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渾濁無神，臉更不是桑枕的臉。

段景松開了手，從屋子里走了出去，線人看到他的表，才知道屋里那個不是桑公子，登時就跪下了，但段景并沒有罰他，甚至還給屋里那個癮君子了醫。

看到線人驚訝的表，段景在心里默默地想，這個不是桑桑，那我的桑桑在哪。

沒有消息，或許是最好的消息，又或許是拖延的宣判。

這些日子里，桑枕每天都有活干。

“桑枕！把這些布染了去。”管事來后院一趟，正好看桑枕坐在屋檐底下沒事干，于是將將一捆生布給他。

桑枕抱著布去了后排的染缸，先將布送給生火房的大師傅，師傅把布扔到鍋里煮好了，布才能染。

“哎，你是前幾天進來的吧？怎麼來后院幫忙了？”大師傅往里丟了把蘋果片，嘎吱嘎吱地嚼著。

桑枕蹲在灶邊替師傅看著鍋，心里裝著事，也沒聽見他說什麼，聞言呆呆地抬起頭來看他。

“唉，”大師傅了然地嘆了口氣，明白了原因。

“怪不得呢，你看著也不是個伶俐的。”誰要個鋸葫蘆當跑堂伙計啊。

桑枕話不多，干活卻很勤快，雜事從小做慣了，掃地桌子之類的活做起來也很趁手，等大師傅把布撈出來，扔到篾籃里晾上一會兒。他就把竹篾里的布疊上幾下拎出去，搭在桿子上曬了。

雖然布已經晾了一會兒，桑枕的手還是難免被燙紅了，于是就在空中甩上幾下再去拿。

等他把布晾好了，再放進調好的染缸里，推著缸子不停的攪拌，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轉了多圈后，他把布撈出來放在擔缸板上，摘去上面的浮渣，擰了幾圈后再把布搭到晾布架上才算完。

他做的很仔細，天已經很熱了，等桑枕把布搭好，額頭上也滲出了細的汗。

才半上午，他已經把掌柜吩咐的活干完了，于是就打算去伙房領飯。

在這里他不敢朋友，于是到現在，即使是和同屋的伙計也只是點頭之，本來領飯這種事，大家派一個去就得了，可是桑枕不好意思麻煩別人領，于是干脆每天早把活做完，然后去把一屋人的飯全領回來。

去的早，飯就是現做的，雖然有時候領回來的剩飯比給下人現做的飯好吃，但是師傅總是不經心，幾樣菜混在一起，湯湯水水，就只能當拌飯吃了。

今天膳房的師傅還沒開始忙主子們的飯，于是他一來就給他裝好了。

桑枕聞了聞味兒，是蛋炒蘿卜。

今天吃蛋！

他趕把食盒提回去，回到后排，進門一看大家還沒怎麼回來，只有鋪上躺了個，他了那人兩聲，后者才了眼起來吃飯。

過了半個時辰，大家都回來了，看到桌子上的食盒，紛紛謝過桑枕就開始大快朵頤，大家在不同的院子里干活，平時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可是今天一個個卻看起來都很激。

“哎，明天就招人了吧？”

“是啊，我還聽說今年李家要好幾百個下人呢。”

“李家我沒有相的，我嬸子在趙家幫廚，早就安排我進去，明天就能直接走了。”

“哎呀呀……”

桑枕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于是好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明天城里開市啊，沒有賣契的下人，都有機會得聘。”

“像我們這種平時在布莊幫忙掙零錢的，戶口都是自己的，當然能去運氣。”

桑枕驚訝地問：“秦家讓出去嗎？”

“怎麼不讓啊，出去也是從咱布莊出去的，到時候榮歸故里，還能給秦老爺子點孝敬，他不得呢。”

