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不自的咽了口唾沫。

這小半個月，他回了京，躲著這人，一直沒見過他，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

賀小侯爺正醞釀著，在弓馬大會開始后的慶典上，拉著他到承河邊上，在群星點點的夜里，奔騰的承河邊上，跟三殿下表白。

他已帶了自覺最俊俏的裳，又有那樣的好風景、好氛圍——

應當是天時地利人和兼備了吧？

……就是眼下看見了正主，心里便張的跟在打鼓一樣。

賀顧正想自己挪開目，不看了，誰知那邊的恪王殿下，隔著遙遙車馬、卻好像似有所，轉過了頭——

賀顧還不及躲閃，便這麼直愣愣的對上了那雙淡漠的、凜冽的、漂亮的桃花眼。

他呆若木，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半晌才急中生智，遠遠沖著恪王殿下，撓了撓頭，出一個十分淳樸的傻笑來。

那邊的恪王：“……”

第71章

遠恪王還未及做出反應，前面皇帝的輦旁邊，便走過去了一個圓領青袍的，定睛一看卻原來是圣上邊的王公公，王公公笑著走到了恪王邊，和他說了點什麼，二人便又轉過朝輦的方向行去了。

只是沒走幾步，那邊的恪王卻又駐足，回首看向了馬上的賀顧。

賀顧愣了愣。

雖然及其短暫，但賀顧還是看清楚了，恪王眉目之間寒緩和了幾分，朝他出一個溫和淺笑，便又很快回過頭去，跟著王公公找皇帝去了。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人遠遠朝他一笑——

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后，見到三殿下賀顧便有些張，更遑論他這樣朝自己笑了，賀小侯爺的腦瓜子一時都有些被恪王給笑的懵了，不停的嗡嗡作響。

他一會覺得飄飄然不知在何，一會心中又更生了幾分把握，自覺竹在。

浩浩湯湯的車馬儀仗，行了一日，終于抵達了西山弓馬大會舉辦的那塊廣闊草原，人群、馬隊開始陸陸續續安頓了下來，安營扎寨。

等都準備停當了，已是明月高懸，長夜過半，賀顧也折騰的累了，二人一帳，他和賀誠安排在一個營帳里，駙馬天子信重，這一帳自然也是被安排在了靠近皇帝帳得位置，賀顧剛一躺下，倒頭就睡，一夜無夢，十分酣甜。

第二日他醒了個大早，休息好了一夜，睡得踏實，神清氣爽，倒是賀誠頭一回住這樣的營帳，顯然有些不太適應，昨夜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歇下的，此刻還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醒。

賀顧倒也沒著急弄醒他，只起來收拾洗漱了一下，駐扎之地離承河很近，晨起取水也很方便，賀顧洗完了，從隨帶來的包袱里，掏出了特意為此行，蘭宵從綢緞莊里選了好布，量定做的新裳，暗藍的緞面有華流轉，這種料子做的獵裝最舒適、最、也最好看，展又好，一匹可逾百金，往日里賀顧并不鋪張，從來舍不得穿這樣貴的料子，畢竟還要給三殿下攢奪儲的本錢，今日卻鄭重其事的給換上了。

賀誠剛一迷迷糊糊的醒來，便瞧見了他大哥站在水盆子前，來回左右照來照去顧影自憐的模樣，不，說是顧影自憐并不很切，看他大哥那神……

應該是顧影自才對。

賀誠：“……”

賀顧聽見他醒來的靜，轉朝他一笑，道：“怎麼樣，我這裳不賴吧？”

賀小侯爺一暗藍的緞面騎裝，束腰窄袖，年人的腰瞧著已是矯健有力，蘊含著無限活力和朝氣，他今日束了個高高的馬尾，攢了個白玉冠，言笑之間顧盼神飛、活靈活現。

賀誠由衷道：“好看。”

又道：“大哥今日這樣打扮，可是想著在圣上面前博個彩頭，好得拔用麼？可我記得弓馬大會前三日不是都是慶典，比武還沒開始吧？”

賀顧笑道：“我這樣打扮，倒不是為了拔用，只是今日要去見個人……”

