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咬著牙關，拽著毯子正準備先緩緩，卻忽然聽見院子外面傳來了兩人的談聲。

一個是三殿下，另一個，聽著竟然有點……像陛下邊的王？

“這……雖說王爺和駙馬爺親厚，但陛下的旨意畢竟是傳給駙馬爺的，駙馬若是不親自領旨，恐怕……”

王忠祿的聲音十分為難。

“駙馬昨夜了風寒，一時半刻起不得，本王今日暫且代他領過，回頭自會宮和父皇稟明，解釋緣由。”

這是三殿下的聲音。

“可……這……”

賀顧聽到此，基本猜到是怎麼回事了，沒想到這當口皇帝竟然王公公給他傳旨來了，想必多半是和調任拔用之事有關，便還是憋足了勁兒站起來，扶著桌案，門框走到了門邊，打開門道：“我沒事，還請公公宣旨吧。”

門被打開，王忠祿愣了愣，看見賀顧果然只著中，一片蒼白，似乎真的病了，語氣也不由得了三分，躬行了個禮，道：“本不該在小侯爺病著時來打擾，只是陛下的確是今日晨起，才老奴來傳這口諭，說想見您一面，您宮去呢。”

賀顧怔了怔。

若只是拔用調任，其實一封兵部文書便已足夠，皇帝親自人傳旨已經很不必，眼下竟然還要見他……

裴昭珩方才其實已然聽見賀顧在屋里“咚”的一聲，仿佛跌了一跤，此刻見他出來，果然是臉蒼白，心中既疚又心疼，哪里忍心讓他此刻就匆忙進宮去？

裴昭珩道：“父皇有何吩咐，不若本王隨公公宮，回頭再轉達給駙馬，今日他……”

賀顧卻在王忠祿看不見的角落，不聲的拽了拽裴昭珩的袖，這才微微笑了笑，道：“還請稍待片刻，我今日起的晚了，更洗漱好就來。”

王忠祿見他爽快應了，便索當作方才沒看見恪王殿下攔阻，連連點頭，笑道：“好，那老奴便且在這等著，小侯爺快去吧。”

征野也在院門口，見此形連忙下人去打了水，準備妥當衫給賀顧洗漱收拾。

王忠祿是皇帝邊的人，賀顧自然也不好讓他久等，是以盡管上還疼著，仍然咬牙三下五除二換好了裳，出了門來。

臨走前賀顧見三殿下有跟著一同宮的意思，便又不聲的攔了他，沒讓他一起跟著來。

關心則，他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他若是作為一個姐夫，輔佐三殿下左右，皇帝樂見其；可他若了一個能影響三殿下的判斷、決擇、乃至、冷靜的存在，如今這位陛下何其敏銳？一旦他發覺，恐怕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和陳皇后可不一樣。

皇后娘娘即便如今愿意幫著三殿下，可那也只是因為，如今只要是三殿下想做的事，娘娘便不會反對，說到底，不過全是為了三殿下過得順意快活罷了，只要兒子開心，便也開心。

可是皇帝不一樣，即便賀顧猜不出也琢磨不他的所思所想，可只是重生后的這一世，觀他諸般作為，中揣著的顯然從來都不是一點點的兒，也遠不是純粹的父子懷。

陳皇后對皇帝來說或許是重要的，可卻也遠遠不是最重要的。

三殿下亦如是。

和陛下心中最要的事一相比，賀顧不敢去賭，倘若他及了皇帝心中最后的那紅線，會不會被他如同清理草芥上多余的螞蚱那樣，清理的干干凈凈。

這樣的道理，如今的三殿下是個貨真價實的頭小子，他未必想得到，顧及得到，可賀顧卻不能不考慮。

要上車馬前，王狀似無意的笑了笑道：“三王爺與駙馬真是投緣，這都搬出了公主府半年了，還回府來與駙馬爺徹夜促膝長談，真可謂是知己呢。”

賀顧正要上馬，聞言作頓了頓，笑道：“王爺份尊貴，學識淵博深，何等好風流？我只是個人，不過渾讀過幾本書，隨便翻翻看罷了，才疏學淺，豈敢自詡為王爺的知己？可莫折煞我了。”

