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兒道：“惠州徐氏，年十七。”

龔老大人仍是微微搖頭：

年紀雖還合適，可相貌……未免過狐了些，此之實在有些小家子氣，實在不是本分端良、母儀天下之貌。

第三幅——

齋兒道：“樊賀氏，年……咳，年二十三。”龔老大人微微……哦，已經不是微微了，龔老大人的眉頭已然皺了麻花。

年二十三是怎麼回事？雖說太小了的確不合適，可二十三是不是有點……而且……這畫像……這畫像上……賀家這位大姑娘，也未免長得有點太……太本分太端良了吧？

看看那兩道杠的眉，比起張翼德也不遑多讓，看看那方的好似一塊地磚的臉，看看這敦厚的形、呆滯老實的眼神……

這……這卻的確有可能是務司按照我朝天子一貫征納后妃的標準選出來的，只是……也未免太過標準了些，皇上能看的上麼？

龔大人暗自搖頭。

他用余悄悄打量了一下陛下的表，不出意料的見到年輕的帝王看到那幅畫像，角輕微搐了一下。

龔老大人不由心道，果然如此，即便陛下再賢德，男人的天卻是不可改變的，這副尊容，恐怕即便賢德如陛下，也無法坦然用吧。

裴昭珩的手指在那畫像上輕輕一，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母后和太妃中意的，便是嗎？”

齋兒恭聲道：“回陛下的話，正是。”

皇帝聞言頷首，微微一笑，道：“果然甚好。”

龔老大人：“……”

龔老大人：“？”

第141章

直到出了宮，乘上了太和門前回府的車馬，龔老大人仍有些心神恍惚——

無他，方才他眼瞧見的樊賀氏長那副畫像，實在是太過人映像深刻，以至于此刻都仍在龔老大人的眼前桓旋不去……

余亦承了老友一路，卻始終沒得他反應，還以為他中邪了。

余家府宅和龔府順路，龔、余二人又在議政閣共事多年，不錯，這才會同乘車馬，此刻外頭馬夫已將車馬停下，余大人心知是自己家到了，可卻又不放心扔下恍惚了一路的老友，心道，別不是上了年紀，方才在宮中吹中了邪風，這才不對勁了吧？

他正有些躊躇，琢磨著要不要車夫停下，和龔大人帶著的長隨打個招呼，卻忽然覺袖口被一把拉住了。

扭頭一看，卻見龔大人正神嚴肅的瞧著自己，道：“老余，我看這事有些不對。”

余亦承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茫然道：“什麼不對？今日的奏報皇上不是都允了嗎，不過……今日皇上瞧著倒是興致不錯，也難得沒有尋你我的錯，難道元夫說的是這個？”

皇帝當初仍在潛邸，未曾承繼大寶時，統管刑、工二部，就是出了名的眼里不容沙子，如今繼了位，面對著議政閣一眾兩朝、乃至三朝老臣，也并未氣弱，仍是一貫的作風，從不曾礙著誰的年事、德已高，便降低要求，網開一面。

所以每每奏事，即便是龔昀、余亦承、王庭和上上去的折子，只要他瞧出不合適的地方，他也從不會如已經駕崩的皇父那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了，都是一視同仁的打回來重辦。

王老大人心思深，平常倒從不多說什麼，只笑瞇瞇的捧著折子回去乖乖重寫，末了還不忘贊幾句陛下如此用心，國朝之幸也；龔老大人子卻急躁火些，早已經不知私下里多次和老友吐過苦水了。

所以今日陛下難得沒有尋他們的錯，余大人才會往這方面想，這倒也很合理。

只是龔大人見他完全不解其意，更急了幾分，道：“什麼呀，我說的是陛下選后的事！”

余亦承愣了片刻，才道：“喔，元夫說的是這個啊……可務司不是都選好了麼？”

“方才聽趙說，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都瞧中了同一個，這倒好，皇上最重孝道了，想必既然太后娘娘屬意，他必會遵從母命，好好婚了。”

