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賀顧看見站在了皇后邊的之雅時，還是微微怔了怔——

他知道此次弓馬大會，陛下帶著皇后娘娘一起來散心，卻不知道皇后娘娘竟然還帶上了姑娘……

看來他不在京中的這小半年，姑娘多半是已經得了帝后的信任，儼然已了皇后娘娘的用醫，是以出這遠門，陛下定是不放心皇后娘娘的子，才會讓隨行了。

這倒也好，畢竟都是自己人，總比放些居心叵測的人，在皇后娘娘的邊好。

皇帝站起來，端起裝著馬酒的銀杯，笑著說了幾句場面話和祝辭，眾臣和席面延綿到了老遠，看都看不清楚的勛貴、青年子弟們，也如浪一般，站起來舉杯齊齊恭聲道：“陛下江山永固，國朝日月長恒，臣等謝恩。”

賀顧也跟著把馬酒一飲而盡。

眾人這才一一落座，皇帝轉頭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太子，笑道：“難得今日元兒在，往年弓馬大會，都是朕拿這典儀的第一頭獵，這第一箭，今日朕便給你一個機會，許你替朕來博這個頭彩，如何？元兒可有這個把握麼？”

太子聞言，連忙站起來低著頭拱手道：“謝父皇隆恩，兒臣定然勉力一試。”

他從案后走到校場下，接過了遞過來的一把長弓和尾部綴有鳥類彩尾羽的箭。

太子朝旁邊的點了點頭，那見狀便朝遠朗聲喊道：“放！”

果然百步多外的校場中，有宮人放出了一匹羚羊，那畜生脖頸上系著紅綢，只兩息功夫便跑了七八步遠。

賀顧怔了怔——

要是他沒記錯……弓馬大會上的彩頭，不都是為防皇帝年老眼花，不中了尷尬，只放頭了兩三天，跑都跑不的嗎？怎麼今年這只這般活蹦跳、力十足？

心中疑的不止賀顧，那位姓紀的代京畿五司軍都統，臉都有些不對勁了——

這樣的隆重場合，三年一度的盛事，皇帝給了太子這麼一個機會表現，今日這會場上除了朝臣、勛貴才俊，還有幾個對大越朝稱臣的北方夷族首領，若是裴昭元這個堂堂的東宮太子，在這樣多的人面前，的歪了，那可就丟人丟得大了。

紀鴻心知肚明，盡管陛下一直看重皇子的弓馬騎，但是太子殿下隨了外家陳家，讀書文墨在行，可這武藝卻實在有些不太過得去，且不說他本就沒什麼天分，太子殿下自己也是不喜歡練的，往日君父檢查，也都是臨時抱佛腳，變著花樣的糊弄過去。

可今日這麼多雙眼睛，再想糊弄又談何容易？

太子顯然心中也是張的。

他神態一向是言笑晏晏、從容親和，此刻臉上卻斂了笑意，腮幫子微微著，額頭也沁出了一層細的薄汗，裴昭元努力的瞄準了那只該死的、活蹦跳的羚羊，可他已有說二三個月沒有弓搭箭，此前他本也未曾想過君父會帶著他來弓馬大會，自然也不曾上心練習，雖說后來知道了，急抱了佛腳，可功夫畢竟不到家，本就算不得扎實，此刻還要在萬眾矚目下，這樣一個跑來去，那麼遠的活靶，心理力與平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可他已經瞄了太久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裴昭元咬了咬牙，終于還是開弓出箭了。

“咻”的一聲。

沒中。

眾人就這樣看著太子出的那一箭，那樣生生正好偏離了那羚羊脖頸不到幾寸的距離，羚羊仍舊在遠活蹦跳。

場上登時一片死寂。

這場面實在太過尷尬，大家伙兒都大氣不敢出一下。

座上的皇帝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斂去了，變得面淡淡，無悲無喜。

太子抓著角弓弓把的五指用力到骨節都在泛白，他迅速走回了君父的案前，一擺便跪下道：“兒臣……兒臣弓馬不，沒有中，兒臣知罪。”

