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良久，意志力終于還是拜下了陣來。

玉被放到了枕下，這次進夢境，便要迅速的多了。

睡夢是緩的，意識朦朧了不知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賀顧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已經是床榻上長發披落，靜靜著他的帝王了。

夢里的帝王已然年過而立，盡管居高位，這高位卻是他踏著得來的。

他歷經無數苦難，登基后又夙夜勞，是以他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眼角卻也已生了細細的紋，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可盡管如此，這雙眼尾布了細紋的眼睛，卻還是如同月下波粼粼的湖面，得驚心魄。

他看著賀顧，勾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卻不知為何，未達眼底。

“子環……”

“朕還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第69章

賀顧的第一個反應是——

怎麼又進來了？

他怎麼就管不住他這手？他怎麼就又沒忍住？

賀小侯爺一時陷在悔恨之中難以自拔，也沒聽清楚夢里的三殿下說了個啥，只在心里第億次和自己保證，這一定是他最后一次夢，等這一回他醒了后，就把那塊玉扔……呃，就把那塊玉鎖起來，束之高閣，再也不了！

他發誓這一定是最后一次！

賀顧的表明顯神游天外，他半天不答話，夢中的三殿下便微微蹙了蹙眉，男人手一把拉過了賀顧的肩臂，翻便把他在了下面，裴昭珩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開了賀顧鬢邊散落的一縷發，帝王微涼的指節了年人的側頰，垂眸看著他低聲道：“你在想什麼？”

賀顧一驚，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任誰看，都會覺得，此刻賀顧和夢中三殿下的這姿勢，實在是有些過于曖昧了。

之前在往返于宗山的路途上，賀顧最沉溺于夢境的那段日子，幾乎夜夜都夢去與夢中的三殿下相見，這個夢過于真實，夢中這個世界的走向、發生的事又與上一世他死前高度吻合，只除了三殿下篡位登基為帝這件事，其他幾乎都能對上。

賀顧不是沒有對這個夢，究竟是真是幻產生過疑的，這雖只是一個夢，但他在夢中卻是切切實實的擁有的，無論是能切實覺到溫度變換，四季寒暑疊，還是為三殿下篦發時，指尖那如緞般的華——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真實，賀顧幾乎就要以為自己其實是回到了前世，他死后的那個世界了。

……可是若真要說這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但在這個夢中，賀顧憑借“心想事玉”的能力，又能“為所為”，比如隨他所想忽然變出一條小、比如在帝王不開心時，憑空給他變個戲法，博人一笑什麼的。

雖然太離譜的變化，賀顧也弄不出來，比如四季更迭，比如直接那些在夢中讓三殿下頭疼的夷人不再進犯國境……

但盡管如此，這樣能憑空心想事、變來變去的本事，卻怎麼想也不應該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會有的，所以賀顧最后還是想通了，此雖然真，卻也終究不過是他的一個夢罷了。

既然是夢，夢中的自然也不是真實的人，賀顧便沒有那麼大的心理力和負擔，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正是現世有了期冀卻不能實現的愿景，才會做夢來發泄這些原不可能在真實的世界中宣泄的。

所以那段日子，賀顧對夢中的這個三殿下，幾乎是毫不掩飾自己的、也毫不掩飾自己眼中對他的慕和眷——

不掩飾，不偽裝，也不必因此糾結痛苦。

……畢竟只是一個夢而已，在夢中賀顧想到什麼，便可以做什麼，這都不過是他的臆想，他不必擔心夢中人是什麼，也不必擔心他會驚訝、會抗拒、會因此疏離、厭惡于他。

那段日子夜夜夢，幾乎所有賀顧能想到的，所有他潛意識里著的，賀顧都做了，他在深夜昏暗的床帳里，死死的著帝王，和他耳鬢廝磨，和他齒相依，他放肆、毫不顧忌，甚至見對方不回應，便囂張的啃咬舐帝王白皙的耳垂，問他“你為什麼不理我”，咄咄人的著帝王對他有所回應。

