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轉暗，沈淮將馬停在了驛站里頭，自個兒又換了一便裝，這才提著早讓人買好的大包小包點心糕餅和幾塊布料往季蕭家去。

正是晚飯時候，炊煙。弄堂里什麼聲兒都有，可謂是人生百態全凝聚在了一。弄堂不深，住的又全都是認識的人。沈淮的出現無疑引起了許多若有若無的注視目。

不過個個都忌憚著沈淮腰間的匕首，不敢上前問，只一兩個遠遠的喊上一句，“找人啊？”

沈淮均只是點頭，他的腳步明確，是直奔著季蕭家去的。

劉嫂子站在自家門口，遠遠的看著沈淮進去了，收回目正要進門，就聽門口端著飯碗吃飯的王婆子道，“像是來找季蕭的，白天我就見過，季蕭怎的認識這樣的人？”

劉嫂子的腳步頓了頓，有些詫異，“季老板？”想了想，又笑了，“季老板到底不是本地人，興許有幾個外地親戚，咱們又不知道。”

“誰知道怎麼認識的，”王婆子嘟嘟囔囔道，目里有些輕視，正要再說，在黃昏的余之中卻遠遠地瞥見一人走來。面上神大喜，“哎呦，我家阿川從衙門回來了，我得趕給他盛飯。”

王婆子說著飛也似的躥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的往家里去了。家里出了個捕快，可算是一件榮耀四方的事，這弄堂里誰都要因此多敬重王婆子幾分。

劉嫂子無奈笑笑，也轉頭自顧自的進了屋。

沈淮在季蕭家門口站定，正要敲門，卻發覺門是開的。他推門進去，瞧見院子里放著一只小爐子，正是白天他見過給阿元燉藥的那一只，此時上頭放著一只小砂鍋，噗吐噗吐的燉著湯。

阿元站在一邊的一只大木桶里，木桶的結構奇怪，地盤又重又厚還著幾塊石頭，任憑阿元在里頭東倒西歪的胡鬧也不見撼半分。他的手里拿著一顆棗，正吧唧吧唧的嘬，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沈淮才探了個頭就給他看見了。

“爹，爹！”阿元連忙朝著廚房喊，“來，爹，”

阿元的聲音洪亮，像個小銅鑼。

季蕭也注意著外頭的靜，這會兒連忙從廚房里走了出來，他站在廊下，一見沈淮便笑了，“晉和來了，快些進來，恰好剩最后一道菜。”

沈淮一邊應聲一邊轉頭將門閂帶上。他一作便出手里的大包小包來，阿元見狀眼前一亮，他還記得自己手里的甜東西就是季蕭從那樣的黃紙包里掏出來的。

小家伙一下來了神，不過一個下午，哪里還看得出早上那病怏怏的模樣？不說其他，就說，阿元便是半點不像季蕭的。阿元“啊啊啊，”的出手，沈淮每走近一步，他就開心一分，正要夠到沈淮手上的東西時，季蕭從后頭繞上來攔住阿元的視線，他訝異道，“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這怎麼好，本來就是我應該道謝的，如今倒讓你破費了……這些東西我不能拿，晉和你帶回去吧。”

沈淮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季蕭，也不管他推卻，只管舉著，“昨天不過是舉手之勞，現下卻算是正經的登門拜訪，怎麼好空手過來？我初到平縣，也算是和你最先的朋友，除非你不認我這個朋友，那這些東西我便帶回去了。”

“哎，”季蕭見沈淮轉就要走的樣子，連忙拉住他，急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沈淮對季蕭背著，察覺到季蕭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差點兒沒忍住笑，半邊子都跟著了。

阿元站在兩人邊，眼見著那一包包的糕點棗從自己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去，小家伙更急，又不知怎麼開口表達自己的意思，只得啊的大一聲，氣呼呼的如同一只小獅子，這才終于換回了兩個大人的注意力。

