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下，兩軍正在戰，胡人將退，延勒手中長刀染。獨他一人，就斬殺了十數大燕將士，那雙綠瑩瑩的眸子閃爍著兇狠的芒，孤狼一般。

他坐在馬上，邊胡人將士呼和著，聲浪如，氣勢很是懾人。

岑夜闌站在城墻邊，冷冷地看著他。

延勒揚聲笑道：“岑將軍，負隅頑抗有什麼用，你擋不住我王庭鐵騎，不如及早棄暗投明，作無謂犧牲。”

“岑夜闌，我說過，只要你轉投我們，不但能做將軍，還能做王！”

岑夜闌抿著，面容冰冷。

這些時日延勒隔三差五就來挑釁陣一番，遣兵攻城，他本不在意邊將士的生死，甚至不憚拿他們的尸來生生耗死他們。

倏然，一支冷箭卻朝著延勒呼嘯而去。

箭矢如，去勢既狠且準，直指被擁簇著的延勒。

延勒瞳孔了，抬臂一擋，刀刃猛，竟被震得虎口發麻，轉瞬間，三箭又至，一子要殺他而后快的勁兒。

延勒低哼一聲，一一將箭撥落在地，抬頭看去，就見城墻上站著一個年人。那年手中挽著弓，眉宇間倨傲至極，他右手搭上一支箭，冷冷道：“不過一群茹飲的蠻夷，你們也配？”

話落間，箭已經了手。這一箭刁鉆至極，竟不是朝著延勒，而是沖著旗手去的。

只聽嘎吱一聲響，旗手高高擎舉的旗桿生生被從中間崩斷，旗面上的蒼鷹轟然墜落在地。

延勒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二人目對上，誰也沒有退讓，無端之間硝煙四起，仿佛一場無聲無息的刀戈相向。

岑夜闌轉頭看了眼元徵，年人手上染著，還握著長弓，姿拔，六月驕似的。

北境艱苦，戰時尤甚，元徵這半個月卻從未退過，倒是讓岑夜闌有些——刮目相看。他原本只當元徵是個被寵壞的驕橫紈绔，沒想到，元徵骨子里卻有幾分。

武人大都慕強，元徵武功高絕，提著劍在戰場上殺了不胡人，還救過幾個將士。沒幾天，他就同那些普通將士混做了一。

岑夜闌發現，只要元徵想，他輕易就能為人群的中心，讓別人圍著他轉。

就像他初來乍到，沒幾天就讓校場里訓練的將士跟著他聚眾賭子斗蟋蟀，無視綱紀。

只不過——岑夜闌平靜地想，元徵如何，和他又有何干。

第24章

守城的日子枯燥乏味，胡人擾式的攻城讓人不勝其擾，他們拿下兩關之后被戍北軍擋在防線外，難進一步。

岑夜闌和元徵之間緩和了許多。

那幫紈绔子弟見元徵都提劍上了戰場，不敢在后，一個個著頭皮上。好在都是門閥世家子弟，自小習騎武藝，經了戰火磋磨，竟也像換了個人，不再是最初能被戰場紛飛的嚇到嘔吐的模樣。

岑夜闌一向謹慎，軍中事總是事無巨細，城防都要親自看過才放心。元徵不以為然，他是統帥，若事事都要自己親力親為，養底下那麼多人作甚。

可元徵看著，反倒理解為什麼他舅舅對岑夜闌推崇備至，就連他父皇都說，岑家是國之肱骨，放心地任由岑家掌著數十萬戍北大。

當夜下了薄雪，岑夜闌來城邊走一圈。離城近的那一片民宅都變了醫館，傷了的將士都擱置在一起方便照看，夜深了，軍醫還在里里外外地忙碌。

有一間屋子亮著燭火，里頭都是些傷殘兵，岑夜闌走近了，約能聽見屋子的笑聲，夾雜著幾道清朗的嗓音。

元徵和方靖都在里面。

屋里燒起了炭火，架著一鍋熱水，咕嚕咕嚕冒著白煙，幾個老兵在吹噓戍守北境的戰事，從岑熹到如今的岑夜闌，說得天花墜。

岑家人大都活不長久，當年的常勝將軍岑熹殉國那一年不過不。

岑家在瀚州城里立了宗祠，一排排的靈位俱都是岑家人，十有八九都是戰死沙場。

“那一場仗，也是在北滄城外，”有個老兵嘆氣，“岑熹將軍和胡人的玄戈一戰，將軍中一箭傷了肺腑，沒幾天就走了。”

