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66

碧落見我默不出聲,心虛更甚,遂四肢并用,爬到我跟前道:“君、君,是奴婢鬼迷心竅,可是、可是……這些年來,奴婢一直慕二爺,奴婢原本只想不過一夜,留個念想便好。奴婢真不知,奴婢居然會……”

君,奴婢不求名份,只求君網開一面,讓奴婢生下這個徐家的子孫!”抓著我的手搖晃著,我只覺頭暈目眩,猛地將手回來。碧落往旁邊一倒,便梨花帶淚,掩面自泣。

我從不曾如此心寒過,握著手把的手指驀地攥口起起落落,半晌后,問:“你說的,都是實話?”

君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去問二邊的春壽,是他放奴婢進去的!”碧落爬了起來,磕頭說,“奴婢、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撒這樣的謊!”

的話音剛落,門冷不防地就被用力推開來:“就算是給你天大的膽子,我怕都是不夠用的——”

徐燕卿大步了進來。

今徐家二爺從史臺調到了刑部,職為正五品郎中,掌管十三清吏司之一,負責審案訴訟,也行酷刑審問重犯。如今,他已褪去過去的那些花花腸子,人卻變得極是尖削冷酷,一上任就辦了幾個殺頭的重案。

便看他面頰瘦削,冷眸睨來一記,便讓人通生寒。

“二爺……!”碧落跌跌撞撞地到他跟前,急道,“二爺,奴婢肚子里,千真萬確是徐家的骨,奴婢有人可以作證——”

徐燕卿忽而“呵”的一笑,那笑聲直教人冷到心底。他斜著瞥了一眼,說:“我容忍你在邊伺候,是念在你過去還算盡心,邊又只有你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現在看來,還是我太好心了。”

只看,徐燕卿一揚手,張總管就帶著人從后頭走了進來,碧落的臉唰地一白,張地掙扎道:“不!不是這樣的!二爺,您、您還記不記得那個晚上,您抱著奴婢,是您、您奴婢不要走,不要丟下您一個人——”

徐燕卿打斷道:“你聽好了,我沒睡你如何,就算真睡了你,那又如何。”

碧落一震,怔怔地抬起頭來。

只聽他寒聲道:“一個賤婢,也敢做當主子的春秋大夢。你何不去攬鏡自照,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

碧落沖過去抱住徐燕卿的,徐燕卿卻揮開下擺,直接將人踹翻在地上。“啊!”碧落抱著肚子滾了一圈,疼得慘出聲。

“把這賤人跟春壽都給我拿下去。”徐燕卿一揮袖,張袁便忙把人給拖了出去。

門掩上之后,徒留一片死寂。

我坐在原,靜靜地看著前頭。直至眼前一道影覆來,我方回過神來一樣,怔然地仰起雙眼。

徐燕卿立于我的跟前,他眼眸微垂,沉默地著我。我跟他已有些許日子,沒有靠得這麼近過。過了好半晌,他的尖輕輕一

“你瘦了。”

聽到這句話時,我還頓了頓——自從他趕我走之后,我們就再也沒說一句話過。

徐燕卿抬起手,仿佛是帶著強烈的猶豫,就要到我的時候,我聲音嘶啞地問:“剛才說的那些話,全都是真的?”

徐燕卿一怔,眼里的迷茫驀地被打散,他如夢初醒般地回了手,別過眼去,語氣生道:“你寧可相信一個下人的話,也不肯相信我,是麼?”