眾人給他解釋了一通，接著又七八舌地開始討論要去哪家當下人，哪家的管事比較好說話了。

桑枕坐在一邊，突然靈機一。

那，夫君的府邸，是不是也要招人了？

第46章 春閨夢中人

近來朝堂可謂是天翻地覆。

先是皇帝先前派人查的驚馬事件，看馬的太監屈打招說是太子吩咐的，甚至太子邊的人怎麼和他說，許了他什麼東西，如何將飛燕草摻了進去，都一五一十說的條理清晰，真人佩服。

于是段景帶人去東宮提審，太子冷笑幾聲，什麼也沒說。

柿子撿的，這太監倒是明。段景復又將他帶回監牢，回去后這人希翼的眼睛哀求的看著他，好像盼著他看在自己招供的份上，網開一面。

他什麼也沒說，出去后吩咐獄卒挑個半夜勒死他。

有點腦筋，奈何骨頭太輕。

皇帝多日昏迷不醒，無法置太子，右丞相及都察院認為太子失德，一致認為應當廢太子。而廢太子之后該立哪位皇子，大家又都說不出來了，野心總是需要太平飾。

朝中無主，而大鄴和北夷的戰爭已經打響，元永和段景，就在等這個時機。

如今太子手中兵權被奪，重新還到驃騎將軍手中，可驃騎將軍是中立派，只替皇帝做事。

說起來明祺也是一樣，咬定了太子，估計要是太子沒吃，他能把自個的胳膊砍下一條來獻上去，難道武將都是這麼固執？

等明祺拿下北夷，手握重兵，凱旋歸來卻發現太子被時，他是會選擇繼續擁戴太子還是投靠其他皇子？

元永不敢賭，但他知道，有一萬全之策。

那就是明祺戰死。

自從宋清回了合歡樓。嬤嬤沒給他白眼，被人接出去了又跑回來，這不是退貨是什麼。

雖說明小將軍當初時花了銀兩將他贖了自由，可那張賣契還在樓里放著，嬤嬤只當是有錢人懶得拿，在眼里，宋清早就和合歡樓沒關系了。

在明祺沒消息的這些日子里，他靜下心來，讀那些書，那些當初他還住在合歡樓里時，他來看他時帶過來的書。

大多是兵書，他不懂地重地圍地死地，不懂五虎群羊陣八門金鎖陣九子連環陣，他只知道他的夫君在北方，或許缺食，或許人困馬乏，或許兇多吉。

除了兵書，明祺還帶過來了幾本詩詞，他說他從小就被要求讀四書五經，年時除了演武場，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南書房，詩作對雖不在行，幾句詩還是解得的。

現在，宋清每讀一句詩，都想起他們的過往。

他曾在濃霧滿天的深夜登上山，去善緣寺祈求明祺平安，他一階一階地攀上去，每登一階，念一句佛，祈求佛祖保佑明祺平安回來。

缺胳膊，斷了，都沒關系，只要他能回來，我就嫁給他。

下山時他看到了段景，方丈親自送他出來，他沒理方丈，卻回朝佛像拜了一拜才走。

宋清的直覺告訴他，桑枕出事了。

他追上去問段景，桑枕去哪了，段景當時剛要上馬，仿佛沒看見他這個人，徑直帶著后的車隊走了。

宋清仇恨地看著他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喊道：“人不見了你不去找，在這里裝什麼深款款，多上幾柱香人就能回來嗎！”

段景停下馬朝他走過來，俯沖他說。

“我一定能找回桑枕。”

他轉離開之前，又淡淡道。

“不知你是否已經得知，明祺的死訊。”

興鄴十五年，主將明祺在對戰中被中大，仍堅持廝殺，鼓舞士氣。鄴軍以三萬人馬險勝北夷五萬軍，奪回失地，而明祺在與北夷將領特爾的廝殺中下落不明。士兵在北夷大帳前發現了一堆燒焦的骨頭。

那些燒的如炭一般黑的骨頭堆里，人們找到了鎮北將軍頭盔上的那顆黑曜石。

獵犬終須山上喪，將軍難免陣中亡。

若是帶著燒焦的骨頭回去，不管是對將軍還是對大鄴，都不面，于是人們給那堆骨頭，立了個冠冢，頭七過后，軍隊由副將軍帶領回朝。

副將軍在城外早與三皇子接應，他回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兵權出，并表示投誠三皇子。

朝中風向大變，在太子被廢，六皇子被奪爵等一系列事件后，三皇子元永以雷霆之勢掌握大權，借老皇帝的筆，一道圣旨便登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