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走，曲嬤嬤卻不放走，皺眉瞧了瞧跟著蘭宵的那兩個穩婆，心里莫名覺有些不對勁——

曲嬤嬤道：“這兩位不是媽媽和錢媽媽麼……府中是有子生育嗎？”

蘭宵是當初公主殿下選給侯爺的婢，后來雖不怎麼侍候小侯爺了，可卻也很得看重，只見侯爺愿把三小姐的嫁妝鋪子給打理，便可知一二，可今日不看鋪子，卻不知為誰親自去請穩婆，若不是個在公主府中頂頂要的人，哪里用得著用蘭宵？

蘭宵卻已經帶著那兩個穩婆敲開了公主府朱紅的大門，不見影兒了。

曲嬤嬤心中生疑，猜測的念頭便七八糟浮起了一堆。

蘭宵一時沒認出是誰，公主府的門房卻是機靈的，一眼便認出這位是駙馬爺的外家言府的嬤嬤，又見了曲嬤嬤帶著的拜文書，自然不敢攔，還很心的了幾個小廝來幫著給車馬卸貨搬進府中庫房去。

畢竟言府兩位老人給外孫子送吃送喝，也不是第一回 了。

小廝們搬進搬出卸東西，曲嬤嬤心中的疑云卻沒散，方才蘭宵那副著急忙慌的模樣、和親自去請了全汴京城最好的穩婆這事，實在是人連不多心都不行。

也是趕了巧，公主府里下人本來就不多，曲嬤嬤一路上甚至都沒遇見過幾個攔住問份的丫鬟，倒是見了一群婢端著水盆件行匆匆的往某個方向趕，便攔住了領頭的道：“這位姑娘，眼下府中可是有什麼人生育麼？”

領頭的丫鬟無端被攔住，瞥了一眼沒好氣道：“你是哪個院子的婆子？怎麼這麼沒有眼，沒見著我們忙著給正院送東西嗎，一會耽誤了主子生產，你擔待的起嗎？”

曲嬤嬤被急赤白臉數落，倒也并不生氣，只道：“我是駙馬爺的外家言府來替老夫人探親的，不知姑娘說生產的，是哪位主子？”

那丫鬟聞言一愣，回過神來才反應過來曲嬤嬤無論是穿的裳、還是周氣度，都的確不像是公主府中的尋常使婆子。

那領頭的大丫鬟這才微微福了福，道：“是奴婢一時心急冒犯了，這便給嬤嬤賠個不是，還嬤嬤別見怪。”

“今日正院里的確有位姑娘在娩，我們是正院外頭的丫鬟，也只知有位姑娘生產，并不清楚里頭的形，方才得了吩咐，要準備這些件送進去……”

曲嬤嬤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姑娘快快去送東西吧，可莫耽擱了正事。”

那丫鬟點了點頭，這才轉領著一隊小丫鬟端著件飛快的離開了。

曲嬤嬤跟在們后頭一塊去了正院，剛到外頭就見有丫鬟挽著袖子滿頭是汗的端著一盆冒熱氣的水出來了，整個正院里人的、傳東西的忙一團，臥房則大門閉，約聽得里頭有人在說話，那語調還很著急。

曲嬤嬤心中便立刻有數了，這事自然不敢瞞著老夫人，轉頭便原路回了公主府正門大門口，吩咐了馬夫回去給老夫人傳話。

雖然不知道孩子的生母究竟是公主府的哪個丫頭，還是什麼外面的歌姬舞之類的，但畢竟生的是小侯爺的骨，這麼要的事自然得趕告訴老夫人。

那馬夫聽了曲嬤嬤囑咐，心知這事要，也不敢耽擱，立時便快馬加鞭的縱馬馳過長街，回言府報信去了。

那頭征野、蘭宵、之雅一干人等忙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還不曉得此事已經驚了言家，之雅了臥房的帳慢出來進了偏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屋里炭火燒得旺，又為著賀顧焦心，已然是起皮泛白，額上全是細汗。

征野見出來，立刻迎上前去道：“爺他怎麼樣了？怎麼也沒聽見靜，人生孩子不都是要的嗎？”

