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務之急還是該吃吃該睡睡，養足神，混個臉，可千萬別還啥事沒干，先周將軍給坑了公敵。

要和人混了關系，最好的法子就是一起大口吃、大口喝酒，共患難能得真，共酒卻最能短時間拉近關系。

賀顧來前便做好了預備，蘭宵在車馬里準備了三十來斤風干的醬牛。

等進了十一月，北地的天氣開始冷下來，兵士們言談間里會時不時冒白氣了，賀顧就知道醬牛大顯神威的時候該到了。

這些日子賀顧沒擺過什麼侯爺架子，也從來不提這回事，而且他雖然是個頭小子，不知為何卻似乎對軍中的各種規矩十分門兒清，科打諢也十分自然，并不生，幾個兵馬使里雖然有個把還因著他是弓馬大會選出來的爺兵，知道他以后升遷拔用定然比自己簡單，心中泛酸，但倒是也不得不承認，和往年弓馬大會選出那些鼻孔朝天的勛貴子弟比，賀顧已然不知道好到哪去了。

而且還請吃醬牛！

有誰會和醬牛過不去呢？

一大盤子蒸好的醬牛切了片，熱騰騰的水汽和香四溢，配上剛出籠的白面饅頭和粥，是軍中難得一見的佳宴。

可不是頓頓都能吃上的，而且還是這樣一大盤子，掃一眼就知道足足有幾大斤多，足足管夠的量。

一個姓陳、二十歲出頭的麻臉小伙子憾道：“賀老弟真夠意思的，只可惜這樣好的牛，卻不能佐酒，真是糟蹋東西。”

一個黑黑瘦瘦的哼了一句，道：“誰是你的老弟，人家賀糧可是皇帝爺爺的婿，是侯爺呢，你也敢老弟，不怕折了你老子的壽去？”

賀顧笑道：“就吧，沒什麼所謂，又不是我孫子，怎麼就不得了？”

帳中氣氛歡騰，眾人聞言頓時一陣哄笑。

有人道：“其實酒，俺倒是藏了一點……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梅子酒？”

賀顧聞言，猶疑了片刻，道：“這……不好吧，軍中飲酒，若是讓將軍知道了……”

另幾個人一聽有酒，瞬間來了勁兒，道：“誒！有酒吳老二你還不快拿來，人家賀糧請了這樣多的牛，一瓶酒你還要吝嗇不？”

吳老二道：“哪兒能呢？只是這酒你們喝了，可得答應俺不能告訴別人，否則俺也怕偏將知道了怪罪。”

姓陳的麻臉小伙道：“你且去拿，誰敢多，我們幾個一起把他皮撕了，還不嗎？”

吳老二嘿嘿一笑，果然轉去自己營帳里取酒了。

賀顧今日雖沒有準備酒，但也知道多半會有這麼一出，畢竟酒這東西暖又壯膽，即便軍中明令上不許，但眾將心里也知道，藏酒的多了去了，真的是不住的。

只要別在戰時飲酒誤事，也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吳老二取了酒來，卻只有一小壇，眾人見狀頓時大失所，紛紛拉長了音調的噓聲，姓陳的小伙道：“就這麼一點點，你還當寶一樣，一人一杯且還分的夠嗆呢。”

吳老二撓頭道：“就這麼一壇，你們不喝，俺自個兒下牛好了。”

黑瘦的立刻反對道：“你自己個兒喝，這哪兒行？今日是賀糧做東，咱們得敬他！”

眾人聞言，紛紛附和，便要給賀顧倒酒。

賀顧心知推不掉，也不矯，接過碗便仰頭一飲而盡，眾人見狀紛紛好。

一壇子酒分了五六碗，大家下著酒吃著咸香的醬牛，別提多了。

賀顧一杯酒下肚，本來剛喝下去那會還沒什麼，然而只過了半刻功夫，便忽然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酸水幾乎順著腹就涌到了嗓子眼。

他頓時臉一變，站起來兩步沖出營帳，迎著風便吐了個稀里嘩啦。

第91章

吳老二那一壇梅子酒，攏共也沒多，分在小陶碗里，其實不過只有幾口的量，可是賀顧喝下去了多，吐出來的卻只有更多，甚至更甚于方才喝下去的量，他腦瓜嗡嗡作響、一陣發懵，頃刻間幾乎覺得天昏地暗，胃里的酸水都險些沒給嘔出來。