“我前些日子原還擔心，這回陛下雖是允了選后的事，可也不知是不是只為了敷衍咱們，畢竟務司的人怎麼辦差，不也都是聽陛下的？到時候若是選不出來，不了了之，朝中又得開鬧，屆時你我二人、敦睦兄夾在中間，煩也不夠煩的……“

龔昀聽他扯得牛頭不對馬，不由得重重“欸”了一聲，打斷道：“不是這些，你方才難不沒聽見麼，選出來的那姑娘是樊賀家的，長……”

他話到邊，又想到如今賀家已然晉爵，連忙改口道：“永國公的本家！”

余亦承沉默了片刻，道：“自然聽見了，只是不是說是已出了五服的堂親麼？倒也……也不算違背了先帝爺的詔。”

是的，當初先帝駕崩，傳位與皇三子裴昭珩的那封詔上，除了囑咐清楚了傳位的事，還將一事另作囑托——

日后裴氏子孫，不可再選京中勛貴、朝之宮，尤其繼位得承大寶的，更不可以此為后。

足可見得先皇帝對陳家把持、禍朝綱這二十余年的影有多深，此舉自然是為防將來外戚弄權，只是眾人心中也有些預，他臨終前都不忘特意將此事寫在詔中叮囑，心里提防著的那個，說不得……便是當時已然深得三皇子信重的賀顧——家中那個正當年華，又未曾婚配、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了。

先帝的多心倒也不是沒有必要，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倘若賀子環真的搖一變，從皇上的姐夫又親上加親，了皇上的妻舅，這可完了……以后賀家在京中，真不知要如何呼風喚雨，為所為了。

龔昀憂心忡忡道：“你啊，怎麼這樣死腦筋？即便是真出了五服，不也還是姓賀麼？打斷骨頭連著筋啊，這門親事若真了，屆時賀將軍見了新后，一聲堂姐，那中宮還能不幫襯著他？日日在皇上耳邊吹枕頭風？到那時候，主中宮的是他賀子環的遠房堂姐，還是親妹妹，又有何分別啊？”

“我方才瞧了一眼，那賀大姑娘……生的……生的實在是一言難盡，這般尊容，皇上竟還能說得出‘甚好’兩個字，說到底，立賀氏子為后，豈不也是為了抬舉賀家？這事若傳將出去，必然朝野震啊！”

“我看此事干系重大，如今朝中有些分量，勉強還能說陛下的，也不過只有你我、敦睦兄三人，這樣，我人去樊查一查那賀大姑娘的家世底細，兩日后上敦睦兄，咱們再議此事。”

余亦承也漸漸聽的面肅然起來，明白過來龔昀所言，的確不是危言聳聽，沉了片刻，點頭應了。

兩日以后，龔、余、王庭和王老大人三人，果然又在龔府的茶廳相見了。

只是龔老大人萬萬沒想到，他將心中所憂和那頭的王老大人和盤托出后，王老大人卻只捻著胡須，搖頭有些無奈的輕聲笑了笑。

王庭和道：“賀將軍年時得我開蒙，也我一聲老師，此事元夫并非不知，今日卻并不怕我偏私與賀顧，仍我來商議此事，是信重于我。”

龔昀道：“敦睦兄為多年，品行如何，有目共睹，我自然是信得過敦睦兄的，也知道敦睦兄絕非趨炎附勢、攀附權貴之輩，今日實在是沒了主意，才會請你前來，如今陛下要選樊賀氏長為后，這恐怕……恐怕委實不妥，朝中能勸的陛下的，也只有咱們幾個老家伙了，我這才想請敦睦兄，咱們三人一道進宮去勸勸陛下……”

王庭和卻搖了搖頭，道：“我正要說，元夫若是為了此事，請恕我不會與元夫、重年共往了。”

龔昀一怔，道：“敦睦兄，你這是……”

王庭和看了看他和那頭沉默不言的余亦承，半晌才緩緩道：“元夫、重年，我知你們二人也是一心為國，只是今上的子，也過了這麼些年了，難不你們還看不明白麼？選后的事，自打當初陛下答應時，他心中便早有打算，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了的，且不必說你我，就是先帝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