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裴昭珩跟他再次承諾，說即便今日登基，他二人還是一如往昔時，賀顧也并沒再多問什麼，只是笑著應了。

他抬頭啄了啄裴昭珩的角。

皇帝似乎是宮人侍奉著沐浴過了，上帶著幾分著意的芬芳花草香氣——

……這味道很好聞，可賀顧卻覺得不太悉。

清晨天將亮，他沒等裴昭珩醒來，便自己從榻上了起來，又悄無聲息的穿好裳溜出了攬政殿——

宮里何有防衛關卡，哪里侍衛多、哪里侍衛、又是何時巡到何，沒人比他更清楚，賀顧也沒費什麼力氣，更沒驚任何人，便溜到了太和門口。

天乍破。

直等到侍衛打開宮門，他才趁他們換防轉的空隙，恰到好的冒了出來。

太和門前的小侍衛本來瞌睡還有些沒清醒，轉頭眼前便忽然多了一個大活人，而且不是別人，恰是他那滿面沉肅，傳聞中雖然年輕，卻十分不好相與的頂頭上司，霎時嚇得白了一張小臉。

“統、統領，您怎麼……”

賀統領睜眼說瞎話，義正言辭的教訓道：“我奉旨宮面圣，你們怎麼竟敢如此懈怠？宮門換防也不注意著些，我方才直的走進來，竟無人察覺，何統？這大防衛，豈不是形同虛設？”

小侍衛聞言，立時慚的低下了頭，道：“是卑職……卑職方才實在是太困了，所以就沒忍住，一時沒瞧見……”

賀顧道：“下回注意啊。”

語罷便大喇喇的揚長而去了。

小侍衛在晨風中懵了一會，心道這就完了？統領不罰他了嗎？

可直到他再也瞧不見宮門外賀統領的背影，這才恍然驚覺——

不對啊！

統領不是說他是來宮面圣的嗎，怎麼走了？

而且瞧他上穿的，不是重要禮慶場合，才需得穿著的金赤玉蟒袍嗎？

登基大典不是已經過了一日了麼？

小侍衛十分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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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賀顧所料。

新君登基還不到一個月，大臣們便在朝會上催了七八回，明示暗示著后位虛懸，宮中一個嬪妃也無，實在不像話，天子打，何統？

且新君膝下又無一子半，也是時候該廣征秀，為皇家綿延香火了。

只是大臣們積極，年輕的皇帝卻很不給面子，不僅在朝會上沉著臉把折子摔了，又將他趕娶媳婦的大小員一一數落了一遍，說盡管先帝憫慈，為國朝江山社稷考量，只要他們持服二十七日釋服，然則先帝尸骨未寒，他們便要他歡天喜地的選秀，什麼統？可又還有一分半分的良心？

于是上奏的言、跟著附和的蝦兵蟹將、便沒一個幸免，統統給扣了個不忠不孝的名頭，被打發回家閉門思過三個月去了。

本來還有人見勸不皇帝，打算上芷宮去請太后勸皇帝，畢竟眾所周知，皇帝對生母陳太后一向孝順，想必也是愿意聽勸諫的，只不想此番皇帝對催婚一事，反應竟然這樣大，這一通殺儆猴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頓時再沒人敢冒死去捋年輕新帝的虎須了。

畢竟大家也都目睹著，這位新皇雖然年輕，可登基之前，便已監國三年，他與昔日的廢太子、和故去的先皇帝都不同，絕非講究什麼仁和寬厚、無為中庸、垂而治的老好人。

短短三年里，在他手上垮臺的所謂老臣，便不止一個兩個，皇帝瞧著年輕，當年未曾理政時又對君父對兄長們孝順寬厚，卻不知怎的，一到上了朝堂，整頓吏治時，便好似變了一個人，既有綱斷魄力，說一不二，脾又極雷厲風行，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雖然才是二十來歲的年紀，卻丁點不好糊弄，萬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君。

先帝在時，國庫便早有虧空，雖然面上瞧著還是一片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但其實里依然悄無聲息的腐爛了一大片——

