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了靜，那頭裴昭珩很快覺察到了，低聲道：“……是前些日子幾個西域小邦送來的舞，一時還未打發，務司只好安排在叢秀宮了，我并未見過們。”

賀顧結滾了滾，道：“不必和我解釋。”

裴昭珩把他扭過來，看著他的眼睛道：“……口是心非。”

賀顧：“……”

裴昭珩道：“我今日回去就齋兒把們打發出宮。”

賀顧頓了頓，還是沒忍住道：“……倒也不必這樣急，們既是西域來的，人生地不的，打發走了人家怎麼過活？”

裴昭珩道：“子環如今倒寬宏大量起來了。”

賀顧哼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什麼小肚腸的妒婦，干嘛沖人家姑娘撒氣？”

說完卻又忽然覺察到不對，趕忙改口道：“……不對，是妒夫。”

裴昭珩道：“子環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賀顧：“……”

賀顧：“我要出宮了！”

裴昭珩道：“今日留在宮中吧，明日再走，我送你出京。”

賀顧道：“……你還嫌我被言罵得不夠嗎？”

裴昭珩正道：“朕送朕的北營將軍出京，事關北地戰事，他們有什麼可說的？”

賀顧：“……”

最后他還是沒犟過裴昭珩，在攬政殿留宿了一夜，第二日天亮，才悄無聲息的回了公主府去。

李秋山辦事妥，短短一日功夫，已經把兵馬糧餉一一安排妥當，賀顧換了一玄銀甲胄，又在城門前和此次隨他前往北地增補的將士飲了誓師酒摔了杯，這才浩浩湯湯的帶著人馬出發離京了。

此次皇帝派他暫代北營將軍，兵部又選了幾個偏將做副手隨行，賀顧一一瞧了一遍，除了幾個以前就跟著他的，其余都是去年弓馬大會新選出的好苗子，有一個還是他當時陪著裴昭珩親自一眼挑中的，年紀雖小，卻很有幾分本事，意氣飛揚，拿了一臺擂主不算，又在弓馬大比上大出風頭。

這小子名宗凌，十八歲的年紀，金陵人氏，家中本是書香門第，但他沒什麼讀書的天賦，也志不在此，便瞞著長輩去參加了弓馬大會。

賀顧當初一見宗凌，便覺親切，無他，賀顧覺得這小子實在很像年輕時的自己，尤其是前世那個心高氣傲、不可一世、整日想著出人頭地的自己——

年輕真好啊！

他本能的對這個年偏將很多了幾分青眼，一路上行軍之余，也忍不住指點他幾回騎與和北戎人格斗的技巧。

只是宗凌年輕氣盛，卻仿佛并不怎麼聽得進去，沒兩日，賀顧便約覺察到他對自己似乎有些奉違，言談間神也有些古怪，便猜到宗凌多半是聽過了京中那些流言，心中還不定怎麼看他這個皇帝的“枕邊人”。

他倒也并不和一個年人置氣，只是一笑了之，也不再自作多的去教他什麼了。

前世北地戎患久矣，朝廷也并不是沒有出兵想解決過，但那時太子和裴昭臨斗便耗去大越朝半數兵力，再加之選將不合宜，北上的兵馬也非銳之師，北戎還有布丹草原上的盟友，自然是如虎添翼，幾次鋒都把大越朝援軍干的稀碎，武靈府也就漸漸了長在國朝北地的一顆爛牙，拔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大約是這一世，有前頭替秋戎部收服布丹草原二部的緣故，北戎了兩個盟友，再加之患已無，雖然國庫還有先帝朝時留下的虧空在，但政局安穩，皇帝又一力支撐北地戰事，賀顧自打出征到打完這場仗，從頭到尾幾乎沒遇到一點礙，糧馬壯，要什麼有什麼，自然可以摒除一切雜念，也不必再猜測君上的心意，能一心拋到帶兵打仗上去了。

自賀顧抵達承河，不到一個月，便大破宗山靈河關，收回了武靈府一城，北戎已對這位援將心生懼意，后頭的一個月也不再如初時那般有戰必應，只是剩下那未收回的一城，偏偏又是三面環山，易守難攻，于是便一拖再拖，始終懸而不決。

