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北境夜東南西北都難辨，逃得迷失了方向。

他忍不住在心里罵岑夜闌，本就是廢，方靖也不中用，這麼久了，還沒帶回援兵。瀚州城外是荒漠矮叢，山也禿禿的，本無可藏。

元徵的馬不堪疾行，折了，不留神，整個人都從馬背上翻下來，五臟六腑都似移了位，扯得上傷口更疼。

他將自己藏在沙丘后，閉了閉眼，不期然地競又想起岑夜闌，腦子里浮現那張冷冰冰的臉，聽著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是胡人的鐵蹄。

元徵咽下里的腥氣，心想，完了。

姓岑的真是徒有虛名，廢，他要是死在這鬼地方，做鬼都得拖著岑夜闌。

冷不丁的，有人攥住了他的肩膀，元微反地提劍就要刺，一把冷淡的聲音傳耳，“別。”

第4章

圓月當空，尚是深秋，北境夜之后就冷極了，二人卻全無察覺。

岑夜闌帶著元徵殺了出去，玄銀槍，朱紅纓穗。

他那張臉于胡人而言，就是極好的威懾。曾有胡人道，岑夜闌是戰場上的修羅鬼剎，見了他，戰馬肚子都要一。可與之而來的，卻是，岑夜闌的人頭值十萬金。

可繞是岑夜闌，雙拳也難敵四手，二人騎了馬在荒野上費了好些功夫才將人甩開。

元徵說:“也不知多帶些人出來，單槍匹馬還以為你多能打。”

岑夜闌不看元徵，淡淡道:“比不得殿下孤虎。”

他心里是有氣的，話里著刀鋒似的銳氣，將元徵堵得愣了愣，惱怒:“你！”

元徵眉宇間有子跋扈和年的輕狂，冷冷道:“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城里那條道？屆時胡人城，將整個瀚州不明不白地丟了，你萬死難辭其咎！”

岑夜闌轉頭，看著元徵，不咸不淡地道:“那末將可真是多謝殿下。”

二人對視幾眼，兩相厭，不約而同地轉開了眼。

岑夜闌說:“下馬。”

元徵挑了挑眉，卻見岑夜闌已經翻下了馬，朝前走去，這才發覺，他們面前竟是一小片綠洲。

元徵道:“為什麼不回城？”

岑夜闌看了他一眼，說:“荒漠夜里難行，容易迷失方向，等天亮了再回去。”

走進小綠洲深，里頭竟有一片湖，水粼粼，汪汪潤潤地著水汽。岑夜闌提著槍走到了湖邊，坐了下去。

元徵狼狽得很，上錦繡裳已經破了，沾著，他拿手舀了把水，將臉洗干凈了，方想著上。

岑夜闌掃了眼他上的跡，不做聲，朝他扔了個瓷白小瓶子。元徵準準接住，掂了掂，揭開，是創傷藥。

年人軀白皙，不是紈绔的白膩，反而出年獨有的力量，小豹子似的堅韌漂亮。他就這麼當著岑夜闌的面把上，水干涸，撕下來時不可謂不疼，元徵瞧見岑夜闌的目，卻忍了忍，沒有吭聲。

“過來，”元徵命令他。

岑夜闌沒。

元徵不耐煩地說:“給我藥，有沒有點眼力勁兒？”

岑夜闌慢吞吞地走了兩步，從他手里拿過白藥瓶，年的皇子被人服侍慣了，老神在在地等著他。

二人從未這般近過，元徵低下眼睛，竟然發現岑夜闌右眼角下生了一點小痣，眼睫長，垂落時，有種異樣的溫馴和。

元徵鬼使神差的，很想一，念頭蹦出的瞬間，藥潑上傷口，頓時疼得了口氣，怒道:“你就不能說一聲？！”

岑夜闌抬起眼睛，冷淡地看著他，清湯寡水似的，好像方才的心悸只是驚鴻一瞥。元徵想，剛剛真是見鬼了。

挨得太近，元徵竟聞到了淡淡的腥氣，看了看岑夜闌沒什麼表的臉，又看他那死氣沉沉的服，委實看不出傷的跡象。

元徵突然有了點被人救的自覺，有點兒別扭，裝作不在意地說:“你傷了？”

岑夜闌過了一會兒才說:“小傷，無妨。”