“吃，吃，”他指了指沈淮手上的糕點，滿眼希冀的指了指自己張大的小。

第15章 哇，傻爹

“不能吃，”季蕭彎腰將阿元手心吃了一半的棗拉出來，在他眼前搖了搖，“你看，這還有半個沒吃呢，一會兒飯還要不要吃了？”

阿元抿起，將沾著糖黏黏答答的手舉到季蕭面前，執著的還要索糖吃，“吃，吃糖。”

季蕭低頭仔細的將那棗核撥了去，再遞給阿元。可阿元卻不接，他這會兒見過了沈淮手上的大包小包，早看不上這半顆啃過的棗。見季蕭不肯給，他干脆越過他，徑直朝著沈淮索取，“爹，爹，糖。”

沈淮給阿元亮晶晶的眸與糯糯的聲線的極為舒心，跟陷棉花團里似的迷迷瞪瞪。他手往前一遞，還覺得自己手上的東西實在了。他的兒子，不過是想吃兩塊糕點怎麼了？就算是要吃龍，他也能給他找來！

阿元雀躍的咧開，扭著上朝著沈淮俯沖，季蕭連忙推開沈淮的手，“不能給，不能給，阿元吃了糕點就不吃飯的，半夜又喜歡喝水，這一吃不了要折騰一夜的。”

沈淮怔住，奇道，“養這小家伙這麼多講究啊？”

“哪是這一個孩子，”季蕭笑道，彎腰將滿臉不高興的阿元抱起來往屋里走，“養孩子頭幾年都是這般，周圍的那些嫂子婆婆的，個個都比我上心，我一個人帶著阿元，不懂得地方很多，只能時時學著，容不得閃失。”

沈淮亦步亦趨的跟在季蕭后頭，趴在季蕭肩頭安靜下來的阿元環抱著季蕭的脖頸，依舊眼的看著他手上的東西，帶著點兒委屈相。打仗沈淮懂得很多，養孩子卻不過是見了季蕭與阿元才生出的念頭，季蕭說的他全都聽在心頭，傻里傻氣的頻頻垂首。

季蕭多說了兩句，沈淮心里又是心疼起來。兩年也不知道季蕭怎麼過的，他生阿元的時候該吃了不苦吧？想到這些，沈淮心里有些不舒服起來。

季蕭買下的這一院子實在不大，屋子也不過是兩間半，一用來做臥房，一用來作雜房，一是廚房，便沒有多余的空檔。這會兒要設宴，也只能放在臥房的圓木桌上。

桌上此時已經放著三盤菜，一道煎的脆湯深人的紅燒魚，一道脆的炒菜心，一大盤澤暗紅的紅燒。

沈淮見狀著實意外，雖然都是家常菜，可他的確也沒想到季蕭竟真能做得一手好菜。

這便是季蕭過的艱難的另一證據，沈淮心中捶頓足，后悔沒早將季蕭帶到自己邊。

沈淮的緒季蕭不察，他背對著沈淮摟住阿元的腰，把他掉了個，小豬崽子一般哼哧哼哧的在季蕭懷里橫著扭。他一邊給阿元鞋一邊對沈淮道，“晉和你先坐，還有一個涼菜，我利索弄了便能吃了。”

季蕭雖然長得瘦弱，可擺弄阿元的作卻游刃有余，阿元沒一會兒在季蕭手里就給了一只白花花的團子。季蕭先用被面將阿元整個裹住，又麻利的從一邊的柜里拿出一套睡覺穿的里，一撐開不過是沈淮的兩只手掌那麼寬，讓他看著新鮮不已。

沈淮耐不住好奇，他將手上的東西隨意放到一邊，蹭近了仔細看季蕭的作。

阿元十分隨遇而安的樣子，前頭的不高興這會兒似乎已經被他拋到了腦后。他躺在床上，的瞧了季蕭一眼，然后悄的將自己還沾著糖味的拇指塞進里嘬不已。

季蕭沒先去管他吃手，只將阿元翻了一個面，從被面里抖落出來。阿元屁上白花花的了，上頭一塊烏青的胎記晃眼的很。

“這是什麼？”沈淮頭一次見這麼大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心里的疑問便跟著一個個冒出來。他用手了阿元屁上的胎記，雙眼放。

