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要是奇怪我為何這樣篤定，其實我能猜到一些……一些以后可能會發生的事，只是眼下也不好解釋給王爺，你若是信我，便……”

裴昭珩道：“我自然是信子環的。”

他這樣毫不猶豫，不帶遲疑的立刻就說信他，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這個反應太直接，眼便能覺到到裴昭珩這句話沒騙他、的確發自肺腑，賀顧心中便生了幾分暖意。

他一言不發的盯著裴昭珩瞧了半天，裴昭珩被他瞧得有些疑，道：“可是有何不妥？”

賀顧這才舒展了神，出三分笑意，即使是重生后，他也是第一次有這種渾放松，毫不設防的，能賴在另一個人上的覺，賀顧在夜風里腦袋靠上了裴昭珩的肩，笑道：“也沒怎麼，就是覺得高興的。”

“其實我前日和王爺坦白前，想了多有的沒的，要是現在告訴你，那時我想了些什麼，王爺定會覺得是我杞人憂天，只是我如今也想通了，甭管以后如何，我能活到哪一日，眼下都還不知道呢，世事也不是我想了就能改的，該好的壞不了，注定壞的也好不，既如此，倒不如及時行樂算了。”

裴昭珩怔了怔，他竟有些沒聽懂賀顧這番云山霧罩的話是在說什麼。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賀顧上似乎藏著一個什麼，那是一種時有時無、似是若非的覺，像是山間一層霧，總是在裴昭珩自以為了解了賀顧的時候出現，讓他發現這個素日里爽朗、笑、顧盼神飛的年，其實也有郁結心頭、重重難消的心事。

而且裴昭珩也能明顯覺到，賀顧似乎是不愿意告訴他那些的。

正此刻，賀顧卻忽然想起了什麼，拉了拉裴昭珩的袖，道：“對了，王爺，你那塊玉，能不能借給我看看？”

賀顧問完了，又覺得他這請求似乎有些突兀，便又解釋了兩句，道：“那什麼，這塊玉……我原先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只是丟了。”

三殿下倒沒問他什麼，只依言從袖里出了那塊墜著朱紅流蘇的羊脂玉。

賀顧接過那塊邪門的玉，翻了兩圈看了看——

絕對是同一塊玉。

這玉渾然一，是一整塊羊脂玉上最好、玉質最純的地方，上面什麼都沒雕刻，只有一個小小的豁口，圓圓的，很鈍，并不咯手。

而賀顧很清楚的記得這個豁口——

他又想起了那日的猜測，無意識的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下裴昭珩，小聲問了句：“那什麼……王爺最近，或者以前，有沒有做過什麼奇怪的夢？”

賀顧自然是希三殿下說沒有的，也希他最好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的。

誰知三殿下卻想也不想，看著他便面淡淡答道：“有。”

賀小侯爺愣了愣，“啊”了一聲，半晌回過神來，瞬間覺嚨口都有點干了起來，他十分艱難的開口問道：“那……王爺夢到什麼了？”

第75章

三殿下學壞了。

裴昭珩并沒有回答賀顧這個問題，只似笑非笑的看著賀顧，勾了勾角。

他不說，賀顧也拿他沒辦法，總不能像個小姑娘一樣打滾耍賴，撒著迫他告訴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只好忍著心中的好奇，兩句話帶過了此事。

二人在河邊也沒膩歪太久，畢竟今日已是慶典最后一日，明天就要比武了，還得起個大早呢，晚上還是要早些回去歇息。

只是離去前，賀顧以賞玩為由，賣了個乖，要走了裴昭珩上的那塊玉，三殿下似乎也沒多想，只十分干脆利落便摘了玉給他。

二人各自回了自己的營帳，只是賀顧著那塊玉，還有些心事重重，可一掀開營帳簾子，卻見到了一個萬萬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的人——

王沐川。

夜雖還未深，天幕卻也已一片漆黑，王二哥和賀誠兩個人坐在營帳中間的小幾上一邊喝馬酒、吃餞，一邊談天，二人言笑晏晏，也不知在說什麼，見到賀顧回來，賀誠喜道：“大哥，你可總算回來了，王二哥都在這里等你好久了。”

