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64

我小產一事,虞氏極是氣憤,在屋子里大發雷霆。

虞氏還未發作完,徐長風就從外頭走進,下人紛紛了聲“大爺”。母子相見,也并無好臉,虞氏冷笑了笑:“怎麼,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娘?”

徐長風面平靜依舊,他像是早已經放棄和虞氏針鋒相對,只說:“我想請母親寫個信給三姨母,春天時就將珺兒送去云穰,由來教養珺兒。”

虞氏一頓,像是覺得極其意外。

“珺兒無母,自無人管束教導,子越發縱難訓。”徐長風斂目,沉道,“唯有托人管教,如果一味溺,只會害了。”

虞氏靜默片刻,頷首道:“既然你想通了,我這便寫信給齊王府。”突然橫眉,斥道:“當初,你要是肯聽我的話,早早送了出去,又怎麼會出這種事!”

徐長風不言,虞氏便恨道:“我早知他如此不懂事,便不該應了沈家。”好似悔不當初一樣,“我也真是鬼迷了心竅,果然,這子有異,便不該留,我居然還把如此不祥的東西迎進門來——”

“母親。”徐長風出聲打斷。

虞氏猛地看向他,怒極反笑地譏諷道:“怎麼?當初,不是你自己死活都不肯娶的人麼?這才不出兩年,你就連兒都不要,鐵了心要回護他了?”

徐長風驀地拍案而起,虞氏一震:“你……”

徐長風不再理,掉頭就走,虞氏氣得摔了手爐。

之后,我才知道,徐長風命人絞死了氏留下的那只白貓,珺兒知曉后就大哭大鬧,竟說出:“父親為了他趕走母親,又為了給他出氣殺死漪漪,以后是不是會為了他的孩子,將珺兒也趕走!”

聽聞,徐長風當下就變了臉,然后好似眼前一黑,往后坐倒下來。

“大爺!”他拂開旁人的手,看著珺兒。珺兒滿臉淚水地瞪著他,毫不示弱,父二人儼然一樣倔強。徐長風點了點頭:“你說得對,說得很對,這世上本就沒有萬全之法……”他仿佛極是心灰意冷,眼神漸冷,最后狠心道,“——來人,把小姐關起來!”

我出事之后,碧落一直被關在柴房里。過了好幾天,才又回到我邊伺候我。一見到我,就跪了下來,自責地哭道:“君,都是奴婢不好……”

本來,我小產之事,這些下人無一免責,可說到底,真正做錯的人是我,同他人無關,加之除了碧落之外,在這偌大的徐府里,我也再沒有可信賴的人。

碧落用手抹著淚,膝行到我的床邊,求道:“奴婢一定不會再走開一步的,求君不要趕走奴婢!”

我躺在床上,對說:“你起罷。”

初春,珺兒就被送去了云穰的齊王府。齊王妃是徐長風的姨母,生養過四個兒,珺兒管教,再合適不過。

我一直待在大房這兒修養,這陣子,除徐長風之外,徐棲鶴也曾來看過我幾回。

我問他:“鶴郎怎麼來了?”徐棲鶴莞爾說,“母親他們一直都瞞著我,我等了你很久,都不見你來,我原先想,你可能有事耽擱,誰知……”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有一聲惋惜的輕嘆。

過一陣子,之前的那個大夫又來給我診脈。原來這陳大夫是隨軍的醫,醫并不亞于宮里的太醫。他號完脈之后,就對徐長風道:“大人,我們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們出去之后,談了頗久,我喝了藥后,才見徐長風回來。自從將珺兒送走之后,他鬢邊幾乎全白了。他在我床邊坐下來,我看了看他,輕聲說:“人可有心事?”

