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漪那賤婦還妄圖利用爭寵，簡直笑話！出煊赫的鎮北侯府又如何？還不是生不出自己的孩子！如今司馬家位高權重，也不得不在大皇子與的四皇子間擇木而棲，若非母家不盛，怎會上趕著他司馬家，又怎會再忍司馬漪著自己穩坐皇后尊位，想起素日在容華宮那邊皮笑不笑的際討好，王朝鸞深深下一口氣。

不急一時。

正待慢條斯理地靠上枕攆，通傳太侍輕手輕腳地進了來。

“娘娘，三皇子過來請安。”

“誰？”王朝鸞一時不明。

太侍道：“便是西殿那位……”

王朝鸞皺眉，自掌事后宮印璽，早在五年前便免了這晦氣之人的請安，怎麼今日又過來了。

腦中一瞬又略過那張模糊而清麗絕倫的臉。王朝鸞突然起了幾分興味，只思忖片刻，揚了揚手，

“讓他進來。”

第6章

李元憫的脊背微微躬著，眸低垂，尚還保持著頓首作禮的姿態，裊裊輕煙中，王朝鸞瞇著眼睛審視著眼前這個人。

上回見他乃五年之前，不知開元寺那老禿驢與陛下說了什麼，這賤種不日便被召回宮來，曾記得偌大的道乾殿，不過是一個被太侍牽著的，畏畏、神倉皇的孩。

想來這些年過得頗為辛苦，這賤婦子怎麼也瞧不出有十三歲的量，上的廷袍并不合，松松垮垮地搭在上，磨舊的領袖口甚至泛了些白，落著些浮線。

只那張臉……王朝鸞微微瞇起眼睛，他面上沒有一，連瓣也是淡淡的幾看不見的，但到底看得出一副好胚子，只不過還未長開，加之氣減輕了些觀，讓人瞧著便覺得過于孱弱衰敗。

簡直半分皇家子弟的樣子也無。

王朝鸞先是嗤笑了一聲，連客套也懶得應付：“本宮記得與你說過，無事不要隨意來鐘粹宮。”

李元憫稽首：“元憫得娘娘照顧多年，雖娘娘憐惜元憫奔波，免去晨昏定省，但這些年來，元憫心著實難安，此廂前來一則是為請娘娘安，了元憫多年夙愿，二則……這幾日元憫做了個夢，夢中所見，著實令元憫惶恐。”

“哦？”王朝鸞譏諷一笑，“什麼夢？”

“夢見娘娘有大難，故元憫特來相救。”

這番話倒是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未等王朝鸞怒斥，一旁的李元朗早已發難：

“好你個西殿雜碎！膽敢這般詛咒母妃！怕不是有九顆腦袋可砍不！”

李元憫并不驚慌，只平靜道：“元憫知道這話大不敬，然此夢元憫做了三次，無一有異，必是神佛相告，幸得元憫年在開元寺習得一些驅瘟之法，故而不敢耽擱，特特前來鐘粹宮相救。”

王朝鸞氣極反笑：“好，你倒是詳細說說你做了什麼夢，又怎麼需要你來襄助本宮，本宮也好用這片刻功夫，想想今日如何磋磨那等怪力神、胡言語之人！”

李元憫腦袋愈發低垂，羽似得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影，他角微抿，繼而放松，

“元憫夢見有百萬死的幽魂自浙西涌皇城……”

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使得王朝鸞猛然一掌拍在案臺上，面上霎時褪去了，一片駭厲！

這仗勢唬得殿宮人齊齊跪下，李元朗不知所以，亦只能跟著跪了下去，口中念著母妃息怒，卻是小心覷著，他從未見過王朝鸞這般失態的時候，自是以為親信了這西殿賤種之言，忙勸道：

“母妃，鬼神之說實數荒謬，此人心思叵測，故意造些謬言來恫嚇母妃，母妃可千萬不要著了他的道。”