頓了頓，又笑道：“昨日王爺到公主府來，也不過是因著以前住在府中那會，落了本書在書房里，我倆半夜翻了一會柜子，始終沒找到，倒是我一個不甚，了些涼，今天才這副模樣，見笑了。”

王忠祿點頭，道：“原來如此。”

賀顧想起一事，道：“只是我畢竟病了，這樣宮，會不會過了病氣給陛下？”

王忠祿道：“無妨，一會駙馬爺且在殿外等著，老奴去問問陛下，倘若陛下說不見，那再作罷不遲。”

賀顧聞言，有些意外，畢竟皇帝龍安泰大過天，往日里要是有誰得了風寒，還想見皇帝，王忠祿恐怕就要第一個攔在前面，怎麼今日反倒是不講究起來了？

只是他畢竟是皇帝的侍，又是這樣高的品級，賀顧也不敢質疑，也只能乖乖的跟著去了。

……還好今日王公公來接他的是一副車馬，車里也有墊，不怎麼顛簸，否則他今日恐怕就要這樣代在宮的路上了。

王忠祿之所以會如此，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今日他出宮傳旨，陛下就吩咐過了，今日必須把駙馬宣進宮來，不可耽誤。

否則三王爺剛一說駙馬風寒了，他定然就不會再強求，直接回宮給陛下復命去了。

倒是賀顧下了車馬后，在去攬政殿的路上，見了幾個道士打扮的人被宮人領著離去，有些驚訝。

他明顯十分好奇，但王忠祿見了，卻也始終視若不見，只當什麼都不知道，等到了地方，賀顧在攬政殿門口稍待了片刻，初秋雖然不比盛夏毒辣，可他屁疼著，卻也不大好。

還好王公公很快回來了，說陛下仍要見他。賀顧心中有些驚訝，究竟是什麼事，皇帝明知他“得了”風寒，竟然還要堅持見他。

了攬政殿去，果然這次座上和他跪著的地方隔了一層屏風，像是剛才王忠祿人布置，隔開他和皇帝，以免過了病氣的，倒也細心，等宮人合上殿門離去，賀顧才跪下叩了個頭，道：“臣賀顧，叩見陛下。”

賀顧看不見人，只聽見皇帝在座上“嗯”了一聲，道：“聽聞顧兒病了，可嚴重嗎？”

賀顧道：“謝陛下掛懷，只是風寒罷了，沒幾日就好了，并不要。”

皇帝道：“朕聽忠祿說，今日瞧見你腳步虛浮、臉蒼白的，你是習武的人，平日也都生龍活虎，子一向好，可見病的不輕，年輕時得了病可不要小瞧，需得好好養著，別等了落下了病灶，以后老了才知道后……咳咳……知道后悔。”

賀顧微微一怔，抬頭去看座的方向，忍不住道：“陛下，您……”

皇帝道：“朕沒事，只是嗓子有些干罷了。”

然而語罷沒多久，便又咳咳的咳了起來，這次咳得頗為急促，盡管皇帝顯然有意制，卻仍然足足咳了半晌，賀顧聽見那邊傳來皇帝開合什麼木匣子的聲音，又聽他咽了口水，過了一會皇帝才終于不再繼續咳嗽，緩過勁兒來了。

賀顧心中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上一世皇帝駕崩時，他在京外，太子只說君父是天壽不永，有了病灶難以醫治，這才去了，難道……難道便是因著這咳癥麼？

再聯想到方才皇帝似乎吃了什麼東西，和那幾個出宮去的道士，賀顧心中不由得愈發肯定了——

陛下難不了道士宮煉丹，在吃什麼虎狼藥續壽延年不？

他不由微微有些變——

道家煉制的這些個丹藥，雖也有可暫時振續神的，但人的子力有限，吃這樣掏空子底子的丹藥，早晚有一日是要其所害的。

雖說有的人不知道，可是賀顧也是親眼看過京中那些王孫公子，紈绔子弟吸食某某散、某某方一類的所謂靈丹妙藥，以求在館勾欄里爭個高下，他們也都說那是找得道高人求來的丹方，可最后馬上風死了的也有、整日面黃瘦，年方二十來歲就搞的如同五六十一樣蒼黃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