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朵木齊在陳皇后邊，養這三年，既對小王好，更是對賀誠好。

賀顧想及此，是真正服了這位老謀深算的皇帝，盡管人人都說，太子在三個皇子里最像君父，可直到此刻，賀顧才發現。比起他皇父，太子那點小九九實在是不算什麼，皇帝最老辣之，在于他不聲不響之間，便已下好了每一步棋，雖然算盤打的最的人是他，這算盤卻也打得悄無聲息、不著痕跡。

只是上輩子，皇帝卻不知為何，那樣對太子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縱容至斯，以至于釀下了后頭的諸般禍事。

雖說上一世畢竟也已是上一世了，究竟真相如何，再也不得而知，但此刻賀顧親眼目睹皇帝謀算，卻還是覺得有些后脊發涼。

他甚至開始認真的思考，皇帝中意的繼位人選，到底是誰？

此前賀顧一直覺得，皇帝是有心于三殿下的，可今日一看，為何他就能這樣篤定呢？

他以為皇帝是看中了三殿下，眼下所為不過是在拿裴昭元、裴昭臨給三殿下磨刀，可會否在陳家、聞家眼中，也是這樣以為的？

焉知不是人人都以為，自己的主君才是那個得了圣心、以后要坐上座的，可萬一不是呢？

誰又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蟲？

若是因此便自覺穩妥，放松警惕，那就是真的愚蠢了。

賀顧上輩子親眼目睹，裴昭臨便是前車之鑒，自我覺良好，以為深得圣意，最后皇位謀不到便罷了，還要首異，為新君登位祭天。

權利、金錢，機會，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穩妥的，仰人鼻息，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可是……三殿下呢？

賀顧心中不知為何，猛地冒出了這麼個念頭——

……若是以后，他真的天命所向，得登大寶了，他會變現在的皇帝這副模樣嗎？

不知為何，賀顧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自那場大病痊愈清醒后，皇后娘娘瞧著皇帝的眼神，的與以前不同了。

賀顧腦袋有些恍惚，回了營帳，一回來賀誠便十分殷勤的迎了上來，連連問他怎麼樣了。

賀顧便飛快的把今日之事說了個大概，賀誠聽了自然是歡欣不已，就差抱著賀顧啃一口以昭激之了。

賀顧卻有些累，也沒陪他鬧騰，只簡單洗漱洗漱、了裳倒頭便睡，他一沾枕頭就著了，整夜黑甜無夢。

還好賀小侯爺一向是忘大的，甭管昨天幾多憂幾多愁，只要一覺睡得好，神清氣爽，他就可以把所有負面緒都拋諸腦后。

不過，昨日倒也不全都是負面緒，至賀顧更下定了決心，此番北去，一定要養起來一批可用的將士，否則即便皇帝心中中意的人選真是三殿下，這皇位也是得來不穩，底氣不足的，搞不好哪一日就要有嘩變，到那時候，三殿下怕是睡都睡不踏實。

有了這層心思，弓馬大會自然是武人結最好的場所，皇子不好私自拉攏武將，恐有心生不軌、私武將的嫌疑，但賀顧卻沒這層煩惱，盡管人人都知道他是三殿下的姐夫，但是也不能說三道四，畢竟賀顧自己就是將門出，他去結才俊，那是本就是一路人，臭味相投、有誰能說一個不是？

那從來來往去去。

再有了這層份便利，再加上賀顧上輩子本就在軍營里待了十幾年，對和這些人怎麼打道，心里門兒清，于是后頭這幾日，賀小侯爺扎進人群，那便好似泥牛海，又如猛龍過江，總之十分如魚得水，從容自在，很快就幾乎和所有北三臺的擂主混了，便是往陵、廣越去的，也科打諢的認了個七七八八。

賀顧子爽快敞亮、也不拿什麼侯爺的架子，是以勛貴子弟他得來，尋常武將子弟和他談也沒什麼力，兩面都吃香。

這些參與大會的，也都還是十七八、二十來歲的年人，基本沒什麼太多心眼子，你和我好我就和你好，也許前幾日賀顧在他們眼里還只是個吃飯的小白臉，但是一旦冰釋前嫌、看對眼真的混打一片了，就又能飛速的重新變好兄弟。