若不是三年前還是恪王的新帝開始監國，這片腐爛無疑會繼續蔓延下去。

三年的吏治整頓下來，國庫的虧空終于是慢慢填上了口子，開始見了點盈余，只是百對恪王心中卻早已存了幾分畏懼之心——

這位新君，一向是個混不吝的，瞧著一片風霽月、君子如玉，辦起事來卻丁點面不留，打蛇便打七寸，從來不在意是否有人在背后說他不通世故人、不守場法度，酷厲古板，也似乎毫不在乎百年之后，史書如何論斷己。

他似乎只在乎，做的究竟是不是自己認定對的事。

故而，如今眾人既都知曉他不愿選秀立后，一時倒也沒人再敢強他什麼了。

所有的這一切，都在賀顧的預料之，他猜到百必不會眼睜睜瞧著裴昭珩不立后，也猜到他必不會輕易妥協——

他愿意為自己如此，賀顧當然是窩心的，但賀顧心底卻仍是覺得，一日兩日，也就罷了，長此以往，十年八年，珩哥總會有厭倦疲累的時候。

他告訴自己，倘若真有那天，珩哥真的扛不住朝廷的力，選中宮一位家世清貴、賢良溫順的皇后，他也決不會怨怪于珩哥。

……人大約便是如此，一旦無無求、放平心態，日子就會過得十分舒心平穩。

且近日來，倒也的確算得喜事連連——

三年前那一榜春闈，賀誠高中探花，如今已在翰林院為，老皇帝也兌現承諾，為他和秋戎部的小王朵木齊賜了婚，賀顧這做大哥的自然免不得一手辦賀誠的婚事，更索直接把長侯府，讓給了他們小夫妻兩個獨居，前些日子府中給他遞了消息，說是弟妹懷上了，大約在今年年底，孩子便可出世——

還有一件喜事，便是王二哥，他倒是不知為何，三年前又落榜了一回，只是王二哥倒也不曾因此氣惱，這一回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年春闈得償所愿、金榜題名了，且一中便是一甲榜眼，自然是恩師王老大人好生欣了一番。

唯一不大對勁的，便是賀容。

言老夫人為了的婚事真可謂碎了心，只可惜費盡心思選出來的幾家年郎，沒一個能賀三姑娘看得上，統統給用紅筆在畫像上打了個老大的叉，誰也不樂意嫁。

賀顧回京后勸了兩回，畢竟也是要十五六歲的姑娘了，再大便誤了花期，以后不好婚配，只可惜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賀容如今雖然也親近賀顧這個大哥，與婚配一事上，卻也明顯不愿聽他的。

若是換在別家，這樣不聽話的姑娘，沒準按著也要強嫁了，只是言家出了一個言大小姐，若非郎有妾有意兩廂愿，言老將軍和言老夫人實在看不得外孫再因著一樁不合宜的婚姻毀了一輩子，故而不愿。

至于賀顧，他對賀容唯一的一點期許便是希今生健康平安長壽的好好活著，能活蹦跳自然是最好，婚配之事，賀容不愿嫁便不愿嫁吧，左不過他賀子環也還不至于連個妹妹也養不起了，留著容兒在家當客，也就是了。

公主府里的寶音小姑娘，卻不知道容姑姑竟是個這樣有格的容姑姑，寶音和賀容也不知是什麼緣由，從小便得來，寶音每次去威遠將軍府，便似個粘皮糖一般賴著賀容不愿意撒手，每每言老夫人看了都既高興又發愁，高興是高興姑侄倆合得來，發愁卻又是發愁賀家以后一下子出來兩個山大王，要名揚京師了。

還有一件事，說起來也十分人嘆一句緣分奇妙。

先皇帝兩年前為忠王選了王妃，卻是個清流門第出的姑娘，家中并不顯赫，賀顧見過忠王妃一回，是個人，子卻似乎不大好，白得幾近明，細眼細眉，形纖纖，生的弱柳扶風、我見猶憐，本以為按忠王，這樣的王妃他多半不太待見，不想裴昭臨卻不知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對王妃的什麼也似的，整日含在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賀顧前年除夕宮宴，好奇之下沒忍住多看了忠王妃兩眼，便險些被裴昭臨用眼刀給剜下半塊來。

再到去年，忠王妃有了孕，但底子差，子實在不好，這一胎便來的十分兇險，是保胎便如同王妃在鬼門關前散步，幾番險死還生，裴昭臨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四求醫問藥，最后卻尋上了賀統領家，找他打聽當初給陳皇后看病的那位大夫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