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賀顧肯定也是看的熱上涌，可這三日他心中卻裝著事，食不知味，比武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本來都無心前往，只被興高采烈的言定野拉上，與賀誠一同站在臺下，兩個弟弟都瞧得心滿意足，兩眼放，賀顧卻在邊上神游天外。

青珠找到他的時候，賀顧就正在發呆，聽見了青珠的聲音，背脊僵了僵，這聲音立刻讓他回想起了那日月神石邊尷尬的景，回首瞧見果然是那個陳皇后邊的小宮，頓時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陳皇后遣青珠來，說是讓賀顧去見，一同吃個晚飯。

青珠語罷，賀顧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果然還是來了。

他結滾了滾，也沒和邊上不著頭腦的言定野賀誠解釋是怎麼回事，只說他們不必等自己用晚膳，便跟著青珠走了。

只是進了帳后，賀顧卻愣住了。

陳皇后的帳中，除了只有李嬤嬤和另一個小宮侍候在側，帳子中央墊了一塊大毯，毯上擺著小案，案幾上已然布好了七八道致菜肴，在草原上能備出這樣一桌子香味俱全的小席還是不容易的，可見陳皇后他來，是早已經做好了完全準備的。

賀顧回過神來，心中不由得更張了，他環視了一圈帳子，皇后與皇帝分了兩帳，此刻也沒見著皇帝，這讓賀顧松了口氣，至陳皇后肯定沒告訴陛下，但是……

怎麼皇后娘娘他來用晚膳，竟真的只有他，三殿下都不在？

往日里，無論請安、用膳，每次只要陳皇后了他就必然上三殿下，可今天……

……也是，可別忘了這頓飯，皇后是為何他來的了。

陳皇后見他進來，指了指帳中小案幾，對面的位置，示意賀顧坐在墊子上，賀顧倒沒從神看出什麼不對來，仍然是那幅角帶笑，眉目溫慈和的模樣。

陳皇后道：“顧兒，坐吧。”

賀顧了袖下的五指，沒忍住咽了一小口唾沫，還是依言坐在了陳皇后對面，他也不敢筷子，更不敢去瞧陳皇后的眼睛，只垂目道：“娘娘臣來用晚膳，可是有什麼事吩咐嗎？”

只是他話問出口，卻久久沒聽見陳皇后回答，心中一時更加沒底了，卻忽然聽見兩聲碗箸相擊的脆響，賀顧一怔，抬頭才發現，原來是陳皇后抬了筷子，正在夾一塊不小的糖醋排骨。

陳皇后夾了那塊還沾著澤鮮亮湯的糖醋排骨，放進了賀顧的碗里，道：“本宮知道你喜歡吃這個，就他們多做了這個，做什麼炙羊，烤羊的，怕你吃慣了豬，覺得羊太膻，顧兒嘗嘗，可還嗎？”

賀顧一愣，瞬間有點不著頭腦，不知道陳皇后唱的這是哪一出，只是陳皇后盯著他，催他筷子，賀顧也不敢不，只得有些張的抬了筷子，夾了那塊糖醋小排進了里，排骨湯鮮香咸甜，上面還撒著白芝麻，嚼開了芝麻的香味混雜著湯和排骨的鮮甜，這原是賀顧最喜歡的味道，可是此刻他卻覺得實在是味同嚼蠟，食之無味。

還好陳皇后見他吃了，似乎十分欣，這才終于肯開口，道：“本宮顧兒來是為了什麼，顧兒應當也猜到了吧。”

賀顧聞言，放下筷子，這些日子他為今日做的準備終于能派上用場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大概就是痛哭流涕的和陳皇后認錯，畢竟陳皇后子純善又心，只是醞釀眼淚，哭個涕泗橫流也需要時間，賀小侯爺正在努力的眼淚，卻忽然聽陳皇后道：“顧兒，你放心，本宮都明白了。”

賀顧微微一怔，陳皇后這句話，他實在是沒領悟到是什麼意思，眼淚的計劃也稍微擱置了一下，茫然道：“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皇后卻只深深看著賀顧，那眼神仿佛已經能夠穿皮囊，悉賀顧心所想，看了他心中所有的小九九。