弓馬大比持續了幾日，最后一日選出的魁首，果然不出賀顧所料，是那位紀統領的堂弟紀飛，唯一有點意外的是——

言定野竟然得了拔用。

賀顧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很震驚，心道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是眼神兒不好使，才會看中了他這草包表弟不？

又或者皇帝他老人家這是又在下棋了？

拉來言定野一問，卻不想言大爺也很迷茫，還沒有從自己已然洗了廢名號，功的為了拔用率極低的弓馬大比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幸運兒這事里緩過神來。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我拉弓時，場上忽然刮了一怪風，我本來是不中的，結果三支箭全都給吹的正中靶心了，完了那風又沒有了，我還以為是巧合，結果活靶時，那個風、那個風又來了！”

言定野邊說邊咽口水，臉上神顯然也很費解。

“然后我就這麼稀里糊涂的全中了，陛下就讓來，了我上去，問了兩句話，夸我弓馬不錯，我就老實代了，說是風吹的、我只是運氣好，結果陛下還哈哈笑，本不相信我。”

賀顧：“……”

言定野砸吧砸吧，道：“然后陛下邊的王公公，就和我說，我有拔用資格了，我回去等著兵部文書調令，表哥你說我這是不是倒霉太久了，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賀顧無語了一會，道：“我看你是缺德太久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才必須找個地方把你給收了。”

言定野嘿嘿一笑，也不氣惱，只滋滋的跑了。

他自然是高興的，既然要拔用了，那等過兩個月天冷下去，國子監重新開課，他就不用再苦哈哈起個大早去讀書了，豈不哉？

賀顧看著他沒心沒肺的背影，心中暗嘆一口氣，琢磨著也好，言定野得了拔用，回頭外祖父祖母、舅舅知道了，必然高興，只是拔用后去哪里，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還好這幾日，往各個大營去的他都認識了個七七八八，到時候若是不行，就給人家塞點銀錢托他們照拂一下。

弓馬大會就這樣進了尾聲，最后一日的慶典更為熱鬧、更甚來時。

雖說有人得了拔用、有人落選，幾家歡喜幾家愁，但是年人總是活潑不怕挫折的，再說弓馬大會是直接拔將，真要有自信、想從軍混出個名堂的，也不是不能自己從底下開始慢慢往上爬，雖說要辛苦得多，但是也不失為另一條路。

賀顧的心思卻不在慶典上。

夜籠罩西山草原的天幕，河畔篝火跳、食香氣四溢、歡歌笑語不絕于耳，這場最后的狂歡，意味著三年一度的弓馬大會就這樣落下了帷幕，而賀顧也意識到，回京后接了文書調令，他就要啟程離京了，離開皇帝、太子的視野，也要離開三殿下。

離開賀小侯爺那還沒捂熱乎的心上人。

賀顧的腳步頓了頓，但很快卻又了，他有些不由自主的，便本能的想往帳和王帳的方向去。

他想去找裴昭珩。

然而沒抬步走兩步，抬眸卻在不遠幾個摔跤的青年人旁邊，看到了同樣頓住腳步的玄男人。

夜里線昏暗，只有篝火是跳的、溫暖的，篝火照著的那一面，裴昭珩的臉廓清晰，五略顯幾分疏冷凌厲之，線條卻流暢完，他深邃的眼眸倒映著明滅的火，峰清晰漂亮，而另一面，卻完全籠罩在黑暗里，朦朧不清，被翳、未知和不可見包圍著。

裴昭珩也在看賀顧。

賀顧對上他的目，一時愣住了，呼吸微微一頓，不知不覺間，便不自的放輕了許多。

賀顧的腦海一片空茫，那種奇怪的覺又出現了，周遭是喧囂煩鬧、人聲鼎沸的，可卻又好像有另一個空間，把他和裴昭珩包裹在其中，所有的吵鬧、歡笑似乎都再與他們無關，這兩個世界被徹底的隔離了開來。

賀顧眼里只剩下了一個人。

他袖下的五指了，一種本能的沖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