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短暫沉默，太妃察言觀，輕聲道：“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江懷楚語氣斬釘截鐵。

嚨又竄上一陣難，江懷楚扶著床柱干嘔了兩下，著氣，心頭火氣，一時就有些遷怒，看自己微凸的肚子也怒起來。

臭流氓的孩子，也是個小壞蛋，小的還不夠，大的也跑過來折騰他了。

太妃忙上去問。

“我沒事。”江懷楚平靜下來。

太妃生怕他緒波大，又不得不問，畢竟可能事關重大：“當初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他……他真的不是來找你的麼？”

不知為什麼，太妃為一個人，第一直覺就是這個。

饒是理來看實在離譜——一個皇帝前一秒瀟灑帥氣得很，敵國細說放就放，放狠話老死不相往來，后一秒腦袋被驢踢了似的，甩下那麼大個國，千里迢迢趕來了南鄀……

和江懷楚當初暗度陳倉去南鄀勾引蕭昀的離譜程度可以說是不相上下。

江懷楚冷靜地說：“不可能。”

他笑了：“在他那兒，就是我慕皇兄，從頭到尾欺騙他的，還是敵國人，這些且不說，他的面子，他來找我要付出的代價……他可從不做賠本的買賣，我可絕對不值當他這麼做。”

太妃想想也是，蕭昀要是知道江懷楚懷了他的孩子，追過來倒是有可能，畢竟是他第一個孩子，可是他分明不知道。

他怎麼可能為那麼一個敵國細走一趟南鄀？

“他萬一就喜歡你喜歡到要死呢？”太妃咳了一聲。

江懷楚沉靜地搖搖頭：“莫要說這種話了，你可能不知道，毗鄰鄴國、袁國，都恨不得殺他而后快，如果得知他單槍匹馬來南鄀，怕是在他回去的路上，就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截殺了，他不可能冒這種險，除非有十足的把握。”

太妃霎時一驚。

江懷楚淡淡說：“他跟我說再次相見，各自為營，別怪他不留面。”

太妃為這話里的意思一驚，沉默幾秒：“他難道是來打南鄀的？！”

太妃被這句話頓時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江懷楚面沉如水。

蕭昀說了要跟他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分道揚鑣，再見互不留。

江懷楚說：“蕭昀絕不可能是孤來的，來得這麼快，估計最多帶了幾萬騎兵，上彌羅帶不了，肯定留在了南鄀關外，走，去找老莊主。”

太妃看著他快步往外走，急道：“你小心點孩子。”

江懷楚冷淡說：“沒事。”

……

一路上，腦海里不控地閃過許許多多和蕭昀有關的記憶。

江懷楚容冷淡，暗自怒自己。

認為一輩子也見不到蕭昀后，他背叛南鄀似的，腦海里一遍遍閃回蕭昀最后那個吻，尤其是午夜夢回，或者是小東西囂張地提醒他它的存在的時候。

似乎是想弄懂那個吻之外很大一塊空白的意思，每個細節都越發清晰。

可還不到兩個月，那個原以為只會停留在回憶里的人，就活生生出現在了南鄀地界上。

那些蕭昀讓他夜深人靜時越發到愧疚的好，一瞬間都煙消云散了，只剩下蕭昀鋪天蓋地的壞。

江懷楚冷笑一聲，真跟人死如燈滅似的，記好不記壞，現在滅了的燈不僅亮了，還比以前更亮了，上頭的灰塵自然越發顯眼。

——“自己心上人在朕榻上，日日夜夜被朕得神魂顛倒，他要醋早醋死了……”

“心肝挑了個窩囊廢啊。”

“你是朕的誰啊？朕要疼你啊？”

“朕也不是非你不可是不是？找個對朕一心一意溫賢惠還會生孩子的人不好麼？干嘛非揪著你不放啊？”

“朕早膩了。”