“將軍那時還年輕，差點領兵出城要拿玄戈的人頭來祭奠將軍。”

他說的將軍是岑亦，“后來被小將軍攔住了，拖回的府。”

老兵笑道：“他們兄弟是真的好。”

岑夜闌聽著，恍惚也想起了他義父死的那一年。岑亦自小就仰慕岑熹，總是一口一個小叔叔，岑夜闌剛被岑熹帶回來那兩年，岑亦那時候還小，對他還頗有敵意。后來兄弟二人漸篤，即便是岑熹將戍北軍給了岑夜闌，岑亦也沒有說過什麼。

又有一人道：“七公子，你們從京都來，京都真的那麼好？”

元徵懶洋洋地笑道：“還行吧。”

“聽說京都繁華得很，走著都能聞著香，”一人道，語氣里帶著向往。

方靖問：“什麼香？”

幾個將士轟然大笑：“脂香，酒香唄。”

元徵笑了聲，“那倒沒有，不過京都萬寶樓的胭脂，醉仙居的酒那卻是別比不上的。”

“還有勾欄的歌姬伶人，”方靖拍了拍大，“藝雙絕，莫要看他們出民間勾欄，有幾個姑娘比起宮里的都不遜。”

“呦，方公子還見過宮里的。”

方靖嘿然道：“聽說，都是聽說。”

一人道：“等打完這場仗，我想去京都里看看，給我閨買七公子說的萬寶樓的胭脂，今年都十四了，快出閣了。”

方靖道：“行啊，你來京都，只管找我，有我和阿徵，你們要什麼有什麼。阿徵是不是？”

元徵爽快道，“自然。”

岑夜闌站了一會兒，拂了拂肩上的雪，抬朝城墻邊走去。

北境的冬夜凄清孤寂，正當月圓，碩大的玉盤掛在天上，撒著清冷的銀輝。岑夜闌一只手搭在城墻上，北滄關建關已久，墻面斑駁冷，上去卻好像到鮮噴濺上去的黏膩。

突然，后響起了腳步聲，岑夜闌一偏頭，元徵已經站在了他邊。

元徵不慣穿那厚重的甲胄，下了戰場都是一錦常服，肩上搭著黑絨大氅，看著貴氣又灑落，無端給這殘酷戰場帶去了幾分風花雪月。

岑夜闌說：“殿下來此作甚？”

元徵哼笑了聲，懶散地靠著墻，說：“岑將軍雪夜來此又是作甚？”

岑夜闌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元徵屈指敲了敲城墻，突然道：“胡人侵擾邊境向來不會久戰，因為后續補給無以為繼，他們今年擺出一副要同我們耗下去的架勢，是胡人王庭發生了什麼變故？”

岑夜闌不瞞他，直接說：“胡人部族眾多，一貫分管而治，直到一年前延勒說服了各部落，結盟南下。”

元徵道：“難怪這麼有底氣。”

岑夜闌不置可否。

元徵若有所思道：“聽說胡人可汗只舒丹和延勒兩個兒子，可汗屬意舒丹，可延勒呼聲卻比舒丹高，看來他是想讓舒丹借此機會立功了。”

岑夜闌：“延勒野心，若是他繼承了王位，只怕北境不得安寧了。”

元徵不知想起了什麼，慢悠悠道：“我看這個延勒倒是對岑將軍中意的很，屢屢攛掇岑將軍投敵。”

岑夜闌面無表地看了元徵一眼，漠然道：“殿下何意？”

“我能有什麼意思啊，”元徵看著他笑，岑夜闌一張臉沒什麼表，不知怎的，看在元徵眼里卻分外生，“不過提醒你，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朝中不知多人在看著岑家，延勒這麼做若是傳回京都，保不住有心人彈劾你。”

岑夜闌淡淡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何懼讒言。”

他看著元徵，目里出幾分嘲弄，“倒是殿下，若說木秀于林，誰比得過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