徐長風不應,珺兒走后,我跟他之間,也再無的話可講。我翻了一翻,背著他躺著。

“你的子,當好生靜養,我已經命人拾掇了一個院子,之后你若不想去老二還是老三那里,就搬去那兒住罷。”他最后說,“今上有意今秋出兵北伐,到時候,我就會帶軍出征。”

后來,徐府里頭便有傳言說,我此次胎,傷了元氣,來日恐難再有孕。虞氏知曉此事后,只有冷冷一哼,從那之后,再不正眼瞧我一眼。

第56章

三月,春暖花開。

子已經好了許多,姜氏有意帶著徐棲鶴去興隆寺小住三日,一是因家中禍事連連,想去念佛祈福,二是讓徐棲鶴出門去走一走,好去一去病氣。這一行,徐棲鶴執意要帶著我:“你在家里,悶也是悶著,不如跟我們一齊去散散心。”

雖是多事之秋,徐氏到底還是京中高門,我們一到興隆寺,就有方丈的大弟子前來親迎,先領著我們去后院。這后院的廂房分作兩,西苑為尋常香客和普通弟子居住,東苑則是接待達貴人的地方。雖說是佛門凈地,放眼看去,這院子亦是假山好水不盡,連個掃地送水的小僧都比旁人端正。

此次出行,因是在寺廟里,姜氏只帶了一個伺候的婢,其余的都是僮仆。我和徐棲鶴同住一屋,這三日里頭,自然是由我親自照料他的起居。

這回難得出游,徐棲鶴也開朗了許多,在去前殿的路上,就同我說起許多興隆寺的典故:“興隆寺興建于高宗時期,用了上千工匠和數萬名工人,耗時近十年方落。”他指著那些雕柱,說,“莫小看了這幾柱子,這上頭刻的小字,都是西土傳來的梵文,里頭包含了上百篇的佛門經文。”

我們來到佛殿,便看無數人流往來,香火鼎盛。我到底是第一次來,就見這大殿修葺得金碧輝煌,前方有三座如來金供信徒參拜。看我一臉訝異,徐棲鶴微笑著說:“這興隆寺里頭還有個金佛殿,里面供奉著七七四十九個大大小小的佛祖金像,由佛門八十羅漢負責監守。”

姜氏從前方瞧了過來,徐棲鶴才挽著我的手,道:“走罷,別讓母親久等了。”

我們走到了前頭,僧人過來,我便問他要了六支香。佛門規矩中,三炷香是為自己,六炷香則是為父母丈夫子祈福。

我點燃了香火,高舉作揖,姜氏亦命人燒了十三炷高香,之后徐棲鶴和一起跪在團上,雙手合十,默念之后,方攤開手掌伏地而拜。我聽旁人道,興隆寺的簽極是靈驗,便隨人去求了一個簽,此時此刻,我心無波瀾,所問也不過自事。

我求得一簽之后,就遞給僧人,沒等多久,他就拿著一個簽文來給我。

我展開來看,卻是個下下簽。我默念著簽文上的字:“月暗朦朧,登舟待便風,月尊相出,高山千萬重……”

彼時,仆婦正扶著姜氏起來,后頭突然傳來一聲:“華夫人。”

我們回頭一覷,就見一個盛裝老婦攜著眷而來。姜氏一見到,便咧迎上去:“原來是孫郡君。”

在我朝,四品以上文武之母封為郡君,三品以上則封為郡夫人。那老婦和姜氏看來應當是舊識,只看姜氏執著的手,親熱道:“今個兒可真是巧了,竟在此見你。先前聽聞你子略有不適,正巧,我那兒剛得了幾老參,稍后命人跟你送去。”

“哎,可不敢你麻煩了——”

“老夫人何須如此見外,這些都是應當的。”姜氏眼尖,一眼就瞅見了挽著老夫人的,“這位是——”

孫郡夫人便順勢將人推到前頭,笑語晏晏地道:“這就是老府上的小九兒,今年剛十五,老這麼多孫,就最是文靜心,老都舍不得為說親。”那九娘子一聽,嗔喚:“祖母——”

姜氏打量著那九娘子,好似極喜歡一樣,招著徐棲鶴去了前頭,說:“鶴郎,你還記不記這九娘,母親想起了,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兒過。”

徐棲鶴看著那小姑娘,便含笑點頭:“這孫家的九妹妹,我記得的。”

九娘一見到他,如玉般的小臉就染上暈,也不躲到大丫鬟的后頭,反是大大方方地瞧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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