他膩了。

……

江懷楚咬牙關。

絕不是為了他。

一陣劇烈的心慌，江懷楚了肚子，面上鎮定，紋不。

再見是敵人，這就是蕭昀的意思。

他絕不能讓蕭昀知道孩子的存在，不然他一定會同自己爭搶，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懷上，小東西完完全全是他的，和蕭昀一點關系都沒有。

蕭昀知道了，就永無寧日，之后他對南鄀做任何事，也都師出有名了。

一旦知道，除非蕭昀有了別的孩子，否則他一定會一直盯著南鄀，纏著他，問他討要。

袖子里的手攥得越。

他絕不允許孩子兩頭為難。

這是他的地盤，蕭昀打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第82章

江懷楚走的是彌羅山莊的道，直通山莊后院老莊主的住，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彌羅山莊最核心的地帶，在中途不會遇見任何人。

……

老莊主的住，老莊主采藥歸來，上泥濘，正要換服去見重孫，腳底下一塊木板忽然了。

老莊主蹲下掀開木板，見是江懷楚，頓時笑得像朵花：“楚楚你怎麼自己過來了！”

他忙手拉江懷楚上來：“慢點！小心著點乖玄孫！”

他眼穿地恨不得去江懷楚肚子，江懷楚面微僵，這就是他不愿見老莊主的原因。

“不不不，你別難過！我可不是有了玄孫就不關心你了！你永遠是第一位的！”

江懷楚：“……”他真的沒想那麼多。

“坐坐坐！”

老莊圍在江懷楚跟前轉了會兒，忽然一停：“我要干什麼來著？”

他想了好半天，一拍腦門：“哦哦哦！想起來了！我重孫來了。”

江懷楚看著那個神似蕭昀的一拍腦門的作，忽然覺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江懷楚說：“他來找您所為何事？”

“不知道，”老莊主沒好氣說，“反正他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絕不是來看老頭子我的，多半沒好事。”

他慢一拍瞥向江懷楚，見他像是已經得知了，拍拍脯自豪地保證道：“你放心，老頭子我雖胡鬧，但也不是不通曉理、不守諾言的，當初說好了如何就如何。”

江懷楚溫聲說：“我怕他對南鄀不利，能不能在后面聽一聽？”

“當然可以！”老莊主滿臉堆笑，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的肚子，估計是忍不住想要一，完全心不在焉，“老頭不早說了，什麼都你說了算！兵符令牌可全給你了，你可不能冤枉我！老頭子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指東，老頭我絕不往西——所以我可不可以小寶貝了？”

“……”江懷楚臉赤紅，別過臉，任由老莊主和老農西瓜一樣反反復復地，邊邊出和蕭昀如出一轍的傻笑。

……

會見蕭昀的殿里可謂雕欄玉宇，華麗奢靡，侍艷，小廝俊秀。

江懷楚在一墻之隔的后殿，一字一字清晰無比地聽著前頭蕭昀和老莊主談。

臭流氓和老流氓科打諢了一會兒，笑聲不斷，顯然老莊主上喊著二流子，罵罵咧咧的，實際還是喜歡他喜歡得。

終于說到了正事：“你來彌羅所為何事？”

仆人都被遣散了，前殿只有他二人，蕭昀端起酒樽，敬了老莊主一杯，才不急不忙說：“重孫想托太爺爺幫重孫找一人。”

江懷楚喝溫水的手猛地一頓，邊上的太妃也是一臉震驚地看著江懷楚。

蕭昀袍下擺微敞，瀟灑坐著，端的是大寧皇帝凜然不可侵、睥睨天下的氣勢，囂張狂妄，萬般皆不眼。

老莊主來之前已經被江懷楚著預演了好幾遍，打了萬無一失的腹稿，疑地張口就來：“找人？還有你找不到的人？怎麼會用到老頭子？”

蕭昀說：“找謝才卿。”

一墻之隔的后殿，太妃大驚，江懷楚面沉如水。

“謝才卿？”老莊主像是從沒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