賀顧進了帳子，在他們二人邊坐下，看向王沐川神不掩訝然道：“二哥？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不來參加弓馬大會嗎，那日出發，我也未在隊伍中看見你家車馬啊，難不你是坐了哪位貴人的車輦？怎麼三日了我也沒瞧見過？”

王沐川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我是今日才趕到的。”

賀顧怔了怔，道：“你這是……”

王沐川道：“家父有一言，我前來，親口轉告與你。”

賀顧更疑了，問道：“是老師他老人家二哥來的？究竟是什麼事？”

王沐川道：“家父我告訴子環，武舉拔用，若能嶄頭角，圣上問你心屬何地差事，切記要出京去，斷不可留任京中軍、十二衛等一干職司。”

賀顧一聽到這話，心中立刻便是咯噔一聲，他目有些驚疑不定，沉默了一會，轉頭看向賀誠，沉聲道：“誠弟，你先出去轉悠兩圈，順便幫我們瞧著，別旁人近了咱們帳子，我有話要和你王二哥說。”

賀誠心思通，聞言也知道他大哥和王家二哥，多半是有事關重大的正事相商，暫時也不便他聽見，賀誠倒也并不多事，只十分乖巧的站起來，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先出去轉轉，一會回來。”

賀顧點頭“嗯”了一聲，等賀誠出了帳子去，賀顧才轉目看向王沐川，肅容沉聲道：“可是老師知道了什麼？還是京中出什麼事了？怎麼會忽然二哥大老遠奔馬來西山找我，叮囑這事？”

王沐川沉默了一會，道：“幾日前，圣上與西山弓馬大會一眾人馬前腳剛走，后腳史臺中丞龔亦、余拱二位大人，便帶著監司院一眾督查啟程往江慶去了。”

賀顧聞言，頓時愣住了。

無他，監司院這個名字，賀顧實在悉的不能再悉，上輩子他便是被監司院抄了家，又莫名其妙的從他家搜出了一堆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家里的珠寶金銀，給他的十三條大罪里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裴昭元更能名正言順的，把他和賀家都給收拾的明明白白。

但監司院雖然隸屬于史臺，卻一向是只聽命于天子的。

監司院出……那必然是有職不低的大吏被皇帝給盯上，說也得層皮了，江慶又是太子的外祖父、陳家老太爺門生廣布之地，且這些年來太子主事吏部，外放員無論調任、升遷，皆要先過他的目，然后再由他代行君父朱批之權，江二地富饒，無論是鹽鐵、織，都是賦稅大頭，那里的差基本早多是被太子黨羽壟斷，皇帝顯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只不過始終對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說是放任不管罷了，眼下……這樣的時候，二位中丞卻往江慶去了，還帶著只聽命于天子的監司院……

難不……陛下這是終于要對江場手了？

賀顧想通這層關竅，面一變，看著王沐川便道：“這是陛下的意思？特意等著我們啟程前往西山，京中無人，這是……”

王沐川抬眸看了看他，那雙死魚眼瞧著十分冷漠無，“嗯”了一聲道：“避開正主，才好便宜行事，以防生了變數。”

賀顧了，道：“你是說，皇上這是在躲著……”

太子。

是了……江二地，這些年可謂是東宮的錢袋子，為裴昭元撈錢，實是盡心盡責，就連發了水患，不惜引起皇帝注意，都忍不住要在賑災錢銀里撈一筆，皇帝雖是仁君，卻也只是素來待下寬宥，并不是沒有脾氣，帝王畢竟是帝王，能忍得了眼睛里有沙子一時半刻，卻忍不了長此以往。

且現在監司院南下往江慶去了，又豈止是江場要遭一場清洗，這更是要收了太子的錢袋子，真鬧大了，那就是狠狠的一掌在了太子的臉上，幾乎是皇帝明晃晃的要告訴兒子，你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