好在剛才也并沒吃什麼東西，否則現在這麼一吐，更熱鬧了。

賀顧忽然這樣，在座的幾人也都嚇了一跳，姓陳的麻臉小伙跟了出來，見他吐這樣，連忙替他給后背順氣，一邊順一邊疑道：“賀糧，你……你這是怎麼了？”

賀顧自己也很想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但是胃里還翻騰著，他一時也無暇回答，便只擺了擺手。

等他吐完了再回去落座，眾人都關切著問他方才怎麼了，賀顧經那一吐，已然是全無胃口，牛也不想吃了，只答道：“沒什麼大不了，或許是帳中暖和，我沒墊東西忽然喝了冷酒，腸胃有些不適罷了，現下已無大礙。”

方才說話的那個黑瘦青年道：“賀糧這樣金貴的公子哥兒，和我們這些泥子不同，子貴些也不稀奇，不過瞧你這樣子，該不會是頭一回喝酒罷？”

賀顧還沒來得及否認，邊上已有人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就說沒見過哪個喝過酒的，能吐得這般厲害，和俺家那口子懷小兔崽子時都有一拼了，害！賀糧你若是喝不得酒，也不必遷就俺們強喝，俺們又不是那般不講理的人。”

姓陳的麻臉青年點頭道：“不錯！今日賀糧請了一頓這樣好吃的醬牛，就算不喝酒，陳梁也認你這個兄弟啦！”

黑瘦青年哼道：“你這廝有便是娘，一碟子醬牛就值當你認兄認弟了麼？”

陳梁嘿嘿笑道：“怎麼著，要不你給我也來上兩碟子牛，我也認你做兄弟行不行？”

眾人一陣哄笑。

賀顧心知，眼前這些人能和他一樣，在這片營地有自己的單獨營帳，而不與最底層的兵士一齊睡大通鋪，便都已是混出了點名頭的，或和他一樣是兵馬使，或是戍衛部隊里的小頭頭，他們看著或許貌不驚人、沒什麼出奇之，但卻個個都有真本事，已是這片大營里腦瓜子最聰明的、也是最武勇過人的了。

想要一頓飯就把這群人都收買的服服帖帖，自然是不可能，賀顧也沒打這個主意，今日他本來便只是為了結個善緣、混個臉罷了。

因此賀顧倒也并不著急，只在飯桌上和他們科打諢、笑著閑扯，等到用完飯了，眾人各回各帳，賀顧已然和這些人都打了個照面，一一招呼過，這才算是了卻前頭的齟齬，重新相互結識。

十一月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了。

北地的天氣漸漸轉寒，賀顧在昆穹山營地也不再算是新兵，不過糧終究還是糧，周將軍給他安排了幾回差事，也都是護送運往承河大營的糧草一段路程，承河畢竟有大幾萬兵馬，只要放在那里，就算并無戰事，每天吃喝拉撒，也需得朝中源源不斷的往承河供糧供響，否則不能維持。

賀顧管著的這一支運糧小隊，雖說本來該有三百人，但他真正接手了，才發現其實缺斤兩，足數的頂多不過二百四五十人，就這樣還得刨去老弱病殘、燒火做飯的，能用的人數量其實不過一百大幾十，很是有限。

昆穹山大營畢竟不是前線，主管押運糧草，上到周將軍下到尋常兵士其實都沒什麼危機，況且這里的日子本來也不必有危機，閑適愜意，整日里大營練那些兵士十個有九個都是哈欠連天、有氣無力，周將軍更是人都不怎麼出現，一應練事宜全部扔給了一位姓汪的偏將——

賀顧雖然做了這一支運糧小隊的頭頭，但這樣的大氛圍里，他若是驟然要改養兵練的模式，且不說他如今剛來，年紀太輕不能服眾，若是弄得這一支小隊日子太過嚴苛不好過，傳出去也未免有些打眼，會人多想，便干脆曲線救國，從這一百來人里挑出了最是年輕力壯、尚存進取心思的青壯年出來，新編了一支小分隊。

他上輩子在軍營里待的久，有些人無需多言，只要站在那里，一看眼神便知道這人還有沒有心氣在、是不是只想混吃等死，所以眼倒還算準，選出來的這一撥人，即便練得嚴苛了些，也輕易不會苦連天，比尋常兵油子好帶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