頓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艱和心酸涌進我的心間里去。多年以后,我想起此事,只能道是一時魔怔,可這時候,我只覺如針扎心,不知是因為碧落,還是因為他。

“不……”我搖了搖頭,輕喃說:“……我不知道。”

徐燕卿沒有應我,他掉開了頭,轉朝門扉走去。就要出去之前,徐燕卿的聲音驀地響起:“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是不是因為你恨我,所以……才不要那個孩子。”

后來,我聽聞,便是那春壽的下人已經承認和碧落通仍一口咬定自己肚子里的是徐家的子孫,甚至還要請老爺來定奪。這樣的丑事,莫說讓老爺來判斷,現在徐尚書正為朝上之事心煩,怕是也不會有人驚擾他。最終,碧落還是被灌了藥,和春壽一起趕出了徐府。之后,門房說,偶有一瘋徘徊在徐府大門附近,抱著一個木頭來,就說是徐二爺的孩子,被趕走了幾回后,就不知去了何,想是死在了何

五月中旬,徐燕卿離京去了咸,此去大約要小半年不會歸家。

月末,徐尚書在朝上又被人聯名上書,在圣上面前參了一本。徐府幾家酒樓經營不善,就索全都收了起來。虞夫人以府中不敷出為由,又遣散了一批人出去。這下子,原先繁榮鼎盛的徐氏一門,漸漸地就一日不如一日。

六月后,舉國各地發了大旱。

這數月里,徐長風歸府的次數屈指可數,多數時候,他都在京城外,為揮師北上做準備。徐棲鶴依舊如故,子一會兒起一會兒落,雖是肯見我了,但也總說不上幾句話。我流產后,也大不如前,風寒冒,臥病在床,期也延至半年都不曾再有,更坐實了我不孕的傳言。

碧落被趕走之后,張袁安排了另一個丫鬟來伺候我,正是徐燕卿邊的婢,銀屏。

機靈聰明,做事也妥帖,大概就是機靈太過了,但凡逮到機會,就見不到的人出現。加之,我在徐府里備冷待,跟著我幾乎自然沒有前途可言,更不可能盡心待我。

這陣子,我又了寒。大夫來給我看過,也喝了藥,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心中苦悶,這個病拖了大半月,都沒好起來。這一日午后,我喝了湯藥歇下,卻又夢魘,驚醒之后,便覺渾,虛弱地喊道:“來人……”

了好幾聲,都無人進來。我只好自己起,想去倒杯茶水,卻倒在地。摔下來之時,冷不防地有人推門走進來。

君!”那聲音極是驚慌,隨后便有一雙手將我抱起,小心地放到床上。接著。就有杯子角,我就著那只手將杯中的茶水飲盡,茫茫然之中,鼻間好似聞到一久違的墨香……

君、君……”他又低聲喚了喚。我終于用力地一睜眼,看清來人——

沒想到,居然會是他。

第58章

我是從未曾想到過,陸青蘇還有回到上京徐家的這一天。

君,來。”陸青蘇端著熱粥進來,從善如流地坐到床側,將我從床上扶起來。他捧著粥碗,用勺子舀了舀,散了熱氣,再讓我一口一口地吃下。

陸青蘇的模樣,和我記憶之中的樣子,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他的人黑了不子似乎也比以前結實了些,看樣子他在江州,還算過得去。

他邊喂我,邊說:“小人在江州幫忙打理莊子,那兒天高皇帝遠,小人也是幾個月前才知京里出了這麼多事。”他嘆了一聲,帶著幾分唏噓道,“世家的盛與衰,終究還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徐家現在確實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駱駝還是比馬大,縱然是比上不足,比下還是綽綽有余的。

“現在,也只能寄在兩個上了——”陸青蘇語音一頓,沒再接下去,只是轉而道,“現在正是艱屯之際,夫人不善管家,又聽不進勸,華夫人一向只在乎三房,三爺的子又是這樣的境況,一時之間,恐怕誰也分不出心思來。是以張總管請示老爺之后,就寫了信,將小人從江州給招了回來……”

他說著,就放下勺子看著我。那雙眼,仍舊和最初一樣,平靜如水,只有深視之下,方能察覺到那油然而生的悲涼。他像是言又止,張合幾次。

最后,他也只是輕道:“您苦了。”

聞眼,我便輕輕地莞爾。

這聽似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了不盡的無奈和酸楚。奇的是,見到他回來,我心中也并沒有漾起多波瀾,反是聽他過得還,那暗藏于心中深的一樁憾,好似總算了卻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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