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26
岑亦一言不發地看著方靖。
方靖又氣又慌,口起伏,他環顧一圈,說:“誰隨我回城?”
無人應答。
“回城者賞千金!萬金!”
林中將士沒有人。
方靖猛地抓韁繩,下駿馬發出一聲長嘶,他怒不可遏道:“七殿下就在城中,你們誰能走?誰敢走?!”
“今日你們走了,殿下一旦出事,那就是禍及滿門的重罪!”方靖提劍指著岑亦,怒道:“岑亦,給我回城!”
岑亦無于衷,手中長劍一晃輕描淡寫挑開方靖的劍,淡淡道:“走。”
方靖被震的虎口發疼,“岑亦!”
岑亦驅馬走了兩步,說:“七殿下心系北滄關,誓與北滄關共存亡,錚錚傲骨,可昭日月。”
“我等當務之急,是帶來援軍,而不是回去送死。”
方靖氣道:“你!”
“殿下一旦有個好歹,你擔得起這罪嗎!”
岑亦偏過頭,看著方靖,微微一笑,“殿下福澤深厚,不會有事。”
“來人,看好他們。”
“是,將軍!”左右當即應了聲,盯著漸漸聚在一起的元徵親侍。
岑亦道:“出發。”
他走了幾步,就見副將懷里抱著岑墨騎著馬過來,小孩兒臉頰凍得通紅,了聲,“爹。”
“小叔叔呢?”
岑亦垂下眼睛,看著岑墨。
岑墨仰著臉,說:“我們不等小叔叔了嗎?”
岑亦說:“小叔叔隨后就來。”
“真的?”岑墨眼地著岑亦,“小叔叔真的會來嗎?”
岑墨喋喋不休地說,“爹,墨兒可不可以留下?墨兒想等小叔叔一起走——”
“墨兒,”岑亦打斷岑墨,他臉上沒什麼表,眼神卻有些郁,“別鬧了。”
岑墨呆了呆,可岑亦待他一向嚴苛,也不親近,岑墨了小小的子,小聲地了聲:“爹。”
岑亦心頭突然多了幾分煩躁,吩咐道:“把小爺給娘。”
“是,將軍,”副將恭敬道。
岑亦甩了下馬鞭,下馬疾走了幾步,他突然面無表地回頭看了眼籠罩在夜中的北滄關,走得遠了,城廓都好似已經被濃黑夜吞噬。
他們一走,北滄關重又陷了戰火里。
胡人攻勢兇猛,仿佛已經迫不及待要踏破城門,直這座空城之中。箭矢卷著火,疾敵陣,攀城木梯架在高高的城墻上,胡人悍不畏死地往上爬,仿佛要用尸壘起侵的路,到都是此起彼伏的喊殺聲。
岑夜闌和元徵無暇再說話,二人都親上陣,銀槍如游龍,長劍若寒霜,生生殺得胡人膽寒,萌生退意。
胡人臨退之時,延勒騎在馬上,看著岑夜闌,說:“岑夜闌,我是該說你不怕死,還是太狂妄?”
延勒道:“還是說,你想憑這些人就贏我?”
他心里有些惱怒,惱怒于岑夜闌對他的輕視。
岑夜闌開口道:“延勒,你不是想親手殺我麼,我就在北滄關等你。”
延勒盯著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容,眼里出幾分狼似的兇狠,他突然一笑,說:“我還真舍不得殺你。”
“這樣吧,你把你邊那小子殺了,”延勒說,“我就放過你,怎麼樣?”
元徵氣笑了,說:“一個手下敗將,也敢在城外三番兩次囂,當真是不知恥。”
延勒瞇起眼睛,道:“小子,找死!”
元徵懶洋洋道:“小爺不找死,小爺在瞧你哪兒來這麼大臉在這狗吠,都輸給我們岑將軍幾回了?”