“你閉！”王朝鸞拂袖怒斥。

李元朗無端挨了一掌，眼中一片晦，只生生下了腦袋，靜默不語，殿更是一聲響也無。

王朝鸞膛起伏不定，死死盯著殿之人。

并非相信鬼神之說，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只對方口中的“浙西鬼”著實讓吃驚不小。

浙西……怎會有人知曉。

雖貴為寵妃，然因母家不盛，諸事皆要由自己一力打點，朝中耳目咽、親信黨羽，哪一樣不需要白花花的銀子，區區那點宮俸豈能堵住這偌大缺口，于是便將主意打到吞盜救濟災民的糧頭上，原以為父親與浙西知府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竟不想有被提及的一天，教如何不心驚膽戰！

王朝鸞深吸一口氣，好歹是穩住神站起來，目中泛著冷，指著李元憫切齒道：

“除了他，全部人都出去！”

“是！”

李元朗惡狠狠瞪了李元憫一眼，拱手隨著眾人退了出去。

殿再復安靜無比。

王朝鸞盯著那垂手站著的人半晌，慢慢踱步過去，浸后宮十余載，素來曉得縱人心，故而并不著急開口，只這般無形威，若是有愧，必然會出些許端倪。

然而對方如同磐石一般，只木訥地站著，似渾然未覺。

王朝鸞皺了皺眉，心下暗忖：“兄長掌宮之權，整個偌大的宮城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諒這賤種也無通天的本事知曉自己的底細，許是多慮了，想必這些年這賤種過得極是不好，不過危言聳聽，為自己賺個轉機罷了。”

念此，心微安，遂冷笑道：“京城乃龍氣之地，恁憑什麼腌臜東西都能接近皇城不？今日若不是給本宮說個清楚明白，想來你這西殿也不必回去了——本宮房可是多日未見活了！”

李元憫幽幽嘆了口氣：“元憫并無妄言，只元憫自長在開元寺，常伴神佛足下，自要比常人略通方，原本不該攪娘娘清凈，但此次著實兇險，再難元憫也要勉力一試。”

又道：“方才元憫已在鐘粹宮外布陣，待今日日落，便有紫祥云攜蓬萊仙鶴來驅散鬼，娘娘自此萬事無憂，娘娘若是不信，靜待神跡便可，倘非如此，明日元憫自會前來請罪，屆時要殺要剮悉聽娘娘尊便。”

“紫祥云，仙鶴……”

王朝鸞焉能信他半個字，心下冷笑，這賤種約莫是過得不太好，竟想出這種荒唐法子來討鐘粹宮的好了，簡直可笑至極！

一時暗悔自己方才反應太過，一時也不急著當場發落，倒是想瞧瞧他明日如何收場——心間已是流轉了不下十余種磋磨人的法子了！

“好！本宮且留你到明日，瞧瞧這紫氣東來的仙鶴究竟能不能來救你的賤命！”。

深吸一口氣，

“滾！”

李元憫悄無聲息長吐了一口氣，請了聲安，便垂手退了出去。

***

鐘萃宮外是曲曲折折的連廊，李元憫慢慢踱步其間。

浙西吞盜救災糧之事還要三年才會發出來，只那時明德帝已病膏肓，這樁事也淪為黨爭攻訐的手段，并無人最終為此負責，待他被司馬家推上皇位，浙西暴·，流民起義，便是北安亡朝的開端。

可現時除了他，誰都不知道一場亡國危機發在即，只怕現下北安朝的宦貴胄們皆還沉浸在歌舞升平的假象里。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一切如山重，不知憑借自己微末之力，能改變命運幾許，他不由得嘆氣。

正恍惚著，一個影疾步至他跟前，未等他反應過來，臉上猛然一記，但聽得一聲悶響，李元憫一個踉蹌，重重撲在連廊腰靠上。

他眼前發黑，五臟六腑翻攪著，間一腥甜冒了上來，生生被他咽下，旋即，耳邊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

“莫不要以為你這賤人憑著三言兩語就可以攀上鐘粹宮！憑你也配！”

李元憫不用看也可想象到李元朗怨毒的模樣，他就地息片刻，待神志清明后緩緩站直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