雖說只要圍城，他們便總有彈盡糧絕的一日，但賀顧心知北戎人兇狠，他們彈盡糧絕，城中的百姓必不可能討得了好去，只會因此被遷怒屠戮，甚至更凄慘也不是沒有可能，到那時就算破城，得到的也只是一座死城，那又有何意義？

自然是急的上長燎泡。

他要強攻，不愿再等，旁人也勸不住，最后是柳見山提的主意，用神武營的火炮試試破城門。

柳見山和言定野在承河大營待了三年，他兩如今一個管著神武營一個管著銳迅營，賀顧前世和柳見山相，心知他不是冒冒失失之人，若是沒有把握，必不會主提這個法子，且神武營是他管著，火炮能不能用，怎麼用，柳見山是最清楚的——

新帝繼位承平元年二月，北營將軍賀顧率承河大營攻破武靈府陷落的最后一城雁陵，兩軍鋒兩日兩夜，火影刀不絕，北戎人死傷慘重，城破，北戎汗王穆達則趁夜被親兵護送，沖破援軍，逃離雁陵。

第三日晨初破，天際綻放出一抹緋霞，這場戰事終于告一段落，兩日兩夜的廝殺，便是鐵打的子如賀顧，也覺的疲累不堪。

他迎著晨把佩刀上的烏黑跡了一遍，緩了口氣，正要問邊的宗凌和寧四郎城西城南的殘局收拾好了沒有，轉頭卻忽然發現只有一個寧四郎，宗凌卻已然無影無蹤，不知去了何。

賀顧一愣，道：“宗凌呢？”

寧四郎胳膊上挨了一刀，正在撕上的步料下來簡單包扎傷口，聞言呲牙咧道：“小宗？天亮前我還看見他的。”

又轉頭四張了一圈，奇道：“真是怪了，就這麼一會，人呢？”

賀顧忽道：“你看他牽馬了嗎？”

寧四郎道：“牽了牽了，我還納悶他牽馬做什麼呢，咱這還沒打掃完戰場，也不知道他要上哪去……問他他也不說，不是我說吧，嘿，京城來的爺們就是傲啊，說個話都老是對咱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對將軍這小子都這樣，您說這小子欠收拾不是？”

賀顧來回踱了兩步，忽然怒道：“……該死，這臭小子肯定是去追穆達了，我不是跟他說過了，不許去追他們嗎！”

又轉頭對親兵道：“去牽我的馬來！”

等云追牽來，他轉便上馬背，對征野和寧四郎道：“清點一隊人馬，趕跟我去把姓宗的小兔崽子給追回來！”

語罷也不等他們搭話，便揚起馬鞭叱了一聲，沖著城門疾馳而去了。

第130章

雁陵已至越朝國境極北，出了雁陵再往北，越過宗山，便是北戎人的瀚海雪原。

賀顧之所以沒有選擇繼續追擊逃走的汗王穆達，一則因為經過兩日鏖戰，將士們都已是疲累已極，要追擊穆達和他的親兵們，多半就得追到靈河流經宗山山脈的天月峽，天月峽地勢封閉狹長，并不利于后來援兵增補，且這次穆達雖親自率兵南下，但以賀顧兩世以來對北戎國力的了解，穆達多半并沒有窮極所有兵力揮師南下，圍城已有小半個月，北戎那邊多半已經知曉穆達落敗了——

誰也不知道倘若真追上去，宗山那頭究竟有多接應他們漢王的北戎人，若能生擒或殺了穆達，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賀顧也并不想拿一軍將士的命開玩笑，他從不是個好大喜功的人，這一世更是于權全無所求。

可是宗凌不一樣，他還不過十八歲，賀顧只要一想到前十十八歲時自己的心境，也便能明白宗凌為何會按捺不住——

說到底穆達雖有親兵冒死護送逃出生天，但突破重圍時也是死傷慘重，算一算，估著他邊還能活著跟他逃出去的，大約也不過十多個人，宗凌多半是自恃武勇過人，覺得自己倘若真能追上，搞不好就能立下曠世奇功。

賀顧之前也不是沒有想到過，宗凌多半會有這個心思，但兩軍混戰之間，也實在沒有功夫和他三令五申不許他追出去，只是簡單叮囑過一句，便沒有再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