賀顧被看的發，卻聽陳皇后緩緩道：“本宮昨日已去見過了陛下，尋了個由頭，請求陛下暫且推一推給珩兒指婚的事，就算臨兒婚了，也先不急著繼續辦珩兒的婚事，只說是有意他替他皇姐靜個兩年，珩兒自己也無心婚，且珩兒的年紀，確然也不似他兩位兄長，緩一緩倒沒什麼，陛下已允了。”

賀顧聞言，不由得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陳皇后這是什麼意思，腦子有點發懵，只抬眸呆呆看著，喃喃道：“娘娘，您這是……”

陳皇后看著他的眼神卻不知為何，除了慈和以外，瞧著……還有點憐？

陳皇后道：“這事……也是差錯，不是你的過錯，真要說有誰不是……那也都是本宮的不是，顧兒如今會想不通、鉆了牛角尖，也是人之常，本宮自然也明白……你是了真，才會這般郁結在心，難解難消。”

賀顧聞言，放在膝上的五指不由得一點點的抓了料，嚨口也開始有點發。

賀顧沉默了一會，半晌才道：“多謝……多謝娘娘關懷，可……”

可他并不是在鉆牛角尖啊。

雖然陳皇后只說了兩句話，賀顧還是很快明白了的意思，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的確是慕三殿下的，且這份慕也很純粹，賀顧自己也是近日才想明白，也許三殿下是男是，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只因為三殿下是那個人罷了。

可這又該如何與皇后娘娘明言呢？

賀顧心中憋得很難，他忽然發現，即便自己能與三殿下兩心相同，耳鬢廝磨，可是他倆這份，卻也注定是背德的，雖然本朝的確盛行男風，可男風館歸男風館，玩小倌歸玩小倌，也沒見哪家把男人娶回了家做夫人，王二哥說的的確不錯，此非大道。

他雖認定了三殿下，也鐵了心要和他走這條羊場小道，可小道之所以是小道，正是因為得不到親人的理解，更何況三殿下還是天家子孫呢？

賀顧心中百味陳雜，一時只覺得有沮喪緒直沖心頭，揮之不去，可他抬起頭，卻忽然發現——

陳皇后一直在定定的看著他。

“……孩子，本宮只問你一句，你如今與珩兒這樣……可曾真的想清楚了？珩兒只是瑜兒的弟弟，真正的瑜兒……十多年前便已不在了，珩兒與你一樣是男子，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陳皇后目澄澈，顯然問的很認真，盯著他的目一瞬不錯。

賀顧的大腦空白了一瞬，然后幾乎想也沒想，便答道：“臣……臣都想清楚了。”

陳皇后聞言，盯著他看了一會，似乎并不太意外，賀顧被掀了老底，心中愈發慌了，還好陳皇后這次很快就收回了目，輕嘆了一口氣，道：“本宮知道了，吃飯吧。”

賀顧：“……”

千兜萬轉，不想如今他還是要認陳皇后這個丈母娘，而且這次還這麼快就坦白了，還好瞧著皇后娘娘似乎并不生氣，也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想的……

賀顧拉了兩口，終于沒憋住問道：“娘娘……娘娘不怪我嗎？”

陳皇后道：“怪你做什麼？”

賀顧沉默了一會，小聲道：“……是我帶累了王爺。”

陳皇后聞言，嘆了一口氣，道：“你這是說的什麼傻話？這孩子，也是本宮自己的兒子……他是什麼子，本宮豈會不知？俗話說一個掌拍不響，珩兒平日里瞧著雖然寡言板正，但這種事，若不是你我愿，他一個男子難不還能被你脅迫了？”

陳皇后這話，幾乎已然是全挑明了，賀顧頓時漲紅了一張臉，結結半天，一句話也沒說上來。

本以為，今日是來被惡婆婆棒打鴛鴦的，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發展……

不是，皇后娘娘對兒子了斷袖，這是不是也接的太快、太沒有障礙了一點？

怎麼和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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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從陳皇后那里回去，賀顧只簡單取水洗漱了一下，了裳便倒頭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