頓了頓，卻又沒繼續說下去。

他是個斷袖，打上了當朝親王的主意……這種事還是先不要告訴賀誠了，讀書人可能都如同王二哥那樣，眼里容不得沙子，賀誠怕是沒那麼好接的…

唉，這以后倒也是個問題，不過他今日，還說不準究竟是能抱得人歸，還是吃閉門羹，還是等得了恪王的準信，再和誠弟說吧。

反正早晚也是要說的，賀家的香火，以后也只能指誠弟了。

賀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被他看的發，正要問話，賀顧便道：“這樣的好裳，回頭我宵姑娘安排一下，也給你做一，好穿著隔簾對茶，別人家姑娘嫌棄了，以為咱家寒酸。”

賀誠知道近日大哥在心他的婚事，只是從未聽賀顧提過，此刻聞言忍不住臉一紅，喏喏道：“大哥……”

賀顧十分認真的想了一下，道：“我已替你看好了兩家小姐，一是宣懷伯燕家的庶長，知書達理，落落大方，比你大一歲；二是京畿糧運司統領大人的嫡，活潑開朗，年紀比你小兩歲。這兩家長輩我已去拜訪過了，都是通達理、疼兒的，我也已與他們商定好，咱們尋個日子，你和二位小姐隔簾對茶，你再自己看看哪個好，自然了……相看也不止是你看人家小姐，人家也未必能瞧得中你就是了，不過也不必太過因此張，大丈夫何患無妻？誠弟如今也不著急，有緣沒緣，且等到了時候，瞧過了就知道了。”

當年太祖開國年間，大越朝民風十分奔放開明，男婚嫁都會安排一場“隔簾對茶”，顧名思義，便是在方家中小茶廳里，隔著一道簾子，兩個年人談談天，若是言談愉快、投意合的，男方便可贈給姑娘一支簪，算作彩頭，這便是意定了，后頭的親事，也可開始安排辦，但若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那便只能由男方家中送給方兩匹上好的彩綢，這做“驚”。

只是這些年來，民間風氣倒是又有了重新保守的趨向，還這樣開明、愿意讓小兒兩個自己相看的人家，早已不多了，只有勛貴將門人家，才保留著這種傳統。

賀顧給賀誠看好的這兩家小姐，也的確都是將門出，倒不是他不愿意給賀誠尋個書香門第出、飽讀詩書的才，可實在是清流都不愿與賀家這樣的勛貴結親，怕惹了閑話，賀顧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總歸賀誠好歹也是個男子，不至于婚后被媳婦兒追著打吧？

賀誠沉默了一會，忽然低聲道：“可我是個廢人，這眼睛也不知還能不能全好……人家真的肯將家中掌上明珠……”

他這副模樣，賀顧看了便覺得有點心疼，趕忙寬了他兩句，他別多想，又道：“誠弟的世，當初汴京府衙門審案子，京中勛貴們便都知道了，我去拜訪時也并未瞞你眼睛的事，他們也知道，沒有多說什麼，誠弟不必太過掛懷，大夫醫高超，你這眼睛定會好起來的。”

語罷朗朗一笑，拍了拍賀誠的肩道：“所以我才聽了大夫的話，你跟著來看看山水，也好早日你這眼睛好起來，快快更洗漱，今日是慶典第一日，弓馬大會可好玩著哩！”

賀誠聲音有點悶的“嗯”了一聲，還是依言努力振了神，起更洗漱了。

待收拾妥當，用過了隨行侍從送來的羊和烤饃做早膳后，兩兄弟開營帳的簾子，帳外天正好，日頭剛從天際那頭連綿的群山后了一半，胭脂一樣帶著點緋意，晨由熹微逐漸變得明朗，好的一天便這樣開始了。

草原上的校場也早已布置好了，帝王的帳在最上首，一無垠的草原上，每隔一段距離便立了一長桿，桿上五彩旗幔迎風招展，烈烈飛揚，而只有帝王帳邊上方的旗幔明黃一片，格外顯眼。

賀顧拉著賀誠落座，沒多久帳那邊帝后二人，也眾星捧月的在宮人們的前簇后擁下落了座，今日前來，能坐在帝王帳左近的，除了賀顧這樣的家臣關系戶，還有太子、恪王、幾位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將，如威寧伯聞修明，代京畿五司軍都統紀鴻，玄機十二衛統領李秋山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