“將士們,來,給他數數。”
周遭將士登時笑起來。
岑夜闌垂下眼睛,無聲地笑了笑。
延勒氣得不行,偏偏元徵這人最是混賬,只要他想,當真是能將人活生生氣死。
當初京城滿腹經綸的太傅尚且拿他沒辦法,更何況一個胡人。
可口舌之快到底是口舌之快,戰事人,城中將士一個一個倒下,胡人連番幾攻城下來,岑夜闌和元徵都疲憊不堪,幾乎麻木。
二人挨墻坐著,臉上帶了,握著武太久,手臂都發酸發痛,墻上到都是胡人或大燕將士的尸。
二人安靜地坐了會兒。正當寒冬,天也亮了,天,蒼穹濃云城,沉甸甸的,著子抑。
岑夜闌揭開水囊灌了口水,水是冷的,過嚨如刀子,讓人頓時清醒了幾分。他將水囊遞給元徵,元徵看了須臾,不知怎的,竟有些寵若驚。
岑夜闌說:“不?”
元徵當即回過神,手將水囊抓在了手里,說:“,壞了。”
他咕嘟咕嘟就往里灌,冷不防地,被凍得了口氣,可想起這是岑夜闌喝過的,舌尖忍不住了冰冷的壺口。
壺口像要凍僵了,又冷又,如吻刀,遠不如岑夜闌的。
岑夜闌說:“殿下知道是誰要置你于死地麼?”
元徵愣了下,道:“想我死的人多了,不過,能有這樣手筆的人,老五吧。”
他看著岑夜闌,突然笑了起來,說:“老五你記得麼,我五哥,五皇子。”
岑夜闌道:“有些印象。”
元徵說:“當年他縱馬長街,你殺了他一匹好馬,記得麼?”
岑夜闌點了點頭。
元徵笑道:“他小氣得很,你當年殺了他的馬,他記了好些年。”
五皇子的母親賢貴妃出自京中世家程家,握有實權,五皇子一向頗為跋扈,和元徵素來不對付。
岑夜闌卻突然想起時的元徵,他那時還小,卻三天兩頭往將軍府跑。可彼時岑夜闌初至京城,小心謹慎,對這位深帝王恩寵的皇子恨不能敬而遠之。
二人都安靜了下來,元徵沒頭沒腦地說,“老五想當太子,他把我視為他主東宮最大的絆腳石。”
他嗤笑了一聲,“我才不想當什麼太子。”
岑夜闌說:“那殿下想做什麼?”
元徵道:“當個閑王,紈绔浪子。”
岑夜闌:“……”
“我原本想等我回去,就讓我父皇給我塊封地,離開京都,”元徵說,“那個位置誰愿意坐誰坐去。”
岑夜闌偏過頭,年臉上狼狽,還有未干的跡,眉宇之間卻有幾分桀驁,又有些落寞。
元徵說:“我若真做了閑王,”他話語一頓,轉頭就和岑夜闌的目撞了個正著,元徵了,他想說,我若做了閑王,你同我一道去封地好不好?
可話還沒說出口,遠又是馬蹄聲,二人神一,倏然站起了,元徵說,“又來了。”
岑夜闌沒有說話。
突然,元徵目一凝,道:“不對,那個旗——”
岑夜闌蹙眉頭,說:“舒丹?”
二人對視了一眼,舒丹分明在上渭,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可來不及多想,城中不知何時起了煙,火舌吞吐,竟在城中慢慢蔓延開來。
一個將士踉踉蹌蹌爬上了城,滿臉驚恐地急報道:“將軍,有將士叛變,打開了北門,胡人城了!”
元徵和岑夜闌霍然變了臉。
第37章
“將軍,百姓已經安置妥當了,”副將恭聲來報。
岑亦看著遠的山巒,朝初升,東方漸白,蕭瑟草木鋪滿白霜,著子凄清的寒冷。這讓岑亦想起了他小叔叔死那日。岑熹被玄戈重創,傷及肺腑,在病中纏綿了半月,還沒來得及等到院中那株梅花開就走了。
岑熹那夜咳了整宿,嘔出來都是發黑的,他和岑夜闌怎麼都不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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