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接過那份冊子，抬眼看了太子一眼，才半信半疑的翻開來看——

這一看，表便有些復雜，幾乎是凝固在了臉上。

太子似乎早有預料，看著賀顧的表十分玩味，似笑非笑：“如何？”

賀顧抬起頭來，沉默了一會，才把那本冊子合上。

他看著太子，表有些微妙。

還以為裴昭元要給自己看什麼，結果就這？就這？

不就是長公主便是三殿下，三殿下便是長公主，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麼？

賀顧道：“看完了。”

賀小侯爺神十分淡定，顯然心里并沒有什麼太大波，這次倒是太子看見他這副模樣，表僵住了。

“你……難道便不氣惱嗎？”

賀顧心底翻了個白眼，暗道還等你提醒，小爺早就氣完了，面上卻只裝的云淡風輕，悠悠道：“我為何要生氣？”

“……”

賀顧倒忽然有點明白過來了，裴昭元這……不會是不曉得他和三殿下早就沒再糾結別這回事，還以為告訴了他此事，他便會立刻因著被欺瞞、娶了個男人做媳婦，恨上騙他的三殿下和皇上麼……

他不會還打著借此機會，策反自己的主意吧？

賀顧越想越覺得好笑，最后抬目看著裴昭元，終于沒忍住嘲諷了一句：“太子殿下，您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這些個損缺德、搬不上臺面的爛招，果然也和前世一模一樣。

賀顧正想著，卻忽然覺到后某一裹挾著勁風的氣流朝他飛快靠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耳朵便已經辯出了方向，迅速的側腰一躲，果然剛一避開，便看見一截雪亮的劍鋒，從他方才躲過的位置疾速襲來，瞬間便刺破了空氣，劍則“錚”的激鳴了一聲。

這出劍的侍衛倒是一等一的好手，也不知是哪里出來的，賀顧只和他過了三五招、便意識到這人不是個善茬，若是往日里公平相斗，他倒也有把握取勝，可此刻人家手上有劍，他赤手空拳，這就比較麻煩。

賀顧有心奪去此人兵刃，再和他手取勝，卻不知怎的子忽然沒使上力，慢了一個眨眼的功夫——

然而也只是這一個眨眼的功夫，那柄鋒利至極的長劍劍鋒，便這麼生生刺破了賀顧左肩連著臂膀的甲胄和料，最后又刺進了皮。

賀顧的腦海空白了短短一瞬，這悉的傷失的覺，倒讓他恍惚之間約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

而腦海則是一片昏沉，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倒下失去了神智。

周圍人聲逐漸喧囂，有兵士們跑著甲胄嘩啦作響的聲音、有兵戈擊的打斗聲，甚至最后還有什麼人哭號怒罵的聲音。

總之一團，一團糟，實在吵的很。

然后便是某個悉的，有些急促的、蹲在他邊的腳步聲——

似乎有什麼玉匆忙之間摔在了地面上，“呲啦”一聲，碎了個四分五裂。

“子環！”

——而和那塊碎了的玉一樣四分五裂的，是裴昭珩微微抖的低喚。

第110章

每個人的一生，大概都總會有那麼一個瞬間，或如期而至、或猝不及防，即使以后幾十年彈指一揮，變得行將就木、垂垂老矣，也永遠無法輕易釋懷——

永遠不愿再回想起來。

對裴昭珩而言，這一瞬間，大概便是隔著攬政殿那間不為人知的室蔽半的窗欞，親眼看著穿銀甲的賀顧，半副肩甲都被濺出的殷紅染紅，幾乎看不出本來的一刻——

裴昭珩的腦海一片空白，幾乎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只有賀顧的被劍鋒刺破的那一聲低低的“噗嗤”聲縈繞在他耳畔，如同響雷一般，險些擊潰了他所有的理智。