太子這話，若是不明就里的，聽了他所言可能還會覺得，似乎有些重了，只是不中而已，算得上什麼罪過？

可這弓馬大會第一箭，是有寓意、要彩頭的，第一箭不中，放在哪一年都是一等一的晦氣事，十足十的不吉利。

是以太子認罪，其實倒也算機靈敏銳，趕在了他皇父發怒前，自己把鍋背了。

只是皇帝卻并沒有發怒。

他淡淡的看了看跪著的太子一眼，道：“罷了，平吧，也不是你的不是，是朕忘了元兒不喜歡弓馬騎了。”

又道：“第一箭還是要中的，這樣吧，珩兒你去試試。”

恪王作頓了頓，垂眸淡淡掃了一眼仍然沒站起來的，還跪著的太子，半晌，才站起來拱手道：“兒臣遵旨。”

他走下去，停在了太子邊，也不做聲，只將太子扶了起來，低頭朝他微微一禮，這才從宮人手中，又接過了一副新的弓箭。

他并沒磨蹭、猶豫多久，只干脆、利落的開弓搭箭，甚至好像本不曾怎麼瞄準，便飛快的放了羽箭出去。

盡管恪王從開弓到出那支羽箭，不過短短一瞬功夫，賀顧坐在遠，卻仍是將恪王屏息凝神時的側臉神態，盡數收了眼中——

這也太好看了吧！

賀小侯爺由衷的反思——

之前他怎麼就凈顧著糾結了呢？

他怎麼就沒有這樣，好好的欣賞過，怎麼就缺乏了一雙發現的眼睛——

盡管變了男人，三殿下這碗飯好像還是有點香啊……

也不知道今晚上，三殿下會怎麼回應他，若是他答應了，那……那……

要不這一世，還是留下二殿下一條小命好了，這樣將來就算三殿下和他搞斷袖搞得絕了后，不還有二殿下的娃繼承他家的皇位嗎？

問題不大。

賀小侯爺神游萬里，遠卻傳來了一聲羚羊的驚聲嘶鳴，他轉頭一看，只見那羚羊前足上正中一箭，正摔倒在地，不住掙扎。

這……這沒有直接死，羊還在地上不住的蹬，這樣掙扎，遠的也不好直接抱著它給皇帝報喜，一時真是左右為難。

恪王卻轉跪下道：“兒臣藝不，未能正中，請父皇責罰。”

那位玄機十二衛的統領李秋山見狀打圓場道：“陛下，雖說未曾正中，但恪王殿下好歹也是中了的，彩頭既已得了，便不必責罰太子殿下與恪王殿下了吧？”

皇帝的神瞧起來卻似乎并不大快意，只哼了一聲，并沒答話。

眾人心中都心知肚明，這樣的況，皇帝能高興的起來就有鬼了，三個兒子，帶了兩個來弓馬大會，偏偏還兩個都不中用，陛下在外人面前丟了面子——

不過話雖如此，在場的許多武將也看出了點不對來，方才太子殿下那作，是的確不中用，但恪王殿下，卻似乎是有意為之，故意不正中的。

武人眼毒辣，他們常年和弓馬打道，只一個抬弓拉弦、翻轉上馬的作，便能看的出來大致有幾分本事，所以恪王有所保留，他們也都能瞧得出來。

至于他究竟為何要如此——

想必是為了給大哥太子，留幾分面吧……

倒也算得上是心思寬和，恤兄長了。

有人打圓場，眼看著這一幕本要揭過去了，誰知場下離帳不遠，卻傳來了一個孩兒清脆的聲音。

“都說越朝是天朝上國，皇帝陛下武勇無雙，怎麼陛下的王子，卻只有這樣的本事？”

眾人幾乎都這話給嚇的頭皮都發了麻，轉頭一看，卻見說話的是個眉目廓深邃的夷族小姑娘，大眼睛忽閃忽閃、紅潤，生的好相貌，邊坐著的是個形壯的夷族男人，看著像是不知哪個部族的首領，聽了兒的話也嚇得臉都綠了，連忙去捂的。

只可惜捂得晚了，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那胖男人只好苦著臉、哭無淚的走出來跪下，沖著帳連連磕頭，道：“請皇帝陛下不要生氣，朵木齊今年只有十二歲，什麼都不懂得，年氣盛，不知天高地厚，胡言語，回去我一定狠狠的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