……若不是這個夢，賀顧大約是想象不到的——

自己的心深，竟然對三殿下埋藏著這樣多，人于啟齒的念、而那些原以為只是雨后出土的新筍般、初萌芽的，其實也早已不似他想象中那樣，而是瘋狂生長，幾乎了濃蔭蔽日的參天巨木。

他的是這樣囂張、這樣直白、這樣毫不遮掩，甚至咬傷了夢中三殿下冷白的脖頸，留下深紅的齒痕和印記，可這樣咄咄人的，卻似乎并沒有這個萬人之上，高高在上的帝王覺到被冒犯，夢中的裴昭珩對這個不知緣何出現、孤魂野鬼一般、年模樣的舊日友人，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寬和和容忍。

或者說，早已不是寬和容忍，而是近乎于縱溺了——

剛開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還只是在早朝前，帝王更換上朝服后，拉著他不他從崇文殿的殿出去，屏風那頭跪著滿朝文武大臣，這頭賀顧卻攬著帝王的脖頸仰著頭目定定的盯著他，向他索吻，這舉可謂十足大逆不道，十足放肆犯上，然而夢里的三殿下，盡管已是九五至尊，卻也無法拿著他這個鬼魂懲戒，昭顯君威，何況既然是“心想事玉”里的三殿下，又怎麼會傷害他？他果然不忍責斥賀顧，甚至也不曾對他說一句重話，只是在屏風后掌著年的后腦細細的吻他——

夢中的三殿下，對他幾乎是予取予求、有求必應，可越是如此，賀小侯爺便越是不知收斂、為所為了。

盡管賀顧從未對夢中的三殿下言明任何有關“喜歡”“慕”一類的字眼，畢竟這只是一個夢，賀顧自然也不可能會產生什麼自己輕薄了三殿下，要對他負責之類的想法，只顧著開心和為所為就完事了。

……可時日久了，二人之間如此曖昧，他兩個究竟如今是個什麼關系，夢中的三殿下畢竟也是已過而立之年的年男子，又豈能不知？

是以今日夢，三殿下這一個翻把他在下面，其實和往日他們做過的事相比，實在是不算什麼，可賀顧斷了五日不曾夢，這些日子又在糾結自己不該沉溺于夢境之中的事，此刻驟然被夢中的三殿下著，湊得這般近，便不由得一時子僵了僵，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將頭側過了幾分。

可裴昭珩一向是敏銳的，尤其是對賀顧，盡管是夢里的這個已經做了皇帝的裴昭珩，也立刻就注意到了賀顧這點小小的、和往日不同的抗拒反應。

裴昭珩：“……”

賀顧一時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作為一個失蹤已久的鬼魂，和帝王重見后的開場白，卻忽然覺到肩臂被抓著的地方一輕，他愣了愣，轉頭便見夢中的三殿下竟然不知怎麼忽然松開了他，在床帳里，面淡淡的坐起了，散著發斜倚在床頭看著他。

賀顧道：“我……我回來了。”

夢中的三殿下道：“嗯。”

賀顧頓了頓，想起方才他說的話，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一直在等我嗎？”

夢中的三殿下道：“在等。”

他回答的這樣坦誠，賀顧反而一時有些尷尬和不知所措了，傻了半天，才道：“呃……其實不必等我的。”

夢中的三殿下開門見山的問道：“以前每日都來，為何這次足足五日不見蹤影？”

賀顧沉默了一會，想起之前的決定，在心中不知第多次對自己重復：這只是個夢而已，沒什麼好磨嘰的。

便狠了狠心，道：“陛下也知道……我和你不同，我……我在這只是個鬼魂。”

“我……我在這里可能留不久了，鬼魂總是要消散的，去投胎也好……或者不知道去哪里也好，總之我不可能一直這樣化出實，留在此間。”

“陛下以后也不用再等我了，這次我消散后，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