之雅里呼呼著氣，一時竟沒緩過氣來顧得上回答征野的問題，手上帶著也不好額上的汗水，便要用胳膊肩臂去蹭，征野見狀不知從哪里掏了塊手帕出來，十分自覺的就開始給之雅汗，邊邊道：“姑娘倒是說句話啊！”

之雅被他得一愣，半晌回過神來氣倒是也勻了，索也不扭，干脆坦然之，對征野和蘭宵道：“侯爺是男子，雖說既能有孕，他子便已與常人不同，可畢竟還是與人不一樣的，子有產道，可是你家侯爺……”

之雅頓了頓，表有些言又止。

征野聽得心里簡直快急死了，一時只恨自己不能進去親自替賀顧生了，哭喪著臉道：“那該怎麼辦？這孩子還能生出來嗎？”

又垂頭喪氣、咬牙切齒道：“都怪我當初弄錯了姑娘給的藥，若是這孩子落了，爺現在怎麼會這樣的罪？都怪我！”

他這副模樣神既猙獰又扭曲，一時之也不知是哭是笑，看的之雅和蘭宵心里都有點發，十分害怕，之雅趕忙勸道：“眼下你自責也沒用，如今我只有一個法子，能讓侯爺把孩子平安生出來，但是得有人來拿主意，我也不敢替侯爺做這個主。”

之雅邊說邊踏出門檻，一腳進了正院廊下，道：“你們去請三王爺來，讓他拿主意吧。”

蘭宵聞言急道：“你不知道嗎？王爺都出京小半個月了，哪里還來得及去找他？”

之雅一愣，整日宅在自個兒家中，若不是給小侯爺把平安脈，怕是半個月都不出一趟門，倒還真不知道恪王殿下竟出京了。

眼下聽蘭宵這麼說，之雅便也懵了，道：“什麼？不在京中，那這……這主意可讓誰來拿啊！”

正此刻，院門那邊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只聞一個老太太中氣十足、字正腔圓的問：“拿什麼主意？”

眾人一愣，回頭去看，便見來者是前簇后擁，領著幾個嬤嬤和一眾婢的言老將軍和言老夫人夫婦兩個。

蘭宵可以認不出曲嬤嬤，征野卻不可能認不出言老將軍和言老夫人，他難得反應快了一回，立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再一想到里頭還躺著的小侯爺，再看看面嚴肅的言家二老，一向聽話如他，頭一次產生了背著主家做了要天打雷劈的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心虛覺，差點沒給嚇得背過氣去。

只是嚇歸嚇，裝傻卻是不能的，只好上前去作勢要跪下給言家二老磕頭，口里道：“將軍，老夫人，您……您二位怎麼……”

言老夫人示意旁邊的丫鬟攔住了沒他跪下去，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兒的孩子都要生了，若不是我今日曲嬤嬤來看看，竟還都不曉得，我讓你跟著顧兒好好伺候他，有事就回言家來和我們老兩口說，你的話都聽到哪兒去了？怎麼竟然這樣懈怠？”

征野已經快哭了，既擔心里頭的還在生的小侯爺，又不知該如何與言老夫人說實話，且之前賀顧還和他千叮嚀萬囑咐，不許他把這事告訴言家二老，此刻征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真是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只能道：“不是我不愿說……是……是……”

言老將軍抬眸看了看臥房掩著的窗欞和門簾，道：“是顧兒不許你告訴我們的？”

又是一個里外不是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的問題。

那邊臥房里頭卻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悶哼，以及穩婆與丫鬟們克制不住、帶著幾驚駭的低呼。

之雅聽見這靜面一變，也顧不上外頭站著的言家二老了，立刻轉了門簾匆匆進去了。

賀顧那一聲低呼，因著嗓子喑啞、聲氣又小，竟一時也不好聽出是個男人的聲音，但盡管如此，那一聲低哼里藏著的痛苦卻難掩，言老夫人是生過孩子的人，一聽這樣的靜立時臉也變了，轉頭看著言老將軍道：“這孩子……聽著像是難產得厲害。”

言老將軍聞言沉默了半晌，轉頭環視了一圈正院，忽然對征野道：“顧兒呢？”

征野一哽，被言老將軍盯著問話那種迫實在是人難，但此刻他又不敢說實話，更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支支吾吾道：“爺……他……他……他眼下不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