“胎記，現在淡了些，從前黑青黑青的呢，”季蕭看了一眼沈淮所指，笑道。

沈淮來了興致，又反復了幾下，嘆道，“好在沒長在臉上，否則可就虧大了。”

那呼呼的小屁給人一便一晃，反復幾下，阿元的脾氣又上來了，他惱怒的一回頭，正對上沈淮充滿求知的臉。小家伙半點兒不給面，他出一只小拳頭，兇的嘟囔，“打！”

沈淮撐著腦袋，頗有興味的瞧著阿元，“小家伙有些脾氣。”不愧是他沈淮的兒砸！

季蕭卻不贊同阿元的行為，他將阿元的拳頭握住，把他的手攤平了，認真道，“爹教過阿元打人了嗎？”

阿元見季蕭的面上不帶笑意，方才那威虎將軍一般的神一掃而。他抿抿，眼睛一眨淚珠就滾落了下來，下一刻他的小一張，已是委屈似的哇哇哭出了聲。

沈淮嚇了一跳，一骨碌站直了，“這，這是怎麼的？”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阿元一邊哭一邊朝著季蕭出手央求他抱，季蕭手抹去阿元臉上的淚珠，將他抱起來，他先是對沈淮搖了搖頭，一邊垂頭與阿元講道理，“打人是不好的，記住了嗎？”

阿元懵懵懂懂的仰頭看著季蕭，目停了約莫有三四息的功夫，這才聲糯糯的道，“好。”

阿元現下不過一歲多幾個月，雖顯然是個調皮子，可是到底是個很聽話的。兩相對比，沈淮想起京城皇城里頭那些個氣的小侄子小侄，個個都是四五個娘在屁后頭追著，發起瘋來哪里有道理可講？沈淮此刻由不得不生出一子與有榮焉的緒。

季蕭實在是太好了，沈淮的將目凝在季蕭此刻背對著自己的影上。前頭有一陣他只覺得自己念念不忘的是季蕭的好看，季蕭的子，可不過前后兩次簡短的相，他便又挖出季蕭不知多好。他如同一泓清泉，又又涼，進退有度，到沈淮這般風風火火勇往直前的子，正是一一剛克在了一起。

沈淮看了一陣，心口撲撲跳起來，他面上的笑意太盛，引得阿元都跟著疑起來，淚眼汪汪的瞧著他。

季蕭也跟著轉過來，他在阿元乎乎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半是安的輕聲道，“阿元在床上玩一會兒，爹先去做飯？”

“別，”沈淮連忙上前，他對阿元出手，道，“我來抱吧，左右不過是一個涼菜的功夫。”

阿元間噗的一聲吐出一個泡泡，有些不信任的往季蕭懷里躲了躲。

季蕭覺著讓沈淮抱孩子不妥當，可還沒有開口拒絕，沈淮便快手快腳的將阿元捉住了。他再一用力，阿元就自然的朝著他的懷里傾倒過去。

季蕭這便也不好說什麼，他只好點點頭道，“那麻煩晉和了，我作快些，”

他說著步往外走，沈淮連忙抱住阿元跟在季蕭后頭。

他抱孩子的作和抱柴火沒什麼差別，阿元在他懷里就差東倒西歪的倒栽蔥到地上，嚇得小家伙地抱住沈淮的脖子。沈淮不知，只以為自己兒子才見面就對自己如此親，還好一陣嘆父子天。

廚房的位置不大，若是站了第二個人，轉個都能撞到的距離。沈淮抱著阿元站在門口，見著季蕭快步走到砧板前頭。

砧板上放著兩黃瓜，一旁的小碟子里有十幾顆炸過的花生米，和大半蒜。季蕭用厚重的菜刀一把拍碎黃瓜，后利索幾刀將黃瓜剁碎段，后頭如法炮制，將花生碎與大半蒜也理了，末了澆上醬油醋與辣椒油與兩滴香油，還沒攪拌開，是調料便有香氣傳了出來。