放的罪人暗通款曲畢竟有風險,到后來先帝駕崩、今上繼位,郎主不得不萬分收斂,也就不再寫信了。

郎主還對吳致恒說,我會不會又連累了他?可我只是向他道了一聲恭賀新年而已。

郎主的聲音抑地低:我與他認識才多年,卻好像始終是在連累他。

郎主在認識李郎之前,是從不會這樣瞻前顧后的。

吳伯了十幾張了,行到后院溫泉彌漫的水霧終于令他心神松弛。自己的老腰,忽聽見圍墻外頭清脆如倒豆子一般的聲音:“都買齊了吧?讓我數數,竹、火把、桃符、春書、桃人、儺面……還有花椒酒!太好了,郎主可多久沒過過像樣的年了……”

這大約是李郎君那個赤誠得有些傻兮兮的小廝在說話。吳伯聽著他如數家珍,不由得也一笑,又踱著步離去。

他不知道“赤誠得有些傻兮兮”的春時在圍墻邊還停了一會兒,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如果在這底下炸足量的竹,能不能嚇死害他郎主生病的裴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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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覺得生活太苦了怎麼辦?請收看春時的輕松一刻。

*裴耽那個小爛詩是作者寫的。昨晚我這兒下大雪,今天一早醒來,都是銀裝素裹了!

第30章

或許是沾了除日的喜氣,奉冰的病也好了一些,春時從集市上將許多過年的小玩意兒帶回來時,他正在案邊喝藥讀書。春時去掛桃符、春帖,奉冰也都在旁邊跟著,偶爾幫他扶一扶梯子。這宅邸小有小的好,灑掃裝點起來都不費勁,生起了火便是滿滿當當地溫暖,到了傍晚,春時繞著院落點上燎火,又拉郎主到院后一座三層的閣樓頂上吃飯,酒樓的食盒兒一打開,佳肴香氣便飄散出去,好像要攀上天邊那初的尖尖月亮。

長安城家家戶戶,漸次都升起了燎火,火從奉冰的眼底,昂揚地繞出了城,一直迢遞到極南的終南山上。昏黃明亮的煙塵里,數千人的驅儺隊伍舉著火把從南邊的明德門行,所過之,人頭攢,熱鬧非凡,一直走到崇仁坊,那喧囂的聲音便幾乎直沖奉冰的耳。崇仁坊過去再往北,那隊伍浩浩載歌載舞,伴隨始終不絕的竹聲,往大明宮里去驅儺了。

奉冰的目追隨而去,卻在這時,發現裴耽的府邸仍未點火,毋寧說連一盞燈都沒有,在滿城輝煌中看去,黑漆漆地反而格外扎眼。

他一言不發地收回目

春時不知他這數日以來為何郁郁,只知道一定與裴郎君有關;自己唯有將小爐煨暖和了,盡心盡力地逗他高興。月亮只出來了一小會兒,轉瞬夜沉,狂風卷起大雪,在高閣上聽去,呼啦啦的響聲格外驚心魄。城中的火滅了不,又立刻都再次倔強地點上,仿佛要向這風雪討來除夜的福佑。春時有些擔心地說:“今晚據說宮里會放一種大竹,不知還放不放得出來?”

奉冰問:“什麼是大竹?”

“會升空的那種!”春時手舞足蹈地比劃,“我聽人說,先帝駕崩前一年,曾試過一回,大竹竄到天上,開出了無數朵大花兒,接著變了萬馬奔騰,最后還冒出了吉祥如意四個大字——”

奉冰忍不住笑,“這你也信?”

“可是集市上的竹鋪子里,大家都這麼說。”春時眉鼻子皺在一起,很想讓郎主相信他,“說那東西稀罕,只有宮里存了幾批,尋常是真見不著的。今年圣人有心與民同樂,特意要將它放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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