元徵哦了聲，不經意偏過頭，正看見岑夜闌微微皺著眉，有幾分忍的不自在，像是極不習慣和人這麼親近一般。他突然手抓住岑夜闌的手腕，岑夜闌猛的抬起頭，反應大，竟險些將元徵推下水里去。

元徵額角跳了跳，盯著岑夜闌，岑夜闌坐直了，說:“對不住。”

他角出幾分玩味的笑容，“岑夜闌，你在怕什麼？”

岑夜闌冷靜地說:“末將只是不習慣和——”他掃過年人赤瘦的膛，“不習慣太親的接。”

“親？”元徵毫不在意，反而近岑夜闌，二人呼吸可聞，“這什麼親，這世上還有更親的，岑夜闌，你沒會過？”

岑夜闌忍了忍，冷冷道:“殿下，自重。”

他越是這般冷冽不可犯的模樣就越激起元徵骨子里的惡劣，他慢慢地說:“岑夜闌，你今年三十了吧，府里連個人都沒有，是不好，還是不行？”

“難不喜歡男人？”元徵仿佛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探究地打量岑夜闌，那眼神看在岑夜闌眼里，幾乎無法忍耐。

岑夜闌想甩開元徵，元徵卻抓得，咄咄人，笑道:“還是有什麼疾？”

“總不岑大將軍是個人吧。”

“元徵！”岑夜闌冷聲警告，二人作漸大，你來我往間竟起了手，元徵渾得很，招數也渾，一子要鉗制岑夜闌的勁兒。湖邊石頭，二人不留神，咕咚一聲齊齊落了水。

湖水又深又冷，岑夜闌是個旱鴨子，了水，被元徵糾纏著，嗆了幾口水，頭昏腦漲的，下手就失了理智，拳頭砸在元徵臉上時，元徵悶哼一聲，舌尖了里的水，也被激起兇，拖著岑夜闌不管不顧就往水里灌。

末了，岑夜闌掙扎力道漸小，元徵才覺出不對，匆匆看去，岑夜闌臉煞白，眼睛都閉上了，心里也是一慌。

他將岑夜闌拖上了岸，累得氣吁吁，渾都了，上傷口又裂，當真是又痛又冷。

他盯著岑夜闌，小聲地罵了句，支起，拍了拍岑夜闌的臉頰，“岑夜闌，醒醒。”

岑夜闌沒有反應，這人也淋淋的，發冠了，側頭昏睡著，白，竟有幾分不可言說的漂亮。元徵心里微，忍不住手了他右眼的小痣，向下探去，脖頸修長，結凸起，確實是男人。

元徵目忍不住往下看，膛，下，岑夜闌在藏什麼？他的心跳莫名地變快，想起岑夜闌冷靜的神如鏡子般碎裂的模樣，嚨發，上癮似的，非要探個一清二楚。

第5章

岑夜闌已經很久沒有過暴的恐慌了。他久居高位，在軍營，頂著一張冷險，鮮有人親近更妄談作他想。

只有一個元徵，有恃無恐又恣意妄為，不懷好意的探究眼神讓岑夜闌脊背發寒，好像又回到了時。

岑夜闌原本不這個名字，甚至不姓岑。

他隨的是已故岑老將軍的姓。

七歲之前，岑夜闌吃的是百家飯，同街頭乞兒無異，在邊境顛沛流離數裁。至于他的爹娘，早已死在了胡人的彎刀之下，留下岑夜闌一人,有一口沒口的，野草似的在這邊境荒涼地長大。

岑夜闌小時候不覺得自己和別人長的不一樣，直到他見了那個老頭兒。

岑夜闌至今記得那雙眼睛,渾濁的，貪婪又惡心，看看他時仿佛在看鮮的骨頭。

他躲著小解，小小的孩子瘦弱不堪，兩只手揪著子，毫無防備地一回頭，就撞了那麼一雙眼睛里。

岑夜闌嚇了一跳。

老頭兒布滿皺紋的臉上出個笑，流民，穿得破爛，從懷里掏出個熱騰騰的包子，說，小家伙，想吃嗎?

岑夜闌看著那個包子，下意識地咽了咽，卻扭開頭不理他，悶頭就要走。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何況，這人的眼神讓他不舒服極了。老頭兒亦步亦趨地跟著著他，湊過來說，小孩兒你吃啊，阿爺送給你吃，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