這種痛楚鉆心蝕骨，只需要幾個呼吸的功夫，便能刻進骨深。

……為何會痛呢？

那大約是肋下最敏的一塊骨，被鈍刀斬下，卻仍然粘連著筋脈，就生生要從他上扯去分離開來的覺。

鉆心噬骨，大抵也不過如此。

他抖著跪下來，想要把倒在泊里的賀顧抱起來，想要確認這個人上還有剩余的溫度、確認他上哪怕還有那麼一丁點屬于活人的氣息，可即使費盡全力的把他從冰冷的地面上撈起來攬進懷里，卻只到滿手粘膩、冰涼的，和在寒冬里被凍的玄冰一般寒涼徹骨的沉重甲胄。

袖口里的玉落在了地面上，碎的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而玉碎之際，再世為人之后，那些原本丟失了整整二十年的、來自于另一個“裴昭珩”的記憶，便這麼猝不及防、如同洶涌浪也似得，瞬間涌了他的腦海和意識。

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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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醒來的時候，渾酸麻，意識尚未完全回籠，往日里睜眼這樣不費吹灰之力的作，此刻卻也費勁的仿佛要他舉起千斤重的銅鼎一般——

不對……差點忘了，舉個鼎對他賀顧來說，倒好像真不費什麼功夫……

既然睜不開眼，醒不來，那便再躺一會吧。

反正他屁底下躺著的這張床，乎又暖和，實在是舒服得很，留在昆穹山營地里大半年，睡的都是梆梆的床冷褥，好容易有這麼舒服的地方能讓他不管不顧的癱一會了，不癱豈非白白浪費了這樣難得的好機會？

有福不豈不是天打雷劈？

于是賀小侯爺便這麼心安理得的繼續在被褥里蜷一團。

也是賀顧重生后的這一世，和上輩子比起來，過得實在都是些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舒坦日子，日益懶怠，竟開始留起這樣的榻了，要是上輩子那個整日奔波勞碌、全年不得歇，打完這個打那個的“賀都統”看見了，必然要狠狠的啐他一口，再一掌打醒如今這個無大志、滿腦子只想癱著福的自己。

重活了一日，斗志全無，真是慚愧慚愧。

賀小侯爺認真自省。

不過自省歸自省，彈卻還是不會彈一下的，畢竟舒服嘛，難道還嫌多麼？

不過他想著要舒服，他肚子里的那位卻似乎不大樂意，賀顧正閉著眼半醒半寐，冷不丁卻忽然覺到小腹不知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從里頭踹了一腳，痛倒是不痛，就是有些猝不及防。

他嚨里“唔”了一聲，床帳外卻傳來了幾個宮的聲音。

“有靜了，多謝老天爺，可算是醒了！”

“我這便去和陛下、娘娘通秉，你們且照看著，留神著些，不要手腳的。”

然后是幾個小宮齊齊應是的聲音。

賀顧的腦海空白了一瞬——

陛下、娘娘……

他眼下……難不是在皇宮里嗎？

直到此刻，失去意識前的諸多畫面，才一幕幕的在賀顧的腦海里浮現起來，他頭哽了哽，瞳孔在昏暗的床帳里驟然一——

三殿下，還有陛下、娘娘，怎麼樣了？

太子呢？

他這是在哪里？

賀顧結滾了滾，只覺得什麼都想不起來，一坐起來便是頭痛裂，正此刻，床幔卻被人掀開了，拉開帳慢的宮看見他已經坐起來，微微一怔，回過神來臉上立刻帶了點笑意，和畔幾個與一樣打扮的小宮對視一眼，這才轉目看著賀顧溫聲道：“駙馬爺，您醒了？子可好些了嗎，傷口還疼不疼？”

賀顧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肩上中了一劍，說來也邪門，這傷方才躺著時分明不怎麼痛，或許也是因著他半夢半醒之間完全忘了自己挨了一劍這事，可眼下經人提醒，又在作之間不小心牽扯到了左肩，這便立刻細細的作痛了起來，賀顧一時沒忍住，嚨里便輕微的哼唧了一聲。

不過忍不住哼出聲歸哼出聲，在姑娘們面前，賀小侯爺卻還是要面子的，斷不可能做出疼的哭天喊地嗷嗷這等丟人的事，只著頭皮答道：“沒……沒什麼大礙，我不疼，不過是個小傷罷了，何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